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曦聞言不禁吸了一口涼氣。
傳說中的大梁國最風華絕代的女子怎麼會死在地底下?
還成了一堆白骨,且那兩條腿上的小腿骨頭還是整齊的被削斷的。
不用說,這是有人砍了她的腿將她扔在這裡自生自滅!
她與西寧月有仇,但與真正的顧貴妃並沒有衝突。
乍一見到她是這麼樣的慘死法,雲曦的心頭也是一沉。
“顧非墨。”她安慰他道,“那西寧月不是說只是殺了人,就扔了嗎?這個……不一定是你姐姐顧貴妃吧。”
“她就是我姐!”他趴在洞口,伸手去撫那堆白骨,一向清貴懶散不羈的貴公子,眼眶居然紅了。
他顫聲說道,“黑鳳凰顧鳳,當年皇上被西戎國俘虜過去時,她騎馬奔了一天一夜去迎救,半路上遇到了敵人的埋伏,她一人殺退了伏擊的近百個敵人。
也就在那場圍殺中,……她右手的三根手指被敵人削斷了,後來爲了遮蔽缺陷,一直套着金護甲。還有她頭髮上的九鳳紫玉金釵,也是世間獨一無二。她雖然不是皇后,但皇上破例地賞了她。這些,足可以證明……,這就是我姐姐顧鳳!”
他整個人如虛脫了般坐在地上,低垂着頭,兩眼血紅,眸中閃着殺意,脣角輕顫。
“謝雲曦,你先回吧,我要在這兒陪她一會兒,再送她回家,這座毫無人情味的宮裡,她會孤獨!身爲夫君的皇上,身邊有個假貴妃,還一待就是五年多的時間,他居然沒有認出來?!可見,他對我姐姐的寵愛,完全是一句屁話!愛人都換了居然認不出,能有多愛?”
他的眼底閃着殺意,脣角含着諷笑。
忽然,他仰頭大聲的笑起來,笑聲裡帶着悽然。
“不,顧非墨!”雲曦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來,“找到了真正的顧貴妃,雖然讓人傷心,但,對你們顧家卻是一件翻盤的好事。皇上撤了太師的職,不准你家二房做買賣,太子更是揚言要殺了你們全家。
因爲,他們的理由是貴妃私通南詔遺民想造反,可事實上貴妃已死多年,這事兒得讓他們知道!你們不能再蒙冤下去!不能讓某些人在你們家倒臺後得了漁翁之利去!”
顧非墨看着地洞裡的白骨,脣角顫了顫。
他扭頭對雲曦說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你放開我吧,我不會衝動的。”
雲曦收了纏在他腰身上的銀鏈子,重新繞回了手腕上。
顧非墨目光直直的看向地洞裡已成白骨的顧鳳,默了片刻,這纔將地磚與石板一一的放了回去。
又從荷包裡取了一片金葉子塞入縫隙裡。
“曦曦,你快離開這裡,我要在這裡鬧一場!”
“怎麼鬧?”她扭頭看他。
他眼底戾色一閃,咬牙說道,“燒了!”
“爲什麼要燒了?”雲曦有些訝然。
“只有這樣,才能引來更多的人來!”
她擡頭看向他,“那好,我先出去了,你要保重!”
得知最親近的人死於非命,他心中一定是異常難過。
得要給一些時間與空間讓他來平復心情。
……
雲曦快步走出鳳鸞殿。
“三青!”她朝虛空裡喊了一聲。
一身太監服的三青從暗處閃了出來,“小姐。”
“王爺在哪兒?”
“在鴻宇殿呢,王爺被皇上留住了,走不開身。”三青說道,“不過,他已經再三叮囑奴才,要好生保護好小姐的,小姐在宮裡不用擔心。”
“我不擔心。”雲曦道,若大的一個宮裡,她相信段奕不止安了一個眼線在這裡,“除了你,這宮裡還有些什麼人?”
