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秦王之尊(三十)

提到王宗範領兵來劍閣,還有前事要述,卻是一樁驚動長安的聯姻。

從王宗範初入軍伍至今,一晃已經幾年過去,他已成長爲氣宇軒昂的青年將軍,不復當初弱冠少年模樣。“蕭劍將軍”風流俊逸,文武雙全,令蜀地許多少女欽慕不已。說媒的、提親的,絡繹不絕,而且都不是普通官宦家中的小娘子,個個出身名門,才貌出衆,但王宗範都婉言謝絕。王宗佶私下曾揶揄道:“宗範小弟,你還念着那辯才天女啊,大兄我都沒有找到,你還是趁早死了那條心吧!”

王宗範只是一笑,他並沒有奢望那畫中女子真有其人,只不過既有了那個光彩照人的影子,便覺世間女子皆如塵土,不堪一視,偶爾遇上還看得過去的女子,也提不起些許趣味。表面上,他彬彬有禮,溫厚待人,但言語間,已拒人於千里之外,好些個女子爲他心碎腸斷,痛不欲生。他卻以爲,既然今生並無指望辯才天女能夠臨凡超度他,那麼世俗生活索然無味也是意料之中,有甚值得在意?其實許多情竇初開的少年,在其初戀季節都有這種心態,倒也不算奇怪。

如今這蜀國王廷魚龍混雜,既有跟隨王建打天下的草莽之輩,又有被李曜溫水煮青蛙式改革弄得不堪忍受而從關中投奔而來的門閥豪強,還有乘亂世而起、圖謀富貴的巴蜀世家,這些團體爲了擴張勢力,無不希求以姻親關係來鞏固彼此利益。在此種情況下,王宗範更不願意草草選一個女子爲妻,那樣無異於作繭自縛。蜀王廷暗中即有流言道“夔王玉面鐵心,凡塵女子,難入其眼”,更有妒忌的人中傷說“夔王好男風,是以不近女色”,最恐怖的說法則是“夔王白白生得一張大好皮囊,其實那話兒中看不中用”。

一時間,夔王殿下、蕭劍將軍王宗範的男女關係問題成了王廷上下最好的談資,後宮最流行的八卦。直到傳言越來越不堪,惹得蜀王建大光其火,暴怒之下竟然砍了幾個饒舌輩的腦袋,這股風潮才慢慢地平息下去。雖然王宗範的母親,當年的寵妃關氏已經色衰愛馳,但王建對這個假子視若親生,寵愛非常,除了絕對不會立他做太子,其它的事情都是關愛有加,對其婚姻也格外重視,甚至特意抽空與他鄭重地談過幾次,但王宗範總是含糊應對,問得急了,他便道:“兒臣年紀尚幼,理應建功立業,爲君父分憂,家室小事,不足掛懷。那李正陽尚且長我幾歲,如今不也未曾婚娶麼?”王建只以爲他心高氣傲,沒有看得上眼的,所以拿李曜來搪塞,不過這擋箭牌的確找得好,王建也不好反駁,最後也就只得作罷了。

王宗範身份微妙,雖然得到王建的意外關懷,但他從不驕矜自傲,在這個關係錯綜複雜的王廷中,與王建的諸多親兒子、乾兒子都保持了不遠不近,不冷不熱的關係,唯有普慈公主漪寧與他兄妹情深,不避嫌疑。想當年,普慈公主母親陳氏也是豔絕一時的美人,可惜在生這個女兒的時候,不幸難產,王建痛失寵妾,更可憐這個粉妝玉裹的女孩兒出生就沒有了孃親,於是考慮將她交給誰照料比較好。夫人周氏雖然素有賢名,但管理偌大的王家家事,已無半分空閒,其他的姬妾妒忌陳氏生前的寵愛也不會好好照料這個女孩兒。想來想去,只有關氏生性溫和,與人無爭,乃是好人選,唯一不便的是關氏乃是帶着一個不知父親的兒子(王宗範)嫁入王家的。左右思慮,王建最後還是決定讓關氏來照顧漪寧,同時將其子王宗範放在外宅養育,並嚴格限制他去內宅。

