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容帶着丫頭往安氏的聚福園走去,一面走着心中一面罵着安強是個眼中只有女人的草包。她的眼中閃着鄙夷,清麗嬌美的臉色冷如寒霜。
她也知道那安強好女色,這個節骨眼上跑到麗衣坊去惹那麗娘做什麼?還害死了麗衣坊的兩個侍女,這不是找死嗎?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活該被關!
要玩女色,娶了那謝雲曦再玩也不遲啊!蠢貨一個!
聚福園裡,安氏聽到安強被關的消息沒有焦急,反而心情大好。
一旁的大丫頭芍藥問道,“夫人可是有什麼喜事?您今天看起來氣色不錯。”
安夫人卻忽然沉下臉來,朝芍藥冷喝說道,“老爺正在祠堂裡挨罰呢,我哪裡有喜事?不得胡說!”
芍藥趕緊閉了嘴不敢多話了。
自從上次因爲趙家庶女穿了夫人原本要給三小姐的衣衫後,害得安世子中了毒被趙家庶女閹割了,安氏指出是她的陪嫁劉嬤嬤下的毒手,劉嬤嬤便被關進了順天府的牢裡做了個替罪羊,安氏的身邊便只有牡丹與芍藥兩個稍微用得勤些的大丫頭了。
芍藥以爲安氏失了劉嬤嬤這個心腹僕人後,會重用她與牡丹兩個一等大丫頭,哪知並沒有,眼下安氏就不同她商議事情。
芍藥心中有些失落,神色怏怏的。
安氏看了一眼芍藥,心中有些不悅,這丫頭太自作聰明瞭,便說道,“你去備些吃的,我待會兒去看看老爺。”
“是,夫人。”芍藥應聲退下了。
謝雲容進了安氏的院子,芍藥對她行了一禮,“二小姐來了?”
“嗯,大夫人在嗎?”謝雲容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後擡腳就往屋裡走。
“夫人在裡屋呢。”芍藥說道,然後低身福了一福往院外走去了。
謝雲容看了一眼芍藥的背影眼神眯了一眯,命玉枝站在外間,她掀起簾子走進了安氏的裡屋。
“娘。”
“容兒來了?”安氏伸過手將謝雲容拉進懷裡。
謝雲容朝外間看了一眼,沉着臉色說道,“娘,那個叫芍藥的丫頭,打扮得跟個妖精似的,您也安心將她放在屋裡?”
安氏的神色一暗,說道,“有什麼辦法呢?娘也老了,總得留幾個年輕的丫頭,用來討好你爹爹的喜歡,否則啊,他哪裡會來我這屋裡?有那麗姨娘幾個人在,你父親怕是連聚福園的門朝哪兒開也不知道了。”
“不過是幾個姨娘,娘還怕她們?找個理由一個一個的攆出去不就是了?”謝雲容不以爲然的說道。
“女兒啊,等你嫁了人就懂了,現在爲娘說什麼你也不會懂的。就像那夏玉言,哪怕是個木頭樁子的杵在那裡,老爺也不會趕她走,誰知道你父親心裡想些什麼呢?”
謝雲容默了一會兒說道,“娘,聽說安強表哥被抓起來了。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你父親被老夫人處罰了,正跪在祠堂呢,就是因爲安強被抓了,那雲曦死丫頭的庚貼又送去了,老夫人才生的氣。只是白白的便宜了那丫頭,她還真的命好!”
安氏說着眼中閃着戾色,“我看着那母女倆心中就如一根刺紮在心裡面,夏玉言只是比我進門多了幾個月,她就成了原配,我得了這誥命的位置,總是有人明裡暗裡的譏諷我是搶了她的!哼,她也不看看自己長得什麼樣兒,一個村婦而已,給個誥命她會當嗎?”
“娘,女兒想到一件事,定能讓那死丫頭翻不了身。那丫頭跌到塵埃裡了,您還擔心夏玉言做什麼?”謝雲容說着狡黠一笑。
她怎麼可能會讓謝雲曦過得比她好?