“還有二十人。”三青說道,然後從袖中拿出一張名單出來,“這是分散在宮中各處的。”
雲曦的目光往上面瞟了瞟,心中暗暗讚歎段奕的細心,這上面,太監宮女各種職位的都有。
她指了指最面的一排人名說道,“這上面的十個人,你現在馬上找來,讓他們快速到鳳鸞殿裡去,見到煙火起來就衝進殿中去施救呼喊。”
三青眨眨眼,“小姐,爲什麼?”
“真的顧貴妃已在多年前死在鳳鸞殿裡了,咱們得引來人去看,顧家公子也在殿裡,但他現在的身份還不宜現身,所以,你們去最合適了!”
三青吃了一驚,低呼了一聲說道,“曦小姐,真顧貴妃死在鳳鸞殿裡?”
“沒錯!你快去找人來!”
“是!”三青動作很快,腳尖一點,眨眼間人就不見了蹤影!
段奕在與雲曦進宮前,就已畫好宮中的佈局圖給她。
因此,她憑藉着記憶,沒費什麼力氣的來到劉皇后的錦華宮附近。
又找了個小亭子坐下了,拿着手帕扇着風。
有兩個宮女急急匆匆的從前面不遠處的小花徑上面小跑着走過去了。
雲曦起身叫住她們,“兩位大姑姑。”
兩個宮女忙回過頭來,見到站在花叢中的雲曦,喜得哭了起來,“曦小姐啊,可算是將你找到了,再找不到你,奕親王可就要殺了奴婢們了,皇后娘娘也要打死奴婢們啊,嗚嗚。”
果真是嚇着了,哭得眼淚水都出來了。
雲曦記得這兩個大宮女是劉皇后身邊的人。
她悄悄的走掉了,又是中心人物,劉皇后引着衆人到了錦華宮發現少了她,還不得嚇得滿個皇宮找?
劉皇后身爲皇后,在顧貴妃時掌不了鳳印,現在沒了顧貴妃,又掌不了鳳印,她是必得投靠一個人。
淑妃最厭惡的奕親王,便是最好的人選。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因此,劉皇后便親近着雲曦。
當然,雲曦心中也跟明鏡似的。
既然劉皇后向她拋出橄欖枝,而她也需要一個同盟,那就沒必要對劉皇后的人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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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笑着對兩個大宮女說道,“是我的不是,我發現這裡景色不錯便走來看看,等回過神來,發現你們都已走了,而我又找不到一個問路的人,只好坐在這兒等了。你們放心,一會兒我到了皇后娘娘那裡,也會如實說的,定不會讓你們二人爲難。”
兩個大宮女“撲通”一聲的跪下了,不停的給雲曦磕頭。
“多謝曦小姐的解圍,只要曦小姐有用得着奴婢們的地方,您說一聲奴婢們一定竭力相助。”
“哎,不過是小事一樁,你們何必行這麼大的禮?你們可是皇后娘娘的人,爲什麼向我效忠啊?”
“不,奴婢們怠慢了曦小姐,曦小姐卻站在奴婢們這一邊,奴婢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理應報恩!”
雲曦微微彎脣,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白收了兩個眼線。
“好,你們叫什麼名字,我記下來。”
“奴婢綠玉。”
“奴婢紅玉。”
她跟着兩個大宮女進了錦華宮。
劉皇后見她回來了,心下鬆了一口氣,拉着她親熱的聊起來。
一個太監來回話,“皇后娘娘,外頭有個姑姑說是瑞小侯爺的奶孃來接瑞小侯爺。”
劉皇后帶了瑞小侯爺來本來是氣淑妃,見有人來領,巴不得快些帶走。
那小孩兒是顧貴妃生的。
將來,皇上想起曾經在顧貴妃身上受的氣,還不是會殺了?誰走得近誰倒黴。
“那就讓她領去!”