關氏知道王建的心思,但她寄人籬下,也只能忍痛放棄親子。好在王宗範少年老成,對王建的戒備之心不以爲意,反過來勸慰母親道:“男女有別,這樣處置正合情理。母親本來沒有女兒,如今大人[無風注:前文有述,“大人”即父親,王宗範不便叫“耶耶”,便稱王建大人。]讓您撫育他的親女,正是對您的信任,您只管好生待她,將來在王府也算有一個冷暖知心的人。兒在外宅,習文學武,定要建功立業,出人頭地,決不讓母親在王府屈居人下。”

兒子都如此說,關氏也就想開了,一心一意養育王漪寧,更比親生還要疼愛,讓王建對她大爲滿意。初時王建還戒備王宗範這小子會不會有近水樓臺的想法,但後來見他嚴格自律,偶而進去探視母親也絕不逾雷池半分,反而是小漪寧因爲受到別房子女的歧視,轉而親近這個兄長。王建一想到漪寧孤獨的身影,可憐巴巴的小臉,心下也就軟了,便放開禁閉,讓王宗範可以隨時探望母親,其實是爲了讓女兒有個玩伴。王宗範喜出望外,但他心下謹慎,對漪寧仍然只有疼愛,絕無半分逾禮的舉動。

王建老謀深算,暗中派人監視,見王宗範頗有兄長的風範,而且始終如一,慢慢地也就放心了。所以,他對王宗範疼愛信任,才一稱帝,不顧王宗範年僅冠弱便即封王。想王建假子衆多,封王的也就屈指可數的幾個人,連王宗佶那樣功高的人也只封了個晉國公,這其中的緣由頗多,固然因爲王宗範人品端方,其實也是王建對關氏的酬謝。

因朝廷不肯寬赦,今年年初王建在成都稱帝,國號“蜀”。王漪寧則被封爲“普慈公主”,想到這個女兒逐漸長大,如同花蕾一樣含苞欲放,嬌豔欲滴,王建這個做父親的,自然就想爲她選擇一個佳婿,了卻自己的牽掛。正在王建冷眼觀察蜀國的世家子弟時,意外發生了:有人上門提親。

來者並非普通人,竟然是東平王朱溫!

去年,朱溫原本打算直取關中,卻不料頓兵潼關而不能破,反被王師範忽然起兵亂了陣腳,撤兵之時被李曜突襲不說,還遭其中原遊戰數月,元氣已然大傷,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朱溫兵力雖然損失不小,中原畢竟仍在掌握之中,王建自然不敢小覷了他。再者王建知道,朱溫已經被徹底擊敗,不能再作爲蜀國對李曜的緩衝地帶,因此更加希望朱溫能對關中持續保持壓力。而朱溫也深恐王建抵擋不住李曜,一旦讓李曜拿下兩川,便是重複了當年秦滅六國之態勢,那時他這中原富庶之地便是首當其衝,正面李曜刀鋒。

這一日,朱溫得知王建怒而稱帝,不禁驚喜交加。驚的是王建膽大包天,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僭位稱帝,勢必遭到李曜實際掌控的朝廷中央嚴厲打擊;喜的是稱帝這種事一旦有人開了頭,跟風稱帝可比出頭鳥安全多了,特別是萬一朝廷打擊不力,蜀國成爲客觀事實存在,那麼自己將來也可尋得時機,如法炮製。

這麼一想,事情就容易弄明白了,眼下關鍵中的關鍵,就是王建不能速亡!能支持他的地方一定要支持些。不過,麻煩也是有的,在沒跟唐廷徹底決裂撕破臉之前,這種支持不能太肆意,得有點策略才行。

思前想後,朱溫決定用聯姻解決這個問題。要聯姻,要通婚,要盡力保全王建在兩川的實際獨立狀態。主意一定,就是選擇的問題了。自己的女兒們不是早已婚嫁,就是年歲尙小,倒是次子朱友珪正當婚齡。不過似乎聽說王建兒子挺多,女兒卻少,卻不知他有沒有女兒正當出閣的年紀?他一時不得主意,便找來了心腹謀士敬翔商量。

敬翔卻是個明白人,只說了一句話:“大王多慮了,只要大王有此意思,王建那裡豈能沒有合適的女兒?”

