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約保衛戰霜鍾餘響後傳

婚約保衛戰(霜鍾餘響後傳)

陳扛山一邊在竈間裡燒水,一邊豎起耳朵仔細聽正屋裡的動靜,只聽見緊張的父親正結結巴巴地和來客們寒喧着。這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從來也沒在家裡接待過看起來這麼有派頭的客人,嘴裡只會反覆說着:“應該的,應該的。”或“不用謝,不用謝。”這幾個詞。

陳扛山嘆了口氣又往竈裡添了一大把柴。他的腦子裡現在一團混亂,完全不知道怎麼去應付這種狀況,臉上滾滾滴下的汗水也不知是熱的還是急的。

一個少女溜進竈間在他身邊蹲下看竈臺,用手扇着煙氣皺着鼻子說:“原來你們是這樣做飯燒水啊,我第一次看見這麼麻煩的辦法。”說話間竈下冒出一陣濃煙,把她薰的連連咳嗽着跑進了院子裡。

陳扛山跟出來向她問:“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你們一大家子都跑到我家裡來了?你們,你們不是想幹什麼壞事吧!”

少女眉毛一揚:“我們能幹什麼壞事!小人之心!是因爲你幫過我們姐倆,我爺爺和爸爸特意來道謝的!”

陳扛山焦急地搓着手:“我不是跟你說過不用你們謝我嗎,你們來跑到我家裡來,如果我爹知道你們是怪物一定會被嚇死!”

“你幾時跟我說過?”少女張大了眼。這時他們頭頂上傳來“咯咯”地笑聲:“笨蛋,你是跟我說的!”說着另一個少女一下子從院裡的棗樹上跳下來。兩個少女並肩站着看起來一模一樣,其中那個嘴裡塞着棗子的一邊把摘來的鮮棗裝到口袋裡一邊說:“我纔是杏兒,這是我姐姐桃兒!你那些廢話是跟我說的,嘻嘻。”

陳扛山有些着急地說:“我纔不管你們誰是誰呢,你們快回去吧!”

杏兒搖搖手說:“我們也不想來啊,是爺爺逼我們來的,你有意見去跟他說吧!姐,快來嚐嚐這棗子,很甜喔,我分一半給你!”

陳扛山還想說什麼,這時他父親在屋裡喊起來:“山娃子,水開了沒有?快給客人倒水啊。”

“開了,開了!”陳扛山快跑回竈前舀水往暖水瓶裡裝,心急手亂地不小心開心濺到了自己腳上,痛的吡着牙亂跳。

院子裡的小姐妹被他滑稽的動作逗的大笑,杏兒正在往樹上爬,笑得差點掉下來,桃兒也笑得彎了腰。她彎腰笑了一陣見陳扛山實在是痛,便忍着笑走過去,取出一個小小的藥丸在他腳背上一按。正在抓鹼準備在腳背上的陳扛山覺得傷處一陣清涼,他擡起腳來甩甩,試着走走幾步,竟然一點不疼了。桃兒在邊上已經開始一勺一勺地向暖瓶裡舀水,口中還在嘟囔:“這樣舀進來不就涼了好多嗎?不開的水泡茶不香,我爺爺一口也不會喝的。”

陳扛山愣了一下說:“我家也沒有茶葉給他喝呀。”

陳扛山拎着水回到屋裡時,父親終於盼了救星一樣一把拽住了他,向對面坐着的那個老人說:“你看看這個孩子,連燒瓶水都要這麼半天,哪有什麼出息?憑什麼做人家女婿呀!”陳扛山從父親的話中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詞,不解地眨眨眼,但是接下來還是手腳麻利地去一一爲客人倒水了。

兩個女孩的爺爺端着杯子笑呵呵地說:“這麼勤快的孩子,又知老知少,孝順懂事,連和尚大師都常常誇他呢!我看你們家中也不富裕,這樣吧,只要你答應下了,這個孩子就跟我那兩個孫女一起去城裡唸書,費用由我家來承擔。”

陳父爲難地:“這……這……”了起來,陳扛山耳朵捕捉到了“去城裡讀書”幾個字,眼睛一亮,擡着盯着韓老頭。

“小夥子,你想去城裡唸書對吧?”

陳扛山頭點的象雞啄米一樣:“想去!想去!”

“那好辦,你就和桃兒、杏兒一起去吧。”

“真的!”陳扛山剛要興奮,轉念一眼:不對,跟她們在一個學校裡那該有多危險啊!忙又搖頭:“我不去,我還要在家裡照顧父母和妹妹呢。”

“好孩子!這種時候還先想着家裡人。所以我說這麼顧家的孩子現在不多見了。”這句話韓老頭是回頭對站在他身後的中年人說的,陳扛山認識他是桃兒杏兒姊妹的父親。這位父親面沉似水顯然不大高興,但還是恭敬地回答:“爹您說的是。”

韓老頭又轉向陳父:“那麼這件事咱們就定下來好不好?”

陳父結結巴巴地說:“那怎麼行!那怎麼行!這個愣小子怎麼配得上您家的姑娘們!再說他還這麼小談婚論嫁太早了。”

韓老頭說:“只是讓他們先定下來,結婚的事當然等他們長大再說。”

陳扛山越聽越不對味,忍不住插嘴問:“爹,到底怎麼回事?”

陳父不安地說:“這位,這位韓老先生說你救了他的孫女們,爲了報恩他要把孫女許配給你!”

“什麼!”陳扛山和在院子裡打棗的韓家姐妹同時叫了起來。在兒子的目光下陳父按着額頭嘆氣,他現在也頭疼莫名。

今天一大早韓家三代就上門來,說是爲了感謝自家的小兒子在山裡救了他家的女兒。陳父本來以爲最多就是山娃子在山裡頭幫了城裡來旅遊的大小姐們的忙,對方來說聲“謝謝”也就算了。他再貪心奢望一些,也就希望對方能給一點物質報答。沒想到老人上來就提出爲了報恩要把孫女許配給山娃。這,這算什麼事啊!

陳扛山和桃兒、杏兒各自對着自己的父親急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到底在幹什麼?什麼叫‘許配’!”

韓老頭笑眯眯地對孫女們解釋說:“許配就是說把你們兩個中的一個嫁給山娃子做老婆啊。”他這句話立刻引起了兩個女孩高分貝的尖叫。她們撲到老人身上拉胳膊,搖脖子,連揉帶搓,非要他宣佈剛纔的話是個玩笑不可。看起來隔代親的原則在妖怪們身上也是一樣適用,從桃兒、杏兒姐妹出生韓老頭對兩個孫女就不象對兒子那樣嚴厲,有時候幾乎算是溺愛,所以桃兒和杏兒也不怎麼怕他,這會兒也不管是不是正在別人家裡做客,撒嬌使賴的要他收回剛纔的話。但是韓老頭咬定了這是爲她們好,就是不改口。

這時兩個女孩的父親鼓起勇氣對自己女兒的婚姻大事發表了一點看法:“爹,這件事您看再商量商量行不行?”

“難得找到這麼好的孩子,還有什麼好商量的?”韓老跟兒子說話的口氣與跟孫女的截然不同,斬釘截鐵的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可是這麼大的事,就這樣定下太兒戲了點吧?”在女兒們求助的目光中這位父親也豁出去了,難得的跟自己自小敬畏的父親爭執起來。

韓老頭“哼”了一聲,向兒子憤怒地說:“什麼再商量一下?商量你就同意嗎?我知道你嘴上不說,其實心裡不願意這門親事對不對?講究門當戶對,不願意把女兒嫁給鄉下人家對不對?所以你就寧願女兒嫁進薛家那個毒蛇窩子裡去!”

隨着老人的呵責,十分畏懼父親的兒子唯唯喏喏地不敢開口了,杏兒卻叫起來:“什麼嫁這家嫁那家的,爺爺,我們纔不嫁!”“就是,我們不嫁!要是逼我嫁人我就離家出走給你看!”桃兒也粘了上去。兩個女孩嘰嘰喳喳軟硬兼施地對老爺子開始了攻擊:“爺爺,不要逼着我們嫁人嘛,我們要陪爺爺一輩子的……”“你真的捨得我們離家出走麼?你是不是不疼我們了……”“爺爺……”“爺爺……”

“女孩子長大了總要嫁出去!爺爺會給你們安排最好的人家的,你們乖乖聽話就行了!”

“爺爺!”桃兒、杏兒一起大叫起來,“這都什麼年代了,我們不要包辦婚姻!我們將來會自己找男朋友的!”

“什麼自己找男朋友男朋友!你們看上的是薛家那個臭小子是不是!我早就說過,除非我死了,否則你們休想和那個長蟲窩有什麼來往!包辦婚姻有什麼不好?什麼力氣都不用花費,事事都有長輩給你們安排好,平白就撿到一個好丈夫你們應該高興纔對。再說我和你的奶奶,你爹和你娘誰不是長輩辦的婚事?我們多麼和美地過一了輩子。你奶奶要是還活着啊,我也不用做個人嫌狗憎的孤老頭子,乾點什麼事你們都不領情……”說着就開始紅眼圈,抹眼淚。桃兒、杏兒都知道爺爺的脾氣,他只要一提到過世的老伴就會這樣又抹眼淚又嘮叨地不停,見他開始了這個話題,她們姊妹便不再說話了。

趁着韓家人在進行家庭內部爭論,陳扛山悄悄把父親拉到了裡屋皺着眉問:“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父指着外間的韓家人結結巴巴地說:“他們,他們,他們說你救了那倆姑娘,他們是來報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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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扛山問:“我是問‘許配’的事!”

“他說很喜歡你這樣善良樸實,勤勞孝順的孩子,要把孫女嫁給你。”說起別人誇獎兒子的話陳父眉飛色舞十分得意。

“爹,我才十五,我不是已經想讓我娶媳婦了吧?而且他們,他們……”陳扛山情急之下差點脫口說出“他們又不是人”這個駭人的事實來。

陳扛山前些日子在山裡遇到正在被道士追趕的韓家的那一對外表甜美可人的姑娘:韓桃兒和韓杏兒,出於同情和一點英雄救美的虛榮心陳扛山幫了她們,結果卻知道了姓韓的的一家人都不是人類,而是一窩松鼠精。這件事象噩夢一樣糾纏在他的腦子裡,他從來沒敢對家人說過,可是現在那些妖怪竟然找上門來了,還要自己跟他們定親,這可要怎麼辦?

“他們可是誠心誠意的。剛纔韓家老爺子說了,只要咱家同意,他們不但出錢送你去城裡上貴族學校,還出錢供你妹妹上學,借錢給你哥哥做生意、娶媳婦。這樣的好事……”陳父面對這樣的條件說一點也不動心是假的,現在喜滋滋地對兒子說着。

“爹,世界上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陳扛山氣呼呼地打斷父親的“美夢”,“人家憑什麼給咱們這種好事!”

“哦,對了,他們只提了一個條件。”陳父一拍大腿,“他要求將來你們的第一個男孩得跟着母親姓韓!也難怪老爺子着急,家裡只有兩個女孩,一旦出了嫁姓氏可就斷了根了,不招個養老女婿怎麼辦。”

陳扛山又氣又急,他可不相信妖怪也講究父親那一套傳宗接代的老封建思想。要自己當上門女婿這個詞讓他的理解變成了“上門食物”──那一家子是不是因爲自己知道了他的真面目,想把自己騙到家裡吃掉滅口?他急得臉上冒汗,不知道怎麼才能逃過這一劫。

“我們不同意!我們不同意!”桃兒和杏兒的大叫嚷聲一直傳到了裡屋來,她們撕去了撒嬌裝可憐的僞裝開始跟她們的爺爺發脾氣:“我們就是不接受這種包辦婚姻!你怎麼說也沒用!這麼喜歡他你自己去嫁給他好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輪不到你們自己做主!”

“我們偏不,偏不!我們不幹!”兩個女孩大吵大鬧,老人沖沖大怒,他們的談判顯然談崩了。聽到客人們在外屋鬧成了一團,主人家只好趕出來勸止。好不容易把老人勸的坐下來,而兩個女孩依舊氣鼓鼓地,嘟着嘴巴誰的話不聽,在那裡:“我們就不!就不!就不!”地叫。陳扛山堵着耳朵小心地靠近她們勸:“你們也別吵了!”

