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勝在亦風身邊走着,向四周望去,只見周圍遇到的苗人,多有向他們看來,卻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敵意,走了幾步,亦風低聲對他道:“怎麼了?”
趙勝回答:“你知道他們再說什麼嗎?”
亦風搖了搖頭。放眼望去,此刻他們已經走在苗人中間,這條大道就在溪流一側,一側則是衆多苗人緊密相連的房屋,一側則是清澈河水,岸上還多有綠樹成行。
一眼望去,苗人房屋多使用木材建造,風格與中土樣式截然不同,四四方方,樸實無華,而且屋角正門以及邊緣牆壁上都掛着猙獰動物骨骼,越是兇猛野獸的越是常見,想來這多半是苗人風俗,以此顯示主人的勇敢,道路兩旁有苗人擺攤販賣,不過出售的東西多是野獸皮毛、生肉,再走幾步,見看到有一兩個攤位販賣着小小的珠寶玉器等玩物。
趙勝笑道:“這裡的皮毛可都是上等的好貨,而且價格大是便宜,你如果想要,在這裡買上幾件,可是大大合算的。”
亦風嘴角動了動,可一句話也沒有說,逕直向前走去,慢慢走到河岸旁邊,向下望去,只見河水清澈之極,站在河岸上也可以看到小溪水面下的石塊,水中游動嬉鬧的大魚小魚更是不計其數。
遠遠的地方,似還有飛禽掠過,撲騰着翅膀落到水面之上,昂頭向四周張望幾下然後愜意的合起雙翅,在水面輕輕遊動。
天地萬物,在這個地方,竟是如此的和諧。
趙勝道:“現在怎麼辦。”
亦風微微一笑,用手向前方一指,道:“那裡!”
擡頭望去,忽然一動,只見亦風手指指處,卻是在苗人聚居的一座建立在半山腰上,遠遠高於普通苗人房屋的石臺建築。
趙勝皺了皺眉,低聲道:“祭壇?”
亦風微笑道:“不錯!”
趙勝疑惑的問:“你肯定是在那裡嗎?”
亦風肯定的回答:“這裡和師傅和我敘述的一模一樣,如果那個人還活着的話,一定在那裡。”
南疆邊陲之地,苗、壯、土、黎、高山五族,分地而治,或因部族不同,也就各自信仰不同神明宗教,但在各族之中,都有專門祭祀祖先神靈的地方。,那便是祭壇。
祭壇在南疆一帶部族之中,實在是有着崇高的地位,在大部分的部族人民眼中,往昔五族爭鬥最激烈的時候,每次戰爭一定是要先請示過祭壇裡的巫師,向神明說明情況,得到神明--也就是大巫師親口說出的允許,如此部族族長才能發動新的戰爭。
由此可以看出,祭壇和裡面的巫師,在南疆這裡有怎樣的地位,而這些巫師據他所知,向來很少接見外人的。
趙勝道:“我們什麼時候過去。”
亦風一句話也沒有說,轉過身子,向那座半山的祭壇,緩緩走去。
趙勝跟了上去。
從他們行走的這條比較大的道路上,不斷有分支小路向旁邊延伸開去,幾乎像是一棵大樹開枝散葉。
亦風二人遠遠看去,腳下的路直接便是向遠處那座祭壇方向延伸過去的,所以倒也省了問路的麻煩。
只是隨着他們漸漸深入,注意到他們二人行徑的苗人也越來越多,周圍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大約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他們走到了那座祭壇的高大山腳之下。
然後,他們停住了腳步,倒不是他們猶豫,而是苗人駐紮在山腳的士兵將他們攔住了。
亦風心中微感煩躁,但眼前情況,卻也並不出乎意料,本來嘛,作爲苗人至高無上的神聖祭壇,若沒有嚴加戒備,反而奇怪了。
守衛在山腳的苗人士兵着實不少,一眼看去,至少也有十來個精壯男子,或遠或近地站在通往山腰的道路上警戒着。
此時攔住他們二人的是站在最前面的兩個苗人男子,他們身上穿的是苗人普通服裝,不同的是胸口另加了一面堅韌木藤所做的木甲,手中持着長柄尖槍,看來這就是苗人戰士和普通苗人的區別了。
那兩個苗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亦風和趙勝幾眼,其後多半目光倒在亦風那漂亮面孔上多流連了片刻,然後大聲道:“嘰哩嘰哩胡嚕嚕,呱啦呱啦嚕嚕胡……”
亦風轉頭向趙勝看去,趙勝一聳肩膀,道:“你別問我,我也是第一次來,這些鳥話我哪裡知道是什麼意思?”
