車間裡的工人連小的帶成年的,總有近千人,每兩三個人圍着一個工作臺,一個個都低頭忙碌着,許是因爲整天和死人打交道,所以對周圍的人並不在意,小七緩緩走過,連一個擡頭的人也沒有。
那些拔牙、取甲的忙完了工作臺上的,就把屍體推向下一道工序,然後拖着個小車去小七剛剛出來的那個房間再拖一個屍體出來,他們對裡面的阿榮也是視若不見。
小七又發現,這裡好像也沒有監工之類的人物,應該是這種環境太噁心了,監工也沒法長時間呆下去。
小七在車間裡繞了一圈,發現往西去還有一個同樣規模的車間,而向東則是一間大門,不過出了門不是進入廠區的,而是一個洗浴、衝淋、消毒的大澡堂子。
小七湊過去看了看,感覺從那裡出去不易,就沒有進去試探。
他隨着阿榮一通亂鑽,已經弄不清自己置身之處相對於整個望河鎮的位置,對方送給吳霞的信息,卓偉關押的地方其實就離望河鎮的入口不遠,他現在根本弄不清自己已經跑哪兒去了。
在車間裡走了幾個來回,小七竟沒有發現一個出去的通道,不禁有些發愁,想回頭再問問阿榮,他突然靈機一動。
整個車間一個窗子也沒有,但是中央空調系統那粗大的送風管道就懸在車間頂上,毫無遮掩。
小七仰頭看了看送風管道的走向,估摸了一下離廠區的距離,當下四處一找,又重新走回了他剛剛出來的地方。
“你忙好了?”阿榮看見他有些愕然。
“沒有。我要去鎮上,這裡出不去。”小七搖了搖頭,仰頭繼續看着送風管道的走向。
“你就從浴室出去啊,他們會以爲你是工人,不會管你的。只要下班前回來就行。”阿榮顯然有過不止一次經驗,對小七說道。
小七搖了搖頭,這幫雙崗鎮的工人應該都在彗星公司的監視之下,洗浴之後能去哪兒,估計都會有嚴格限定。
自己既然經由這個詭秘的渠道進來了,不好好查看一下這個望河鎮,都對不起他趟過的那些污水。
說話間他已經發現了一條出路,身形輕輕一縱,如壁虎般攀上了牆壁,三兩下就爬到了一個送風管的下方,他輕輕卸下出風口的柵欄,身形輕輕巧巧地鑽了進去。
這一連串的動作迅捷無比,阿榮在下面眨了幾下眼睛,小七就已失去了蹤影,不禁叫他目瞪口呆。
小七在通風管裡爬動了兩下,便已經離開了車間範圍,前方整個送風管道陡然增大,有一層層棉質的過濾網阻住了去路,小七四下摸索了一陣,在管道邊緣輕輕敲擊起來。
這樣的空調管網需要日常維護,所以一側應該有門通向外面,他先根據自己的判斷,敲了一陣管壁,終於找着了小門所在,然後他不停地在小門位置敲擊起來。
樹脂管壁彈性極佳,他循着用力方向稍微敲擊了一陣,外面門上的搭扣就被敲開了,他把門一推,閃身鑽了出去。
外面是一條僅容一人經過的廊道,他轉身將小門關閉,循着廊道往前走去,走不太遠,就看見一扇房門,推開房門,一陣清醒的空氣合着晚霞撲面而來。
在他腳下是一條鋼製的旋梯,和地面大約還有兩層樓的距離,地上鋪着柏油,前後左右都是一座座和他身後差不多外觀的廠房,不進去根本看不出裡面在做什麼。
估計是工作時間,整個廠區人跡寥寥,若不是能夠聽到四處隱約的機器轟鳴聲,真有一種置身於空城的錯覺。
小七猶豫了一下,開始順着旋梯向下走去,根據日頭判斷,他已經知道自己的位置,距離關押卓偉的地方還有一點距離,只有下去才能靠近那兒。
來到旋梯下,小七挺了挺胸膛,就那樣穿過橘黃色的廠房向着西北面走去。
一路上偶爾見着幾個人,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雖然怪異,卻並未有人攔住他。小七知道這些人其實都是工廠裡的員工,他們很少會多管閒事。
小七一身的衣服已經骯髒極了,在哪裡都非常顯眼,當他又穿過一條馬路,遠處望河鎮的大門已經在望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身斷喝。
“喂!你幹什麼的?”
