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新商城附近發現的屍體已經完全腐爛,大大小小的蛆蟲在屍體上結成了一坨一坨的圪塔,這具女屍許多地方的骨頭已被蛆蟲嚼透,窩成一堆的頭髮裡也有數不清的蛆蟲在蠕扭攢爬。
原本那些綠頭蒼蠅已經飛的無影無蹤,但管道下面到處都散漫的趴着白色的蛆,入眼處簡直就是蛆的世界。
儘管已經給做了必要的防護處理,平安帶人到場時還是聞到了難以遏制的惡臭,那個老工人已經被送到醫院搶救,年輕工人一邊猛吸香菸一邊介紹情情況。
從長髮和腐朽的衣服上看,能直觀的得出死者是個女性,肌肉腐爛的不剩什麼,甚至骨頭也七零八落。
由於一側就是鼎鑫商城,平安心有慼慼,果然,一會,法醫從屍體的白骨下面發現了一隻帶着鑽的耳環,平安一眼就認出這個耳環俞薇曾經佩戴過。
這女屍難道就是失蹤的俞薇?
屍檢結果第二天就出來了,死者爲女性,年齡二十五歲左右,身高一米六七,內臟、骨骼組織經毒物化驗呈陽性,死者體內含有有機磷成分,根據肋骨的創痕,死者有銳器形成的傷口,主要集中在胸部。
女屍的死亡時間大約爲一年。
除此之外的情況還有:死者頭髮爲栗子色,經過漂染,紫色衣裙的兜裡有一張面值十元的人民幣疊成的幸運星,經過檢測,幸運星上面寫着“得償所願”幾個字。
根據已知條件,這是一起謀殺案,發現屍體的現場並不是第一現場。
尋找第一現場和查屍源的工作就此展開,平安卻已經認定了,這具女屍,一定是俞薇!
思慮再三,平安將這個情況告訴了俞潔,但他在電話裡只是說讓俞潔來一下省城,有些事情要當面說。
俞潔來了之後,聽平安一說就昏倒在平安的懷裡。
很久之後,俞潔心情稍微平復一下,她向平安詢問情況到底怎麼樣。
“現在還在找第一現場和屍源,我自己猜測可能是俞薇……”
“一定就是!”俞潔打斷平安說:“查出她是怎麼死的嗎?”
平安皺眉:“她體內有毒的成分,胸部有刀傷。”
俞潔:“屍體在地溝裡什麼地方?”
平安:“從地溝口往西大約十米。”
俞潔:“她在地溝裡是什麼姿勢?”
平安:“平躺着,頭朝西,腳朝東。”
平安說着抿了一下嘴,將耳環的照片和那張十元錢幣上面的“得償所願”幾個字的照片給俞潔看,俞潔一下就認出了這四個字的字跡:“這就是俞薇的手筆。”
俞潔的淚又流了出來,她抓住平安的手說:“平安,你一定要抓住殺害俞薇的兇手!”
“會的,”平安看着俞潔激動的模樣,像是在給她說,也像是在給自己說:“一定會的。”
“陳杰有很大的嫌疑!”俞潔猛地站了起來:“你趕緊去審訊他!”
平安不說話,俞潔走過來蹲下,再次握住平安的手說:“平安,我知道你喜歡俞薇,我能看得出,她也喜歡你,她這人是任性,脾氣倔,但她心眼不壞。”
“我父母去世的早,我和俞薇相依爲命,你不知道我們曾經究竟過的到底有多難。”
“外人總是能看到你的衣着光鮮,哪知道你揹着人在默默的流淚?”
“我就俞薇一個親人了,她失蹤以來,我幾乎天天都做夢夢到我們小時候的情形,我甚至還夢到她來給我道歉,說,姐,我錯了,我再也不爲所欲爲了……”
俞潔說着又哭了起來:“可是這就是個夢。我倒是想,只要俞薇現在能站在我面前,我哪怕給她說,俞薇,你想怎麼活就怎麼活,姐以後再也不管你管的那麼嚴了都行!”