敬翔這話說得倒是直白,眼下聯姻,乃是朱溫扶了王建一把,王建的女兒哪怕還在孃親懷裡抱着吃奶,那也得先嫁過來再說。

這個道理說穿了簡單得很:李曜主持朝政以來,中樞力量日漸興復,頗有立關中而定天下之勢,倘若朱溫、王建等人都是朝廷忠臣,那自然萬事大吉,可顯然他們都不是,那就必須如當年戰國時代一般,合縱以抗強秦。朱溫這數年間在李曜手裡吃虧多了,又見他已經穩守關中,心裡早已把他高看了又高看,竟以“強秦”視之。

於是,朱溫下定了主意,與蜀國結爲姻親。他自言自語道:“我家已是沒有適齡的閨女了,倒是友珪該娶個媳婦兒,不知王建的女兒如何,到底有沒有真正合適的?”

敬翔笑道:“聽說蜀主有個女兒,近來被封爲‘普慈公主’,花容月貌,也正當婚嫁之齡。蜀主王建對她可是心疼得很吶,一直想給她找個絕好的郎君。”

朱溫大喜道:“此言當真?雖然這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倘若王建的女兒太差,只恐我兒爲難。既然王家有此好女,不如就由興緒[李振]去蜀國提親,把面子給王建匹夫撐足了。”朱溫這樣說,是有道理的。李振雖是破落貴族出身,但在他朱溫麾下卻是衆人皆知的二號謀主,常年奔走四方,頗有縱橫家之儀範,更是中原名士,聲重一時。由他出使蜀國自然是聲勢隆重,顯示出朱溫對此事的重視。

果不出朱溫的意料,李振提出兩國通婚,開放商貿時,王建非常開心。難得朱溫不計他僭位稱帝之舉,主動修好,甚至這樣“低聲下氣”來求婚,王建自是欣然允諾,於是便遣人回書道:“今有小女漪寧,年貌相當,堪配君子,望東平王早下聘禮,結秦晉之好。”

回到宮中,王建滿心歡喜地將此事告知皇后周氏。周皇后含笑稱是,心裡卻暗歎一聲,這個沒孃的孩子要苦命了。已經晉封爲賢妃的關氏得知此事,卻是悲傷無比,這些年來,她早已將這個孩子當做懷中寶,掌上珠,如今要遠嫁汴州,以後不知母女還能否見面?當年,宗範孩兒送到外宅撫養,她也想得過,畢竟是男孩子,需要磨練,而且外宅不過是隔了一道牆,逢年過節,母子也能見個面說個話。如今,這知冷知熱的俏女兒要嫁到蜀國之外去,自己在深宮中就只有孤燈相伴了。想到傷心處,不禁珠淚漣漣。

她正拭淚,王建卻進來了,一看她這模樣,心下也有些愧疚。當年強迫她母子分離,給自己養女兒,好容易漪寧長大成人,對這個養母無比親暱,卻又要將她們分開,實在是殘忍。轉念一想:國事體大,兒女事小。於是,便賠了一些小心,好好地安慰關氏。關氏本就是個柔弱女子,見一向盛氣凌人的皇帝居然給自己低聲下氣,反而不好意思,便收了眼淚,與他說些關於妝奩的事情,王建自然滿口允諾,要把女兒的婚事辦得風光體面。

正說話間,漪寧哭着來了,一進屋,便撲進關氏懷裡,大哭道:“阿孃,阿孃,奴家不要嫁人,不要嫁。”關氏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腸又酸了,抱着女兒也是淚如雨下。

王建溫言道:“孩兒莫要傷心,須知女孩子大了,終究是要嫁人的。”

漪寧仰起淚臉來,質問道:“既要嫁人,奴也認命,但爲何將女兒遠嫁汴州?難道耶耶往日的疼愛都是假的麼?”

王建趕忙解釋:“怎麼算是遠嫁呢?汴州離耶耶故鄉許州也不算遠,你去中原其實也算回家。再者說,你什麼時候想耶耶和阿孃了,歸寧回家就是,耶耶的疼愛絕計不是假的。”

漪寧冷笑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再說上面還有公婆,哪裡能容得了奴家自己做主?”