“什麼事?”安氏扭頭看她,這個二女兒可比大女兒心思通透,一向鬼主意多。
謝雲容一笑,說道,“娘,安強被關了,能不能放出來還很難說呢,這樣的話,那世子之位不是空了嗎?女兒聽說,昨晚上可是昌表哥帶着順天府的衙役到東平侯府裡去抓強表哥,大舅母氣不過,將本來就不喜歡的昌表哥給趕出去了。
強表哥被關,昌表哥又被趕出侯府,這世子之位不是空了嗎?想當年,東平侯的先祖可是助始祖皇帝打下江山的兄弟,府裡有始祖皇頒發的聖旨,可以世襲罔替。
安家嫡系沒有人了,這庶出的不就可以上位了嗎?府裡的男子如今只剩了傑表哥與安智表弟,那麼這安家的繼承權可就會落在咱們舅舅那一房了。”
安氏聽了謝雲容的話眼睛是陡然一亮,還是二女兒想得遠,她怎麼沒有想到這裡呢?
謝雲容又說道,“娘,那謝雲曦的庚貼既然安家不肯還,那就讓她嫁給其他人啊,不是還有傑表哥嗎?傑表哥的年紀也到了成婚的年紀了呢。”
“真不愧是孃的好女兒啊,還是你想得遠。”安氏喜得將謝雲容摟在懷裡。
對啊,當初原本就是想讓那個死丫頭嫁給她孃家侄子的,只是陰差陽錯的弄成了安強與趙家庶女。
謝雲曦的嫁妝也豐厚,嫁給安傑在好不過了,再說了,到了侄子的手裡,那死丫頭還能翻出天來不成?
“只是……”安氏想了想又說道,“娘得先同你舅舅商議這事!機會既然來了,萬不可失之交臂。”
只要安傑繼承了東平侯的家業,她這輩子的心願可就了了。哪裡還用得着用年輕的丫頭來栓住謝錦昆的心?
……
雲曦與青衣到夏園看望夏玉言。園門口的兩個做粗活的丫頭見了她忙起身問好。
自從上次雲曦將夏園的丫頭都趕走了以後,新來的丫頭對夏玉言母女再不敢輕視。
丫頭恭敬的問了安,“三小姐來了,二夫人在屋裡呢。”
雲曦點了點頭,挑簾子走了進去,青衣自己則坐在廊下玩着石子。
“曦兒,快過來,讓娘看看你的臉,昨晚上蒙着面紗呢,天又黑一時沒看清。”夏玉言起身她拉到懷裡,撩起她臉頰邊垂下的頭髮仔細的看了看,嘆了口氣說道,“你爹爹竟然下得去手……”
“娘,別擔心了,女兒的臉上這不好了嗎?再說,父親他昨天打我,今天不是也被老夫人關進祠堂裡在罰跪?”雲曦笑着安慰着夏玉言。
夏玉言的神色一暗,“那是他自己做了錯事,跟你被他打,卻是兩回事,他的心偏着呢,娘是心疼你被打。”
“娘,別擔心了,女兒再不可能被他打的。”雲曦說道,這一巴掌算是還謝錦昆生她一場,這人既然是個無情的,她又何必認他爲父親?
“娘還擔心你的生辰庚貼送到安家,這事兒還沒有了呢。”夏玉言望着地上出神,眉尖難掩憂色。
“娘。”雲曦上前抱着夏玉言的胳膊,“女兒不會嫁到安家的,娘放心好了,女兒已找到了老夫人,老夫人說這事兒會另當處理的。”
夏玉言點了點頭,“希望如此吧。”
雲曦在她身邊坐下,見她正在縫製衣衫,便說道,“娘,我前次不是給了你錢了嗎?怎麼還自己做啊,到外面買來就是了。”
夏玉言卻溫和一笑,“娘想省一點,既然自己能做,爲什麼要到外面去買?”說着,她從一旁的一個藤條筐裡翻找了一翻,找出一件衣衫來,淺紫色的煙羅裙,層層疊疊的羽紗裙裾。
“過來,試試看好不好看。”夏玉言抖開裙子微笑着看向雲曦。
“娘——”雲曦一時怔住了,這幾日她來看夏玉言時,見她一直在忙着縫製什麼,她也沒有過問,原來是給她在做衣衫。
“快過來啊,眼下到年底了呢,娘這幾日手頭空閒便給你做了身衣衫,正是你一向喜歡的淺紫色。”夏玉言看着她眼裡都是濃濃的寵愛。
雲曦走到她的面前,夏玉言將她的外衫脫了,將那件新做的裙子套在她的身上,然後仔細的繫上一根根的帶子,又讓雲曦轉了一圈。
她笑着說道,“大小正好呢,你比去年長高了一寸,娘也加長了,卻總擔心你還在長。又怕做小了。”
雲曦拉着夏玉言的手,“娘,這衣料哪來啊?”
