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自從牧清輝被無罪釋放之後, 整個濟南城都跟着動起來。那些趁他失勢之際對牧家商號大肆打壓, 意圖鯨吞蠶食的自然不必說, 唯恐他伺機打擊報復。而那些暗中支持或者是按兵不動的,則是終於放下心來, 直覺熬過了黑暗, 迎來黎明。

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錦上添花易, 雪中送炭難。

前番牧清輝落難,家中只剩婦孺,許多眼皮子淺或是本就看他不順的幾乎立刻就坐不住了, 上躥下跳,或明或暗對牧家商號大肆打壓,又聯合起來破壞生意。若非商氏出奇頑強,有着尋常男兒都難以企及的膽量和魄力, 這會兒商號早就倒了!

而有出頭的, 就有按兵不動的。

不少人尚能沉得住氣, 覺得既然他有一個剛剛立功的兄弟, 且又同多名官員往來親密,必然不會這麼容易倒下, 很可能只是有驚無險, 因此不管外頭鬧得再厲害, 他們依舊咬緊牙關,不敢輕舉妄動。

如今牧清輝終於重新歸來,莫說那些在他落魄是仍舊選擇支持的, 便是按兵不動的,身份立場也都立時不同了。

若說先前,大家雖然熟悉,可也不過是場面上的事兒,見面三分笑,背地捅一刀的事情也頻頻發生。可如今當真是大不一樣了!

從合作伙伴到盟友的轉變,足夠讓這些人爲自己帶來難以想象的龐大利益。

都是一個場子上的人,天長日久的,大家對彼此的脾性總能摸個八九不離十。

牧清輝爲人仗義疏財是不假,不拘小節也是真,可這不代表他能夠容忍背叛以及落井下石!相反的,這個男人骨子裡充斥着一股常人難及的果決與狠厲,必要時刻便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買賣都做得出!

在過去不到三個月的短短時間裡,牧家商號明面上的生意幾乎縮水近四成,當家主母商氏險些一病不起,長子牧植初入商場,也沒少受了同行刁難……

而今牧清輝回來了,若說他會一笑泯恩仇,誰信!

人越在害怕的時候就越傾向於相信對自己不利的傳言,而這會兒,那些不久前還得意洋洋,幻想明日就看見牧家商號大廈傾頹的商人們,竟空前一致的覺得:無風不起浪,說不定牧家的老掌櫃真的是被牧清輝害死的!

此等連親爹都下得去手的狠人,怎麼可能放過咱們?

越想越害怕,當晚就有幾個人戰戰兢兢的去自家庫房挑了最名貴的幾樣禮物,親自捧着去牧家拜訪,厚着臉皮說要拜見牧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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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風水輪流轉,昨兒還愁眉苦臉的牧家下人們此刻都重新揚起頭,腰桿兒挺得也更直了,看向來人的眼神中充滿了輕蔑和不加掩飾的憤恨。

你們也有今日!

若非牧清輝有言在先,不許張揚,這會兒保不齊門子的唾沫都要啐到來人的臉上去了!

你們是什麼吃裡扒外的狗東西,難不成自己心裡沒點兒數?如何還能有臉來!

兩個門子在心中瘋狂痛罵一番,然後輕輕彈了彈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漫不經心道:“老爺剛家來,還病着呢,便是夫人也病體抱恙,如何能見人?諸位且先請回吧。”

來人雖然早就料到會遭冷遇,可這也忒過了些吧!這廝不過是個門子,平日家連給老爺提鞋都不配的貨色,而今竟也敢衝我抖起來了!什麼玩意兒!

想固然是這麼想的,可他們卻連個屁都不敢放,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

誰叫他們沒腦子,對着眼前好大一座金山垂涎三尺,只以爲牧清輝牽扯進弒父、販賣私鹽等一系列案子中去,必然是死定了的,哪成想他竟然真的能回來!

眼下人家回來了,只要不是個二百五,誰不知道秋後算賬怎的?

而今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不低聲下氣的先來表態認錯,還能怎樣呢?