“憑什麼不叫!我們不會同意嫁給你的,你休想!休想!”兩個女孩掉轉槍口針對上了陳扛山。

“我纔不想娶你們這樣的媳婦呢!”陳扛山本來還把她們看作同一條戰線的,可是聽到她們這種瞧不起人的口氣還是生氣地還起嘴來。

“你什麼意思,什麼叫‘你們這樣的’!我們哪裡不好!”

“你們自己說的話跟我說的有什麼不一樣!”

“許我們說你,不許你說我們!”

“這算什麼道理!”

“男人本來就該讓着女人。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你們又不是……”陳扛山那個“人”字還沒出口,五道帶着透骨殺氣的目光就一起射到了他的身上。陳扛山打了個寒顫,低着頭小心翼翼地看着屋裡的五個妖怪,喃喃地說不出話來了。

“山娃子啊我知道你的顧慮,畢竟大家身份相差太多,你不願意也很正常。”韓老頭一臉慈祥地招手叫陳扛山過去。陳扛山向來尊敬老人,雖然明知道對方不是人,但還是恭敬地走到了他身邊。韓老頭摸摸他的頭說:“象你這麼有禮貌,孝敬老人,心地又好的孩子很少了,我知道你想多了,其實我也沒有別的目的,就是想給自己的孫女找個好人家。而且我這兩個孫女模樣脾氣,女紅家務,學問陪嫁也都很過的去,你也不吃虧呀。”

陳扛山用力搖頭:“我不要娶媳婦!”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怎麼能說不要媳婦呢!”

“我才十五歲!”因爲是面對長者,陳扛山強忍着怒氣,指出自己的年齡距離法定的結婚年齡還差得遠呢。

“這個我知道,現在只是讓你們先訂下,結婚那是將來的事了。”

“那不就是包辦婚姻,我不要!”

“也不完全是包辦,我不是有兩個孫女嗎,你可以自己從其中選一個。這樣就是自主婚姻了吧?”

陳扛山可不認爲二選一的方式就叫自主婚姻,他正要再說什麼,兩個女孩已經一起叫了起來:“什麼叫自己選一個!憑什麼讓他挑我們?”

“那好,你們先選吧,桃兒,杏兒你們誰願意嫁給他啊?”老人也不願意太勉強自己寵愛的孫女們。

兩個女孩氣沖沖地同聲大叫;“我們都不願意嫁他!”

“那麼還是山娃選吧,山娃子啊,老大桃兒溫柔一點,老小杏兒和你熟悉一些,你看你喜歡哪一個?”

“我兩個都不喜歡……不是,我們不合適,再說現在談婚論嫁太早了。”陳扛山在兩個女孩的怒叫中連忙改口。

“你才十五,要你現在決定什麼樣的姑娘適合與你過一輩子是早了點……”老人點着頭。陳扛山鬆了口氣,以爲他終於理解自己的想法了。老人又接着說:“那這樣吧,現在先把她們兩個全訂給你,等你長大幾歲自己選一個。”

陳扛山張着嘴半天才說:“我,我長大了也不一定會喜歡她們中的一個啊……您知道,我和她們不一樣。”

“那也沒關係,如果是我的孫女們拴不住男人的心我也不怪你。如果你長大了看上了別人,到那時候你們的婚約解除就是,我傢什麼話也不多說一句。只要你們定了親,我家就資助你妹妹上學,出錢讓你哥哥做生意和娶媳婦。萬一時候這門親事成不了,這些錢我們也絕對不會要回來了,怎麼樣?”

“還有這樣的好事!”陳父聽得眼睛發光,忍不住脫口而出。要不是兒子的面色不善,他早就開口替兒子答應下來了。“山娃子啊,你不是很想去城裡唸書嘛,你看這個機會……”

陳扛山瞅了他一眼,本來想打斷他的話語的,可是看到父親花白的頭髮,那張笑臉上滿滿的皺褶,他心裡忽然緊了一下,張張嘴沒發出聲音。

杏兒憤憤地叫:“你還擺譜,我們姐倆還不願意呢!你……”她還沒說幾句,桃兒忽然拽拽她的衣服向她使了個眼色。她們姐妹同心,彼此心裡想什麼憑着一個眼神就都明白了。杏兒臉上一下子露出喜色,低下頭不說話了。

韓老頭點着問問:“這樣你們就沒問題了吧?”出乎陳扛山意料的是,桃兒、杏兒竟然馬上雙雙點頭:“沒問題,我們聽爺爺的。”陳扛山滿以爲她們一定會和自己統一戰線反對到底的,沒想到她們會這麼快就投降,一時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韓老頭自然當他是默許了,轉向陳父笑着說:“那咱們兩家就這麼訂下了?”

陳父聽着韓老頭那一連串的“優惠”條件心早動了起來,此時見兒子沒有異議,當然用力點着頭:“我倒沒什麼意見,可是這樣的大事我們家一向是老婆子做主,所以等她晚上回來商議商議行不行。”

“哈哈哈,沒關係,沒關係,你們儘管商議,那我回頭就請和尚大師來做媒了。哈哈哈哈,鬆兒叫上丫頭們,咱們回去了。”韓老爺子十分高興地樣子,顯然認爲這樁親事已經談成了。等陳父送他們出門時雙方已經“親家長”“親家短”地推讓起來了。

陳扛山急得團團轉,卻又插不上嘴,而兩姐妹出門之前一邊一個提着他的耳朵說:“等我來找你!”“我有事和你商量,等着我。”陳扛山還沒反應過來,她們已經蹦蹦着一左一右攙着爺爺走了。而一直沒說了幾句話的韓父出門後,忽然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陳扛山一眼,那彷彿要看到他心裡去的目光讓他心頭一顫,止住步子多到了門後,眼睜睜的看着韓家四口揚長而去。

當天晚上,陳家開了一次家庭大會,會議的中心議題當然就是陳扛山的婚事問題。

在關於這件事的立場上,除了小妹本着少女對自由戀愛的嚮往還有點同情心外,家人全站在陳扛山的對立面。

父親認爲爲了全家人的未來,爲了哥哥能娶上媳婦,妹妹能上學,陳扛山有義務盡一份力,做出些犧牲也是應當的。更何況是天上掉下林妹妹這樣毫不吃虧的美事;母親也認爲象他們這樣的莊稼人,能嫁到城裡的千金小姐那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即使那個小姐脾氣怪一點,什麼家務也不會做,那也是應該的事情,陳扛山自己忍讓些,將來自己承包全部家務不就完了嗎。實在不行自己這個老媽年紀也不算大,還幹得動活,甘願上門去做免費保姆,完全不用因此長呈短嘆;哥的發言簡短有力:有那樣的美人要跟我的話我早撲上去了,何況人家還帶着大筆的嫁妝上門,你傻了啊你;只有妹妹從戀愛、婚姻應該自由的角度對陳扛山表示了同情,但是還是婉轉地說,自己很想繼續上學。

在不敢說明自己怕的到底是什麼的情況下,陳扛山能夠用來反對的理由也無非是人家和自己身份不同,以天上不會無端掉餡餅這兩條。可是家人已經被韓家開出的條件衝昏了頭腦,紛紛支持勸說要他同意——人家騙你幹什麼?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還能吃了你嗎?(陳扛山:不小心真的會被吃掉啊……)。陳扛山因爲沒法直說韓家的真面目,所以敵不過這麼多張嘴的圍攻,乾脆消極抵抗,低着頭不說話。家裡人一直討論到午夜才總算放他回去休息。

夜裡陳扛山在牀上輾轉反側,根本睡不着,心裡想的全是要怎麼解決眼前這個難題。家人的話在他腦子裡來回打轉,心裡甚至開始覺得如果自己做出犧牲能讓妹妹上學,哥哥有份事業娶上媳婦,父母過上好日子,那麼也不是不可以。何況那兩姐妹雖然不是人,卻也不是那麼可怕,在山村裡可從來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姑娘。不行……陳扛山的思想防線剛一鬆動,杏兒妖怪時的樣子又浮現在腦海:那毛茸茸的尾巴,那泛着幽光的眼睛,那雪白尖利的大牙……陳扛山打個寒顫,用被子矇住了頭。

因爲一夜沒睡好,所以天不亮陳扛山就索性早早起了牀。餵雞、餵豬、掃院子,做完這些後剛一開院門,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站在門口。陳扛山驚喜地叫:“大師您怎麼來了?”見自己最尊敬的和尚大師上門陳扛山歡天喜地的連忙迎了上去,什麼煩惱都忘了。

“山娃子啊,恭喜你了,我可是爲了你的親事來的喔。”和尚笑着拍拍陳扛山的頭,“韓家的老頭子一向眼高過頂,這次居然看中了你,真是好孩子。”

“大師,你,你是來……”陳扛山目瞪口呆。

“我是來替韓家做媒來的。”和尚笑着邁步向院裡連走邊問:“你爹孃在不在家啊?”

陳扛山連忙拉住他的袖子:“大師您等等。你說什麼?來做媒?”陳扛山沒想到韓家下手這麼快,頓時慌了手腳,“他們這麼快,這麼快就……”

“韓老頭怕你這個孫女婿飛了,急着先定下來。”和尚一副認爲這是好事的樣子,顯然十分樂意來當這個媒人。至少認識他這麼多年來,陳扛山還是第一次見他出廟。平時千請萬請他都不肯到村裡來,這次到好,爲了韓家的事自己抹着黑就來了,陳扛山對他這份熱心真是無話可說。“大師你來一下……”陳扛山把和尚拉到角落裡,四周看看無人,小聲說:“大師,那姓韓的一家不是人啊!”他本來不敢把這個秘密說出來,可是到了“生死”關頭,對方又是自己最尊重的大師,他便一咬牙全說了,“他們一家全是松鼠妖啊,我親眼看見過,這麼長的尾巴,這麼大的門牙……”他連比帶劃的形容着對方的樣子。

“阿彌陀佛。”和尚誦了句佛號,“人即是妖,妖即是人,有什麼區別呢,你這麼聰明的孩子看人怎麼也流於表面?”

陳扛山可沒想到和尚會這麼說,揮着手叫:“大師……可那是妖怪,那不是人!”

“唉,山娃子啊,如果我也是妖怪你害不害怕?”

陳扛山一晃頭:“當然不怕!”

和尚摸着他的頭微笑着說:“山娃啊,我就是個妖怪啊。”

“哈哈哈哈……”山娃雖然在這麼心焦的情況下,聽了這話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大師您真是的!爲了做成個媒也不用說自己是妖怪啊。您就那麼喜歡給人做媒嗎?”

“出家人不打誑語,我真是妖怪。”

“那您變個尾巴讓我瞧瞧,再不然變出個大牙來看看?”陳扛山圍着和尚拉扯他的僧袍打趣着,和尚一下子僵在那裡,他的原形是個燈臺,這些東西他哪變得出來啊。“哈哈哈哈,我就說嗎,大師您怎麼可能是妖怪。”

“我真的是妖怪。”

“哈哈哈哈……”

兩個人就和尚是不是妖怪這一個話題討論了大半個鐘頭,依舊沒有得到結論。陳扛山堅持事實勝於雄辯,要求和尚想證明自己是妖怪就給他看原型:大尾巴或者大爪子,就算是多出隻眼睛什麼的也行。而和尚卻無法滿足他這個要求——因爲他已經變不回原形了。最後和尚因爲自己修爲不夠,還必須屈服於一個臭皮囊而大大懊惱,陳扛山則以爲他是謊話被揭穿而沮喪,笑着不住安慰他。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先去見見你父母吧。你的親事還應該是大人說了算。”和尚終於想起了正事。

陳扛山攔住他:“大師,我不願意訂這門親事,您就別去跟他們說了行不?”

和尚吃驚地問:“你家人不是答應了嗎?怎麼可以出爾反爾?”

“我家人答應了,我可沒答應!”

“唉,你這孩子,一家人都答應了你還鬧什麼彆扭,不是說少數應該服從多數嗎?”