小七扭過頭來,只見一個身着警衛制服的人站在他的身後,不過並未拔槍,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我……我來找湯擎……”小七故意流露出茫然的神色。
“湯擎,什麼湯擎?你是哪裡的人?”警衛靠近了他,小七發現又一個警衛從遠處桔黃色的廠房後面鑽了出來。
“就是那裡的人,”小七隨手指了一下遠處的鐵皮房迷宮,“我是他哥哥,一直在找他,有人說他進了這裡。”
“你怎麼進來的?”警衛狐疑地說道。
“我和那些工人一起進來的……”小七故意裝出懵懂的樣子。
“你跟我來,我帶你去找湯擎。”警衛笑着衝小七招了招手,小七茫然跟在他後面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那個遠處的警衛見小七順從得很,就沒有再向前,轉過身去,很快便消失了蹤影,小七隨着身前的警衛走不多遠,來到了一處廠房的陰影裡,那警衛打開附近一個配電櫃,裡面居然是一部電話。
“逮着了一個盲流,過來接一下。”警衛一邊說着一邊按動了電話邊上的一個紅色按鈕。
“我不是盲流!”小七故作不滿地反駁。
“對對,你不是!”警衛笑着回答,緊接着地面傳來隆隆聲響,一扇鐵門打開,露出一個向下的洞口。
“下去吧,下去就能見着湯琴了。”警衛有意識地站到了小七的身後。
“我找湯擎,不是湯琴!”小七故意糾正警衛的口誤。
“對對對,是湯擎,趕緊下去吧。”小七順着洞口的鐵梯向下走去,洞裡點着白熾燈,走不多遠就見鐵梯盡頭一邊有一個往下走的吊籠,隨着小七下來的警衛走上前,打開了吊籠的門。
“進去吧,下去就能見着湯擎了。”警衛似乎想拍小七的肩膀,不過他的鼻子突然送了送,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小七身上的味道確實不太好聞。
小七進了吊籠,警衛並未跟上,而是關閉了吊籠,按動了牆上的一個按鈕。
吊籠呼呼啦啦的往下去,兩邊牆壁上都有燈光,洞壁開鑿得很大,倒也不讓人有憋悶的感覺。約莫下了有好幾層樓的距離,緊接着吊籠“咔”地一聲停了下來,一個身穿白大褂的人走了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白大褂一邊打開弔籠,一邊問道。
“我叫陳七,我找湯擎。上面的警官說下來就能找到湯擎。”小七對白大褂說道。
“唔,湯擎,我有印象,你很快就能見到他了,不過你這個樣子可不行,得先洗個澡。”白大褂領着小七沿着一條明亮的通道向前走了不遠,他打開了身側的一扇房門,引着小七進去。
“把衣服脫了,好好在這裡洗一個澡。然後我們會來叫你去見湯擎的。”他從房間的衣櫥裡拿出一個綠色的塑料框子。“髒衣服擱在這裡,衣櫥裡有新衣服,你隨便找一身先穿上。”
小七看見衣櫥裡掛滿了印着一根一根豎條紋的睡衣。
“快脫衣服吧。”白大褂走到了近前,像是要替小七脫衣服,小七身體輕輕一擺,突然捏住了白大褂從下面伸過來的左手,他的手裡捏着一隻小巧的注射器。
“我不要打針!”小七嚷道,白大褂楞了一下,估計是他從來沒遇到過有人竟會在這個時候反抗。
注射器被輕輕扭轉,扎進了白大褂的大腿裡,白大褂大睜着眼睛,想要尖叫,卻被小七伸出的右手捂住了口鼻。
直到滿滿一針管液體全都注射進白大褂的身體,小七看着白大褂的雙眼漸漸失去了神采,方纔鬆開了右手,白大褂暈了過去。
小七掏出白大褂掛在脖子上的工牌,只見上面寫着:見習研究員張尚勇。
小七先把他的工作牌取下來擱在一邊,緊接着把張尚勇剝了個精光,他進來時就注意到兩人身材相仿,他也對自己的一身臭氣膩味透了,是該好好洗個澡了。
洗完澡,小七換上了張尚勇的衣服,然後扯碎了幾件豎條紋的睡衣,將張尚勇綁在了水管上,自己披上白大褂出了門。
