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首都。
臨近十二月,一場突然其來的大雪,席捲了整個京城。
清晨,天才剛亮。
燕郊郊區,小衚衕裡的廉價租住屋裡,響起了一聲清脆稚嫩的歡呼雀躍聲:
“哇,媽媽,快看快看,下雪了,下得真大……”
葉小欣從棉被裹着的被窩裡清醒過來,感到一陣寒意入體,擡頭看了一眼供暖的暖氣片,扭頭看了一下貼着報紙的凍着一片霧冰的窗戶,不禁又嘆了一口氣……
看樣子,供暖又壞了……
厚實的棉布門簾被掀起一角,一個粉嫩嫩的小臉從門口鑽出來,綻開一張燦爛的笑臉:
“媽媽,你又睡懶覺了,今天週末,我們一大早要去看姨媽的……”
“哦,對。媽媽起來給你做早餐。”
葉小欣點了點頭,想起了每到週末自己都會帶着孩子去三環的精神病院去看姐姐,趕忙裹上厚厚的鴨絨裙起牀……
已經在這座陌生的城市住了將近五個年頭了。當年出車禍的姐姐還在精神病院休養,雖然她身體沒有落下殘疾,警方也查明瞭她並沒有涉案,但是她腦部受了瘡傷,意識就再也沒有像正常人一樣清醒過來……
而當年被轟趕出家門的自己,在朋友的幫助下,草草下葬了父母雙親,躲避了衆多債主的*,來到了這座全國醫療條件最好的城市,期盼着能爲姐姐看病……
一晃眼,已經五年了。
當年懷孕的自己,也已經生下了孩子葉思峰。
一晃眼,孩子也已經四歲多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間自己也已經馬上就三十了,下個月生日一過,就三十了……
怔怔出神發呆了片刻,穿好衣服的她,隨手麻利地把頭髮往腦後一紮,隨意倒點水抹把臉,就要忙活着做早餐。
燕郊臨近京城,卻隸屬河北,附近的房租、日用等等已經是最便宜的了,最大的麻煩就是一點,去首都市區上下班的路程要長許多……
所以,每天她都要早早地起牀,早早地接送他上培訓班,然後自己去擠地鐵擠公交……
“我已經做好了,呶,吃吧……”
活潑好動的小腦袋在窗前得意地揚起,小思峰洋洋得意地指着擺放在桌面上的熱氣騰騰的豆漿、煮雞蛋,還有一小盤鹹菜,笑着歪臉看她。
她看着一怔,又看到他悠揚地指着另一旁已經放置好位置的東西:
“豆漿機也刷好了,鍋也刷了……”
葉小欣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面前這個與自己相依爲命的聰明伶俐小傢伙,一時間百感交集,又不禁心頭涌起無數辛酸、感動,連忙扭過臉去擦擦眼角……
“媽媽,你又哭了,唉,來擦擦……”
機靈懂事的小傢伙,又遞上來毛巾。
葉小欣擦了擦,欣慰地笑了一下,朦朧的視線看向他,欣然開心地誇獎他:
“我家小寶貝太懂事了,媽媽高興……”
這些年來,唯一支撐她艱難度日,艱辛生活的就是面前這個聰明懂事的小傢伙了。
喉間酸楚地挪椅子坐到木桌前,哽咽着咳了兩下,恢復神情,咀嚼着早已讓味蕾麻木的簡單早餐,她擡頭看向窗外——
紛紛揚揚的雪花還在緩緩地飄落,好一場大雪,屋外面全都是白茫茫一片……
南方是很少下雪的,她從小長大的那座城市,記憶裡下雪的次數也很少,像這樣的大雪,她來這裡之前從未見過……
五年了。
在這裡已經呆了五年了!
人的適應能力真的好強!
從錦衣玉食到自個兒下廚粗茶淡飯,從豪車接送到擠地鐵公交,從豪宅別墅到廉價出租屋……
她竟然也已經習慣,慢慢地由不適應到適應,由不習慣到習慣,漸漸地習以爲常,不覺爲異了……
沒事的,她現在也很知足了,有她可愛的小傢伙陪着她,又聰明又懂事。
混蛋!
我離開你,照樣活得好好的!
她看着趴在窗前,坐在牀沿邊上踢踏着小腿,往窗外望雪景的小傢伙,看着他側臉那濃眉大眼的像極了他的眉目,又不禁想起記憶裡那個人來……
那天下雨天,被霍夫人帶着人從別墅裡趕走的慘痛經歷,彷彿就發生在昨天一樣閃過眼前,腦海裡還牢記得自己在姐姐住的醫院門口四下求人的哭泣場景……
他呢?他在哪兒?從她被無情趕出霍家,從她從霍夫人口中得知父母的噩耗,從她一路恍惚地趕到姐姐住的醫院——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再見到他一面,他像是人間蒸發一樣,活不見人,電話也打不通……
在唐甜甜、徐瑩等幾個同學的幫助下,勉強幫她湊夠了姐姐的醫藥費,下葬了父母雙親後,她一狠心,索性坐上火車,徹底離開了那座城市……
一恍眼,五年過去了。
他從來沒有找過她,也更沒有傳過來一點消息。
她也徹底死了心了。
終於想通了,也明白了,應該……應該是直接拋棄了她。
從那天起,就直接拋棄了她!
她這五年來,也曾回去找過幾次,結果呢,霍氏公司遷地址到國外了,霍家那幾幢別墅也都搬空了……
打聽一下,大概原因是,出於這幾年國內投資環境日益不景氣,許多跨國公司像霍氏這樣的,這幾年來搬走了好多……
幾次尋找無果,她只好徹底絕了心中的最後一絲念想,反覆勸說自己:別傻了,別傻了……就回來了,就再也沒去尋找過。
她總是晚上做夢,總是會從夢中驚醒。
彷彿還是昨天,彷彿那天下雨天還是昨天,他下車開着車離開,哭得淚眼模糊的她,遠遠地看着他的車影遠遠逝去,遠離她而去,再沒有回來……
她想不通,也想不明白,她深愛的他,怎麼會是這樣絕情無義的人呢?
怎麼會是呢?
那個時候,她遭受了生命中最慘痛的打擊,家族破產,父母開車逃路,她最悽苦最無助的時候,他竟然背棄她離去?
竟然之後音訊全無,再也沒有哪怕一丁點消息!
她自始至終都不肯相信,他會是那樣的人,不肯信也不願信,她深愛的男人會是那樣的人。
可是,爲什麼她等了這麼久,他還不來尋她呢?
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