“這種事還要講究少數服從多數?”陳扛山快氣哭了。他本來以爲大師會是最瞭解他,最支持他的人呢。

“大師來了,山娃子他娘快起來,大師來了!”剛起牀的陳父從窗口看見了和尚,大聲吆喝着光着腳就衝了出來,雙手拉住和尚的手用力晃動。因爲他的大嗓門,不但陳家的人,連左鄰右舍也被驚動了。

人聲喧譁中,整個村子都動了起來。

多年來和尚憑他的醫術不知救過這個小村裡的多少人,一直受和尚的恩惠大家心裡都十分感激他。和尚初次光臨村子當然成了一件大事,全村人傾村而出來歡迎他,並且一致認爲陳家的小房窄屋不適合接待這位尊貴的客人,所以把和尚簇擁到了村委會。混亂中村中的各種瓜果梨桃都被擺上了和尚面前的桌子。大家七嘴八舌地問候他,向他表達感激的歡迎,陳扛山這樣的小孩子早被遠遠擠到了外面。於是當大家得知了和尚了來意之後,在陳扛山本人缺席的情況下他的婚事就由村委會委員們全體舉手通過,並且昭告全村了。

“山娃子,恭喜你結了這麼一門好親事!還是大師給你做媒呢!羨慕死人啊!”

“是啊,聽說那家還出錢讓和你沒過門的老婆一起去城裡上學對不對,真是城裡的有錢人家出手大方死了。山娃子你這下可掉進福窩裡了。”

“昨天他丈人一家來的時候我見過那兩個姑娘,嘖嘖,天仙一樣的人兒,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這麼樣的美人兒,山娃子,那倆姑娘裡哪一個訂給你啊?”

“什麼哪一個,聽說是兩個都訂給他了!兩家說好讓他長大了任選一個。”

“沒天理啊,山娃子癩蛤蟆吃着天鵝肉了。”

“陳家是上一輩子積了陰德了。”

“這事還是人家山娃子自己心腸好,在山裡救了那兩姑娘人家纔要以身相許呢,所以說姐倆爲了搶山娃子搶得都打了起來了!”

“這下子陳家可要地上好日子了。”

……

自從“訂婚”之後,陳扛山在村裡不論走到哪裡都會聽到這樣的話。僅僅過了半天,他就受不了的捂着耳朵跑進了山裡。現在他手裡拎着從父母屋裡偷出來的韓家給的裝禮金的大包錢,準備自己去退婚。

他憑着記憶中的路線走向那道村裡人都很少去到的山谷,轉過樹林走上山坡沒幾步,遠遠就看見一個身形高挑的少年大步流星的向這邊衝來。陳扛山認得這個人,他就是曾經跟韓杏兒在一起的、據說外號叫“薛大炮仗”的少年。陳扛山馬上躲到了一棵樹後,他已經猜到這個很可能是韓杏兒男朋友的妖怪正要到什麼地方去,要去幹什麼了。他簡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被對方捉住的話會遭受到什麼樣的待遇。

儘管陳扛山在心裡拼命的禱告希望哪個少年就這麼直直的衝過去,千萬不要發現自己,可是隻要在正常情況下事情總是會往最壞的方向發展——這句話絕對是一句至理名言,少年隨着和陳扛山藏身之處的接近,步子越來越慢,終於停了下來,正好就站在陳扛山身前的那棵樹旁邊。陳扛山已經清楚地聽見了他沉重的呼吸聲和牙齒摩擦發出的咯咯聲。

“出來!”

陳扛山沒敢動。

“出來!!”

“……”

“你還敢給我躲!”隨着這聲咆哮,少年張牙舞爪的撲了上來。

陳扛山繞着一棵樹打着轉躲避薛子云,口中辯解着:“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自願的。”

薛子云眼裡冒着火瞪眼着他,幾次沒抓住他之後,身體忽然到了樹上,繞過一圈正好把頭伸到陳扛山的面前。陳扛山看着那近在眼前的伸長脖頸、裂到腮後的大嘴血絲的眼睛和那條分岔的舌頭,嚇得大叫:“不關我的事!不是我!我是被迫的!”可是薛子云顯然什麼也聽不進去,他已經被氣憤衝昏了頭,現在就想把這個情敵一口吞下去。

“我是要去退婚啊,我正要去退婚……”陳扛山急中生智的這句話救了他的命,薛了雲的血盆大口本來已經含住了他的半個腦袋,聽到這句話後停了下來,一眨眼間那個恐怖的怪物又恢復成了英俊少年。只是他的眼神還是那麼可怕,貼着陳扛山的臉問:“真的?”

“真的,真的!”陳扛山拍着胸口保證:“我一點也不想娶妖怪,我正要去退婚呢……結果遇見了你……”

薛子云似乎相信了他,鬆開了手把他推到樹底下。自己在他身邊坐下嘆口氣:“明明是一個膽子小的象兔子一樣的人類,韓老爺子怎麼會看上你的?還誇的天花亂墜的,到處宣揚自己找了個多麼多麼好的孫女婿。桃兒和杏兒根本看不上你!”

陳扛山心有餘悸地說:“我也一樣看不上她們啊。”

“你說什麼,她哪裡配不上你!”薛子云卡住他的脖子吼叫。

“我要她們你要吃我,我看不上她們你也生氣。”陳扛山掙扎着叫。

“杏兒是最好的姑娘,我不許你娶她,可也不許你說她壞話。”

陳扛山嘆口氣:“我也不想說她們壞話,可是你們真的很嚇人啊,特別是半人不妖的樣子,嗚……”說着他打了個寒顫。

薛子云忿然說:“是你自己膽子小!”陳扛山理智的沒有和他爭辯。

從樹木密不見天日的深谷走過後,林子依舊越走越密,已經到了陳扛山從來沒到過的深山。就在剛纔還有一隻野豬賊頭賊腦的從他們兩個不遠處鑽進了灌木叢。陳扛山有點慶幸遇見了薛子云,因爲他現在才發現自己根本就不記得去韓家的路怎麼走了,就算他還記得,在這樣的深山裡能不能活着到達也是個問題。薛子云的臉色還是很難看,所以陳扛山也不敢跟他搭話,默默的跟在他後面,只要陳扛山的步子一慢下來就會立刻受到他一個警告的眼神,好像以爲陳扛山隨時會逃走拒絕退婚似的。

走到後來身邊已經全是原始森林,密密的枝葉遮天蔽日,隨處都有鳥鳴聲和獸吼聲,靜謐中有些詭異,似乎處處都在表示這對陳扛山這個人類的不歡迎。陳扛山聽到不遠處的林中有人哼着歌走過,可是被灌木遮擋看不清楚。

“刺蝟老哥你下工了。”薛子云揚着手臂打起招呼來。

人影一閃,原本還在十幾米開外的那個“刺蝟老哥”已經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他的外表看起來是個中年男子,英俊的面孔上長着一個滑稽的酒糟鼻,手裡拎着個老白乾的酒瓶子,渾身都是酒氣。舌頭打着結笑說:“薛大兄弟啊,嗝……你這是去哪?”

“去韓老頭子家。”薛子云雖然喜歡人家孫女,可是說到韓老頭是沒有半點尊重之意。

“嗝……你去他們家幹什麼?嗝……小心韓老頭子把你打出來……嗝……忘了上次他追出你上百里地的事情了?”

薛子云咬牙切齒地說:“哼,我怕他!要不是看在杏兒面子上,我早就……”

陳扛山自打薛子云開始和那漢子打招呼起就躲到了一邊。在這種深山老林裡醉醺醺的遊蕩,又和薛子云這麼熟,不用問就知道他不是人類。陳扛山當然是避之唯恐不及。可惜那妖怪早已看見了縮在薛子云身後的他,搖搖晃晃地來到陳扛山面前問:“這個小人兒是誰啊?薛老弟交的新朋友嗎?”

“我叫陳扛山,和他不是……”陳扛山急着想和薛子云撇清關係,對方卻叫起來:“陳扛山啊,我知道,我知道,韓家的那準孫女婿嘛。嗝……韓老頭子竟然會選個人類作孫女婿,這幾天,嗝……我們沒事就聊這件事哪。薛老弟看來和他還挺要好,我本來還和田老五打賭,說以你的脾氣一定會去吃了他呢,哈哈哈……”

陳扛山臉色煞白,薛子云也拉下臉來,那個漢子還是滿嘴酒氣地自說:“有什麼關係,韓家不是有兩女孩子,你們一人一個不就得了。反正你們現在是朋友,將來再作連襟,多好。”

薛子云神色緩和了一些,陳扛山的臉卻更難看了。“我誰也不要……”他咕噥着說,“我這就去退婚……”

那漢子吃了一驚,張大嘴看着他,半天才嘆息說:“人類啊,拿出爾反爾根本不當一回事,沒信用的種族……連小孩子也這樣……”

陳扛山真沒想到,自己只是想反抗一次包辦婚姻罷了,居然就會給全人類抹了黑。“反正我是要去退婚的。”他不甘心地提高了聲音。薛子云鼓勵地拍拍他的肩。那個漢子邁着不穩的步子,嘴裡還在咕噥:“人類,啊,人類……”

“刺蝟老哥,你不是在人類那裡幹活嗎?怎麼今天對人類有仇似的?”薛子云不解地問。

那漢子臉色陰沉地說:“哼,別提了……總之倒黴透了!”

陳扛山悄悄問薛子云:“他在人類那裡工作?他,他不是妖怪嗎?”

“是啊。”薛子云不以爲然地回答,“他就在那個什麼休閒山莊裡裝鬼掙錢。”

陳扛山雖然害怕妖怪,聽到這裡也忍不住說:“裝鬼!他怎麼可以這樣去搗亂?”

“什麼叫搗亂。”薛子云生氣地說:“是那個叫朱恩流的老闆親自來請我們去他那裡幫忙的。哼,不過大部分人都懶得理他,只有少數幾個好事地纔去打工呢。”

“他們找妖怪去幹什麼?”陳扛山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僱妖怪打工的人類。萬一這些僱工鬧起來,那朱老闆就不怕嗎?“這位大叔,您在休閒山莊裡幹什麼啊?”他小心翼翼地問。

“裝鬼!”

“可是休閒山莊鬧鬼的話不就沒人敢去了嗎?朱老闆怎麼會出錢僱你去破壞的他的生意?”

“小孩子懂什麼,那裡來住宿的人類可喜歡我了。我負責的那間房想住的人太多,搶都搶不上呢。”陳扛山實在難以理解這樣的事情,那漢子還在得意洋洋地說:“我變的白衣女鬼可不錯呢,你們想不想看看?”說着身子一抖化成了一個白衣長髮的女子,白衣飄飄,長髮披面,身形阿娜,果然即詭異又悽美,即驚人又讓人忍不住想去細看。“我現在名氣可比田老五變的那個拍皮球的小孩子大多了,連報紙上登新聞都只是說《××山莊驚現白衣“女鬼”》,提都沒提田老五的事呢。”他充滿了職業自豪感地說着,“這個活可以出名,而且收入也不錯,同事們也很好相處,可惜的是風險也不少啊……”

薛子云說:“我聽田老五說過,很多人好奇又害怕,有時候會帶些奇怪的護身符來,你是不是又被整到了?”

“是被人類打了!”他重重地吐着氣不甘心地說,“昨天晚上那個房間住進了一個會道法的人類,那個傢伙看了表演還不算,竟然想對付我。不我本來看他是個孩子想嚇唬嚇唬他,沒想到他還挺厲害的,我被他揍的好慘。幸虧我的同事們來的及時,給他扣了個破壞公物的帽子趕了出去!活該!”

陳扛山聽明白了,這個漢子今天對人類十分不滿的緣故是因爲昨夜“上班”時遇見了一位捉妖的法師,並且因爲不是對方的對手而被修理了一頓。可是那位法師卻不但沒有得到應得的讚譽,反而被那個山莊中與妖怪串通了的員工們隨意捏造個理由趕了出去,真是令人嘆息。

兩妖一人並肩走了一陣子,那個漢子先嫌陳扛山走的太慢徑自飛走了。薛子云雖然也表示願意帶着陳扛山飛,但被陳扛山斷然拒絕了,還不知道他會不會故意把自己從天上扔下去僞裝成空難呢。於是他們只好依舊步行前進,當走下一個山谷時,遠遠看見在另一邊的山坡上有一個人影正在樹叢中跑!陳扛山縮縮脖子暗想:又遇上妖怪了。薛子云卻皺眉自言自語:“人類真是無孔不入,這樣的深山也鑽進來了。”

薛子云拖着陳扛山也拐了彎,悄悄尾隨着那個少年,“哼,摸到這樣的山裡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偷東西,我要跟着他看看,免得他幹什麼壞事。

那個人在前面走,薛子云拉着陳扛山悄悄跟在後面,並且小聲說:“看他這個樣子弄不好就是昨晚欺負刺蝟的那人呢。走,咱們去打他一頓給刺蝟出氣!”