夏玉言給她做的這身新衣衫可是用的上等的蜀錦,價值不菲。
府裡頭,除了老夫人,謝錦昆,以及安氏與她的女子這幾人在用蜀錦,她與夏玉言以及幾個姨娘都只穿着普通的錦緞。
“這是你上次給孃的五百兩銀子買的啊,娘想着,娘又用不了什麼錢,不如給你裁剪一件衣裙好了。”
雲曦愕然,她給夏玉言的銀子,夏玉言竟然一分不用的全用在了她的身上?
“娘,我上次給你的銀子,是讓你留着平時買個喜歡吃的東西或是買件衣衫用的,你怎麼用來買了衣料給我做衣衫啊,女兒又不缺少衣衫。”雲曦有些無奈。
“娘一把年紀的又不貪嘴又不愛打扮的,再說府裡有吃的爲什麼要到外面去買?還有啊,娘想着你的姐姐妹妹都有不少新衣,怎麼着也要給你做一件啊。”
“娘——”
雲曦不知道說什麼纔好了。
原主謝雲曦與夏玉言的日子過得清苦,衣衫簡樸,大多還是自己做與丫頭們做的。
她之所以沒有往身上用心的打扮,是怕引起旁人的懷疑,轉變也得一步一步的來。
所以她也只給了五百兩銀子給夏玉言做零用,謊稱是老夫人平日裡賞下來攢着沒有用掉的,和上回謝媛姑姑給的。
誰知夏玉言還是用在了她的身上。
這時,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青衣,今天是不是十八啊!”
青衣拍了拍身上的灰,糟糕,小姐的記性怎麼這麼差了?她自己的店子開張她也會忘記了?
於是趕緊跑到外間門口大聲的說道,“小姐,今天是十八,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了?比如吃什麼的……”
青衣也好想到醉仙樓看看,聽說小姐找的是有名的廚子。
她是忘記了,可這時卻想起來了。想着夏玉言一直待在府裡,這麼些年幾乎沒有出過府,應該讓她吃點好吃的,散散心了,便拉着夏玉言說道,“娘,女兒帶你去個好地方。”
夏玉言見她一臉興沖沖的,不禁笑道,“你這孩子,有什麼好玩的啊?”
“娘,你跟女兒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醉仙樓今天開業,怎麼可能沒有她這個老闆出場呢?
她還要想個法子讓夏玉言不要再這麼操勞,她手上的錢雖不是富甲一方,但養活夏玉言與她還是綽綽有餘的。
夏玉言見雲曦心情好,也跟着心情大好,帶上桂嬸跟在她後面往府門處走去。
雲曦想着趙玉娥也不怎麼出府,又着青衣將趙玉娥找了來。
雲曦帶着青衣,趙玉娥帶着她的小丫頭麗兒,夏玉言身後跟着桂嬸一行人到了前院馬廄處。
馬廄那裡換了個新看守的小廝。
見雲曦一行人走來,只站起了身,並沒有行禮。
青衣走上前往馬廄裡面看了一眼,三輛馬車,一輛小油布的,平時是府裡的管事們坐的,一輛最爲華麗,是府裡安氏與老夫人出門赴宴時坐的,較爲寬敞,可以坐上七八個人。
還有一輛,雖然也裝飾華麗,但卻窄小,只能坐進兩三個人的那種。
青衣指了指中間最寬敞的一輛馬車對那小廝說道,“我們要這輛馬車了,你趕緊將馬匹套上。三小姐與二夫人還有趙小姐要出門用。”
那僕人卻懶懶散散的靠在馬廄的樁子上,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三小姐,沒有夫人的吩咐下來,三小姐不能坐馬車。”
雲曦眼神眯了眯,“那麼趙小姐出門呢?”
小廝並不知道趙玉娥在謝家的地位,他又是剛從莊子上來的,因此不屑的說道:“誰來也不行,大夫人說了,沒她的允許,誰要馬車也得先跟她說。或者三小姐坐那輛油布馬車?”
