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緞回來了。
在凌若準備離開青陽府的前天晚上,帶着幾十輛馬車的貨物,風塵僕僕的趕回來。
瘦了,黑了,眼睛卻亮晶晶的,整個人似新鑽尖的嫩芽,充滿了生機和活力,一掃府裡今日來的壓抑氣氛。
她先去找了紅櫻,之後,姐妹倆一起敲開了凌若的房門。
“主子!”
清亮的嗓門先響起來,接着,穿着紅裙的少女笑意妍妍地奔進來,手裡提着兩個大包裹,腳不沾地,直衝到凌若身邊。
“離開這麼久,主子想我了沒?南海那邊好玩的太多了,就是氣候太熱,要不然真想待在那兒不回來!”
“這次回來帶了好多寶貝,咱們這邊成千上百兩一顆的珍珠,那邊漁村小孩子當彈珠玩!還有一些珍稀的寶石,拿到青陽府買,絕對能賺上好大一筆!”
一邊說着,一邊扯開手裡的袋子。
一堆顏色各異的剔透寶石滾落在桌面上,大小不一,卻晶瑩璀璨,隨便拿一顆放到外面都是無價之寶。
凌若卻有種不好的預感。
紅緞去的是海邊。
海邊雖然珍稀東西多,可寶石這東西,也不是滿大街的玩意啊?
眼神落在正中那顆黑寶石上,凌若手指捻起來,細看——拳頭大小的黑寶石極爲罕見,而且色澤澄淨,透光性極好,甚至能隱隱看清楚寶石下的手掌紋路。
眉毛蹙起,“你這東西,不是買的吧?”
紅緞被戳破,也不尷尬,笑的眼睛都沒了,“這東西可買不到!我也是機緣湊巧,打劫了一羣海盜,才的來的寶貝!”
紅櫻擰住了她的耳朵,怒目道:“你這傢伙,怎麼沒告訴我?要不是主子看出端倪,你是不是要一直瞞下去!”
這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就那麼一點兒侍衛,竟然敢搶劫?以後還得了?
紅緞呼痛,滑魚一樣地躲過耳朵的刑法,笑的一臉討好,“你不是沒問嘛……”
紅櫻見她還敢犟,怒氣更盛,“你還有理了是吧?”
作勢欲要再追上去揍她。
被凌若攔住,好笑道:“人沒事就好,你那麼計
較幹什麼?以後金礦開採出來,咱們給緞兒找出荒山,讓她當山大王去!”
紅櫻噗嗤一笑,“她也就能當個土匪!”
紅緞見紅櫻笑了,知道後者不再惱着自己,忙討好地湊過來,“主子明天是要進京嗎?那金礦之事怎麼辦?”
凌若早有打算。
“顧老和你姐姐留在這兒,打點好鹽府和金礦的事,你隨我一起上京,打通鹽府在京城的生意圈子。”
“去衛京啊!”紅緞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紅櫻見狀瞪她一眼,她也不收斂,反而回紅櫻一根咧嘴的笑,惱人的很。
“等衛京之事了了,咱們啓程去贏國。”
凌若突然來了一句。
“贏國?”紅櫻神情微僵,去贏國……主子的意思,難道是?
凌若見紅櫻神色不定,心裡也帶了一絲歉意。
直到生母被殺,她怒火翻滾欲要手刃仇人時,才猛然驚覺——切膚的仇恨,需要血來還。
她已經如此,那被滅了族的紅櫻姐妹呢?
恨意和怒火,欲要手刃仇人的迫切,怕是比她還要深重百倍吧?
雖然一切未就緒,雖然她們的力量也沒有那麼強大,但此時此刻,知道這種恨意的自己,如何能再殘忍的壓住紅櫻姐妹倆,不讓她們去報那滅族之仇呢?
那她這個主子當的,太不是人了。
紅緞也明白了凌若話裡的意思,杏仁樣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落寞,下一刻,又恢復神采。
拉住紅櫻的袖子,又搖了搖凌若的袖角,笑的一臉陽光。
“主子,姐姐,馬上就能讓那些狼心狗肺的混賬得到應有的報應了,咱們難過什麼?該難過該擔憂的是她們吧?”
紅櫻倒沒想過素來孩子氣的妹妹,能說出這樣的話,心底涌上暖意,又帶着一點酸澀——是她當姐姐的不好,不能護着她永遠天真下去。
紅緞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湊上來笑道:“姐姐,你不用爲我難過,從那贏國士兵將長戟捅進爹孃胸口的一刻起,我就不再是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鍛公主了。”
“從逃出
草原的那一刻,我唯一的目標就是好好活下去,再親手斷了贏國的根基,將那君義渠的頭顱之血,灑到爹孃的墳頭上。”
紅櫻眼底涌過淚意,咬脣點頭。
凌若的腦海裡,也浮現出君義渠的身影——是個有實力的對手。她不殺他,不是因爲心軟。而是有些仇,只能親手來報。
他的脖頸給緞兒和紅櫻留着。
想起昨夜悽慘叫了半晌的王入卿,想起遠在衛京的左丞相夫婦倆,想起爲自己而亡的生母淩氏,凌若眼底閃過紛涌的血色,聲音低啞,如地獄之鐮。
“就讓他們……慢慢享受生命的最後一刻逍遙吧……”
衛京。
左丞相府。
書房內。
周浩南雖然年近四十,但因爲常年的養尊處優和保養得宜,看起來只有而立的年齡,更難得的眉目俊秀,風度翩翩,鬢邊縱然有了幾絲白髮,卻並不影響美觀,反而爲他添了幾分青年沒有的成熟溫醇。
讓女子見之,怦然心動。
包括他身邊,正爲他斟茶的侍書。
侍書是周府的家生子,因爲識字再加上面目清麗,十五歲便被調到周浩南書房,負責爲她研墨鋪紙,五年來,也算是府裡和周浩南單獨相處最多的人。
常年累月的相處,再加上週浩南身份尊貴,年紀輕輕就成了當朝丞相,位高權重,面目又生的儒雅,滿身都是君子風度。
哪個懷春的少女不喜歡?
此刻,見他蹙了眉,急忙沏了一杯熱茶遞過來,滿眼關心,“相爺可是遇到什麼難事了?”
周浩南接過茶,嘆了一口氣,“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夫人外出將近三個月,一點兒消息都沒傳回來,本相有些擔心罷了。”
侍書眼底一暗。
衆人都說周相疼寵王氏,可唯有她這個私底下相處五年的婢女才知道——周相心心念念滿心愛慕的,只有夫人一人。
甚至就連她,也是因爲面目跟夫人有幾分相似才留下來的……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有小廝闖進來,顧不得尊卑利益,噗通撞開門,一臉驚慌跌跌撞撞,“相爺!出大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