陳扛山百般不願意卻掙不過薛子云的力氣,被他拖拽而去。那個人是個十多歲的少年,看外表年紀與陳扛山與薛子云差不多。他穿了一身利落的運動服,一雙運動鞋,背後卻揹着一把飄着紅纓的劍,樣子有點古怪。他雖然身手矯健,但是顯然並不習慣走山路,不時被樹枝掛一下衣服,被石頭絆一下腳。這個少年只是一心想着趕路,根本沒有注意身後已經有一人一妖遠遠跟上了他。

前面的那人又翻過一個小山頭後,取出了一個羅庚辨別着方向,似乎在尋找什麼。薛子云在後麪點評說:“鬼鬼祟祟地,非奸即盜!”陳扛山心裡咕噥也不知是誰賊溜溜地跟着人家。

薛子云皺起眉頭問:“你說他在找什麼?”

陳扛山聳聳肩:“ 我怎麼知道。”

“再往前走就是瘋子墳了,他去那裡幹什麼?”薛子云的聲音着重了起來。

“瘋子墳?”只聽這個名字就不對勁,陳扛山心裡嘀咕着。

“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我還沒出生呢。聽說當時有個道士象瘋了一樣跑到山裡來,聲稱要斬妖除魔,攪的這裡天翻地覆。他見到妖怪就殺,特別是老弱婦孺,不知道被他傷了多少。對了,杏兒她奶奶就是那次死的。”

陳扛山本來對道士除妖,勇入山中妖窟的情景充滿了嚮往和羨慕,聽到這裡,胸口忽然象堵住了什麼東西,韓杏兒的奶奶,就是韓家老爺子的妻子吧?韓老頭提到自己亡妻時的淚眼浮上了陳扛山的心頭。象他們那樣的妖怪害過人嗎?真的非殺了他們嗎?

“……還有我的一個堂兄,當時才三十歲,還是個小孩子,聽說死了還被剝了皮……”薛子云沒有親眼見過這一切,可是說起來還是恨恨不己。“那個瘋子法力高強,又狡猾無比,長輩們聯手合起來圍捕他,他卻總能躲開去,然後去偷襲藏在家裡的女人和孩子,手段兇殘無比,挖心挖眼,什麼狠招都有……”

陳扛山聽着這些,有種想嘔吐的感覺。即使是妖怪殺了他就完了,爲什麼要對女人和小孩子用這麼可怕的手段?那個道士真的是瘋了。

“……幸虧後來大家把他引到了廟裡,和尚大師出手才把他降伏,可到了那時,這山裡已經是家家有哭聲了。後來大家把他壓在了山裡,所以那個地方就被叫作‘瘋子墳’。小時候長輩們總拿那裡嚇唬我們,我們都不敢到這裡來呢。”

聽薛子云說完了這段往事,陳扛山默默無語。也許是講敘的角度的問題,怎麼聽那個道士也是扮演了一極不光彩的角色。

薛子云一邊說一邊直盯着前面那個人,見他漸漸靠近一座光禿禿的小山頭後失聲叫:“他果然是的找瘋子墳!他想幹什麼?”陳扛山看見那個人走近山壁,正在上上下下打量着,最後選定了一個地方,從背上拔出木劍,開始邊走邊舞,口中還念念有辭,驀地大喝一聲,劍尖上噴出一團火光撞在山壁上,發出的巨響在山谷間反覆迴盪“轟……”“轟……”可是那座山壁除了掉下一些碎石之外什麼變化都沒有。

“哼……”薛子云冷笑,“想破這裡的法,哪有那麼容易。

陳扛山顫聲問:“他在幹什麼?”

“他想打破這裡的法術,把那瘋子放出來。”

“什麼?把那個殺人……殺妖狂放出來?”陳扛山渾身發冷,“你快阻止他啊。”他自己也不知爲什麼竟站在了妖怪這一邊,生怕那個瘋子真的被放出來,他可不願意那場悲劇又一次重演。

“不用擔心,這個小道士沒那個本事,再說那瘋子被封在裡面快七十年了,怕是骨頭都沒了,怕什麼?咱們看着他白廢力氣,等他累了咱們再去揍他!”薛子云不懷好意地說着,同時把拳頭捏地“咔咔”作響。

那個人舞劍跳躍了一陣子,發現這一切沒有效果,便換了一種手段。只見他從揹包裡取出一捆東西,在那座山壁下忙話着,最後取出一個打火機點着了什麼,然後抱頭向相反的方向狂奔,一頭扎進了一條溝裡蜷在裡面。陳扛山在一瞬間大悟:“他在放炸藥,快趴下!”不分由說地把薛子云按倒在地上。果然一聲巨響沖天而起,碎石、沙土、雜草落了陳扛山和薛子云滿身滿頭。薛子云用力晃着頭:“他在幹什麼?”

“他用炸藥炸山!”陳扛山又氣又惱,道士怎麼可以幹這種事?簡直破壞他心目中降妖除魔的英雄的形象。

可是事實證明,炸藥確實比法術起到了更有效的結果,那片山壁果然被炸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那個少年從溝裡爬上來看到後歡呼一聲,雀躍着蹦了過去,賣力地向外扒着碎石。陳扛山擔心地問;“他會不會真的把那個人放出來?”

“他頂多給那瘋子收拾收拾骨頭罷了。”薛子云認定了那個人類早在裡面爛掉了。

陳扛山心裡總是覺的不安,緊緊盯着那個少年的一舉一動。

少年扒開沿口的碎石,從那個洞口爬進去,很久都沒出來,也沒了動靜。薛子云忽發奇想,拍着陳扛山的肩建議說:“咱們下去,趁他在裡面時把用石頭堵在裡面好不好玩?”

“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

“有什麼關係,我們把他關上個三五天再放出來,保證死不了。”

“那也夠人受的啊,對了,你幹嗎咱們咱們的,我和你可不算咱們。你要幹什麼別拉上我,我……”他邊說別試圖反抗,卻還是被薛子云拉了去。

薛子云先在洞口聽了一下,然後在周圍的石塊中挑選着,拎起了一塊一米見方的石頭,嘿嘿地笑着向洞口壘上去,並且用眼神示意陳扛山也快點功手。陳扛山用力搖頭表示自己堅決不幹這種助紂爲惡的事情。薛子云手腳飛快,撿着那些大的石塊向上堆 ,不一會兒已經把洞口埋了大半,眼看那個道士就要被活埋在裡面了。陳扛山幾次拉薛子云想勸阻他,卻被他在興備中把他推開。陳扛山着急地踩着腳,那個道士去了這麼久也沒動靜,他再不出來可真的要糟秧了。

眼看薛子云就要完成他的“工程”時,洞中忽然傳來一聲“噼噼啪啪”的響聲,象是爆開了串小小的煙火,接着卻是一股巨大的氣流從洞中直衝而出,頓時把薛子云和陳扛山掀飛。他們兩人飛到空中,落到地上的卻是三個人,而那些碑石也乒乒乓乓地砸了他們個頭昏腦脹。

“道長,請您收我爲徒吧!”——那個和薛子云,陳扛山滾成一團的正是那個少年道士。他一爬起來,額頭上還流着血,甚至沒看看身邊的兩個人是誰就撲向那洞口,興高采烈地跪在地上叫着。

陳扛山的頭上胳膊也讓飛石砸破擦傷了好幾處,薛子云當然沒受什麼傷,可是滾了滿身的灰土也十分狼狽,他爬起來怒衝衝地撲向少年道士,一腳把他踹倒在地揮拳就打。那個小道士地到這會才發覺身邊還有兩個“人”,招架着喝問:“你幹什麼?你……你不是人!妖孽竟敢傷人!”他馬上還擊,和薛子云扭打在了一起。陳扛山眼睜睜地看着這場“人妖”大戰,卻絲毫體會不到道士捉妖的神勇,反而覺得是在學校中看同學打架。只是他們打的十分激烈,他想勸阻都插不上手。只聽“妖孽受死!”“蠢人看招!”之聲不絕,兩個人的本事似乎旗鼓相當。

“妖孽在哪裡?”在他們的爭鬥中,一個似乎呻吟,又似乎是磨牙,更象是劃玻璃的聲音插了進來。那聲音刺激着陳扛山的耳膜,讓他有種汗毛直豎的感覺。接着一團黑色的霧氣從那個洞口飄出,在四周瀰漫開來,於是那種直刺人神經的聲音也彷彿是在耳邊響起的一樣:“妖孽快來受死!我要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少年道士興奮的一躍而起,大聲喊:“前輩快來助晚輩降伏這個妖怪!”

薛子云臉色煞白低聲向陳扛山說:“怎麼可能?那個瘋子居然還活着!”

“不會吧?”陳扛山的聲音發着抖,如果不是知道哪個瘋子只對付妖怪,聽到薛子云這句話後他一定拔腿就跑。

陳扛山緊盯着那個洞,他滿心以爲黑霧飄出,後面緊跟就會出來那個瘋道士──這哪裡象除妖的道士應有出場情景啊,簡直比妖怪還妖怪嘛。黑霧越聚越濃,卻令陳扛山失望的一直沒出現什麼人影,反而是那種象劃玻璃、擦塑料泡沫、用鐵器刮地板……反正是要多刺耳有多刺耳的聲音愈加近了,就象那霧氣一樣,似乎是同時從四面八方傳來的。

“大膽的妖孽,竟敢陷害道爺,我非把你們一隻只剝皮抽筋點了天燈不可!”

少年道士也不知道自己的目標在哪裡,所以隨着聲音四下地擺着身子,有些自得地說:“在下吳潛峰,是我特意趕來救前輩脫困的。只求前輩能收我爲徒,我以後願隨前輩一起雲遊四海,斬妖蕩魔。”

“又一個死瘋子!”終於回過神來的薛子云脫口咒罵。他一把拎起陳扛山轉身就跑。陳扛山還在懞懞懂懂地不明所以地問:“你不管這裡的事了嗎?”

“管個屁!你沒看見那傢伙多可怕嗎?咱倆給他填牙縫都不夠!”

“你不是說他早死了嗎?”

“你少說一句會變啞巴嗎!”薛子云被他揭了短,惱羞成怒地吼起來。陳扛山乖乖地閉上了嘴,跟他一起轉身逃跑。那個少年道士在身後叫起來:“前輩,那個妖怪跑了!”

黑霧中的聲音忽然拔高:“妖孽哪裡走!受死!”少年道士正想指出薛子云他們跑的方向,幫助前輩斬妖降魔,卻只覺的一股巨大的壓力向自己撲來,他什麼也來不及反應,天旋地轉中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地面被炸彈炸出的幾塊尖銳的碎石插進了他的身體。他掙扎着坐起來,張口噴出一口血。眼見黑霧正罩向自己,小道士難以置信地張大了眼喊:“前輩,是我救您出的啊!”

“妖孽!妖孽……”黑霧中只是反覆重複着這兩個字,尖利的聲音從四面包圍着少年道士,他發覺身邊空氣似乎在被源源不斷的抽走,呼吸越來越困難,嚇得大叫:“前輩,您這是幹什麼?我真的不是惡人啊!”可是對方根本不理睬他,在刺耳的呼嘯聲中,他的咽喉被無形的繩索死死勒住。少年道幹這才明白對方向自己下了殺手,再也顧不上對方是自己認定了的師傅了,掙扎着從口袋裡摸出一隻小盒,揚手拋了出去,盒子在半空中打開,撒出了無數粉末,一接觸到那黑色的霧氣,立刻變成了四處亂跳的花火在霧氣中亂鑽着,少年道士自己也被幾朵花火撲在身上,燒焦了一大片頭髮。但是這麼一來束縛他的那股力量暫時消失,他立刻鑽進了樹林,沒命的奔逃起來。

“妖孽!妖孽!妖孽!”黑霧中傳出一聲比一聲高的尖叫,夾帶着一種“呼呼”的奇怪聲音,黑霧開始擴散,向四面八方伸延開去。

陳扛山是從小在山中長大的孩子,在山中跑跑跳跳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所以一邁開腿逃命竟然一點也不比薛子云慢,他們兩個人拼命跑,只聽到那“呼呼”地呼嘯聲也追了上來。陳扛山邊跑邊喘着氣問:“那到底是人還是妖怪啊,這麼可怕。”

薛子云尖着嗓子叫:“當然是人!他哪裡像妖怪啊?”