“嗚嗚……”俞潔又哭了一會:“平安,算我求你,我求求你!你一定要給俞薇報仇!”
平安點頭說:“我會的。你難道不知道我爲什麼不在經偵處,而一定要來當刑警嗎?”
“我一直在等一個機會,在等一個突破口。”
俞潔聽着擦了一下眼淚:“好!平安,只要能抓住殺害俞薇的兇手,你說,你都需要我做什麼!”
平安長吁一口氣說:“我曾經一直都只是爲了自己快樂高興,只是爲了我自己而活着,可後來,發現我只爲自己活着卻越活越不開心,甚至苦惱、痛苦,因爲我發現一個人不可能只顧自己不顧別人,原因是你的快樂必然也建立在周圍人的快樂與否上。”
“你想快樂幸福,可是能讓你快樂幸福的人卻一個個遭受着厄運遭受着痛苦,這肯定會影響到你的心情,你怎麼能置之不理怎麼可能不管不顧的一個人獨自去快樂幸福呢?”
“什麼樣的人能夠做到獨善其身對這個世界以冷漠處之?”
“所以,抓住傷害俞薇的那個人,不光是爲了你,也不光是爲了俞薇,更是爲了我自己。”
俞潔咬了一下牙說:“好!只要有攔阻你抓殺俞薇那個人的阻力,我會竭盡全力的幫你剷平!”
DNA的檢測結果出來了,在鼎鑫附近發現的那具女屍,就是俞薇。
歐陽雲自從嶽青梅的事件後一直被停職,對於他的處分局裡一直也態度不明,這下俞薇屍體的發現後,歐陽雲被調離二大隊,平安以教導員身份主持隊裡的工作。
在DNA檢測結果出來的第二天,平安帶人找到了陳杰。
陳杰似乎變得越發的頹廢了,平安覺得他如果之前像是一個剛蒸出來的皮白肉厚的饅頭,那麼現在的陳杰就是一個被放置的太久有些癟甚至出毛的即將要壞掉的饅頭。
儘管彼此都認識,平安還是做了自我介紹,陳杰青灰着眼眶手裡夾着雪茄讓平安幾個坐,問找自己有什麼事?
平安單刀直入:“我們發現了俞薇的屍體,經過大量調查發現,在這個城市裡最後和她在一起的人是你。”
陳杰停了幾秒鐘說:“我們之間其實有矛盾,早就分開了。”
煙霧繚繞,沉默。平安注意到陳杰拿着煙的手在微微發抖。
下面還是那些程序化的問話,過了一會,平安問:“你和俞薇一般在哪裡住?”
陳杰的臉一下子慘白,這樣讓平安覺得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個男人更像是一具殭屍。
沉默幾秒鐘後,陳杰回答:“賓館。”
平安:“最後一次是在哪個賓館?什麼時間?”
陳杰:“天源賓館。就是俞薇失蹤前不久。”
平安:“我們會去查賓館的住宿登記。”
住宿登記根本不可能有,平安就是給陳杰施加壓力,看他的反應。
平安步步緊逼,他發現陳杰的臉色似乎更白了。他盯着陳杰空洞的眼神,心中默想:“你早晚會和我說真話!”
平安知道決定性的證據沒有出現,陳杰自然什麼都不會承認,但是有一點平安估計陳杰肯定能意識到:發現俞薇屍體的地溝距離鼎鑫商城的後門也就三十多米遠。
平安懷疑,俞薇就是在陳煜曾經的辦公室,後來也是陳杰的總經理辦公室走到了人生終點。
搜查令和各種手續辦齊,陳杰在鼎鑫商城的辦公室被暫時封閉,楊佳傑帶着技術大隊的幹警們辦公室裡沙發底下的地磚縫裡發現了血跡。
DNA鑑定顯示,乾涸的血跡就是俞薇的。
陳杰有重大殺人嫌疑,隨即被帶到了二大隊。
楊佳傑看着平安的眼神有些說不清楚,平安直接的忽視了,在離開的時候,楊佳傑伸手拍了一下平安的肩膀,一句話都沒說,走了。
原來在警官學院同宿舍的幾個人,沒有一個人給平安打電話,因爲他們也不知道該給平安說什麼。
陳杰是陳寶的親大哥,陳煜曾經和平安有過一段有始無終的感情,這會平安卻帶人將陳杰給抓了,說平安屬於鐵面無私?還是說他六親不認的好呢?