趙玉娥拉了拉雲曦的胳膊,“算了,咱們坐那輛小油布馬車吧。”
不行!她們可有六個人,坐那輛馬車得擠成什麼樣?還有,她想坐什麼馬車,豈能讓一個小廝作決定?
雲曦拍了拍趙玉娥的手示意她不要急,然後徑直向那小廝走近幾步。
她已認出這小廝正是安氏身邊劉嬤嬤的親戚,有一次來府裡找過劉嬤嬤借錢。
劉嬤嬤替安氏頂了罪到順天府裡蹲牢房去了,安氏爲了不讓劉嬤嬤寒心,便對劉嬤嬤的家人大肆安撫,往府裡塞了十幾個人了。
這小廝原來是在莊子上幹活的,前兩天才看見在府裡,到了這馬廄處看馬,是一份較輕閒的差事。
“府裡有這規定嗎?我可記得誰先出府,馬車歸誰坐,再說了,那裡面不是還有兩輛馬車嗎?爲什麼不給我們用那輛最大的?”雲曦冷眼看着那小廝。
“不行就是不行,小人還是一句話,除非大夫人同意,誰要也不行!奉勸三小姐一句,你還是想想自己的身份吧,別跟大夫人爭了。”小廝的態度變得傲慢起來。
她的身份?她再怎麼不得寵也是府裡的主子。雲曦冷冷一笑,然後對青衣說道,“青衣,給我掌嘴!”
小廝跳起來,“我是大夫人的人,你們敢打?”他說着伸手就要鉗青衣。
青衣哪會將這等三腳貓放在眼裡?況且她早就看不慣這小子一副傲慢的嘴臉了,雲曦一發話,青衣馬上雙手齊揮,那小廝的兩邊臉頰瞬即腫成了一個包子。
“你……你你你敢打我?”小廝知道府裡的三小姐與二夫人是個沒用的,下人們之間都說見了這二位不必理會,他纔不給她們臉色看,沒想到居然被她們打了。
“打你又怎樣,本小姐現在要出門,否則定要打斷你的腿!你一個守馬廄的小廝,竟敢在夫人與小姐的面前自稱‘我’,還指着主子說‘你’。這是誰給你的權利?還讓本小姐認清自己的身份?本小姐的身份便是你的主子!”
雲曦扶着夏玉言,“娘,咱們出府。”然後又對趙玉娥說,“玉娥姐,走吧。”
趙玉娥擔心的問道,“曦表妹,這可是大舅母的人啊,你讓人打了他,到時大舅母不會說你?”
雲曦一笑,“放心吧,玉娥姐,我自有辦法應付的。醉仙樓這時想必已開始迎客了,咱們快些走吧。”
雲曦讓青衣打了那小廝,夏玉言也沒有阻攔。如果是以前,她也會擔心的,但她昨天想了一晚,再怎麼忍讓,還是讓女兒委屈,不如讓女兒高興着,大不了,她與女兒離開謝府。
幾人坐進了馬車裡。青衣跳上趕車位,揚着馬鞭子出了府門,一路向醉仙樓駛去。
謝雲容來到馬廄的時候,發現馬廄裡沒有了她要的馬車,只有一個小廝正捂着臉狼狽的坐在地上。
她的眉毛頓時一豎,幾步走到那小廝的跟前,厲聲喝問:“我的馬車呢,怎麼不見了?”
她聽說永寧街開了家新酒樓叫“醉仙樓”,廚師都是從各國請的項尖的廚子,便想去嚐嚐新,也與幾個閨友們約好了時間。
與她相約的都是公侯家的小姐,還有睿王的女兒輕暖郡主,這麼好的一個顯擺機會,她當然要坐府裡最華麗的馬車。
哪知一來馬廄竟發現馬車沒了,只剩下兩輛寒酸窄小的馬車,她坐着出門不得被人笑話死?小廝一看是謝雲容來了,趕緊的跪下磕頭,“二小姐,是三小姐啊,她將馬車搶走了,還指使着她的丫頭打了奴才呢。”
“沒用,連一個丫頭也招架不住?還被打了?你沒說是我要出門要的嗎?”謝雲容氣得也狠狠的甩了他一個耳光。
小廝咬着牙狠狠的說道,“奴才說了,說是二小姐馬上要用的馬車,但三小姐說了,二小姐算什麼?誰先到誰先用!就算是夫人與老爺來了,她也不怕!”