一個看上去二三十歲的白淨婦人走了進來,先是給劉皇后磕了個頭,又給衆位夫人小姐行了禮,從劉皇后的嬤嬤手裡接過瑞小侯爺後腳步急急匆匆的走了。
雲曦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去找段奕。
因爲她被淑妃強行帶來後宮時,並沒有帶侍女,劉皇后忙吩咐自己身邊人,“來人,護送曦小姐。”
護送不必,監視差不多。
雲曦看見走來的兩個婆子眼神明亮,顯然是八面來風心思通透的人。
她笑了笑,“皇后娘娘,雲曦瞧着那綠玉與紅玉是兩個機靈人兒,由她倆送送我吧。”
劉皇后看向侍立一旁的兩個宮女,也是自己身邊待得久的老人,遂點了點頭這,“也好,紅玉綠玉,好生服侍着曦小姐。”
“是,娘娘。”
雲曦向衆人告退。
出了錦華宮轉了個彎後,她馬上轉身戾色看着兩個宮女,“本小姐一向不喜人跟着,你們回吧,但,皇后娘娘問起時,記得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奴婢們已發誓效忠曦小姐,不敢亂說的。”兩個大宮女恭敬說道。
“好,記得最好了,不過,本小姐也不會虧待你們。”她從袖中取了兩個荷包扔給兩個宮女,“賞你們的。”
“多謝曦小姐。”
待雲曦走遠後,兩人忙打開荷包,裡面的東西讓二人雙雙吸了一口涼氣。
曦小姐居然這麼大方?!每個荷包裡都是一五十兩的銀票。
況且,她們也沒幹什麼,還是頭次與她合作,而且只是幫她撒一個謊而已。
看着銀票,兩人心中更加堅定了信心,決定跟着雲曦這個大財主。
……
雲曦雖然是一個人在宮中行走着,但身後一直有人暗中跟着她。
有時是一個太監,有時是一個宮女。
她回頭時,那些人都對她行着禮。
不用說,都是段奕的人。
但,快走出御花園時,跟着她的一個人讓她覺得奇怪,同前面兩個跟着的人不一樣,步法雜亂,是普通人。
她身子一閃藏了起來。
等那人走到了她的前面,她馬上從暗處閃身出來,冷笑道,“你要跟蹤本小姐到什麼時候?”
婦人吃了一驚,回過頭來就朝雲曦跪下了,“曦小姐,救命。曦小姐,救救瑞小侯爺吧。”
“救命?你不是瑞小侯爺的奶孃嗎,要我救他什麼?”
“曦小姐。”她往四周看了看,低聲說道,“這個,您拿着看看。”
雲曦接在手裡,是一個布包。
她打開來,一張紅紙片上面,寫着段瑞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布包中還有一塊印有變了顏色的血漬白絹布,白絹布上還寫着一個日期,另外,便是半塊玉佩。
她指着手裡的東西問那奶孃,“你爲什麼要給我這個?這些都是什麼東西?你又要我幫你什麼?”
“曦小姐,奴婢知道,您馬上就是奕王妃了,你一定有辦法救瑞小侯爺,假貴妃的事一傳出,他就得沒命了,他是無辜的啊。
而這些東西,是他與他生母的。您可以拿去做證。”
雲曦眯起眸子,“他與他的生母?假貴妃的?你到底想說什麼?”
“曦小姐。”那婦人磕起頭來,顫聲說道,“瑞小侯爺的生母是奴婢,是奴婢被皇上臨幸一次懷上的。是假貴妃搶了去,她殺奴婢,但奴婢沒死成,活下來後改名做了奶孃。
曦小姐,奴婢只想讓他一生平安不受假貴妃的牽連,不求富貴,什麼侯爺王子王孫,都不要。求您了,曦小姐——”
她說着說着哭了起來。
不是西寧月生的?
這件事令她大爲意外。
看這婦人哭得傷心欲絕,一副恐懼到了極點的樣子,在皇后宮中抱起瑞小侯爺時滿眼都是濃濃的愛的樣子,似乎不像是在說慌話。
“你且起來吧,若不想做個富貴人,辦法很多。”她招手叫過暗中跟着她的太監,“帶她去找三青,讓三青想辦法將瑞小侯爺送出宮去。”
“是,曦小姐。”太監應聲着離開了。
奶孃喜得哭了起來,“多謝曦小姐。奴婢願給曦小姐做牛做馬。”
“做牛做馬倒不必了,你且起來,跟着小公公一起去找三青公公吧。”
“是,多謝曦小姐了。”
婦人說得對,假貴妃死後,瑞小侯爺一定會是個替死鬼。
今日沒死成,也是明日。
同樣是老皇帝的兒子,一個做了太子,一個要成替死鬼被殺。
不,這不公平。……
雲曦走後,顧非墨坐在藏有顧鳳白骨的地板一側發怔。
他紅着眼望了望屋頂,咬牙說道,“你放心,不放讓你辛苦奔勞一生所得的榮耀與富貴,白白被他人搶去!是我們顧家該有的,誰也搶不走!誰搶,我顧非墨便殺誰!以血爲誓!”
