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陽翻來覆去的想着,甚至已經在腦海中勾勒出了車伕許久之後的生活。
醉陽覺得自己本不是個容易多愁善感的人,可是這次出來,她一邊默默地趕着路,一邊遠遠看着顧家軍走在最末尾的那幫夥夫,心裡便一點點描摹着那個走在最前邊,騎在高頭大馬上的主帥的模樣。
其實伙伕並沒有什麼看頭,也十分的煞風景,他們個個腆着肚腩,跟軍中精壯的士兵一點也不相同,後背上大多都揹着鐵鍋鏟勺、油鹽醬醋和其他的一些雜物,士兵們手中拿着武器,而他們的武器便是這些東西。拖拖拉拉腳步也不十分齊整。
醉陽一開始還跟的津津有味,可是看多了這些伙伕便也覺得乏味起來。
醉陽只得想着顧安平來調節自己的情緒。她從來沒有見到戰場上的顧安平是什麼樣,只是在十兀城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年少有名的少將軍了,那個時候她只見過他練兵的樣。她常常盯着碩大的一顆日頭,跑到校場上看他練兵,一招一式,他皆是一絲不苟的講解着。
這樣的日整整持續了五六天,開始的時候她還總是拉着左慕一起來,那時候屁大一點的孩,自是十分不安分的,沒過幾天便覺得無聊不肯去了,於是接下的日她便一個人偷偷去看。
可是過了不多久,醉陽便發現了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那便是即便是顧安平頂着烈日站在高高的校場之上多長時間他也頂多就是被熱汗浸了個臉紅,膚色卻是毫無變化的。
可她卻是經過幾天洗禮,露在外邊的皮膚整整比身黑了不止一星半點,就連左慕這不知美醜的混也懂得嘲笑她了。
醉陽覺得在顧安平和自己的美貌之間還是後者更爲重要,於是便天天悶在房裡不肯出門,誓要將之前曬黑了的皮膚再捂白才肯罷休。
過了一會兒,車伕便開始起這次河谷大災的事情。那裡的災民已經逃亡了天瑾的各個地方,於是消息也在很快在各個地方傳開了,百姓們都紛紛在議論這件事情,私底下都覺得朝廷是不怎麼體恤百姓的。
顧安平的此次出征,便是不得民心的。
醉陽咿咿呀呀地敷衍着,她既不能同車夫同仇敵愾朝廷的不是,也不能據理力爭,醉陽實在是覺得在這時候服一個車伕是件既浪費口舌又沒有什麼實際意義的事情。
車伕見她沉默了下去,笑眯眯地道:“姑娘你這一路一直讓我追着前邊的軍爺走,不敢靠的太近又不能離得太遠,此時的心思怕是不在這裡了吧。”
醉陽心中一驚擡起頭來,車伕目視前方手裡閒閒地握着鞭,卻並不落到老黃牛身上,只是在適當的時候在虛空中打出個鞭響。
醉陽想了想,聲音故作嬌羞地道:“嗯,我的夫君便在那隊伍之中。”
車伕回過頭來看她,似乎不相信一個姑娘家居然打算一路跟着丈夫的隊伍與他同行。
車伕勸道:“娘,不是我你,你的丈夫既然入了伍,那便由不得自己了,你即便是擔心他也只管好好的在家中等着便是。你如此跟出來,豈不是讓你的夫君不放心,也讓他不能安心打仗。姑娘怕是從來不知這外邊的世界有多險惡,如今流民遍地,誰也保不齊他們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老漢還是勸姑娘回去吧。”
醉陽低下頭去,深覺得這個老漢的有理,自己這樣的裝扮實在是太過扎眼,待會兒到了個方便的地方一定要想辦法弄套男裝纔可以。
車伕一個勁兒的嘆氣,醉陽的心裡卻只管尋摸着待會兒該像個什麼辦法變裝。
再往前走,路的走勢便陡然窄了下來,車伕停下了牛車,道:“這前邊的路我的車是過不去了,娘,你要實在是想念你夫君想念的緊,我勸你趕快跟上去看他一眼,同他上幾句話,我的車便還在這裡等着你,載你回去。“
醉陽大抵是頭一回在外人那裡也體會到了人情冷暖,鼻一酸,道:“這一路上謝謝您,只是我心意已決,是定要隨着他去的,若是我苦苦在家中等候,便不知道等來的會是什麼樣的消息,也或許,他此次便是一去不回了,我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即便是死,我也是要同他死在一起的。”
車伕聽後大爲震動,爲了表示對他的敬佩,竟然連醉陽遞過來的車錢也不肯收,“還是你留着吧,興許有能用得到的地方,老漢我除了趕車沒有什麼本事,能幫上一點便算一點吧。”
醉陽此次出來旁的東西沒有考慮齊全,可是卻深深的窮家富路的道理,是以身上現下最不缺的東西便是銀錢之類的。她還曉得不能露富,之前在半馬寺的時候她閒來無事便喜歡去山下換些銅板,常常是一把一把讓平兒縫在荷包裡拿着玩。
那東西打人可比一般的東西要疼上許多,所以她沒事的時候總會跑出去捉弄人,直到最後不知怎麼走漏了風聲,一下捅到了太后那裡,這件事情纔算是作罷,可是先前攢的那些銅板醉陽卻是捨不得丟,統統都藏好了尋思着等風聲過後再拿出來故技重施。
可是她到了還是沒能等到這樣的機會,如今回了虞都城便更不可能在向以前那般興風作浪,但是這些銅板拿出來花卻是十分好用的。
醉陽抓了一把銅板遞到車伕手中,又深深地同他作了個揖,這些江湖上的禮數她可是深諳其道,顧安平帶他們出去玩的時候便會常常向着旁人這樣作揖。
車伕嘆息一聲,跟醉陽互道珍重,便趕着牛車離開了,醉陽望着他遠去的方向,竟然心中還有幾分落寞。
醉陽甩了甩頭,便提着包袱繼續前行,剛剛自己編的故事似乎有點過於悽慘,自己想想竟然也不免的悲從中來,這件事情對於她或許是虛構的,可是有誰敢這隨軍的隊伍之中沒有這樣的人,沒有這樣的妻在等待着入伍的丈夫回家呢。
這條路很是崎嶇,石頭硌的醉陽腳底板生疼,而且走了很長一段時間,醉陽都沒有發現個把住人的地方,可以讓自己換下這一身的女裝。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中午,夜裡醉陽在外過得時候即便是點了篝火也是戰戰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