“什麼?她竟然這樣狂妄了?”謝雲容臉上戾色一閃,她是不是以爲得了太后的好感就自認爲上天了?那是枉想!“她們往哪兒去了?”
“回二小姐,聽她們說是往醉仙樓去了。”小廝往府門外一個方向一指,眼中閃着惡光。
他雖是下人之子,但在鄉下時可是村中的一霸,只因打傷了人被官府緝拿才逃到城中來,正好家中一個遠房的親戚在謝府當差,他便求了人進來做了個養馬的小廝。
纔來兩天,他就打聽到府裡是大夫人說了算,二小姐最得夫人老爺喜歡,只要將三小姐與二夫人往死裡踩,就會得到大夫人與二小姐的信任,因此他見了雲曦與夏玉言壓根就沒有將她們放在眼裡。
誰知三小姐身邊的丫頭忒厲害,只一手就鉗住了他的胳膊,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臉上就捱了兩巴掌,一向都是他打別人的,哪有被人打的?何況都是下人,他可咽不下這口中氣。
醉仙樓?謝雲容的眼神一眯,“走了多久了?”
“剛走呢,她們前腳走,二小姐你就來了,只是擦肩的一瞬。”最好讓二小姐教訓一下三小姐身邊的那個丫頭,哼,居然趕打他?
“行了,你給我起來!現在馬上找幾個人去攔着她們。”謝雲容微微撇了撇脣角,她不會放過謝雲曦,居然敢搶她的馬車?那個死妮子!
“二小姐要做奴才什麼?”那小廝從地上爬起來問道。
“她不是打了你嗎?你咽得下這口氣?你只需……”謝雲容招手叫那小廝走到跟前,然後低語了幾句,小廝的眼睛馬上一亮。
“二小姐,奴才明白了,這就去安排去。”
“好,事情辦好了,我還會賞你,讓你到前院老爺跟前當差。”
“多謝二小姐!”小廝喜得拍了拍身上的灰一溜的朝府處跑去。
……
雲曦幾人的馬車繞了一條街後,迎面也駛來了一輛馬車。
因爲還是上午,街市上行走的人很多,青衣只得將馬車放慢了速度,讓前面的馬車好與她們的車擦身走過去。
誰知對面的馬車不走旁邊竟朝她們直衝過來。
青衣眉尖一擰,迅速的將手裡繮繩一拉,馬兒跳往一邊,以及便錯開對面的馬車,誰知這時有一老一小兩個人往青衣趕車的馬兒腳蹄下飛快地滾進來。
青衣吃了一驚,扔下馬車縱身飛撲過去,同時伸手一撈將兩人從馬蹄下拉了出來,三人剛滾到一邊,那馬兒的一雙蹄子就落了下來。
“你們沒事吧?”青衣問那一老一少兩人。
老者頭髮花白,衣衫破舊,小男孩七八歲的樣子,一雙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轉着。
見青衣問他們,小孩當先扯着嗓子大哭起來,“哎呀疼死我了,我的腿啊,是不是撞斷了啊,爺爺你快來看看,我走不了路了呢!”
那老者趕緊將小孩的身體上下摸了摸,一摸到小孩的腿,小孩馬上雙手抱着腿,尖聲的哭起來,“疼啊,好疼啊!爺爺,我的腿疼啊!”
街市上的人很多,一聽說這裡的馬車撞到了人,很快的就圍了一大羣人看熱鬧,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
“快來看啊,那輛馬車撞到人了呢!哎呀,撞的是個小孩,那小孩真是可憐。”
“這誰家的馬車啊,怎麼趕車的?竟然將人撞了。真是太可恨了,有錢人就了不起啊!”
“攔住這車,別讓他們跑了!”
青衣挑眉,明明她的背擋着馬蹄呢,她是護着二人跳出馬蹄下的,她都沒事,這小孩的腿怎麼會斷?
“你先別亂動,讓我看看。”青衣彎下身來,伸手過去摸小孩的腿。只是她的手才碰到,那小孩更加扯着嗓子大叫起來。
老頭頓時大怒,一把將青衣推開,大聲叫嚷起來,“你這小姑娘怎麼這樣歹毒?他的腿都斷了,你還這麼死勁地捏他,是不是想他永遠走不了路啊?”
