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柱在高空轟然散開,化作傾盆大雨,開始它呆滯的洗刷。
楚地的雨是狂躁的,始於無終,斃於倦怠。空中的每一滴雨水都是都是天神流下的眼淚。天神不高興了,於是就哭了。天神想哭了,於是就下雨了。天神哭累了,於是雨就停了。
“是你嗎?”林蕭晗輕聲詢問。沒有人回答他。他想哭,於是雨水沖刷着他的臉頰。
但這畢竟是一場虛假的雨,它的壽命有盡頭。萬物相依,道轉輪迴,然而沒有並什麼是沒有盡頭的。如列車止於鳴笛之間,衆生止於生死之間。更何況是一場虛假的雨。
雨停了,流水不停。
井水持續倒涌,從井口出溢出,將貧瘠的土地包含,倒映出另一個相仿的世界。堯千山試着挪動了幾步,漣漪便一圈圈暈散開來,另一個世界便波動了,虛幻了,迷惘了……
水越來越多,積在這個小小的山窪裡,漸漸形成一個低平的水塘。
忽然,簫歌狂嘯,遍地流水以井口爲圓心猛地鼓動。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推動水流,巨浪滔天之中,是悲憤,是怨恨。若說方纔暴雨的存在是爲了沖刷,那麼此刻巨浪的翻涌就是爲了抹去。
這邊鬼魅被巨浪掀翻,堯千山被迅速壓進水裡,他們在深水中翻滾,其行動之束縛甚至不如一葉扁舟!
那邊林蕭晗冷靜佇立,任由巨浪撲襲。他沉默在壓抑的水底,匆匆流水彷彿空氣,無法阻斷他的思緒。
是她嗎?真的是她嗎?她這些年過得好嗎?
簫歌漸漸平穩,進入了慢板。驀地,林蕭晗擡起眼眸,深邃的瞳孔中透着難以捉摸的冰冷。
林蕭晗擡起雙手。
神羽蘭擡起雙手。
水面之下暗流涌動,在目不可視之處,神秘的力量從各處聚攏。
清心琴韻,弦在心中,林蕭晗化劍爲琴,與簫聲共奏纏綿。簫歌一顫,遍地流水驀然回首,止水成冰!
“啊!”鬼魅驚叫。林蕭晗持劍衝向其中一隻鬼魅,鬼魅惶惶使盡全力震碎覆蓋雙腿的堅冰,慌忙後退卻無奈身後也是遍地闌干。
鬼魅跌倒在地,林蕭晗趁機將短劍刺入她的胸口。
痛苦的尖叫響徹羣山,鬼魅隨即消散。
小妘愣住了,看着黑煙忽然又笑了,笑身心上的痛苦,笑癡無望的人生。就好像,這一場特別的雨也是爲她而來。萬事皆有兩面性,雨是爲天神的哭泣,亦爲命運的嘲諷。
“嘿,你別擔心了。”小妘遠遠站在廝殺的背後,腳邊坐着震驚的堯千山,也許她不知道雨水的酸甜,但她知道死亡的快慢。
“人家啊……是有媳婦保命的,哪像咱們啊……”
林蕭晗清除了最後一個落單的鬼魅,機械地轉身,目標小妘!
就在這一刻,堯千山忽然明白了很多。
之所以稱情爲絲,乃是因爲情如同絲線一般剪不斷理還亂。可能三年前死神的確用大剪刀剪斷了林少校與其夫人的情絲,但絲線往往會絨成一團,化爲絮,糾結在心中淪爲永遠的結。可能小妘真的喜歡他,所以她無理取鬧地喚出了那一聲“官人”,獨享常人無法理解的怨懟,大戰在即也不忘堯千山帶在身邊。可能他已經悄悄喜歡上了小妘,所以他纔會突然心軟,又或許只是……
“停!不要殺她!”堯千山腦袋裡裝滿了漿糊,不知從何處得來了力氣,擋到小妘身前,逼得林蕭晗收回了殺招。
林蕭晗停手後,翻涌的流水也停止了動作。
空中的雨早就停了,又或者說早就不是雨了。大顆大顆的冰雹砸落,每一擊都只爲奪命。沒有人知道爲什麼天神會落下這樣的眼淚。
有人說:“痛,是活的證明。死,是生的憑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