陳扛山遲疑一下苦着臉說:“我看他哪裡都像妖怪!”

那個“人”居然緊緊追了上來,那種古怪地聲音也越來越近,陳扛山甚至已經聽見霧中在咕噥的正是“妖怪……殺……妖怪……殺了他……”薛子云心裡緊張,卻又不敢飛上空中──失去了樹林的庇護,只怕那個“人”追上他們更容易些。他心裡只是盤算着怎麼擺脫後面那傢伙,沒有顧上身邊的陳扛山體力已經不支,慢慢落在了後邊,直到陳扛山“撲通”跌倒他纔回頭,跺着腳報怨:“你也算是大男人,才跑這麼幾步路就不行了!”他轉頭回去把陳扛山拉起來,伸手指向山坡另一邊:“快,你往那邊跑!咱們分頭行動。”

陳扛山茫然地問:“分開。”

“對,你沒聽見嗎,那個傢伙嘴裡一直在叨唸殺妖怪,殺妖怪……咱們分開跑他一定會來追我的,你快逃走吧。”

“你……”陳扛山聽到他是要獨自去引開那個怪物讓自己逃走,心中一陣感動。他早被這場妖怪們之間的爭鬥嚇壞了,狠不得馬上脫身。當他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跑去薛子云在身後還喊:“別忘了,回去先退婚去!不然我饒不了你!”

陳扛山跑了一陣,只聽得身後那古怪的聲音越來越低,看來瘋子果然跟着薛子云去了。他鬆了口氣扶着樹大喘氣,扭頭去看,只見身後那片山坡黑氣朦朦,陰氣森森,薛子云去的方向的黑色霧氣簡直就象打翻了的墨汁一樣農稠,把那附近掩蓋的嚴嚴實實,也不知薛子云是不是和對方打起來了。雖然他對於自己把薛子云扔下獨自逃命的行爲深深覺得愧疚,可是對於妖怪的恐懼還是讓他選擇了保命要緊。他嘆口氣,胡亂選了一個方向走去。反正到了這會他早已經迷路了,往哪走都一樣。他現在反而盼着遇上一個半個的妖怪,至少比他自己象沒頭蒼蠅一樣的瞎撞強的多。

陳扛山獨自在山裡走着,他本來以爲那個瘋子已經去追薛子云了,自己已經遠離了危險,可是過了一陣子,周圍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當他覺察到這不是天色漸暗,而是那黑色的霧氣又追了上來,並且把他困住時頓時嚇傻了,沒命地向前跑去。但是“空氣”的流動遠遠快於人的速度,這一點是有科學根據的真理,在陳扛山身上當然也不會出現意外。他跑出了沒多遠,空氣中就夾雜着腐敗的氣味,陳扛山眼看着身邊的植物由綠變黑,快速枯萎,下的手腳亂抖——下一分鐘腐爛的就要使自己了吧?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一個人影從樹上跳下來,擡手把一張符咒拍在陳扛山背上。正因爲自己的衣物也在被黑色侵蝕蔓延而嚇的要死的陳扛山看到義務的顏色募得恢復正常,感覺就象被人從深水中一下子拉了上來一樣。等他緩過勁來,才發現救他的竟然是那個少年道士吳潛峰。

“你想幹什麼?”雖然對方救了自己,可是陳扛山還牢牢記得是他把那個瘋子放出來的,而且他現在的樣子:滿臉是血,衣服破的七零八落,兩眼閃爍詭異的目光——這種形象實在不能令陳扛山生出感激之心。陳扛山一把抄過地上的一根幹樹指着他:“別過來!別過來!”

吳潛峰對他的不知感恩十分惱:“我要想傷你剛纔就不救你了!”

“你和那個瘋子一夥的,還不知道是不是你想害我呢!”陳扛山向後退着叫,“你們把薛子云怎麼樣了?他雖然是個妖怪,可是比你們強!”

“我和那個瘋子不是一夥的!”吳潛峰氣極敗壞地叫,“你沒看我被打成這樣子了嗎!”

“是你把他放出來的,還管他叫師傅!”陳扛山指證他。

“我是……唉,別提了,咱們快跑吧!那傢伙真是瘋子,他根本分不清人和妖怪了,我本來還以爲他是個前輩高人,想拜他爲師呢!你就聽我的快跑吧!你要出什麼事,我的罪過可就大了。”不由分說地拉着陳扛山跑起來。

原來吳潛峰的外公是一名還俗的道士,他自幼隨外公外婆長大,從外公那裡學了不少武藝和道術。且不說他平時在學校學習如何,在這方面到算的上一個天才,才十五六歲本事便超過了外公。但是整天沉彌在這些裡面,平日的學習自然落下的不少,他的父母爲了拉回他的心,決定沒收他所有裝神弄鬼的道具,並且聯繫了一所以嚴格聞名的學校準備送他去讀書。吳潛峰那裡受得了這個,趁着父母不注意,收拾行李飄然離家,準備雲遊四海,巡訪名師,降妖除魔,逍遙自在去也。

他既然決定做個職業“捉妖道士”,自然到處找練手的地方,聽說這裡的休閒山莊鬧鬼,他就特意趕了來。

夜間住宿時吳潛峰發現那個所謂的白衣女鬼根本不是冤魂,而是一個妖怪變得。他果斷的出手收拾這個禍害,把對方痛打一頓正要下殺手時,山莊的工作人員衝了進來。不論吳潛峰怎麼解釋他們都不相信這裡有妖怪他是在除妖,計算好房間的損失罰了吳潛峰一大筆錢後,山莊工作人員將這位除妖勇士掃地出門。

又是沮喪又是氣惱的吳潛峰不得不在樹底下縮了一晚,爲了儘快提高自己的能力,避免同樣的事情以後還會發生,他下定決心進入深山,開始尋找關押了“絕世高手”的瘋子墳。

陳扛山搖着頭說:“你不知道那個人是個殺人狂嗎?而且他還專撿老弱婦孺下手。你竟然想拜這種人爲師!”他對吳潛峰的人品實在不太信任。

吳潛峰從他的語氣中聽的出他對自己的藐視,心裡憋着的火氣不覺越來越大,大聲說:“我說了幾遍了我不知道!我只是聽昨天晚上那個刺蝟精吹牛,說他多麼多麼厲害,曾經把一個厲害的道士封在山裡,我手上剛好有我外公的師傅留下來的一樣專門破除封印的法器,所以我就想大家同是道門中人,我應該來救他出去。”

“撒謊,你明明早就知道他是誰,不然怎麼會口口聲聲叫他師傅。”

“我是到了那裡纔看到一塊石碑,記載着他在半年之內殺了三十多隻妖怪,才覺得他這樣的高手難得一見,不如仗着是我救他出來的賴着他拜他爲師,學一點真本事出人頭地,就不用總被媽媽嘮叨了。我怎麼知道里面是個瘋子!”

“你都看到碑上寫着他半年就殺了三十多人了,你還說不知道!”

“那上邊寫的是他半年殺了三十多妖怪,不是‘人’!”他加重語氣說那個“人”字。對於陳扛山以爲自己會去試圖拜一個殺人狂爲師十分氣惱。陳扛山搖頭說:“那是些老人、孩子、女人,是人還是妖怪有什麼區別,不是殺人狂怎麼會專門殺這樣的對像。”

“你到底是不是人類啊,怎麼處處爲妖怪說話?”吳潛峰不解地問。

陳扛山自己也愣住了。

他一直是很害怕妖怪的。但是自幼住在山中,聽慣了關於精怪們的故事,心裡無法把妖怪們都當成該死的壞蛋。就他所以認識的妖怪們來說,於其說是可怕,不如說是奇怪,如果面前的不是吳潛峰,說妖怪們壞話的多半會是他,可是聽吳潛峰那種不把妖怪的命當命的態度,心地良善的陳扛山實在接受不了,不由地就爲妖怪們鳴起不平來。被吳潛峰一問才發覺自己立場上的根本動搖,臉上不由發紅。暗暗慶幸薛子云不在旁邊,如果他們聽到自己這麼說……對了,薛子云他怎麼樣了?

吳潛峰說:“你快點走,再加把勁就到安全地方了。走動了嗎?要不要我揹你?”他被陳扛山說的有些心虛,頗有討好的意思。

陳扛山一把抓住他問:“你跑出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薛子云?”

“誰?”

“和我一起的那個妖怪。”

“哦,那個長蟲精啊……”吳潛峰點點頭,“我看見他被打回原形了。我還是趁着他吸引了那個瘋子才逃得出來呢。”

“打回原形,那不是不很嚴重?”陳扛山看見過桃兒被打回原形的樣子,當時她的妹妹杏兒急得不行,可見對妖怪來說是很嚴重的事情,吳潛峰點頭說:“都受了那麼重的傷了,他多半逃不掉了。”

陳扛山停下了腳步,若有所思地回頭看去。吳潛峰叫起來:“你不是想回去救他吧?別犯傻了,那樣只會把你也搭上。”

“他叫我先逃,自己去引開那個瘋子,我反而扔下他不管了!那樣的話誰是‘人’誰是‘妖’?”

“妖怪也會捨己爲人?”吳潛峰大爲吃驚。

“不行,咱們得去救他!”陳扛山原本猶猶豫豫的個性因爲吳潛峰的態度反而果斷了起來。

“什麼?咱們?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是你把那瘋子放出來的,你別忘了!”

“那我也沒義務救妖怪。”

“你有義務救我吧?反正我要去!”陳扛山回頭走去。吳潛峰只好跟了上去──害死妖怪不要緊,害死人類的話不知道會不會被判死刑?他可不想去證實這種可能。

薛子云在草叢中快速的遊動。身後又是一擊襲來,他敏捷地盤繞到了樹幹上,利用大樹替他擋開了這一下。他爬下樹來又開始飛逃。薛子云本來想逃向家中求救,但是又怕給家人招來災害,畢竟這個傢伙太厲害了,所以他朝遠一些的寺廟逃竄,相信和尚大師和木魚大師一定可以輕易把這個瘋子收拾掉。

瘋子在這片山林肆虐的時候薛子云還沒出生,所以他只是從長輩們的敘述中聽到了關於他的事。當時的山林可謂人心惶惶,男人們組成幾個小隊天天在外搜尋他,而老弱婦孺則呆在家裡,一步也不敢邁出門。

當時薛子云的堂兄也和薛子云現在這麼大年紀,正是好動貪玩的時候,加上是大家族中的獨子(那時還沒有薛子云,他當然就是獨子),自幼被嬌慣壞了,從來也沒遇見過一件違揹他心願的事情。所以他對於“不許獨自出門”的告誡根本就是左耳進右耳出,半點也沒留在腦子裡。有一天在家裡悶壞了的他趁長輩們不注意,自己悄悄出了門。

這個少年在山林裡玩高興卻忘記了保持警惕,結果一頭撞見了那個瘋子。他拼命奔逃,被瘋子追得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逃到了韓家門口。當時韓氏姐妹的母親還沒嫁過來,韓氏小姐妹當然也就沒出生,韓家父子倆都出門去搜尋瘋子了,家中只有韓老夫人獨自在家。薛家的少年來敲門求救時,她雖然明知瘋子就在後面追趕,但還是開門接納了他。誰知瘋子緊跟着少年衝進了家門。