來人拼命嚥下去一口老血,竟也真能忍得住,對着兩個門子賠笑道:“確實如此,果然是我們莽撞了,忘了牧會長受了如此大的冤屈,合該好生休息的,該打,該打!”

“大爺這話說的就不對了,”那門子及時糾正,正色道:“如今我家老爺早就不是會長了,這話你們合該同老會長說去,別是走岔了門吧!”

那人的笑臉一僵,旁邊的同伴已經舔着臉接上去,道:“這話怎麼講的?牧會長德高望重,咱們濟南商界同仁哪一個不信服?說出來都是要豎大拇指的!前兒不過是小人陷害,叫牧會長遭了難,這才被迫退位讓賢。如今水落石出,牧會長清清白白的回來了,這位子自然也合該還給他的!”

此人一口一個牧會長,又竭力的阿諛奉承,只把渾身解數都使出來,諂媚的嘴臉看的那見慣人情冷暖的門子都覺得有些作嘔。

都是一塊兒來的,如何能叫旁人掙了先機?

頭一個人見自己不過一晃神的當兒,同伴就已經說出來這麼一大篇不要臉的話,又見那門子面色古怪,生怕自己落了後,也不甘示弱的說起來,又要將自己帶來的禮物留下。

門子如何敢收?只推辭不肯。

正當雙方你推我讓之際,卻又有一輛不打起眼的馬車由遠及近駛過來,方纔還不情不願的連個門子一見了這馬車,瞬間換了一副笑模樣,二話不說就齊齊迎了上去。

被丟下的兩個訪客均是愣了,維持着往前塞禮物的動作面面相覷,說不出的滑稽可笑。

稍後過來的馬車上跳下來一個小廝,麻利的搬了一張小凳子放在車轅旁,隨即車簾一掀,裡頭出來一位年約五旬的老者。

那兩人定睛一看,心下了然。

之前的幾個月中,亦有數人力挺牧清輝,這個姓於的老頭兒便是其中之一,想來也是聞詢前來探望的。

於老很是和氣的同牧家兩個門子問了一句,門子剛要回話,這頭兩個先來的因爲氣不過,當即陰陽怪氣道:“於老也恁地心急,來的不巧了,咱們已經替你問過,牧會長同夫人都身體抱恙,牧公子正忙着侍奉湯藥哩,無暇他顧,於老且回吧。”

話音未落,另一人也不甘示弱的接上,貌似關心道:“是哩,雖然是四月了,可晚間風也涼哩,,莫要受寒。”

於老自然知道他們酸什麼,見此情景便知對方是碰了壁,心頭別提多麼痛快!

小兔崽子們,知道甚麼叫薑是老的辣了麼?

想當初自己力挺牧清輝,還被着些後生合起夥兒來嘲笑,連帶着也遭了排擠,生意略有損失,便是家中妻兒也不止一次的抱怨,說自己這是在豪賭,拿着祖宗基業和全家人的身家性命做賭注!

可如今怎樣了呢?

老子賭贏了!

於老甚至不必親眼見到牧清輝,單從兩個門子對自己熱情又殷勤的態度上便能窺見一二!

他呵呵一笑,略整理下因爲坐車而有些皺了的衣裳,問那兩個門子道:“聽說牧老闆沉冤得雪,終於歸家,我實在擔心的很,便等不及過來了,不知可方便?”

“方便方便!”兩個門子都忙不迭的說道,又笑着將他往裡請,道:“老爺剛吃了藥,不便立刻睡下,正無聊呢!”

於老拱拱手,笑道:“如此,叨擾了。”

說着便往門口走,剛邁過臺階,他卻又突然停住,轉身對下頭兩個滿面驚愕,眼神中隱隱帶着悔意與羞憤的商場晚輩道:“如此看來,這晚風雖涼,卻是吹不到老夫了。”

S說完,這纔算是跟着進去了。

剩下兩人只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門,巨大的憤怒與恥辱感讓他們的臉上幾乎都要着起來!

這分明就是在打自己的臉!