王建被嗆得啞口無聲,強辯道:“我兒放心,東平王夫婦都是好性子的人,對你必定比親生女兒還要疼惜的。至於你的夫婿,朱友珪,耶耶也是知道這個人的,人品端方,儀表堂堂,乃是不可多得的佳婿。再說,我王建的女兒,誰敢欺負?縱然是他朱溫,又豈敢輕易開罪了我?要是你在那頭受了欺負,朕就發十萬大軍過去給你出氣!”

漪寧知道父皇決心已定,也無話可答,只是伏在關氏懷裡抽泣不已。

王建素來心疼此女,被她剛纔一句句質問頂得差點難以回答。一見女兒還在傷心,平常雪白粉嫩的臉蛋兒哭得好像雨打後的梨花,格外讓人心痛,也不忍再看,只囑咐關氏好生安慰,便趕緊回御書房去了。坐定之後,回想起剛纔女兒的質問,也並非全無道理,再細想:女兒一向寵慣了,如今要遠嫁,而且是嫁到實力強大的東平王朱溫的家裡去做媳婦。此事一定要做得穩妥,讓她安心過去,也要讓朱溫知道蜀國公主尊貴慣了,非比尋常女子,不要動不動就拿出“打金枝”的手段來強壓她。必定要如此這番安排,才能保得女兒的尊榮平安,自己心裡也才過得去。

於是,他召來漪寧最尊敬的兄長——夔王王宗範,讓他去宮裡好好安慰一下漪寧,並讓他以兄長身份送親,再派心腹太監宋光嗣留駐汴州,名爲伺候公主,其實是給東平王府裡下一個釘子,給女兒撐腰打氣。

王宗範果然有手段,將漪寧哄得開心轉來了。他其實也沒見過朱友珪,不過按說堂堂東平王的次子,即便不算上上之品,但爲人端莊正直,總該錯不了吧?那也是不錯的人選了,倒是漪寧從小嬌縱慣了,常有些小性兒。

漪寧天真地望着王宗範道:“阿兄,你會來看我嗎?”

王宗範微笑道:“你什麼時候想,阿兄就什麼時候來看你。”

漪寧翹嘴埋怨道:“就會說胡話哄我。你怎麼知道我什麼時候想你?”

王宗範呵呵笑道:“聽說唐廷李存曜所部,軍中傳訊常用信隼,這物什阿兄還訓不得,不過阿兄可以給你一對兒白鴿,你什麼時候想我了,就把白鴿放了,它們自會來報信。我可不就知道了麼?”

漪寧眼前一亮,拍手大喜。

王宗範呼哨一聲,空中飛來一對信鴿,輕輕巧巧地打了兩個旋兒,落在王宗範肩頭。這對鴿兒通體雪白,眼睛紅亮,嘴裡不停地打着“咕咕”聲,漪寧忍不住伸手撫摸,鴿子也馴服地低下頭來。

王宗範細細地教她訓導之法,漪寧一連數天沉迷於此,將遠嫁之事忘得一乾二淨,終於在離蜀之前訓練熟練。太監宋光嗣早已被王建派到公主身邊伺候,對於馴鴿之事,他嘴上不停奉承公主天資聰穎,心裡卻暗暗佩服王宗範心思慎密。

沒幾天,朱溫派人下聘禮來了,一看清單就讓王建大爲不滿。東平王雖然去年受了些打擊,但李曜也沒把中原一把火給燒了,怎的纔來這麼點東西,難道我王建的女兒就值這麼點貨色不成?要知道蜀地雖然偏僻,但物產富饒,又有不少唐家貴戚入蜀避難,世人有“揚一益二”之說,在此種環境下,王建早從當年的土包子“王八”盜墓賊轉變成爲附庸風雅的一國之君,朱溫拿來的那些物件根本不入他的法眼。

王建抖抖單子,鼻孔裡哼了一聲,對王宗範道:“朱溫老匹夫,想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戲。”把單子扔在旁邊,也不理會來使,讓他白白在成都等着。王建畢竟武人出身,語言粗鄙,他罵朱溫沒錯,但將女兒比喻爲“白狼”卻顯然是大大地不妥。隨侍在旁的王宗範微笑不語,只叫人將此消息透露給朱溫的使者。

不出所料,朱溫一看王建看穿自己的把戲,沒奈何,只好把私下的一些存貨拿出來裝了滿滿幾大車送到成都來。其中就有懿宗皇帝爲愛女同昌公主置辦的四樣妝奩珍品:雲晶水母屏、九玉如意枕、千年白狐裘以及清涼珍珠衫。其餘的金珠寶貝就更加不在話下,總值當在四五十萬之數。朱溫望着車子出門,心疼的肉跳,直安慰自己道:“直娘賊,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王建若真死翹翹了,李存曜騰出手來,可不就得輪到我倒黴了麼?”