韓老夫人上前與瘋子搏鬥,此時如果薛家少年也出手的話,也許她可以撐到救兵趕來,可是那個少年心生畏懼,竟然趁着他們爭鬥時獨自從後門逃走了。等韓老爺子與兒子匆匆趕回來,韓老夫人已經慘遭殺害。而薛家那個少年也被瘋子在殺死韓老夫人之後追上,救下來時已經身負重傷,最終不治而亡。韓家與薛家也由此結怨,一方認爲對方連累了妻子,另一方面卻怨恨對方沒有及時追趕,纔給瘋子機會追上了那個少年,使他傷重而亡。

回憶着這些薛子云嘆口氣,他與韓氏姐妹的關係也因爲這些陳年舊事而不被兩家人充許,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用,能夠逃命才重要。

薛子云始終沒有看清那個瘋子的樣子,雖然被一路追殺,但是襲擊他的時候對方總是隱身在一團黑霧中。而現在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他已經完全感覺不出對手在那裡潛伏,弄不好反而會一頭撞到對方手低下,所以行動越來越小心,速度越來越慢。

吳潛峰和陳扛山一人手執一條木棍,棍頭上上各貼着一張符,符咒象一百瓦大燈泡一樣發出強光,但是這麼強的光亮在霧氣中也僅僅照出三、五步遠,再向遠處便被黑暗吞噬。陳扛山邊走邊隔一會問一句:“找到了嗎?”吳潛峰的回答總是搖頭。陳扛山在這種充滿瘴氣毒素的霧中沒有吳潛峰的符連氣都不能喘,更別說去找到薛子云並且救他了。可是他又實在不能扔下薛子云不管。他現在也只有靠吳潛峰這個業餘道士了,在他眼中這個傢伙還是有點本事的,只要找到薛子云,三個人在一起總會有辦法逃走。

吳潛峰忽然停下了腳步,面對一個方向一臉凝重。

“在那邊啊?是不是找到了?”陳扛山又興奮又緊線地問。

“陳扛山,我看你不是回去吧,那個人……唉,他已經不能算是人了。你要是受了傷害我不會原諒自己的。”“

我怎麼能丟下薛子云!”

“我去找他!”吳潛峰下定了決心地看着他,“禍是我闖的,我去想辦法解決好了,你是普通人,就別摻和進來了。”

陳扛山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他對吳潛峰的印象十分不好,總是把他劃分到“瘋子”的同類中去,他會這麼說讓陳扛山心裡有些感動。說起來陳扛山確實很想逃跑,可是丟下夥伴獨自逃跑有違他的良心,所以他拒絕了吳潛峰的好意:“多一個人總多一份力量,你都去救人了,我怎麼能扔下他。”

“夠義氣!”吳潛峰對於陳扛山的勇氣和義氣十分佩服,“那妖怪運氣不錯,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陳扛山本來想解釋他與薛子云並不是朋友,想想這會兒的情形,覺得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

蛇妖們一般喜歡用自己歷年脫褪的舊皮來修煉武器,薛子云也有這樣一條鞭子。他快速把鞭子舞成一個圈護住自己,在迷霧之中閉着眼往前直衝。

不久前他終於看見了那個瘋子的模樣:他的身體早就腐爛,所以大部分地方露着白骨,其實森森白骨還算好的,那些還掛着腐肉的地方纔叫噁心。他脖頸已經爛斷,掉下來的頭被他用一隻手抱着。口中不住地在吐出黑色的霧氣。薛子云平時說的天不怕地不怕,其實他是個生活在長輩羽翼下,從沒獨自應付過什麼變故的孩子。眼前這個對手只憑外表就足以讓他畏縮了,更何況他還有那麼可怕的名聲,現在薛子云滿腦子想的就是怎麼逃走。他不知道的是那個瘋子憑着一股怒氣、殺機在被困的時光裡已經修進了魔道,他剛剛被放出來的時候其實只是一具活屍,沒多大能耐,就連薛子云也可以解決他。可惜薛子云畏懼他的惡名選擇了逃跑,錯過了最佳時機,現在的瘋子吞食了山林中無數的生靈,力量快速增長,就不是薛子云可以對付的了。

薛子云長鞭稍一慢,就覺得一記重擊當頭打下,他一盤身體閃過了七寸要害,卻還是被他打地飛了出去。

薛子云邊打邊逃,身上的傷痕也越來越多,他幾乎有些絕望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逃到小廟。就在他的力氣漸漸耗盡蜷起身子,弓起頭部看着逼近的瘋子,準備全力一搏之時,一陣說話聲傳進他的耳朵裡“到了沒有啊!你不是說快找到了嗎?”

“快了快了。”

“你說這話說了十次了。”

“本來就是快了,你看這裡的瘴氣這麼大,離那瘋子一定很近了。”

“那薛子云呢?他怎麼樣?有沒有死掉?”

“多半死了吧,所以我早說你別回來,我來幫你看看就行了。”

“原來你根本就沒打算救他!你其實是在騙我我是吧!虧我還差一點相信你。”

“我要是不想管撒手就走你能把我怎麼樣!”

“你……”

薛子云聽出了陳扛山的聲音。儘管他心高氣傲地看不太起陳扛山這個老實巴交的人類,可是在這種生死存亡時陳扛山反而會回來找他,這種勇氣讓他感動。捨身處地換成自己在他的情形下,會不會回來也不一定。這時那個瘋子也注意到了他們的到來,拖着一條少了半根腿骨的腿向他們那邊走去,薛子云忙揚聲喊:“他過去了,小心!”

“嘔……”陳扛山一看那瘋子的樣子,扶着一棵樹就吐了起來,好在瘋子沒注意他,徑直向吳潛峰撲去。吳潛峰繞樹打轉,一把一把地把各種符咒拋過去。這些符咒有的可以阻止一下瘋子的腳步,有的甚至可以打斷一根兩根的骨頭,可是大部分都沒什麼效果,他着急地叫:“找上那妖怪咱們逃啊。”

“咯咯咯……”瘋子的牙齒相撞發出刺耳的聲音,似乎那是他的笑聲,“殺光妖怪……別想逃……殺光……”他的一隻白骨手掌齊腕飛出,張着五指鋒利的指甲閃着黑悽悽的幽光向吳潛峰抓下來。“啪”薛子云鞭子抽打將它打偏方向。白骨手掌插入一棵樹幹生生抓下一大塊木頭來,發出“咔嚓”的響聲,使得吳潛峰摸自己的脖子咽嚥唾沫。

瘋子認定了除了他自己之外的生物全是妖怪,卻沒意識到現在最可怖的怪物就是他自己。他瘋狂的追着薛子云和吳潛峰打殺。薛子云和吳潛峰兩個的本事雖然都不如瘋子,兩湊在一塊兒卻也可以抵擋幾下子。就在他們三方糾纏之際,陳扛山終於吐光了肚子裡所有能吐的東西直起腰來,此刻他的腦子裡只有幾個字:這東西決對不可能是人!

陳扛山鼓足勇氣擡頭時,正看見一條黑蛇被打飛起來,它敏捷地捲住上方根橫枝快速滑動才躲開了接下來的又一記重招。陳扛山在腦子裡反應了一下才想明白,這條蛇就是薛子云。吳潛峰手執木劍賊溜溜地從這棵樹後到那棵樹後,漸漸接近瘋子,提劍從背後就是一劍,等瘋子回過頭來他早開始提着劍飛逃到遠處。瘋子待要追他,黑蛇從樹上垂下,張口咬向他的頭頂。瘋子剛要應付它,吳潛峰鬼鬼祟祟地又回來了。兩個人如此往復,竟把瘋子弄的有點狼狽,陳扛山看的心裡得意:人多力量大,自己堅持回來果然是對的。

陳扛山在這場戰鬥中幫不上什麼忙,握着拳咬着牙地在邊上爲薛子云他們加油助威。他滿心以爲薛子云和吳潛峰聯手馬上可以把瘋子收拾掉,卻不知道他們兩個心裡正在叫苦。瘋子的神智已經不清楚了,可是他瘋狂的力量依舊強大,過去修道的經驗使他對付小妖怪加業餘道士的組合遊刃有餘,如果不是他的目的是啃吃對手的話,薛子云和吳潛峰早就被他幹掉了。

三方遊鬥了半天之後,就連陳扛山也覺察出了不對勁。薛子云的動作不再那麼快捷,吳潛峰也變成了和瘋子近身搏鬥,沒有機會在偷襲之後溜走。不大會功夫陳扛山就眼睜睜地看着薛子云和吳潛峰雙雙被制住:吳潛峰被瘋子踩在腳下,而薛子云被抓住了七寸高高拎了起來。陳扛山再也不能在邊上看熱鬧了,他拖過剛纔在路上找來防身的木棍,大喊一聲衝過去,當頭就是一棍。

瘋子的頭是被他自己託在手裡的,陳扛山的攻擊像打棒球一樣把那顆頭凌空抽擊了出去。瘋子愣了愣,半是白骨半是腐肉的手虛抓,那顆頭又跳回到手上。陳扛山趁機輪起大棍重重地又砸在他另一隻手上,把那白骨手臂砸的發出“咔嚓”的聲音,同時抖動着把薛子云扔開去。“嗚……嗚……”瘋子嘴中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憤怒地兩眼都放着幽光。陳扛山認爲他下一步馬上就會撲向自己了,連忙忙轉身逃走,誰知瘋子卻是咆哮着張爪(陳扛山實在沒法稱那是隻手了)向腳下的吳潛峰當胸抓下去。陳扛山忙又回來,全力掄起木棍拼命向他打下去接連打了十幾棍。終於把瘋子從吳潛峰身上推開幾步,他自己也耗盡力氣力,拄着棍子大口喘着氣。

瘋子口中發出更加憤怒的吼叫:“妖孽,我要撕碎你!”他的頭髮根根豎起,露出森白的牙齒,無頭的脖腔中冒出的黑霧更多更濃。吳潛峰呻吟着叫:“快跑……”陳扛山省悟過來,轉身就跑。瘋子骨架都崩發出咯吱咯吱聲,他張着手撲向前,追的卻不是陳扛山,而是直奔不遠外的薛子云而去。

陳扛山跑着覺得不對,身後的腳步聲怎麼會越來越遠的?他回過頭,見瘋子已經又薛子云打了起來,吳潛峰掙扎起來之後正要過去幫忙。陳扛山來不及想更多,拎着他的棍子也衝了過去。在拼鬥中吳潛峰和薛子云很快都發現了異樣:瘋子不管陳扛山怎麼玩命的打他,都對陳扛山視而不見,彷彿陳扛山是個透明人似的。在陳扛山又一次輪棍狂打之後喘息的時候,薛子云終於忍不住問:“陳山娃,他是不是看不見你啊?”

“看不見我?這怎麼可能!”陳扛山頭喘着氣說。這時瘋子卻想要證明薛子云的話似的,正在他面前來個一百八十度轉身,去對付另一側的吳潛峰了。到了此時,陳扛山也開始懷疑這個瘋子是不是真的看不見自己了。於是他嘗試了幾次勇敢地面對面歐打對方,可是瘋子依舊只追打薛子云和吳潛峰,甚至有一次陳扛山因爲用力過猛,撞到了瘋子的身上,他嚇得大叫着滾爬到旁邊,可對方依舊對他視而不見。

“他確實看不見你啊,太好了,去把這個貼到他身上。”吳潛峰也發現了陳扛山的這個特性,收拾這個瘋子在他心目中頓時變成了一件容易之極的事情。他塞給了陳扛山一些符咒讓他去對付瘋子。

陳扛山雖然知道對方看不到自己,可是用手接觸瘋子還是件可怕的事,他支吾着說:“我……”

“他看不見你啊,去吧,放心,有我在這裡給你做後盾!”

“你……”

吳潛峰鼓勵他說:“你想想這個瘋子如果跑到外面,你的妖怪朋友,你的村子,你的……統統玩完。你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吧?”