他們早來的,還帶着重禮,卻連個門子都不正眼瞧;這老貨後到的,兩手空空,竟就這麼大搖大擺的進去了……

一連半月,牧清輝都以自己和妻子身子不適爲由不曾外出,亦不曾公開會客,可在這期間,一直都陸陸續續的有人登門拜訪。在這些人之中,有的被門子攔下,連禮物都不曾留;而有的,卻是暢通無阻!

牧清輝這看似被動保守的舉動卻明晃晃的向外傳遞了一條信息:他要算賬了!

因爲被迎進去的,無一例外都是在過去三個月中對牧家商號釋放過善意的。

最近一段時間,濟南府前後兩任會長周圍都是一樣的表面平靜,暗流洶涌。

因牧清輝始終閉門不出,老會長試探性遞出去的兩份帖子也都被推,更一口回絕了重新擔任會長的提議,頗有些以不變應萬變的意思。

之前牧清輝是突然被開封來人帶走的,一切發生的都太過突然,包括會長的繼任人選都來不及敲定。爲防止大亂髮生,也爲了不便宜旁人,商會中人才一致請了老會長出山,重新坐鎮。

可到底歲月不饒人,當初老會長之所以退位讓賢,就是因精力不濟而被迫爲之。如今又是幾年過去,饒是精心將養,老會長也在不能找回年輕時叱吒風雲的勁頭來,不得已又找了兩個與自己關係親近的從旁協助,這纔算是穩定了局面,且外頭瞧着還都說他不貪戀權勢,十分公正無私之類。

這會兒牧清輝高調回歸,卻又低調交際,打定主意不接受他們這遍釋放的善意,老會長倒也罷了,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哪怕牧清輝爲了面子好看、名聲好聽,也不可能爲難自己。甚至非但不會爲難,還會刻意優待。

但那兩個一直對牧清輝心存不滿,且藉機上位的人就不成了,惶恐的了不得。

饒是不服,他們也不得不承認,牧清輝不管是人脈、膽魄還是名望,都是他們所不能比擬的。同樣是倉促上位,同樣是有老會長的支持力挺,可牧清輝就能在短短几天內收服人心,叫大部分人都對他心服口服;可輪到自己,這都快三個月了,非但沒收服幾個,反而引得許多人怨聲載道,更進一步激發了他們念牧清輝的好!

什麼“原先牧會長在時如何如何”,“若是牧會長處理此事必會如何如何”……

更別提因爲少了牧清輝這個居中聯絡的人,他們根本無法同心高氣傲的南方海商搭上線兒!

按理說,同南邊合作,一塊兒跑海線這一遭買賣已經做了幾年,越發順風順水,有牧清輝的底子在那兒,他們不過是照葫蘆畫瓢便是,哪裡會想到真做起來這般麻煩!

南邊的人死活沒了動靜不說,便是江浙一帶的老夥計們一看不是牧清輝牽線搭橋,竟也不似從前爽快,今兒推明兒,明兒推後兒的,往年這會兒都妥當了的,今年竟還連個影兒沒瞧見呢。

這些年,濟南商會的成員們吃慣了跑海商的甜頭,越發幹勁十足,如今停了,哪裡肯依!又都是心高氣傲的主兒,不多會兒便怨聲載道起來,也越加懷念他們牧會長在的時候。

哼,要還是牧會長掌權……

那二人本就有些壓不住了,一轉眼竟又發現牧清輝回來了,當真是毛髮悚立,只覺得雪上加霜也就是這樣了。

兩人都有些發毛,生怕牧清輝頭一個拿自己開刀,真是坐立不安,好歹忍了三日,便跑到老會長家中去商議對策。

老會長聽着耳邊亂七八糟的抱怨和求救聲,越發心煩意亂,終究沒忍住,猛地一拍桌子,吹鬍子瞪眼道:“吵吵吵,吵什麼!堂堂七尺男兒做婦人態,成何體統!你們自己不嫌丟人,我還嫌臊得慌呢!”

那二人一怔,更急了,恨不得撲到老會長身上去,眼睛裡泛着淚道:“老爺子,救人如救火吶,咱們兄弟對您可一直是孝敬有加,便是對自己的親爹也不過如此了,眼下火燒眉毛,您可不能撒手不管了!”