難道,這不是平安在對陳家不讓他和陳煜戀愛的一次報復?
反正,大傢伙都覺得平安應該在這次的案件中迴避。
可是他們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自己很傻很不知道人情世故嗎?
陳家,牽扯的難道僅僅是俞薇的死嗎?
小武死於非命,楊鳳霞被人強姦、發瘋、懷孕、死胎!
陳家,萬寶集團,這就像是小武曾經說過的,這個陳氏企業,不是那麼簡單的。
平安在心裡重述了一下小武曾經的話:他們肯定會有大麻煩的!
作爲二大隊領導,平安並沒有主審陳杰,他在另一間房裡聽着審訊的過程。
訊問室裡的陳杰越發的顯得頹喪,甚至有些老態龍鍾。
預審員問:“陳杰,在鼎鑫商城辦公室,我們發現了俞薇的血跡,你怎麼解釋?”
陳杰雙手揪住自己的頭髮,不斷搖頭:“完了,一切都完了!爲什麼她們兩個人矛盾這麼深!”
預審員:“誰?哪兩個人?”
陳杰淚如泉涌:“是我殺了俞薇!我在辦公室用水果刀將她殺死,又連夜把她扔到地溝裡。我殺她,是爲了徹底擺脫她。”
“你們抓了我,判我刑吧!”
陳杰就這樣承認了他殺俞薇!?平安覺得有些不能相信,他原本以爲,陳杰會抵賴的。
預審員:“你剛纔說哪兩個人的矛盾太深?”
陳杰:“唔,沒什麼。”
預審員:“請你明白,我們的政策一貫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
陳杰:“真沒什麼……我是說,我們家人都不同意我和俞薇的婚事,他們都反對我們……”
俞薇被殺一案件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在隨後的現場指認中,陳杰的交代基本準確。
但一直以來認爲就是陳杰殺了俞薇的平安,卻感覺到了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第一,陳杰是用什麼刀具將俞薇殺了的?刀具這會在哪?
第二,俞薇是中了毒的,而陳杰的回答裡一直迴避給俞薇下毒的情節。
這裡面恐怕不是那麼簡單的。
平安讓預審員再次提審了陳杰。
“陳杰,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必須百分之百配合工作,不能有任何僥倖!”
陳杰的態度看上去十分的誠懇:““我都承認了俞薇是我殺的了,怎麼還不配合?我是要死的人了,我求求你們不要難爲我了。”
陳杰越是這樣,越讓人覺得其中有鬼。就在這時,陳杰忽然的話鋒一轉,對預審員說:“能不能讓你們領導來一下?”
預審員:“幹什麼?”
陳杰:“你讓他來一下。”
平安一會就過來了,陳杰看着他好大一會,說:“平安,平大隊長,我有一件事求您,您一定答應我。”
平安看着這個曾經在自己面前趾高氣揚的男人,說:“您說吧,我會盡我所能。”
平安以爲陳杰要談條件,可陳杰說出來的話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平安,你是個很優秀的小夥子,其實我很欣賞你。雖然我是個殺人犯,但我所做的和我的家人無關。”
“你和陳寶是同學、同事,你當時和陳煜戀愛,我其實並不反對,真的。我說的那些話純粹都是氣話,我是真的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有一個好的結果的。”
陳杰的眼裡閃爍着淚花:“陳煜是喜歡你的,如果,你還喜歡陳煜,請不要因爲我和我妹妹分手。請你回到她的身邊。”
“愛一個人真的是很不容易的,兩個人能互相的喜歡,更是像彗星撞地球一樣的難,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後悔是沒有用處的,除了痛心,除了追憶,其餘的,還剩什麼呢?”
“平安,算我求您,您一定要答應我。”
平安默然,他看着陳杰戴着手銬對着自己雙手合十,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