王建看了聘禮,微微一曬,心道:“這回總算是把你朱溫壓箱底的寶貝給榨出來了。想我王建的心肝寶貝,怎能白給了你家。”王建此番不比以往,已然是稱了帝的人了,面子上怎麼也得蓋過朱溫這個郡王,而且又有心爲女兒撐腰,便放出手段大辦嫁妝,務必要大大地勝過朱家聲勢。一時間,宮使四處出動,不惜萬金求購奇珍異寶。天下盛傳蜀王嫁女,各處商人紛擁而來,獻奇貨以牟巨利。

東平王使節頗有朱溫的風範,每日必將王建蒐羅寶物的情況報於汴州知道。這一下,原本心疼不已的朱溫樂得眉開眼笑,暗道與蜀國聯姻真是走對了路,娶進普慈公主,奇貨可居,一旦王建能守住北線不被李存曜滅掉,自己將來正好押着媳婦與親家翁談條件。

一連忙亂了數月,又在朱溫的不斷催促下,王建這邊纔將寶貝女兒依依不捨地送上路。怕夔王王宗範作爲兄長不夠分量,又專門請開國功臣、大國舅爺周德權爲送親正使。這一招卻是妙,一老一少都是出名的勇將,這次名爲送親,其實是王建特意安排去觀風的。去年朱溫被李曜當頭打了一記重的,王建也想看看朱溫還剩多少實力,夠不夠牽制那位關中王。

過了峽州,便是山南東道節度使趙匡凝的地盤,而趙匡凝又是聽命於朱溫的,是以過了峽州,朱溫的迎親隊伍便來了。一看之下,兩人不由得相視而笑。來迎親的隊伍號稱“控鶴軍”,傳聞乃是東平王麾下強軍,今日一看,果然軍容整齊、令行禁止。那日途中紮營吃飯,汴軍士兵嚴格按照上下尊卑,有前有後,吃飯時也不曾有人大聲嚷嚷,一副嚴肅氣象。

王宗範看得直點頭,此刻卻有周德權的親兵來請。

他趕忙過去,一進營帳,國舅正在喝茶,見他進來,微笑示意他坐下。周德權雖然位高權重,但樂於提攜後進,對這個侄兒也是溫和隨意。

他道:“阿範,你看汴州兵如何?”

王宗範沉吟道:“倘若東平王不是故意調集精兵強將組成這支迎親隊的話,那這些兵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強軍,只是面上的刺青有些令人不喜。”

“朱溫爲人苛刻,治軍眼裡,那倒不是假裝的。”周德權笑道,“你還沒見過他本人,賊眉鼠眼,偏又老來發福,看起來那真是全無威儀,活像一頭瘟豬,沒有半點兒人主之相。去年他本在太原耀武揚威了一把,誰料立刻就被李正陽揍了一頓回去,以他睚眥必報的個性,是必然要死命了訓練士卒,以期報仇雪恨的。”

王宗範道:“哦?他既有此心自己報仇,又何必與我蜀國聯姻?”

周德權一笑,道:“這個,卻要考考你。”

王宗範思索片刻,道:“恕侄兒之言,朱溫無非是怕我蜀國頂不住蒲軍攻勢。但以侄兒看來,只要劍閣等要塞雄關在手,李正陽也無能爲力,朱溫似是另有所圖纔對。”這次王建讓他送親,其實有意讓他磨練磨練。王建老奸巨猾,雖然同意與朱溫聯姻,但只是權宜之計,他實際上和朱溫打的算盤幾乎一樣,想利用朱溫牽制住李曜,然後自家便能北上收復興元等地,控制南北通道。他還是無時無刻不想着要吞掉嘴邊的那塊肉,打開兩川與關中的通路,這樣進可圖謀中原,問鼎天下,退可據守巴蜀,稱霸一方。而王宗範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有此一說。

周德權放下茶碗,捻鬚而笑,眼中盡是讚許之意,道:“此番前去,送親事情,我自然一手操辦,你有時間就到處走走看看,不用像在成都那樣拘謹。”說罷,呵呵大笑。

王宗範會意一笑,道:“舅父放開規矩了,小侄那裡還會客氣?”