說罷,竟當真哭了起來,又歷數自己上位以來的重重不順,又抱怨那些人不識好歹,竟只念牧清輝的好,反而不將他們放在眼裡。

難看就難看吧,失態也便這麼着了,左右沒有外人瞧見!若能度過眼下難關,莫說失態,便是失錢他們也願意啊。

北地春日極短,這會兒纔不過卯時,太陽便已落山,屋子裡早已點起約莫一寸粗細的牛油蠟。數十隻光滑細膩的牛油蠟錯落有致的分佈在鑄有仙山和神鳥的青銅燭臺上,靜靜燃燒,將一整間屋子都照的亮如白晝。

四月的天其實已經有些暖了,窗子關的便晚些,偶爾一陣薰風吹進,只叫這些蠟燭都齊齊舞動起來,室內光線再次變得晦暗不明。

扭曲了的陰影不斷折在屋內三人的面上,便如他們的心情一般起伏不定,越發叫人心煩意亂了。

老會長給他們聒噪的頭疼,擰着眉頭喝道:“如今說這個還有用麼?說到底還不是你們不爭氣?我好容易推你們上去了,你們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按下葫蘆浮起瓢,如今只會哭,我又能如何?”

說罷,卻又揚聲對外道:“都是死人麼?起風了也不知關窗!”

一時語畢,已經有兩個小廝悄沒聲的將窗子關了,然後又靜悄悄的退遠了。

“老爺子,”其中一人好歹也是七八尺的大漢,這會兒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梗着脖子,依舊面紅耳赤的辯解道:“實在怪不得我們呀,都怨那牧清輝那廝,慣會收買人心,誰知道他使了什麼妖法,人都不在這裡了,竟還有人念着他的好!”

“放屁!”老會長終於沒忍住,罵了句粗話,拍着桌子恨聲道:“你們是頭一天做買賣麼,還是第一日掙錢?咱們經商的,圖什麼,不就是白花花的銀子麼!你們當自己是讀書的秀才麼?只一味地畫餅,卻不給點實在的甜頭,誰聽!”

罵了半天,老會長到底不解氣,又灌了一杯茶,用柔軟無比的帕子擦了擦嘴角不慎飛出的唾沫,這才指着前面兩個狗頭繼續罵道:“素日裡我只聽你們吹噓,好似天大的本事沒使出來,如今我倒是拼命與你們掙了機會,你們倒是使呀!海樣的銀子倒是去掙呀!偏又壓不住人,一把年紀的漢子了,竟還有臉哭!你們有臉,我的臉面卻都叫你們丟盡了!”

桌上上等青瓷盤裡擺着新鮮的櫻桃、枇杷、李子等,均個頭飽滿圓潤,色澤誘人,不等湊近便能聞到一股濃郁果香;牆角也擺着幾盆怒放的牡丹,或白或粉或紫,還有兩株極其罕見的綠牡丹,每一株都是價值千金的名品!

屋裡頭的這三個人,單獨拿出去也算一方人物,他們卻無一人有心思品嚐鮮美甘甜的果子,欣賞體態動人的花卉……

眼見着朝不保夕,有今天沒明日,便是有命掙錢,能有命花麼?

有這樣的擔憂擱在心中,誰還有心思吃喝玩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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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關消息滯後,牧清輝被捕之時,牧清寒才接到杜文繞了好幾道彎兒才勉強叫人捎過去的京中形勢大變的訊息。

大祿同炤戎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雙方都損失慘重。

因之前大祿出人意料的勇猛,衆將士都抱了有去無回的心,反而異常兇悍,竟將素來以彪悍著稱的炤戎軍隊連連逼退,一時士氣大漲。

而炤戎見自己竟被輕視多年的綿羊國軍隊大敗,且在自家地盤上給攆的漫山遍野亡命逃竄,也是羞憤交加,發誓要破釜沉舟,必要洗刷恥辱,因此反擊分外頑硬。

此時兩國軍隊已經在邊境線附近膠着了一月有餘,因老當益壯的朱元統軍有方,牧清寒等少壯派亦是毫不畏死,通力協作,竟勢如破竹,又將敵軍擊退一回,幾乎將炤戎騎兵主力打殘,大祿朝的大軍終於久違的在炤戎境內駐紮了!