擦!
他摸出一片金葉子劃開了手掌,將血滴入地磚裡。
直到再滴不出血來。
他又從腰間的荷包裡摸出一枚火鐮,“嗆”的一聲,火起,點着了殿中的幃幔。
耀眼的火光照得他的一雙墨玉眸子更加灼灼,而臉色也更加蒼白,“姐姐,這處鳳鸞殿當初是你自己設計建造的,除了你,旁人誰也沒有資格住!你已走,它隨你!”
將點起的火鐮刀扔進了牀上,火光更加耀眼,他的身影一閃,飛快地走出了鳳鸞殿。
……
一個身影閃進了張太傅辦差的屋子。
一身墨衣,眼底閃着不羈的神色。
張太傅正在整理着文書,忽然,身子一輕,被什麼人給提了起來,拖出了辦差的屋子。
他嚇得正要尖叫,誰知一隻大手飛快的捂着了他的嘴巴。
接着眼前一花,人已經到了另一處門窗緊閉的小屋子裡。
他緩了緩神深吸了兩口氣後回過頭來,這一看,差點沒將他嚇死。
只見屋子正中坐着一人,雖然是一身藏蘭色的太監服,仍然難掩通身的貴氣。
他的兩條長腿晃着二郎腿,懶散的斜倚着,斜挑着眼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張太傅看到那人很想哭。
他不記得他什麼時候得罪過這位小暴龍啊,他將他抓來倒底是想幹什麼?
“顧……顧公子……,你……你找……老夫什麼事?老好歹夫也是你父親的好友,你可不能胡來!”他結結巴巴的說道。
而心裡則是七上八下,打着鼓。
顧非墨看着他的神色詭異得很,這小子成日裡就沒幹一件好事,總是喜歡恐嚇人。
京中有二刀,奕親王段奕是笑裡藏刀,這位顧公子是背後一狠刀,指不定什麼時候陰你一把。
張太傅的心中忐忑不安。
“也沒什麼事,只是不小心知道了你有一個外室,據說那外室還懷上了,今日一早你還送了外室一千兩銀子,可,本公子記得你昨天跟家裡的夫人說手頭沒銀子了,這一千兩哪兒來的?”
哪兒來的也不關你的事啊,小子!
張太傅都要哭了。
他的心中更是咯噔了一下。
家中的夫人簡直是頭母獅子,自己生不出孩子來,還不讓納妾,他只好偷偷在外面養外室,可,顧非墨怎麼知道?
“公子,求您了,你可千萬不要跟我夫人講那外室的事啊,求公子了。”
張太傅撲通着跪下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不說不說,但是,張太傅卻得替本公子到皇上面前說一件事!本公子就會馬上將你有外室的事忘記乾淨!”
“是,公子請說!”張太傅停了哭泣,看向顧非墨說道。
“那個逃走的顧貴妃是假的,而真的顧貴妃已死,屍骨就埋在鳳鸞殿內殿中間的地磚下面。”顧非墨收了臉上不羈的笑容,沉聲說道,“我顧家沒有人造反,你得向皇上說這句話。”
張太傅驚得睜大了雙眼,“顧公子,你說的是真的?”
“當年,你家老爺子病得要死的時候,是不是我姐姐親自騎馬帶了御醫到你家給老爺子看病?”
“沒錯,這份大恩,我張家記着呢!”
“記着就好,也不要你赴湯蹈火,只這麼說上一二句就行!”