陳扛山打個寒顫,咬着牙點點頭。他真的很怕瘋子跑到村子中去。除掉妖怪們可能的下場不論,瘋子用那麼殘酷的手段對付妖怪,會不會是他本來心理就變態,不敢去殺人才虐殺妖怪爲樂?如果是那樣,他現在變成了妖怪(陳扛山認定他這副樣子,決對不算是妖怪了),再見到人類必然也會毫不留情的。腦子裡想着山間的幾個村莊,他咬緊牙關,用顫抖的手舉起那張符,一步步向瘋子背後溜去。

吳潛峰和薛子云使盡渾身解數吸引着瘋子的注意力,他們滿心以爲利用陳扛山的隱身戰術,戰鬥很快就會結束,勝利就在眼前。

誰知陳扛山離瘋子還有幾步時,瘋子先是頭在手掌上轉個個回過來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接着口中發出低吼,身子也回過來,一步步向他逼過來:“原來還有一隻妖怪,我要把你一塊塊撕爛!”

陳扛山連連後退着,囁嚅着說:“誰,誰是妖怪,你纔是妖怪呢!別來過,你不是看不見我嗎!”

瘋子現在半點也不象看不見陳扛山,他的眼中盡是殺意,離陳扛山幾步時一爪抓下去,正在後退的陳扛山嚇得一個趔趄跌到,尖叫着閉緊眼等着挨這一下,但是薛子云及時揮出長鞭救了他一命。陳扛山口中不停地尖叫着,雙手抱頭在地上蜷成一團。他可不象薛子云或者吳潛峰,被瘋子打中的話,不死估計也得去半條命。天啊,人妖異途果然不假,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離妖怪越遠越好,再也不和他們有任何關係了。

陳扛山正在心裡盤算遺言時,瘋子再一次轉移了方向,開始衝向薛子云。他的神智不太清楚,腦子裡只有對妖怪的憎恨和對殺的渴望,他甚至沒思考眼前的對手怎麼會突然不見了,只是一門心思地把目標放在離他最近的生物身上。

薛子云手忙腳亂地應付着叫:“快給他貼上。”陳扛山這才停下叫聲睜開眼,不解地看着正離他而去的瘋子的背影,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快趁現在去給他貼上。”吳潛峰完全不顧別人的現狀就提行動方案。

“他現在能看見我了!”陳扛山大聲抗議。

吳潛峰跺着腳叫:“可他又看不見了。”

“萬一他再看見怎麼辦?”

“……”

他們忙着討論把薛子云自己扔在那裡,他應付的越來越吃力,終於忍不住吆喝起來。陳扛山知道一旦沒了薛子云擋在前面,瘋子多半也不會放過自己,他可不敢去指望吳潛峰。無奈之下只好爬起來,先遠遠的試探試探瘋子是不是真看不見自己。確定之後他四處尋找那張符,發現它在自己摔倒時被被風吹走,正掛在一根樹枝上飄搖着。

薛子云又挨一下,發出呼疼聲。陳扛山來不及爬樹去夠,掄起自己一直便用的木棍衝上去對着瘋子瘋狂亂打,他的力量雖然微不足道,但是隱形攻擊還是讓瘋子暫時東張西望,減輕了薛子云的壓力。吳潛峰一揚手又一張符咒飛到陳扛山手中:“快,這次給他貼上!”

陳扛山剛一接住,就發現瘋子的兩眼正死死盯着自己,那隻利爪也蠢蠢欲動。他慌忙後撤,手中沒捏緊的符咒再次被風捲走。誰知符一離手,瘋子馬上又回頭去追薛子云。陳扛山拾起符咒,瘋子馬上回過頭來,他扔掉符咒,瘋子又轉回去。他經過多次嘗試後確定了自己判斷。憤怒地向吳潛峰喊:“我一拿你的符他就看見我!”

“不可能!除非……你身上是不是有什麼護身符?”

“護身符?”陳扛山一邊在身上亂摸一邊快速回憶,最後從脖子上取出一條紅繩問:“是不是這個?”紅繩上繫着一個核桃大小的圓形物體,黑漆漆的毫不顯眼。“這是大師送我的,我帶了好多年了,不知是不是護身符。”

“這麼大的東西掛脖子上你不難受啊?這是護身符嗎?讓我看看。”吳潛峰遠遠看它沒什麼特別,薛子云的慘呼卻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他的尾巴被踩住,上半峰正痛地在地上翻滾扭曲。

陳扛山顧不上多想了,也許就是這個東西讓瘋子看不見自己呢?他一揚手把那個“核桃”向薛子云扔過去。薛子云張口把它銜住,瘋子立刻停止了對他的攻擊,舉着頭四處看一下,選定了陳扛山這個忽而不見,忽而出現的目標大步撲來。眼看他已到了陳扛山面前,薛子云反應過來,一甩脖子把“核桃”扔了回去。陳扛山接在手中,瘋子馬上又改變目標,衝向吳潛峰。

雖然薛子云又是甩頭又是擺尾的示意陳扛山別管吳潛峰,可是陳扛山還是把“核桃”扔給了他,瘋子又去抓薛子云時,吳潛峰手拿“核桃”也是遲疑了好一會,直到瘋子的爪子離薛子云只差一線時才拋了過去。之後瘋子就開始在三個少年的拋“核桃”遊戲中疲於奔命。三個少年發現這種輕鬆的方式後就站成了三角形,邊拋“核桃”邊聊起了天。

“想不到這東西樣子難看還挺好用的。”

“當然,這可是和尚大師給的護身符!不過陳山娃你爲什麼現在纔拿出來,我都被打了個半死了!”

“我早忘了有這東西了!”

“大師給的東西你也會忘?”

“他那麼羅嗦,我會忘有什麼奇怪!”

“可惜這東西一和其他法術結合就失效,不然這瘋子不就是板上的雞鴨,要脫毛就脫毛,要紅燒就紅燒。”

“能保住命就不錯了,你還貪心!”

“我這還算貪心,不想法子解決掉他,咱們一直在這裡扔‘核桃’玩?”

他們邊聊邊扔,看着瘋子狼狽的模樣不知不覺放鬆了警惕,當吳潛峰拋給陳扛山時一失手,那“核桃”居然打到了瘋子頭上,瘋子一張嘴,“咔嚓”一聲,竟然把那“核桃”咬了個粉碎。三個少年頓時傻了眼。

“嗷嗷嗷……”瘋子發出了一聲狂吼,“妖孽們受死吧。”他的頭驀地跳到了脖子上安頓下來,呲着牙張着兩手向三個少年撲來。三個少年大呼一聲,各自逃竄。

三個人裡就數陳扛山跑得慢,瘋子也偏偏會揀軟的柿子來捏,步步進逼的追着陳扛山。等到薛子云回過頭來想幫他時,陳扛山已經被打倒在地,閉目待死。陳扛山這次連想遺言的工夫都沒有了,呆呆等着那隻爪子抓到頭上來的滋味。就在他萬念俱灰的時候,耳邊忽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唸佛聲:“南無阿彌陀佛……”

陳扛山將信將疑地把眼睜開一條縫去看,居然真的看見那老和尚親切地背影擋在自己面前。“大師……”陳扛山顫聲叫,眼淚淌了下來。薛子云也一下子直挺挺地躺在草叢裡,大師來了,得救了……

“阿彌陀佛,三十年前你苦苦哀求一再說會痛改前非,我纔不顧大夥反對饒了你的性命。沒想到你這些年來不是潛心修煉,痛改前非,反而修入魔道,變本加厲,這一次我是不能再放過你了。”和尚生的慈目善目,瘋子卻不知爲何從心底裡對他怕的要命。過去的事他已經不記得了,對曾制服他的和尚的畏懼卻是深入骨髓中去的。自打和尚一出現他就在尋找退路,聽和尚這麼一說,他縱身躍起,向樹林中逃去,同時放出大股的黑色霧氣,試圖阻攔和尚的視線。和尚沒有移動,雙掌合十唸誦經文,只見霧氣消散,草木再榮,而瘋子的身形被什麼東西圍住一樣,漸漸無法動彈,漸漸凝固不動,漸漸由實變虛,漸漸消失於空氣中,彷彿從沒有存在過一樣。

陳扛山小心地問:“大師,他……”

“阿彌陀佛……”和尚迴避了這個問題,他招手把三個少年叫到身邊,一個個爲他們檢查身體,幫他們處理外傷並且拿好多藥丸給他們吃,嘴裡嘮嘮叨叨地說:“山娃子啊,我早就跟你說過,一旦遇到什麼危險就把那個護身符捏破,你怎麼會傷成這樣子才做呢?你看看一個個鼻青臉腫的……小小年紀在山裡亂跑。男孩子看到什麼都好奇,這我能理解,但是也不該不會輕重地冒險啊,萬一有什麼閃失……唉,還有你,子云啊,你家是單傳,就你這麼一個男丁,萬一你有什麼事,你爹,你爺爺,你叔叔伯伯們還怎麼活……你們怎麼就趕去瘋子墳呢?”他短話長說,絮絮叨叨,從他們家的感受,到對這山林的威害,到他們這種行爲對他們自己的害處……種種方面分析他們的行爲有多麼不對。三個少年不多會兒臉色就越來越難看下來。

薛子云一挺身化作人形站起來,他拉着陳扛山說:“大師,我們還有事,回頭再去聽您教導,我們先走了,先走了啊……”

“你們去哪兒?你們的傷……”

不等和尚再說什麼,他們雙雙在樹林裡撒腿飛奔,飛快地跑出了和尚的視線。和尚嘆口氣搖遙頭:“這些小夥子啊……”他回頭面對着了吳潛峰,吳潛峰心中一陳驚慌:究根追底禍是自己闖的,這個和尚是不是想處罰自己,他的法力這麼高超,自己可要倒大黴了。他正胡思亂想着,和尚走上前來,輕拍他的肩頭:“少年人有心修行是好事,可是修道與我們參禪一樣,怕是應該先修心的。”

吳潛峰心中一動,當他再擡頭時眼前已經沒有了和尚的身影。“大師?大師?妖怪?陳扛山?”他叫了幾聲,山間回聲蕩來,林濤陣陣,彷彿除了他再沒旁的生靈,什麼瘋子啊,妖怪啊,和尚啊,全是他幻想之中的一般。他獨自站了良久,搖搖頭,尋找道路向山外走去。

薛子云和陳扛山一起跑着,陳扛山忽然問:“你的傷不要緊吧?”

薛子云一晃頭:“皮肉傷,沒事。”

“可我聽那道士說你被打出了原形,那對你們妖怪不是很嚴重的事嗎?”

“誰被打回原形了?別咒我好不好。我是自己變回原形,用蛇的樣子在林子裡跑的比較快。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又跑回來的?”

“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啊,你們都把那瘋子說的那麼厲害。”

兩人都沉默下來,過了好一陣薛子云才問:“扛山,你還會去韓家退婚對吧?”

陳扛山點點頭,他看了薛子云一眼,心想我不去你會讓我嗎。

薛子云有點結巴地說:“我的意思是,你,你不去我也不會把你怎麼樣,我們,也算是朋友了,我,我以後會和你公平競爭的。”他低着頭,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主動和人類交朋友如果被拒絕的話該是件多麼難堪的事。陳扛山吃了一驚,沉默了半天才嚅嚅的說;“那我更應該去退婚啊,我,我也不能和自己朋友喜歡的女孩訂婚。”一直經歷了那場生死一線的歷險後,兩個少年彼此在心裡都覺得對方十分親近,現在得到了對方同樣的迴應,兩個人都很高興,並肩趕路,都沒再說話。

過了一會陳扛山才問:“你是怎麼會喜歡韓杏兒的?那個女孩那麼兇!”