炤戎可汗盛怒,將壓箱底的隊伍拖出來反擊,其中就包括新研發的破甲弩!

朱元率軍奮力抵抗,不幸中了幾箭,一套上好的鎧甲都被射穿了,若非親兵捨命爲他擋箭,這位老將軍早已戰死沙場。

弓弩本屬一家,可弓靈巧迅捷,殺傷力小;弩渾厚遲緩,殺傷力巨大。大祿軍隊趁着破甲弩重新上箭的空當,數次提盾逼近,終於在付出減員三成的慘重代價後與敵軍短兵相接!

炤戎以騎兵聞名於世,而騎兵一旦喪失了距離,就意味着失去了最引以爲豪的衝擊和殺傷力。

要麼你死,要麼我亡,大丈夫立於天地間,保家衛國,何足懼哉!

國恨家仇不共戴天,兩邊都殺紅了眼,當真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腳下草原的土壤都被滾燙的血液泡透了,一腳踩下去,噗嗤作響。

空氣中瀰漫着濃到化不開的鹹腥,飛鳥走獸都被這滔天的殺氣嚇得倉皇逃竄,黑紅的液體噴濺的到處都是,每一個能從戰場上活着退下來的將士都已看不清本來面目,而就連他們自己都說不清,身上流動的血到底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盧昭早在上月就因表現突出被朱元現場提拔,此戰與牧清寒各領一隊,同朱元一起對炤戎軍成三面包抄之勢。

主將朱元都傷勢慘重,牧清寒和盧昭也沒好到哪裡去,待到一夜拼殺過後,一個兩個都已經如血人一般,走過的地方留下的也全是血腳印。

牧清寒來時帶的槍早已斷了,如今用的已不知是第幾根,上面吸飽了賊子的血,甚至做槍桿的木料都被泡成了驚心動魄的紅色。

他的四肢,他的身軀早已因爲脫力而麻木,可右手掌心依舊死死扣着那杆不住往下滴血的長槍。

張不開放不下,醫官無奈,還是叫了幾個親兵上前,一點點將牧清寒的手掰開了。

槍桿脫手的瞬間,所有人都清晰地聽到了皮肉撕裂的聲音。

鮮紅的血水再次從已經血肉模糊的掌心滲出,沿着他的手腕蜿蜒流淌,然後同早已乾涸的血跡混在一處。

“報,京城急報!”

朱元因爲傷勢過重,失血過多,這會兒已經被醫官強行灌了藥按下去睡了,軍營暫時由牧清寒掌管,此刻來了急報,自然也是他過目。

醫官給他仔細清理了創面,又撒了厚厚一層藥粉,包紮的糉子一般,這才退下去了。

牧清寒身上還有許多大小創傷,穿着鎧甲的時候尚且不大顯,這會兒脫了外衣,洗刷乾淨又包紮整齊,真是叫人看的頭皮發麻。

他用勉強算是完好的左手開了密函,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沉吟片刻,對親兵道:“去請盧將軍過來。”

少卿,盧昭過來了,但見他也是傷痕累累,比牧清寒好不到哪兒去。

盧昭性格豪爽開朗,這會兒見了牧清寒這副模樣還不忘玩笑,道:“了不得,好好的俊兒郎成了這般模樣,回頭弟妹可要傷心壞了。”

牧清寒無奈搖頭,因提到妻子,笑的分外溫柔道:“她不會。”

征戰在外,兇險又乏味,軍中將士往往便是靠着回憶與遠在家鄉的親人之間相處的點滴支撐下來,如牧清寒這等已經有了妻兒的,說的最多的便是婆娘孩子。

外出打仗,生死難料,多少人爲的就是能給家人掙個生路……

兩人胡亂說笑一回,盧昭才大咧咧的坐下,結果又因爲不小心碰到臀部傷口,本能的齜牙咧嘴起來。

見牧清寒面色古怪,盧昭也不由得臊紅了一張黑麪龐,當即大聲抱怨道:“你說這事可惡不可惡?當真是狗孃養的,傷人都這樣叫人作嘔,甚麼地方不好戳,卻非要在老子腚上砍一刀,站不是坐不是的,只叫人窩火!”