同樣的,顧非墨又找到了三公之一的劉太保,用着同樣的先是威嚇再提醒他當年顧貴妃給過恩惠的事要他們辦差。
巧的是大臣們今日都來赴宴了,都在宮中。
因此,他找人也沒有費太多的力氣,十幾個大臣被他說服了一通,個個發誓會幫着說話。
鳳鸞殿裡起了火後,早有宮中的護衛與太監們跑來撲火。
好在宮苑的四周就是湖水,火勢很快就被撲滅了。
但當初富麗的宮苑已不復存在,兩側偏殿的廊檐也倒了半邊,屋檐也榻了一塊。只有主殿還算完好。
火熄後,人們開始清掃。
一個太監掃到內殿的中間時,發現有一塊磚是活動的。
而且,有一片金葉子露了半截在外面。
他心下大喜,看看左右都沒有人注意他,馬上開始搬石磚,而心中也想着,下面一定還有更多的。
哪知搬開後,根本沒有金銀。
而是——
媽呀——
鬼呀!救命啊——
叫得聲嘶力竭。
“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叫聲驚得屋中打掃着的其他的十來個太監圍了過來看。
一看不打緊,全部都尖叫起來。
也有幾人沒有尖叫,而是冷靜的說道,“宮中出現白骨,這可是犯了殺頭罪。還不快去報信!”
“是,青公公!”
三青又指着另外的兩個太監,“守着,不等皇上來,不準搬動!”
誰敢動?一堆白森森的白骨,除非腦子有病的人才會沒事找事的上前弄動呢!
宮女太監們分開行動,分成幾路人去報信。
有叫皇上的,叫刑部大人的,叫宮中掌印淑妃,叫劉皇后的,等等。
總之,三青受了雲曦的叮囑後,能找來的人全找了。
今日有宴會,大臣們多,估計叫一個會有三個人跟着到場瞧熱鬧~!
元武帝也得到了消息,心頭暗暗罵道,這必是那個顧貴妃乾的好事!
“都隨朕去看看!”他一臉鐵青,任由福公公推着輪椅往鳳鸞殿而去。
“是,皇上!”
巴不得他去呢,宮中好久沒有八卦聊了。
大臣們都抱着一顆看稀奇事的心情一路浩蕩尾隨而來。
“皇上,是這兒!”
“快扶着大人們,小心了滑倒了,因爲剛纔走了水,地上的有水漬。”
三青麻溜地指揮着衆太監們,引着元武帝到了那處被撬開的地洞口。
他探頭往裡看去,果然,石板磚下的地洞裡,躺着一具人體白骨。
那人身上的衣衫還未完全破爛,依稀可見是玫紅色的裙裝。
頭上戴着紫金玉九鳳金釵,右手上套着三個嵌着五彩寶石的金護甲。
元武帝的眸色動了動,眼睛隨後挪開,抿着脣一言不發。
一衆大臣們見了白骨後,紛紛議論起來。
張太傅說道,“咦?這個人的頭頂上怎麼會有紫金玉九鳳釵,這隻釵不是顧貴妃常年戴着的嗎?只不過,這幾年不見娘娘戴了,卻原來在這地底下。
這隻金釵說來話長,還是當年顧貴妃單槍匹馬闖入西戎,殺了對方一個將軍與一干兵士後,不小心流產了,皇上爲了安慰貴妃娘娘命宮中數十個工匠耗時半年纔打造的呢!這,莫不是貴妃娘娘?”
劉太保卻說道,“可,不對啊,顧貴妃不是與南詔國的遺民們相勾結搬運着國庫的銀子貨物,被發現後潛逃了嗎?怎麼有兩個貴妃娘娘?”
陳翰林也說道,“哦,你這麼說,老夫倒是想起來了,就在那次,顧貴妃單身一人獨闖敵人與皇上並肩着作戰時,被敵人殘忍的削去了右手上的三根手指,一根小指,一根無名指,一隻中指,不知地下這位是不是也沒有三根手指?”
“對對,快,來個人下去看看!”