薛子云充滿回憶溫馨的緩緩說:“那是很小的時候的事了。那時我們兩家大人的關係很不好——其實到了現在也很糟——他們見了面不是吵鬧就是動手。我那時還小,聽大人們的話聽得多了,就在心裡認定了韓家的人都是壞蛋。平時我見了他們家的大人都是躲着走的,有一天我卻看見韓家的一個女孩自己在林子裡玩,於是就想去欺負欺負她。”

“你竟然欺負女孩子……”陳扛山用蔑視的眼神看着他。

薛子云紅着臉辯解說:“那時候我還小呢!男孩子小時候誰沒欺負過女孩啊。”

“我就沒欺負過女孩!”陳扛山馬上回答。他小時候盡被女孩子欺負,這時候說這話自然理直氣壯。

“反正……反正就是……”薛子云喁喁着岔開話題,“當時本來是想突然跳出去戲弄她一下的,結果她早有準備,倒先下手爲強把我打倒了。我本來以爲這下要倒黴了,她肯定會狠狠修理我,誰知道她不但沒打我,反而還扔給我治傷藥。從那時候起我纔想明白,大人們的恩怨是他們的事,我們這些小孩子不該繼承啊,我心裡就很佩服她的灑脫,所以從那時候就……”

陳扛山雖然沒有喜歡過什麼女孩,可還是覺得這樣就對打自己的人傾心實在怪異,不解地聳聳肩。

在薛子云的帶領下陳扛山這次順利到達了韓家。遠遠的薛子云就停下了步子,尷尬地說:“我就不過去了,韓家的人見了我總是喊打喊殺的。我在這裡等你回來。”

陳扛山鼓足勇氣,邁着堅定的步伐向韓家走去,可是隻是看見韓家姐妹的身影就令他全部的勇敢消散無蹤。韓家姐妹發現他後大叫:“陳山娃!別跑!我們正找你呢!”跳躍着跑來,他嚇得躲在薛子云身後只伸出拿錢的手揮動:“我也是被逼的,我這就把錢還給你們,咱們退婚好了。”薛子云也在旁邊幫腔:“就是,他都願意退婚了,你們就別嚇唬他了。”

“走開薛大炮仗!是不是你去威脅他了,我可還沒答應做你女朋友呢!陳山娃你別跑,誰說要你退婚的,我們找你商議事。”杏兒先跑了過來。陳扛山轉身後退,卻被繞到身後的桃兒攔住,姐妹倆一前一後把他包圍住了。

“子云……”他可憐巴巴地向薛子云求救,薛子云卻搖着頭:“說清楚就沒事了,不會被吃的,別怕!”只是說這番話時露出明顯的幸災樂禍的表情。

“我退婚還不行嘛,我真不想要你們啊!”陳扛山抱着頭叫。

杏兒在他頭上重重一敲:“一口說不出三句不想娶,我們真那麼差嗎!是我們不想嫁給你纔對。”

“那不是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許我不嫁你,不許你不要我們!”兩個女孩異口同聲地說。

薛子云也在旁邊頻頻點頭:“有道理,有道理!”

陳扛山忿怒地叫:“不公平!”

杏兒擡手就在他頭上狠狠敲起來,兇狠地瞪着眼盯着他:“你還說!”

“行了行了,別欺負他了。”桃兒忙把他們分開,“陳山娃,我們是兩跟你談判的。”

“我叫陳扛山。”陳扛山小聲嘟噥。

“你小名不是叫山娃嗎,還不是一樣。”

“我不習慣外人叫我小名。”陳扛山還是小聲地抱怨着。

“你……”

“姐,我們來找他談正事的。”這次是杏兒阻止了桃兒。

“對,我們來說正事。”

兩姐妹把陳扛山推到樹上雙雙逼視着他問:“和尚大師去過你家了吧,婚事是不是正式訂下了?”

陳扛山小心地點點頭,試圖辯解說:“我正要去退婚啊,子云他可以爲我作證,他要陪我去呢。子云,快幫我說句話啊!”兩姐妹閃爍不定的眼神太嚇人了,薛子云雖然說過她們從沒吃過人,可是不代表她們不會從現在開始嘗試啊。

薛子云忙上來擋在陳扛山身前:“你們別這樣啊,欺負人家幹嘛!”那姐倆一副馬上就要發飈的模樣,不管怎麼說他也不能看着自己的朋友被打啊。

“太好了,自由了!”兩姐妹完全出乎陳扛山和薛子云的預料地歡呼起來,還相互拍着手跳躍。陳扛山後退了幾步:她們不是受刺激太大不正常了吧?他正想向薛子云詢問,回頭卻看見薛子云鐵青着臉正在喃喃自語:“和他訂婚你就這麼高興嗎?和他訂婚你就這麼高興嗎……”同時把手指的骨節攥得“咔咔”直響。陳扛山開始在心裡祈禱起來。

“陳山娃,太謝謝你了,這一下我們就自由了!”杏兒先撲過來抱住他,摟着桃兒也抱着他一起跳起來。陳扛山被她們弄的頭昏腦脹,完全不明白她們怎麼了。好不容易她們跳夠叫完了,陳扛山才透了口氣問:“你們……沒事吧……”

杏兒用手指戳着他的肩說:“我們可不是爲了和你訂親而高興喔,你可得弄明白了!”

“我纔沒那麼以爲。”

“好了,和你說正經事,我們雖然訂了親,可是我們其實並不想嫁給你,你也不想和我們結婚是吧?”

“對對!所以我纔想去退婚。”

“你真笨,那樣我們將來還是要被長輩安排嫁這個嫁哪個的!現在咱們已經訂了親,也就是說他們再也沒有理由安排咱們別的婚事了對不對?”

“那眼前這樁怎麼辦?”

“這樁嗎……”桃兒故意拉長了聲音,“不是由你作主嗎?爺爺許下你的,等你長大了可以自由決定要誰。”

“這……”

“笨蛋,”杏兒又敲了一次陳扛山的頭,“你到時候就說你看上別人了,不要我們不就行了!那樣咱們三個不就都自由了!”

“可是……可是……”陳扛山囁嚅着。

其實他的心裡一直在盤算:山村裡爲了省錢,各家的女孩子上到初中畢業一般就沒有機會繼續唸書。陳扛山知道今年以優異成績初中畢業的妹妹心裡多麼想繼續讀書,但是由於上半年父親的生病和哥哥的受傷,家裡已經沒有什麼積蓄用來供兩個孩子同時上學了,理所當然的陳扛山這個男孩子得到了讀書得機會而妹妹卻要輟學。妹妹的少年時代也就很可能和村裡的其他女孩一樣在務農和外出打工中消耗殆盡。看着妹妹每天什麼也不說的默默幹着農活,陳扛山心裡說不出得難受。還有如果可以讓妹妹繼續上學,和妖怪定個婚有什麼關係!還有最疼愛弟妹的大哥,當年爲了供自己和小妹上學揹着父母悄悄退學,現在又爲了掙錢照顧家裡一再耽誤自己的婚事,自己不應該爲他做些什麼嗎?不就是最多讓她們啃着吃了嗎?乾脆豁出去了!

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的陳扛山看到身邊的薛子云再次開始猶豫:爲了自己的私心而和朋友心儀的女孩訂婚違背了他的道德觀,他實在沒法做出回答。

“可是什麼,這樣一來你的家人照樣可以得到資助,你照樣可以去城裡上學,而且咱們還可以做朋友,不錯吧。”

“不錯倒是不錯,可……”

“你還可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一點也不爽快!”

“可那個……子云……”

“誰?你女朋友嗎?告訴她別擔心,我們不和她搶。”

“我沒女朋友,我是指薛子云了!他對你一往情深,你卻揹着和別人的婚約跟他交往太不考慮他的心情了吧!”陳扛山認真地爲薛子云着想。

杏兒恍然大悟:“你說薛大爆仗啊……嗯,薛大炮仗,以他那個性子知道我們和你訂了親,他一定會去把你碎屍萬段然後吃掉。”

被她們當成透明人的薛子云在旁邊不高興的哼哼起來:“說誰呢說誰呢?我是那種不講義氣的人嗎?”

“奇怪啊……”姐妹倆又一次異口同聲地叫起來,她們打量着薛子云和陳扛山不解的問:“你們兩個怎麼會搶着給對方說話啊?”

薛子云和陳扛山相互看着,同時笑起來:兩個同齡人一起經過生死考驗理所當然就是好朋友了。

“我警告你們,我最討厭別人在我面前鬼鬼祟祟的了,你們最好把事情給我說清楚。”韓杏兒眯着眼睛圍着他們兩個打轉。

“我們是朋友。”

“我們是兄弟。”

兩個少年同時說出了不太一樣的詞,又相互看着笑起來。

“所以我們不喜歡男孩子。”一頭霧水的姐妹倆喃喃自語。

陳扛山小心地建議:“我們還是解除婚約的好,不然對子云不公平。”

“有什麼公不公平的,”桃兒輕描淡寫地說,“那個傢伙可不是我們的男朋友,哼,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們,卻到現在還分不清我們誰是誰,我纔不喜歡這樣的人呢——喂,薛大炮仗,你說我是誰?”

薛子云唯唯諾諾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半天沒出聲。陳扛山小聲提醒他:“是姐姐,姐姐!”他大喜地正要回答,杏兒已經嚷嚷起來:“看吧,這就是口口聲聲說喜歡我的傢伙,他根本不認得我。不過奇怪啊,山娃子,你怎麼知道她是我姐姐的?”薛子云也奇怪的看着陳扛山。要認出這姐妹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自己和她們從小玩到大都做不到,陳扛山才見了姐妹倆幾次?怎麼知道剛纔問話的是姐姐桃兒的?

“因爲,因爲……”陳扛山舔着嘴脣構思該用什麼詞彙,終於還是避開矛盾焦點說,“因爲姐姐的眼神比較溫和。”

韓杏兒咀嚼着這句話,眼神眼見得不溫和起來:“姐姐的眼神很溫和?也就是說因爲我得很兇惡你才能分開我們倆吧!”她握着拳頭向陳扛山步步逼近,咬牙切齒地說:“我很兇惡嗎?我哪裡兇惡了!”

“你明明哪裡都兇惡!”——這句話就在陳扛山的舌尖上打滾卻不敢說出來,他躲到薛子云身後小聲說:“子云,你看看,你就喜歡這樣的姑娘?”這句話因爲有薛子云擋着韓杏兒沒有聽到,不然她多半會撲上來狠揍陳扛山一頓。

韓氏姐妹還是攔着路,見決不允許陳扛山說出退婚的話。陳扛山見她們這樣,越發的爲薛子云不平,竟然把薛子云自幼就喜歡韓杏兒的原因說了出來:“……你們從小就這麼好,現在非得和別人訂婚,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都不太好吧?”

韓氏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問着:“有這事嗎?”

“你記得嗎?”

“那時候老是在外面欺負人玩,我怎麼記得打過誰啊。不是你乾的嘛?”

“你不記得我更不記得了。”看起來這件決定了薛子云愛慕之心的重大事件壓根沒在她們腦子裡留下印象。

薛子云有點着急地說:“當時她自己說她是韓杏兒的。”

韓杏兒聳聳肩:“那時候我們在外面幹了壞事,很多時候是留對方的名字的。”

自己愛慕了這麼多年竟然很有可能愛錯了對象,薛子云受到不小的打擊,接下來韓桃兒的話就更讓他目瞪口呆了:“我記得我們是認識你很久之後才知道你是薛家的孩子的。如果那時候就知道,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你。”

韓杏兒也頻頻點頭:“對啊,開始認識你的時候你沒自我介紹是薛家的孩子啊。平時爺爺老是罵你們家是斷子絕孫的,我還以爲薛家沒小孩子呢。”

薛子云受到的刺激太大,整個人陷入了恍惚的狀態。於是韓家姐妹的注意力又轉回到陳扛山身上,反覆威脅他不許退婚。事到如今陳扛山也失去反抗“命運”的勇氣了,既然薛子云似乎沒有反對的意思,而且韓家姐妹的提議又確實令他動心。在她們的一番遊說勸說下,陳扛山漸漸也覺得這個婚似乎還算件不錯的事。三個人的話題漸漸從婚事轉移到了一起去城裡讀什麼學校,需要買什麼東西,城裡人性情怎麼樣之類。

當他們三個的談話告一段落,薛子云的聲音忽然插進來:“你們決定要去哪家學校了嗎?記得報名的時候叫上我。”

韓家姐妹和陳扛山一起看着他。

“我跟你們一起去!”薛子云下定決心大聲說,“你們去哪讀書我就去哪,反正我就是要和你們在一起。”說完拉起陳扛山大步流星的走去,拍着胸脯:“有我在,保證你們不受城裡人欺負。”

“什麼!”韓家姐妹大叫起來,“你也去?那我爺爺肯定不許我們去了!你別走啊,你不能跟我們一起去……”她們快步追上去,在薛子云耳邊嘰嘰喳喳的反對着。

陳扛山在他們的推擠中忽然意識到自己竟然是要跟三個妖怪一起去城裡讀書了,一時間不知是悲是喜,任由薛子云拖着一路向村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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