他的坐騎在此次戰役中給人射死了,自己摔下馬後也險些被亂蹄踩死,好容易在地上滾了幾滾吧,剛站起來就被一個炤戎小兵刺中屁股……

牧清寒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結果笑着笑着就把方纔包紮好的傷口給崩裂了,雪白的紗布裡頭緩緩滲出紅色。

盧昭見狀,忙把還沒走遠的醫官喊回來。

那醫官進來一瞧,登時給氣個倒仰,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兩個將軍劈頭蓋臉的說了一頓,重新上藥包紮,這才罷了。

兩個剛還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將軍此刻卻都安靜的好似鵪鶉,只苦哈哈的,好不滑稽。

折騰完了之後,牧清寒這纔將京城來信遞與盧昭,低聲道:“咱們在外打仗,家裡也不安穩。”

盧昭聽見這個就心煩,不過還是耐着性子把密函看完了,這才啞着嗓子罵道:“幹他孃的,要老子說,都是他孃的閒的!真有那個功夫,倒是來這邊死幾回,看還鬧不鬧了!”

他本就性格粗獷,不拘小節,這會在外面打了大半年仗,人都死了幾回,越發不講究,也學得同那些老兵痞子一般張嘴閉嘴放粗話。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說的很沒道理,因爲不管閒還是忙,在那些皇子心中,恐怕黎民百姓的千萬條性命遠不如一個冷冰冰的皇位來得重要。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憤憤的揮了下拳頭,仰頭看着草原似乎格外高的天空道:“有時候,我真他孃的覺得不值,難不成咱們武人的命就賤如草芥?拼死拼活的,多少人再也回不去,可到頭來上頭坐的還不知是人是狗呢!”

“大哥!你這話卻糊塗了,”聽他越說越激憤,牧清寒不由得低聲勸道:“難不成上頭坐的是個昏君,咱們就不打仗了,眼睜睜看着百姓被那些蠻子屠戮殆盡不成?”

這話他說的急了,便覺得胸前那道新得的傷疤疼痛起來,當即有意識的放緩了聲調,道:“咱們保家衛國,求得是個甚麼?難不成還是龍椅上人的認同?不過是個無愧於心罷了!”

盧昭也不過是一時氣憤罷了,聽了這話便不再言語。

兩人又針對京中動態說了幾句,就聽盧昭低聲問道:“若有的選,你覺得誰合適?”

這就是問牧清寒比較支持哪個皇子上位了。

牧清寒聽後沉默半晌,搖搖頭,老實道:“我還真沒想過。”

盧昭也撓撓頭,有些茫然地說道:“我也沒想過。”

他們這些當武官的,尤其自己還是個底層武官,哪裡會想那些個東西!倒是牧清寒這小子,還真能守得住。

帳篷裡一時靜悄悄的,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外面一陣鎧甲摩擦之聲,卻是有個朱元的親兵跑過來,滿臉喜色道:“醒了,將軍醒了!”

牧清寒與盧昭也是喜出望外,雙雙起身,二話不說就往外走。

因前者還光着膀子,這會兒不管不顧的出去了,他的親兵只好先回去抓了袍子,這纔跟在後面一路小跑的喊道:“將軍,將軍,衣裳,穿上衣裳啊!”

牧清寒胡亂接了,隨手往身上一披,拐過彎去,剛要進朱元的大帳,卻又突然低低的說了句:“管他是誰,須得是個好皇帝!”

盧昭甚少聽他說這樣的話,不由得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但見火把搖曳,昏黃的光照在他臉上,合着胸前橫七豎八的紗布和隱隱透出的血跡,說不出的肅殺。

愣神也只是一會兒,因爲下一刻,牧清寒就已經收回視線,大步流星的進了主帳,對着中間堅持要求坐起來的朱元雙手抱拳:“將軍!”

盧昭也隨即回神,突然自嘲的笑了一聲,搔搔腦袋,也跟了上去。

他不過是個小角色,卻想這些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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