元武帝的眼神微微眯起,抿着脣略有所思。
一身太監服的顧非墨站在人羣裡,他冷眼瞧着元武帝臉上的表情。
當幾個臣子都在提出異議,地上的白骨有着可疑時,元武帝的臉上沒有半絲兒的憂傷。
而是帶着煩燥。
人羣裡的顧非墨神色更加一冷,脣角浮着冷笑。
這便是皇家的愛情!
姐姐十三歲嫁他,爲他出生入死,爲她不惜懷着七個月的肚子奔跑一天一夜去救他。
可,救回來的他,現在卻看着姐姐的白骨無動於衷!
袖中,他的手緊緊的握着拳頭。
他絕對不會讓姐姐的死換他人的高枕安臥!
沒一會兒,地底下的那個小護衛傳來聲音。
“皇上!果然呢,取下護甲後,發現這人右手的小指,中指,與無名指,都是從中間的指節處被削斷了。還在這人的手裡發現了這個!”
護衛將一個小金盒子遞了上來。
福公公用帕子接在了手裡。
“打開吧。”元武帝淡淡說道,臉上沒什麼表情。
“是,皇上!”福公公應道,盒子打開了,裡面赫然是塊絹布。“上面還寫着字呢!皇上!”
“讓本王看看!”段奕從人後走來。
“奕親王!”
元武帝的眼神往段奕的身上瞥了一眼,眼底透着厭惡。
段奕的聲音一到,衆人很自覺地讓開一條道來。
他從袖中取出一隻金鑷子,捏着絹布一角輕輕地抖開來,念起了上面的字,“吾夫,醇,見字如面。鳳被南詔人追殺砍去雙腿,命不久矣,只恨再不能與夫相見……,望夫善待妾的家人……”
圍觀的衆人吸了一口涼氣,這果真是貴妃?
元武帝未說話,眯着眼在沉思。
段奕又說道,“皇兄,臣弟記得,鳳嫂曾經喊皇兄都是念着你的諱字:醇。臣弟還記得,當年出征那南詔國的前一晚,本來要御駕親征的皇上忽然病倒了,
且一病就是二三個月,但那南詔國人仍在肆意擾亂九姑山一邊,民不聊生,後來,是鳳嫂替皇上領軍上的戰場吧。”
有臣子說道,“沒錯,是顧貴妃!顧貴妃將那南詔國的幾個將軍全砍了頭殺了他們幾萬人,就那一仗,他們再沒敢惹事過,後來就投降了!”
又有人高聲說道,“皇上,按着昔日顧貴妃的特徵來看,這位可是真的貴妃了,可,那日逃掉的又是什麼人?”
“那個女人是南詔國的臥底,將一張臉整成了貴妃的模樣,你們忘記了她還要殺顧公子嗎?試問,自己的親姐姐怎麼會殺自己的親弟弟?”
“對對對,顧貴妃一向愛民如子,可,這幾年的貴妃卻是心狠手辣,老臣以爲是貴妃忙於政事改了性子,誰知是換了個人啊!”
“而且,太師馬上要辦壽宴了,假貴妃卻不上門相助。反而不見人影,而且,據顧府的僕人們說,貴妃只在去年冬天時,半夜裡回過了一次孃家,近五年都未曾回過顧府,這就說明有問題了。”
“假貴妃去年在顧府時,還差點害死了顧夫人。”
人們七嘴八舌頭的議論起了真假貴妃的區別來。
末了,張太傅說道,“皇上,如今真相大白了,請皇上收回撤銷顧太師職位的旨意,收回撤銷顧公子總兵大人之職的旨意。”
“是啊,皇上,想當年,顧貴妃爲了大梁江山,多次親自上陣殺敵,她最後慘死於南詔遺民的手裡,皇上若是撤了她父親與幼弟的官職,她在地下也難安啊。”
“皇上,娘娘的白骨就在這裡,她死得如此悽慘,皇上不能無情!”