“東平王王雖然嚴苛,但手下兵丁到了打仗之時,每每有出人意料的英勇。你知道爲何?”

“還望舅父指點。”

“跋隊斬與刺面也!所以,平日雖然嚴苛,但到了關鍵時刻,還是隻能賣命的。”周德權突然收了笑容道:“東平王這邊固然要觀風,但回程路上,你還要仔細查看蜀地駐軍的情況。自從王宗滌死了之後,王宗佶只知攬權卻不管事,邊關這羣大爺們已經很久沒人好好約束一番了。我蜀國有劍閣在手,李存曜等了半年,身兼唐廷兩川行營都統,卻仍然不見動靜,估計也是黔驢技窮,沒什麼好辦法。但他不動,我蜀國不能不動,興元終歸是要收回的……兩三年之內,與關中的惡戰必不可免,邊關的整肅要抓緊進行。回程你可不用與我同歸,自行去看邊關情況,此乃陛下的意思。這裡還有兵符一道,你可便宜行事。”

王宗範心下明白,今天這場談話看來氣氛輕鬆,其實就是王建和周德權預謀的考覈。讓他同行送親,兄妹情深也不過是個幌子,其實是蜀王已經對王宗佶起了疑忌,要削奪兵權,所以讓他來暗地察看邊關情況,將來一聲令下,他就可走馬上任。

王宗範莊容正色回答道:“侄兒領命!”周德權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送親的事情一如王建計劃的那樣順利。對於普慈公主攜帶大批嫁妝的到來,東平王府上上下下都格外殷勤。朱友珪雖然算不上什麼一表人才,但好在比朱溫仍是好看許多,也算中上之姿,而且在授意之下,對新婦寵愛無比。普慈公主在關氏的調教下,雖然有點小性兒,但還是溫順賢淑的,見公婆丈夫都這般關愛,自然把遠嫁的傷心消去了大半,開始一心一意地與朱友珪過小日子了。

王宗範臨行前,去探望漪寧,見她新婚後,濃妝豔飾,更爲嬌豔迷人,心中隱隱傷心,但臉上卻不能露出來,只是輕輕地撫摸她的頭髮道:“小寧,阿兄走了。什麼時候想念阿兄,就把小鴿子放出來。”

漪寧嬌笑道:“不想了,起碼現在不想。”

她與王宗範自小兄妹情深,言語不忌,想什麼便說什麼,那一派的天真嬌癡,讓王宗範鼻子一酸,差點掉淚下來。知道東平王目下正稀奇她,凡事都遷就她,但倘若將來兩國交惡,這嬌柔的小姑娘處境堪憂,所以他才把那對兒白鴿給她。

這樣的深謀遠慮,漪寧自然是許久以後才能明白。那時,她早已失去了新婚時的風光甜蜜,每天的生活都如同身在冰窖一樣寒徹心肺,恐怕想起這個陽光明媚下午天的談話,大大的珠淚就要一顆一顆地滴落下來,打溼了雲錦花紋的衣裙。

這時,王宗範笑道:“你要是一直都不想阿兄,那纔好呢!阿兄給你的小精靈你可要好好地餵養,就當是阿兄一直陪着你解悶兒。”

漪寧一扭身子,道:“是啊,就當成是阿兄的替身。什麼時候不高興了,就逮出來拔幾根毛出氣。”見王宗範哭笑不得的樣子,又咯咯笑道:“放心放心,小寧怎麼捨得阿兄沒有衣服穿呢?”