亦風默然,轉過頭來,沉吟了片刻,道:“我們有要緊事情,想拜見你們的大巫師。”
不過很明顯的,這個苗人聚居之地,遠沒有在暗夜森林哪裡開客棧的老闆夥計開化,能夠精通中土言語,聽到亦風說了話,那兩個苗人卻更是緊緊皺眉,對望一眼,卻是連手中長柄尖槍也拿了起來,面色嚴肅,口中大聲喝問:“胡胡嚕嚕呱啦啦,嚕嚕胡胡嘰哩哩……”
亦風啞然,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老實說他爲了來南疆歷盡艱苦,現在終於到了,卻被這些苗人戰士擋住,心中實在煩躁無比,真想直接出手打翻這些人,衝入祭壇找到那個師傅老友。
只是他畢竟還是一個不知世事的少年,但還是知道此刻萬萬不能衝動,否則一旦鬧僵了,只怕適得其反,但是遲疑片刻,因爲言語不通,便用手向坐落在半山腰的祭壇指了一下,用和氣的聲音道:“我們要上你們的祭壇,去拜見大巫師。”
他說的話苗人聽沒聽懂不知道,但是他用手指指着半山上的那個祭壇的動作,登時讓周圍所有的苗人,包括站在更遠處的苗人戰士和一些跟在他們身後看熱鬧的苗人憤怒起來,一個個頓時大聲喝罵,苗人戰士更是嘩啦啦圍了上來,將他們包圍起來。
周圍的苗人看着他們被圍困之後,也沒什麼懼怕之色,反而神情自若在那裡低聲談話。
周圍有着許多苗女,看着場中亦風那端麗姿容,一時都暗自紛紛歡喜,但當她們看到更多的苗人男子看着亦風兩眼殺氣的時候,登時全場聳動,片刻間嘰哩呱啦聲此起彼伏。大有這二人侮辱神聖祭壇,罪不容赦,理該千刀萬刮,凌遲處死的氣勢。
正當亦風二人快要惱怒的時候,一聲大喝,從守衛山道上那些戰士的身後傳來。
聲音渾厚雄壯之極,竟然將這許多人的喧譁聲都壓了了下去,而且聲音中充滿了威嚴,周圍苗人似乎也都識得這個聲音,一下子都安靜下來,向山上看去,顯然這個人在苗人中極具威望。
山上走下了一羣苗人,亦風和趙勝望去,只見七、八強壯的苗人戰士簇擁着一個看去大概有五十出頭的老者走了下來。
剛纔的那一聲大喝,就是這老者發出來的。
周圍的苗人戰士紛紛行禮,原本激動的人羣也頓時安靜下來,衆人紛紛低頭,對這個老者表示敬意。
待這羣人走到近處,那老者走出人羣,來到亦風和趙勝身前,向他們看去,亦風二人也同時在打量着他。
這老者身材相當高大,雖然因爲歲數變大,發角鬢邊都有白髮出現,但精神極是健旺,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此刻皺起眉頭,對着他二人仔細打量。
隨後,那老者道:“嘰哩嘰哩胡嚕嚕,呱啦呱啦嚕嚕胡?”
亦風一怔,聽着似乎和剛纔那個士兵問的話差不多,想來多半是一個意思,應該是詢問自己是什麼身分,到這裡幹什麼吧?