圍追堵截,七嘴八舌。
每個當皇帝都頭疼嘴巴如刀子的言官,與手裡捏着筆桿子啥都敢寫的史官。
顧非墨連哄帶嚇,將三公中的太傅與太保以及朝中所有的御史言官典吏全都叫了來,元武帝的頭被吵得一個變成兩個大。
他冷沉着臉,不得不發言,“朕,確實是被假貴妃矇蔽了,讓老太師寒了心,現在,傳朕旨意,請太師重回朝政,重任太師一職。”
一個過幾天就過七十大壽的老頭子,被“女兒”造反的事一驚,被“女婿”皇帝想砍他頭的事一嚇,沒驚嚇死掉也是命大了,還有力氣再回朝來任職?
有不少人心中唏噓起顧家的命數起來。
也有人在暗中冷笑皇家無情。
臣子們心中雖然在腹誹,但面上依舊是恭敬着山呼起萬歲來,“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張太傅這時又想起顧非墨的那張冷塊臉來,馬上又問,“皇上,還有顧公子的呢?”
元武帝聽聞眸色一冷,“非墨最近心情不好,讓他多多休息着,這總兵的位置麼……再議!”
再議?議來議去,再找個藉口便是沒了下文了。
人羣裡的顧非墨扯脣冷笑一聲。
在段奕聲音緩緩的念着顧鳳的遺筆書信時,他的眼底已是怒氣騰騰,爲姐姐的死而心痛,爲元武帝的冷漠而憤恨。
他冷沉着臉甩袖轉身大步往殿外走去。
夫?
她當他是夫,他有沒有當她是妻?
上戰場是她,坐皇位是他!
太子是他與別人生的兒子!
她請他善待她的家人,他善待了嗎?
不分青紅皁白的撤了弟弟與父親的職!
讓人四處緝拿弟弟,讓弟弟有家不能回!
太子還要揚言殺了她全家!
他卻無動於衷!
不!不是無動於衷,是默認了!
若不是自己叫了一羣言官來對元武帝圍追堵截的逼問,給顧家平反,只怕旨意不會來得這麼快!
將顧府拖上個幾個月,會將老父親活活耗死!
世上居然有如此薄情的男人!
顧非墨只覺得一口氣憋在心頭堵得慌,恨不得拉個人宰了!
走了幾步,他遙遙看見太子段琸也朝這兒走來了。
顧非墨咬牙怒目朝他踢去一塊石頭。
但,隔得太遠,石頭的攻擊力太小。
段琸聽到聲響後縱身一躍躲開了襲擊。
在宮中被人暗算,這是在藐視他的無用!
段琸冷眸眯起朝石頭射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衆太監低頭站着,來看熱鬧的大臣們正低聲聊得正酣。
實在看不出是誰射出的石子。
該死的!
“速去給本太子去查!這宮中混進了刺客!”
“是,太子殿下!”
……
就在宮中發現了顧貴妃顧鳳的屍骨而鬧哄哄着時,夏玉言與謝楓坐了馬車到了顧府。
顧府沒有得到宮中的消息,因而大門仍是緊閉着。
門前有不少從柳枝頭吹下來的柳絮兒在府前的地上打着卷,厚的已堆成了一個枕頭般大小,可見已是多日無人清掃。
夏玉言望了望府門前的四周,微微挑眉。
“楓啊。”她嘆了口氣說道,“敲門吧。”
顧府,她以前路過這裡時,府門前常日都是坐着不少迎客跑腿的僕人。
府門大開,進府出府的人絡繹不絕。
但這幾天,天天緊閉着門,透着淒涼。
以前不來,是因爲怕人說是謝楓想高攀,也怕謝錦昆順藤摸瓜找顧府的麻煩。
但現在謝錦昆與安氏已死,再沒人關心十五年前顧府收養謝楓的事。
顧府有難,若不來看看,卻是說不過去,做人不能忘恩忘本。
“是,娘。”謝楓伸手拍了拍門,“羅管事,是我,謝楓!快開門吧。”
門內傳來腳步聲,門上一個碗口大的小洞裡,一張老頭的臉伸出來朝夏玉言與謝楓看了看。
目光最後落在謝楓的身上,他訝然了一瞬,旋即又笑道,“是楓公子啊,你等會兒,老奴這就來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