他們這裡談笑風生,門外,宋光嗣側身而立。

過了峽州,便進入蜀境。王宗範與周德權在此分手,國舅爺帶着車駕回成都向王建覆命。而王宗範自領王府親兵,一路順長江直上到渝州,再從渝州順嘉陵江到閬州,最終往劍門關而來。他牢記周德權的囑咐,仔細考察沿途山陵地勢、軍情風紀,何處該增兵,何處該添設號卡,都一一記錄在案。

到了閬州之後便再次接到“聖旨”,王建正式命他出任北面行營副都統,他趕到劍閣之後,自覺責任在身,每日出外查看地形。這日帶着親信牙兵一行人來到大劍峰下,衆牙兵也有些累了,他想:既然已到此處,何不上去看看?於是便命令手下人等在山下紮營等候,自己帶了三五名親信便上山去了。這一去,卻不料在半山休息的時候,遇到了黃崇嘏與智乾和尚。

一見黃崇嘏,他就忍不住狂喜,繞是用盡平生功夫壓抑心情,卻止不住心臟砰砰直跳。剛纔聽見她要撈食潭中銀魚,出言戲弄,已經得罪了伊人,這會兒只好加倍地小心在意,挽回形象。

他忙令從人鋪開地墊,拿出麪餅、牛肉以及清水,招呼兩人休息用餐。黃崇嘏心思機變,見王宗範前踞而後恭,心中暗自揣測,臉上仍是淡淡地。智乾卻沒有那麼多的心眼兒,王宗範乃是他的舊識,又有救命之恩,如今遇上了自然是喜不自勝,接過對方遞來的麪餅,連聲稱謝。

王宗範將牛肉和清水遞給黃崇嘏,暗自觀察對方的行爲舉止,怎麼看也不像個女人。雖然晚唐時節,不少女子都好着男裝,但是假扮的男人終究沒有真男人那樣舉止流利自如。更何況黃崇嘏早已聞名於蜀中,想來是個真男子。王宗範不由得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黃崇嘏本來就有防範之心,自然察覺到他的眼光在自己身上轉來轉去。猛地想起王宗範的外號,心笑原來如此,便道:“夔王殿下美號‘蕭劍將軍’,必定造詣非凡。今日難得有緣,何不吹奏一曲,讓小生一聆神技?”

王宗範臉上一紅,趕忙掩飾道:“黃郎才藝雙絕,蜀中聞名。王某乃武夫出身,怎敢班門弄斧?只是見公子腰插玉蕭,所以多看了兩眼。”原來她那蕭並非竹製,卻是玉製。

黃崇嘏呵呵一笑,取了下來,雙手遞過去。

王宗範伸手去接,卻看見黃崇嘏的手在陽光下瑩白如玉,與玉蕭的青白色相映成趣,不由得腦子裡血往上衝,微微竟有些暈眩。不由得暗罵:王宗範啊王宗範,你這是怎麼了?即使有美當前,但那也是個男的啊!

他略一定神,仔細看那蕭,不由得讚了一聲“好!”他是個雅人,見了神品,忍不住也有些技癢,經不起黃崇嘏幾番攛掇,便道了一聲“放肆”,將蕭放在脣邊,引宮按商,吹奏起來。

他奏的卻是一支古曲《夢蝶秋》,簫聲綿綿,意蘊悠遠,頗有莊周秋日夢蝶的悵惘迷茫之意。只是黃崇嘏此蕭與普通的蕭頗有不同,簡單說來就是比一般的蕭身長,內孔更深,音孔的位置看似十分隨意其實大有玄機。王宗範雖然是此中高手,卻也感到吹奏此蕭居然有些吃力。一曲了,他不禁搖頭道:“今番真是出醜了。”

黃崇嘏暗笑,嘴上卻假意安慰道:“殿下何出此言?如此神技,當世已少有人能與比肩了。”

王宗範搖頭道:“小王只是奇怪:此蕭似乎自有靈性,非常人所能品題,不知黃郎從何處得來?又是如何與之心意相通的?”

一聽此言,黃崇嘏不由得肅然起敬。王宗範能夠用自己的玉簫將《夢蝶秋》吹奏得婉轉流暢已經大爲不易了,沒想到對蕭品的鑑賞也是高雅不凡。頓時,黃崇嘏看着王宗範的眼神變得溫和深邃起來,道:“夔王這‘蕭劍將軍’果然名不虛傳,此玉簫確非凡品。此番,卻是崇嘏氣量狹小了。”

王宗範有些不解,黃崇嘏娓娓道來:

“某曾去蜀南蠻地,不意在那裡遇上了流離失所的大唐梨園弟子方念安。此人長於品簫,也是制蕭的大師。我和他賭賽贏了,便要他爲我作一支獨一無二的玉簫。這支蕭的選材固是千難萬難,而蕭的制式更是當世所無。”

說到此,黃崇嘏不由得啞然失笑,道:“方念安此人脾氣古怪,賭賽輸與我,便故意在蕭上爲難我。我初見此蕭時也是無比驚訝,方念安卻道‘我製作的蕭與我的脾氣一樣臭,除非你第一支曲子便能與它音韻契合,否則今生與你無緣。’”

“這一說卻激起某這好勝之心,於是抱着蕭苦思了三天三夜,將古今所有名曲都過了一個遍,均覺無一合適。第四天傍晚,微雨過後,月明照碧泉,山空澄若洗,面對此景此情,某才觸動靈機,便自創了《空山新雨》曲,乃是從王維《山居秋暝》而來。一奏之下,居然在恬淡清遠之聲中更有秀麗鮮亮之音,實在是出乎意料之外。”

“那時起,某纔對方念安的神技佩服得五體投地,沒想到方念安的驚訝卻更在某家之上,道‘我製作此蕭,實在是耗盡心血,到後來,感覺它非但吸取了我的心魂血肉,更已超出我的控制,我沒有信心去吹奏它,卻也不願意落到你的手中。所以,才說了那番話,雖然是大實話,其實也是爲難你這毛頭小子。沒想到,你居然自創新曲,將此蕭的音韻發揮的淋漓盡致,顯然是此蕭的真主人。’”

黃崇嘏不由得想起方念安說這番話的時候,原本滿臉皺紋、孤苦悽絕的面容突然變得神采飛揚,那個老頭兒喜滋滋地說:“你乃音律奇才,老朽這番技藝原以爲要葬在這蠻荒地方了,現在遇到你,算是有緣分,乾脆全都傳了給你吧。只不過,你要切記,蕭乃樂器中的上品,與人的胸襟氣度有莫大的關係。唯有清虛沖遠,才能一如今夜,與它心意相通,否則就辜負了它與你的緣分。”

念及此話,黃崇嘏不由得羞慚萬分。她起身對王宗範恭敬地行了一禮,王宗範莫名其妙,正欲要還禮,黃崇嘏卻將方念安這番話講出來,王宗範更是敬服無比,嘆道:“王宗範謹受教了。今日,有緣遇見黃郎,又聽聞這個傳奇,還請一奏《空山新雨》曲,也讓我等聆聽名器的神韻。”

黃崇嘏微笑接過玉簫來,只見神情飄逸,眼神悠遠,彷彿身處空山一般。不知不覺間,簫聲響起,衆人彷彿進入了雨後秋夜。碧空如洗,皓月中天,山中幽靜閒適,清爽明淨。突然間,幾個疊音過去,彷彿輕言軟語,呢噥動人,擡頭一看,原來是洗衣女子划槳而歸,船破蓮葉,湖水盪漾,女兒嬌態,婉轉動人,令人依依不捨。正沉迷間,清風拂來,又令人心胸爲之一爽,才覺山居秋色之意趣實在是清淡高遠,超凡脫俗。風過去,漸漸地,簫聲也低了,彷彿隨風飄遠去,只有語音繚繞,綿綿不絕。

智乾輕嘆一聲,他是修行之人,只覺得簫聲中空遠之意,大有深意。想起當年貫休大師對她的評價,果然不虛其言。

而王宗範一臉的失魂落魄,半晌卻道:“可嘆世人呼我‘蕭劍將軍’,今日才知無非逢迎而已。有黃郎一曲在前,我從今再無顏面稱做什麼‘蕭王’。”說罷,取出懷中玉簫,在石上狠狠一擊,摔得粉碎。

黃崇嘏驚道:“殿下何苦如此?蕭乃怡情之物,與技藝無關。”

王宗範正色道:“我本武人,其實難以平心靜氣去體會那沖淡的意境。奏蕭,無非自欺欺人而已。從今,我當習鼓,疆場擂鼓助戰,激揚士氣,方是王某之正道。”說罷,哈哈大笑。

黃崇嘏見他此言豪氣沖天,也不覺會心一笑。

誰料卻有人破壞氣氛,不遠處王宗範的一名牙兵忽然喝問:“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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