青衣聽後立刻就怒了,“老頭,你胡說什麼呢?我哪有捏啊,我對跌打損傷很在行的,他說腿疼,我是想看看他傷在哪裡了。”
“傷在腿了!沒聽他說腿疼嗎?就是你的馬車撞的!”老頭跳起來指着青衣喝罵!“你得負責!”
“不可能,我拉着你們從馬蹄下跑出來,我都沒事,你們怎麼會有事?”青衣柳眉一豎,捏緊拳頭就想揍這老頭。
“是你帶我們逃出來的沒錯,但卻是你將小豆兒推向了馬蹄,所以他被馬蹄傷着了,你纔沒事!”
“你——”青衣氣得揚起了拳頭。
她雖是女子身,但生得男兒性格,一向豪爽,哪裡見過這等不要臉皮耍賴的?平時在青山酷司裡訓練時,也是與男兒們混在一起,有爭執也是武力解決,跟一個潑婦般的老頭吵架,她早就不耐煩了。
老頭看見她揚起了拳頭,馬上一屁股的往地上一坐,大聲的號哭起來,“不得了啊,馬車撞了人還要將人打死啊!有錢人就這麼囂張麼?還有沒有王法啊?救命啊,來人啊!”
“你這死老頭敢胡說八道?丫的,姐幾時打過你了!姐好心救你們,你們還敢誣陷姐?”青衣氣得一臉鐵青,揚了揚拳頭就要往那老頭身上揍。
“青衣!”雲曦急忙拉住了她。
雲曦本來坐在馬車上與夏玉言還有趙玉娥閒聊着,馬車卻停了下來,因爲外面正是熱鬧的集市,喊叫聲,吆喝聲很是嘈雜,將青衣與老頭的對話蓋住了。
但發現馬車停的時間太久,她便挑簾子往外看,發現是有兩人倒在地上,一老一少正同青衣在爭吵。
青衣不善於吵架,說急了就會揮拳頭。這裡人多嘴雜,鬧大了可不好。
她便趕緊跳下馬車,及時的拉住了青衣。
“小姐,奴婢趕的馬車根本就沒有撞上他們,他們這是在誣陷耍賴。”青衣看見雲曦來了急忙說道。
“我知道,你先別急。”雲曦將青衣拉在身後。她將那老者與小孩上下打量了幾眼,心中一陣冷笑。
可不就是耍賴與誣陷麼,那小孩雖然一直在嚎啕大哭着,但時不時拿眼角的餘光觀察着旁邊人。如果一個人疼得都死去活來了,哪有多餘的心思操心別的?可見就是裝的。
“三妹妹啊?怎麼,你的馬車撞傷了人嗎?”忽然,人羣裡走出一個人來,正是謝家二小姐謝雲容。
雲曦不禁挑眉,她怎麼在這裡?
謝雲容走到雲曦的面前,溫柔的拉着她的胳膊說道,“三妹妹啊,撞了人可要勇於承認啊,父親與母親是不會怪你的。”
“二小姐,有沒有撞人問清楚了再下結論不遲,二小姐剛來怎麼就知道是我們的馬車撞了他們?”
此時,夏玉言也走下了馬車來到雲曦面前。想不到溫柔的二小姐謝雲容竟然如此心毒,在這麼多人的地方肆意編排自己的妹妹,任她再好的脾氣也忍受不住。
“是二孃啊。”謝雲容對夏玉言行了一禮,溫和說道,“三妹妹小時候就這樣啊,做了錯事她害怕被罰總是撒謊。不過,這次啊,我會回去跟父親與老夫人說明的,說不是三妹妹的錯,是三妹妹的丫頭趕馬車傷了人。”
然後她又轉身對那一老一少兩人溫柔地說道,“別怕,我們是謝尚書府上的,剛纔撞你們的是府上的三小姐,我是她姐姐謝二小姐,你們的傷我們會賠償的。”說着她扔給老者一個荷包,“這裡有一百兩銀子,你快帶着小孩子去看腿傷吧。”
謝雲容一身百合色衣衫,清麗雅緻,聲音溫柔,將人羣中大半的眼球都吸引過去了。
“原來她就是謝府的二小姐啊,心地真好。”
“是啊,人長也得漂亮,真像是觀音菩薩下凡呢。”
“那謝三小姐就太可恨了,撞了人還還承認,一個丫頭都這麼兇的,做主子的一定也兇。”
“說的也是,一個父親生的,怎麼會是這樣兩種相反性格的女兒?”