他沿着通道繼續往前走,遇見門就推開看看,結果發現,這通道里盥洗室還挺多的,沿着通道轉了個彎,小七發現前方出現了兩條岔道,上面什麼說明也沒有,只有一左一右兩根箭頭。
小七看着好笑,走到這裡自然不是向左就是向右,弄兩根箭頭豈不是脫褲子放屁?他走到近前左右看了看,發現左面有一道鐵門,右面倒是無遮無攔的一條亮着燈的通道,也不知通向哪裡。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向左邊,左邊有鐵門,說明裡面應該有好東西,他走近一看,鐵門居然沒上鎖,他正要把鐵門拉開,背後突然傳來一聲斷喝。
“張尚勇,處理一個盲流怎麼弄到現在?你在那兒搞什麼?趕緊過來!”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尖厲的嗓音在空蕩蕩的通道里迴響着,讓人只覺得炸耳朵。小七臉衝着鐵門,微微猶豫了下。
這女人出來的好巧,他二話不說,猛地拉開了鐵門,只聽裡面突然傳來各種稀奇古怪的聲音,既像是野獸的嘶吼,又像是精神病人的囈語,混雜在一起,叫人毛骨悚然。
“喂,和你說話呢,你怎麼了?”小七聽到腳步聲在身後響起,他驀地轉回身,就見一個女人已經走到了通道的中間,但是明顯腳步已經遲疑下來,小七這一回身,那女人迅速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那女人剛要說話,小七身形猛地躥了過去,那女人居然身形閃爍着想變身,小七現在可是變身10級的身體,哪怕不變身,爆發力、速度等等各項體能已經和超人差不多了。
這一發力衝來,轉眼間就撞進女人懷裡,女人身體猛地騰起,緊接着在小七的控制下,緩緩地落了下來。
這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也穿着身白大褂,身材極瘦,小七將她擊暈之後,用一隻手拎着她,沿着右邊的通道緩緩向前,通道里依舊靜悄悄的,似乎剛纔的一切並未引起任何反應。
右邊通道的第一扇門開着,小七往裡一探,頓時就覺得腦子有點暈眩,這是一間不大的實驗室,中間有一道藍色的簾子隔開了內外。
外面左手是一張擺着電腦的工作臺,電腦邊還有一張小牀,右手邊,也就是房門的後面是一個洗手檯,一雙剛脫下的一次性手套撂在洗手檯上。
令小七暈眩的是工作臺的電腦邊擺放着一個浸泡在福爾馬林液裡的人頭,這個人頭一半的腦殼已經被打開,露出裡面溝回縱橫的腦組織,另一半依舊保持着原樣,那是一張小七熟悉的臉龐。
卓偉!他還一直想着救出卓偉,沒料到卓偉的人頭已經像裝飾品似的擺在了別人的案頭。
小七上前掀開藍色的簾子,只見裡間是一張手術檯,一個少年的屍體躺在手術檯上,額上、肚腹、手臂被打開了一些洞眼,有鑷子和剪刀像是從洞眼處拖了什麼東西出來,固定在洞眼處。
這女人顯然是在解刨過程中,臨時有事,丟下屍體,去找張尚勇的,小七一時間只覺思緒紛亂。
他已經明白這裡應該是一個彗星公司的研究基地,只要找到一點研究成果,不論對國興還是星光,都有極大的意義。可另一方面,慘死的卓偉又讓他禁不住地怒火中燒,只想把這研究基地砸個稀爛。
小七突然像是被什麼驚動了,他猛地扭過頭,只見外面燈光不知什麼時候閃爍起來,間或還伴有“嗡嗡嗡”的機械轉動的聲音。
拎着那女人,小七走出房門,只見樓道的燈光一眨一眨地閃爍着,有一道道半尺厚的鋼板正從頂上緩緩而下,整個通道正被鋼板隔成一個一個小的隔間,而小七無論向哪兒逃,都會被封鎖進一個隔間。
他神情一動,猛地發足向着對面奔去,對面的鐵門剛纔已經被他拉開了,此刻正在慢慢地自動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