只是他猜想歸猜想,卻依然聽不懂他話裡意思。只得道:“我們有要緊事情,想要…”說着正要擡手,忽地醒悟,連忙將手放了下來,道:“想要拜見祭壇裡的大巫師。”
他說這個話,其實心中也在苦惱,這些苗人根本聽不懂他話裡意思,說了又有什麼用?可是不說更是沒有禮貌,只怕當下就會觸怒這些苗人,一時心中焦急萬分。
不料似乎天從人願,這老者聽到亦風說話,突然眉頭一皺,上上下下又仔細打量了他們二人幾眼,忽地用半生不熟的中土語言道:“你、你們是中土人?”
亦風和趙勝都是一驚,隨即大喜,此刻世上最好聽的聲音,多半便是這老者土味十足的言語了。亦風連忙點頭,道:“不錯,不錯,我們是中土來的,有要緊事情,想要拜見貴族的大巫師。”
那老者看了他們一眼,只見他們身上穿的卻是南疆邊陲的民族服裝,不過看來質地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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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什麼人?找大巫師有什麼事?”那老者緩緩道。
亦風道:“我的師傅是大巫師的故人,今日特來拜會。”
那老者聽了之後,眉頭緊皺,臉上神情大是複雜,但看亦風神色誠懇,實在不似說謊,沉吟片刻之後,道:“難得你們中土人還有這般情義,不過此事我做不了主,你們在這裡等一會,我上祭壇去請示一下大巫師,看他老人家的意思。如果他老人家不肯見你們,我也沒有辦法。”
亦風大喜,連連點頭,口中道:“多謝老丈了。”
老者點了點頭,猶豫了片刻之後,轉頭用苗語對身邊幾個苗人戰士說了幾句話,那幾個戰士同時點頭。隨後苗人老者獨自一人向半山上走去,剩下的苗人戰士慢慢聚攏起來,眼光都注視着亦風二人,也不知道是監視呢!還是奉命要保護他們。
至於其他圍觀的苗人只見那老者與這兩個外地人嘰哩呱啦(在他們耳中,中土言語一樣是亂七八糟的鳥語)說了一通,便吩咐幾個戰士看住人,自己返身上了山上祭壇,一時議論紛紛,竊竊私語。
苗人的祭壇,全部由巨大石場築成,雄偉高大中自帶着一絲粗獷古拙。那個老者從山道走上,來到祭壇之前,只見祭壇前面是個平臺,平整的用長方形的大石條鋪砌而成,相當平坦。平臺後頭,就是祭壇所在。
兩根巨大的石柱,高高豎立在祭壇前面,一眼望去,怕不有十丈之高,而且這石柱周身看不到一絲裂痕,竟是完整的一整塊巨石所雕刻而成,真不知道當年的苗人祖先從哪裡能夠找到如此巨大的石頭,而且居然能夠將它們搬運並豎立在祭壇前面。
走過這兩根巨大石柱,便是用石塊建造的祭壇。七裡峒的苗人祭壇,向來在南疆邊陲頗負盛名。一半是用巨大石塊建造,另一半則是直接開闢山體,在堅硬石壁上挖出來的。
老者走了進去,頓時四周的光線暗了下來。周圍的氣溫似乎也比外面低了許多。
那老者顯然大有身分,對苗人心中這個神聖之地非常熟悉,也不見他有什麼猶豫,直接就向祭壇深處走去,路上偶爾出現一個苗人巫師,雙方還彼此問好。如果讓亦風和趙勝看見了,想必多半能夠猜想出這個老人的身分。
能夠讓苗人巫師這等身分的人問好的,聊了祭壇裡的其他巫師之外,也只有苗人全族的族長了。
老者繼續向裡走着,走過寬敞的通道,來到了祭壇的最深處,也是這個祭壇裡最大的房間。
石門之上,垂掛着猛獸骨骼做成的裝飾,周圍石壁之上,到處塗抹着鮮紅的血液,以此象徵着祭祀祖先的虔誠。
從黑暗中望去,這裡的一切都分外猙獰。