人們又開始紛紛議論起來。
夏玉言氣得臉色都變得了,但她不善說吵架,口裡只說,“沒有,我們的馬車沒有撞人,三小姐不是你們說的那樣!”
青衣更是火得想抽劍。
雲曦將她們都攔住了,只淺淺笑着立於一旁,也不說話。
“曦表妹,你快說話啊,你不說他們越發議論你啊。”趙玉娥壓下心頭的焦急小聲的對雲曦說道。
謝雲容悄悄的彎了彎脣,她要的就是這種對比,謝雲曦的馬車撞了人,她再來安撫,不信人們的口水不會淹死那個謝雲曦!
還有謝雲曦的丫頭,脾氣大,動不動就揮起拳頭,真是鄉野丫頭模樣,世人的眼光也不傻,會看不出她在欺負弱者?
“誰受傷了?在下略懂跌打損傷,讓在下來看看。”
人羣裡走出一個青年,墨蘭長衫,身姿修長,眉宇間透着英氣,雙眼閃着睿智的光。
趙玉娥拉了拉雲曦的袖子,悄聲說道,“曦表妹,這不是那天我們在城門那兒遇到的謝公子嗎?”
雲曦點了點頭,“嗯,正是他。”謝楓怎麼來了城中了?
夏玉言的目光盯着那人竟是呼吸都忘記了,目光直直,一言不發。
謝楓看了雲曦幾人一眼微微一笑,然後大步向那小孩走去。
謝雲容卻是臉色一變,這個人是誰?竟然來攪她的局?
謝楓走向那小孩,緩緩的蹲下身來,輕聲問道,“馬車撞了你的哪條腿啊?別怕,我會出錢看好你的腿的。哪怕是千兒八百兩的銀子都會出。”
老頭與小孩的眼睛更是亮了,千兒八百兩的銀子?他們可大發了!
小孩的嘴角一癟,忙說道,“左腿,好疼呢,你一定要那個趕車的姐姐多陪錢,她好凶的,撞傷了我的腿,還要打我和我爺爺!”
“那是當然要賠啊。”謝楓微笑說道,然後伸手撫上小孩子的右腿,說道,“這兒疼嗎?”
“是啊,好疼啊,你別按了呢,我都要疼死了。”小孩兒尖叫着哭起來。
“真可憐啊,這麼小的孩子要是斷了腿,將來可怎麼辦?”
“謝家三小姐怎麼這樣冷情?小孩都哭成那樣了,她還無動於衷的站在一旁?”
“還是謝家二小姐心善……”
人們又嘰嘰喳喳的議論着,謝楓的眸光驟然一冷。
夏玉言趙玉娥還有青衣,三人氣不過挺身又要說話,被雲曦伸手一拉,“你們別急,再等會兒。”
謝雲容這時又微笑說道,“公子,剛纔撞了這孩子的是我三妹妹的馬車,放心,我們謝家會出錢的,三妹妹膽兒小不懂事,我這做姐姐的會替她出這份錢的。剛纔那裡只有一百兩銀子,請隨我到謝府去吧,我們一定會醫好他的腿的。”說着,謝雲容叫過身邊的丫頭,“玉枝,叫車伕將馬車趕到這裡來,再找兩個人將傷者擡到馬車上,送他們到謝府養傷!”
“是,小姐!”玉枝答應着離開了。
而謝楓並不看謝雲容,只對那小孩說道,“你到底是哪條腿疼啊?”
“左……左腿,好疼呢,是不是斷了?”小孩打着哭腔說道。
“那麼右腿疼不疼?”謝楓問。
“不疼,是左腿疼。”小孩這會兒哭起來,“好疼啊,我的左腿好疼啊,你別亂動啊。”
老頭也急了,“都說了是左腿疼了還有假?”
“當然有假了。”謝楓一笑,“他不是一直喊左腿疼嗎?可我剛纔按的是他的右腿,他到底哪條腿疼啊?”
小孩似乎是發現說錯了,忙改口說道,“我記錯了,是右腿,右腿疼呢。”
雲曦扯了扯脣,跟青衣耳語了幾句,青衣突然扯起嗓子喊起來,“呀,那一百兩銀票是誰掉的啊!”
老頭趕緊摸荷包,小孩兒也不哭了,翻了個身去找。
青衣這時大聲說道,“小孩,你不是說腿疼嗎?怎麼又不疼了?”
人們這時也紛紛看那小孩兒,發現他竟雙腳站立彎着腰在地上尋東西。
“啊,是個騙子呢!哪裡有受傷啊!”
“是啊,難怪剛纔這位公子按他的右腿,他卻喊着左腿疼,分明是做了假隨口亂喊的!”
小孩與老頭髮現露餡了,拔開腿就往人羣裡鑽。
想跑?青衣早想揍這兩人了,她腳尖一點,身子向前一躍,一手一個將二人抓了回來。
然後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說道,“小姐,這兩人怎麼處理?竟敢在大街上訛詐小姐,他們這是不想活了嗎?”、
雲曦沒看那二人,卻是轉身過來看謝雲容。
哪知謝雲容已不見了,她往人羣裡看去,也沒有。
她扯了扯脣,跑得倒是快!只怕今日之事,有謝雲容的功勞在裡面,她且記下這筆帳!
青衣卻不肯被人誣陷,指着地上的人對圍觀的人說道,“你們說謝三小姐的馬車撞了人還指使本姑娘行兇,你們誰看見了?有嗎?他們有受傷嗎?敢搬弄是非的,本姑娘會請順天府尹來主持公道!”
圍觀的人見事情不如想像的那樣,早已三三兩兩的往外退,青衣眼尖,將兩個跑得最快的給抓住了,與那一老一少兩人扔在一塊。
她雙手叉腰厲聲喝問,“說,是誰指使你們誣陷謝三小姐的,不說實話的話,讓你們嚐嚐本姑娘的拳頭!”
說着,青衣撿起一塊磚頭,右手砰的一拳擊去,磚頭成了碎末,四個人嚇得身子一抖。
另外拎回來的兩個人,雲曦早就注意到了,就是這兩人不停的煽動着言論,一個勁的說是她們的馬車撞了人。
四個人哆哆嗦嗦的說道,“小人們也不認識那人,是個蒙着面紗的女子,穿得很好看,應該是位小姐。”
青衣看向雲曦,“小姐,會是誰?”
“將他們交給官府吧,讓順天府的人來查!”雲曦說道。
謝楓點了點頭,招手叫過身邊跟着的兩位隨從,“將這四人送到順天府去。”
“是,大人!”
四個人被帶走了,還有些沒有離開的路人又開始議論起來,“原來是訛詐的啊,真是冤枉了謝三小姐了。”
“是啊,咱們錯怪了她們呢!”
青衣忙問雲曦,“小姐,你不問問他們是誰指使的就送到順天府了?”
“問得出來嗎?”雲曦反問一句,“他們口中說是一位小姐,試問,那哪位小姐會親自的去見這樣的市井無賴?”
謝楓也說道,“謝三小姐說的對,既然有人想訛詐你們壞你名聲,是不會讓你查出來的。”
青衣撇了撇脣,“讓我知道是誰害小姐,我非得擰斷她的脖子!”
謝楓這時又說道,“你們沒事就好,我還有事,告辭了!”說着只朝雲曦點了點頭,再不看任何人大步朝前走去。
一直看着謝楓不說話的夏玉言卻緊追了他兩步,失聲喊道,“大寶!”
謝楓的身子一僵,但卻沒有回頭,又繼續朝前大步走去。
夏玉言又喊了一聲,聲音顫抖,“大寶是你嗎?”
她朝謝楓追去,一路追着一路喊着“大寶”,但謝楓卻彷彿耳背了一樣,無動於衷,甚至是加快了步子朝前走去。
夏玉言走得急了些,一個沒留神摔倒在地,痛得“啊”了一聲。
但謝楓仍是沒有回頭,甩開着大步子一路走到對面栓着馬繮繩的樹邊上,解開繩子,然後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雲曦飛奔過去扶起夏玉言,“娘,你追他做什麼?爲什麼叫他‘大寶’?”
夏玉言失神的坐在地上,望着謝楓遠去的方向,兩眼無聲的落着淚,口裡喃喃說道,“他可能是你失蹤了十五年的大哥。”
雲曦不禁身子一僵,她的大哥?謝府裡那個說她九層九已經死掉了的大哥?她轉身看向正朝這邊走來的夏玉言的嬤嬤桂嬸。
桂嬸與夏玉言是同村的人,應該知道,“桂嬸,他……真的是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