不過對苗人來說,這裡是最神聖的地方,那老者臉上也出現了?穆表情,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慢慢走了進去。
巨大的石室之中,空空蕩蕩,只有最裡面,燃燒着一團火焰,在陰暗中顯得特別醒目。
火焰前方,是一座同樣用整塊巨石雕刻的古怪石像,頭爲犬狀,但身子上卻有十足,腳上更有鋒利尖爪,而且在背上還有兩對翅膀,實在是很奇怪的雕像,看來就是苗人所信奉的神明。
而偌大的石室中,卻只有一個人,背影看去很是蒼老而佝僂,默默坐在火焰前方,彷?是在冥想,又彷?沉默。
這奇異的地方,不知怎麼,竟給人一種將時光留住,停滯不前的怪異感覺。
這這裡,彷?一切都是靜謐而沉默的。
火光熊熊,將火焰前方那個人的身影,照射的忽明忽暗。
老者緩緩走了上去,在那人身後一丈處停下,低聲而恭敬地道:“大巫師。”
坐在火焰前邊的那個身影動了動,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扎馬特,你怎麼又回來了?犬神的旨意,我剛纔不是已經告訴你了?難道你還有什麼迷惑的地方?”
這個被他稱呼扎馬特的老者,就是當今南疆邊陲苗族的族長,只聽他恭恭敬敬地道:“大巫師,犬神的意思我完全知道了,我也一定會按照犬神的旨意去做的。”
大巫師依然沒有回過頭來,只聽他道:“哦,那就好。但量是什麼事情,讓你轉了回來,我感覺到你心裡有些不安。”
扎馬特族長微微皺眉,似乎在猶豫用什麼話語說明,片刻之後他還是決定直接說了:“大巫師,七裡峒下面來了兩個陌生的中土人,他們希望能夠拜見大巫師。”
火焰前方的大巫師身子動了動,一直面對着火焰和火焰前方那個犬神石像的頭顱也微微轉動過來,但依稀只能看到他完全發白的稀薄的頭髮。
“是誰?我已經將近一百年沒有走出這個祭壇了,怎麼會有中土人來找我?”
扎馬特道:“是的,我也感到非常奇怪,所以上來向大巫師請問一下,要不要讓他們上來?”
大巫師沉默了片刻,道:“他們有說來做什麼嗎?”
扎馬特道:“他們自稱是您的一個故人之徒,今日前來拜會。”
大巫師在火光中的身影忽地一震。沉默了一下道:“你…帶他們上來吧!”
這時看到族長走了下來,露出一絲笑容走了過來。
亦風隨即小心翼翼地道:“那大巫師他可願意見我們嗎?”
扎馬特道:“你們上去吧!大巫師答應見你們了。”
亦風大喜,連聲道:“多謝老丈。”
扎馬特道:“我是這裡苗族的族長,你叫我扎馬特就可以了。”
亦風倒是一愣,他雖然看出這老丈在苗人中很有威望,但沒想到居然就是苗人一族的族長,當下點頭道:“如此多謝族長了。”扎馬特搖了搖頭,道:“你們快上去吧!大巫師還在等你們呢!”
扎馬特在前帶路,亦風和趙勝在後面走着。
扎馬特當先走進了苗人祭壇,亦風跟在他的身後也走了進去。一進祭壇,陰暗的感覺就籠罩過來,與外頭陽光明媚的世界截然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大巫師吩咐了什麼下來,這一路上,扎馬特和亦風都沒有看到祭壇裡其他的人。亦風心事重重,沒有注意周圍,陰暗的祭壇裡,那些石壁之上,隱約有紅色出現,看去倒像是鮮血塗抹而上。而在石壁角落裡,往往還有動物猛獸的頭骨,猙獰裝飾。
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麼阻礙,他們很快就來到了祭壇最深處,那一個大巫師所在的石室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