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狄白竟是擋住了自己的吞天一劍,九翎的臉色已是難看極了。再看到他那般挑釁的手勢後,他更是怒火中燒,胸中的火焰幾乎要噴薄而出。
不過比起他的憤怒,一衆散修卻是顯得更爲驚訝。
以他們的眼力自然是看得出剛纔九翎那一式吞天劍比起擎血蛟的分海刀分毫不弱,但是前番狄白麪對分海刀之時,即使碎掉一柄氣劍也依然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方纔扛過去。
可如今面對那同樣強悍的吞天劍,他除卻臉色蒼白一些之外竟是沒有絲毫不適,前後不過短短几個時辰的時間,其結果卻是天差地別。
這等悟性,委實有些讓人心驚了!
“不愧是狄荒的孫子”
巫姥姥那破風箱般的聲音響起,竟是罕見地誇了狄白。
“日後怕是又一個東天戰王”
一直不怎麼說話的林霧微微沉吟了片刻,開口說出了此刻不少人心中的想法。
而臧天等人聽了後也皆是一聲長嘆,雖然有些不想承認,但是林霧說的也沒錯,以如今狄白所表現出來的天資,未來定然不會比狄鏡弱。
甚至,當年的狄鏡比起如今的狄白,其實是不如後者的。
這個小小少年,未來能夠成就王者這個事情幾乎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實了。
但是事實歸事實,想到自己的傳人日後還要被眼前這個小小少年所壓住,大部分散修都是有些開心不起來。
前有狄荒,如今有狄鏡,後面又有一個狄白接上,狄氏一族完美詮釋了什麼叫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一代更比一代強。
“啥時候是個頭啊”
人羣中的一個散修仰天長嘆,說出了很多散修的心聲。
照這個趨勢下去,只要狄氏存在,散修怕是永無出頭之日。
“沒了狄氏,你們去守東天門?”
正當衆散修嘆息之時,巫姥姥卻是發出了不一樣的聲音。
如同被扼住了喉嚨一般,剛還嘆息不止的衆多散修皆是和喉嚨塞了棉花一樣瞬間發不出聲來。
是啊,沒了狄氏誰去守東天門?萬年以來,所有人都是習慣了四大王族的守護,卻從未想過若是沒了他們該怎麼辦。
“若是沒了狄氏,這......”“這......”
不少散修或是喃喃自語,又或是小聲討論,但是片刻後,一個個都是變得面紅耳赤起來。
往常還沒有覺得,但是這般細細一想,他們卻是發現了一個悲傷的事實。
沒了狄氏,沒了四大王族,若是依靠他們的話,怕是頃刻間人族便是要分崩離析。這般一分析,再想想自己剛纔說的那些話,縱然他們臉皮再厚也是也是不可自制地臉紅了起來。
這就相當於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到最後還想着怎麼把人家推翻。雖然這麼比喻有些不恰當,但是意思就是這麼個意思。
如此想來,一衆散修自然是覺得羞愧不已。
瞥了一眼一個個和臉紅如猴屁股一般的散修,巫姥姥冷哼一聲道
“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聞言,林霧幾人的臉也都是有些發紅,尤其是臧天,一張黑臉黑中透紅和燒紅的炭火差不多。他們剛纔雖然並未附和衆人,但是心中多少還是贊同那種觀點的,是以現在也都是覺得頗爲羞愧。
話分兩頭,正當衆散修沉浸在羞愧當中的時候,論劍臺上又傳來了新的動靜。
被狄白挑釁的手勢所激,九翎心中的怒氣已是達到了一個頂峰,手中劍訣在掐,卻是已經在醞釀下一擊。
“看到沒有,這就是王八劍的缺點,他根本無法連續不斷的出劍,每一擊都需要片刻的調息”
哈雷直接拿九翎當例子,給狄白現場教學起來。
狄白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注意到了。
的確,九翎剛纔那一擊很是強橫,比起擎血蛟那分海刀也絲毫不遜色,甚至在某方面還猶有勝之。但是,他的靈識還是察覺到了一些特殊之處。
比如,在九翎釋放完那一劍之後,他的氣息驟降,幾乎只有煉魂初階的層次。
又比如,此刻他儘管氣息恢復了半步先天的水平,但是內裡卻含有一絲虛浮之意,並不如剛開始那般圓滿無缺。
半步九鎏劍典,終究只是半部,它修不成上古劍修。
斬草要除根,打蛇要打死,這句話被狄白奉爲圭臬。而看着對面連掐劍訣的九翎,他覺得自己若是不做點什麼實在是有些對不起對方給予的這個機會。
那麼,不要怪我了啊。
嘴角掛着一抹嘲諷的笑容,狄白右手呈劍指朝着眉心一點,用力往下一劃,一道充斥着雷光的劍氣便是自劍紋內飛出。
操控着劍氣繞着自己的身體盤旋飛舞,盡顯其靈動自如之後,他衝着對面的九翎比了個口型
“王八劍,終究是王八劍”
話一出口,原本手中劍訣變幻不息,周身劍氣縱橫不絕的九翎登時熱血上頭,一張清秀的面孔瞬間變成赤紅之色。
王八劍,他當然知道什麼是王八劍。
那是上古時期劍奴修習的劍訣,他們甚至算不上劍修,只能被稱爲劍奴。而他,九塵一脈的下一代背劍人,修習的便是半部王八劍。
他,等於半個劍奴。
這是他心中最大的芥蒂,也是他內心最大的傷疤。
他天生親近劍道,三歲入門之時便引動了谷內劍閣萬千劍氣凌空相迎,待其修習劍道之後修爲更是一日千里,毫無滯礙。
師父說他乃是劍仙體,是一等一的劍修體質。
他清晰地記得當時師父看他的眼神中所包含的熱切,那是一種希望的光芒,是對未來的希冀。
從那以後他便是知道自己與旁人是不同的,別人需要學習一年的劍訣,他一月時間便可以滾瓜爛熟,倒背如流。別人須得苦心修習數年,乃至數十年方纔勉強從劍閣內得到劍氣的認可,他卻是可以任意挑選。
他,彷彿是劍道之子,甚至有人說他乃是劍道的顯化。
而待其邁入煉魂之時,他更是被定爲下一代的背劍人,也就是下一代的掌門。
長此以往,他便自覺高人一等,甚至於看不起其餘的劍修。即使是他的師兄九源劍仙,他不過也只是當其爲一護道者罷了,並未真正看做師兄。
因爲他覺得自己乃是上天派來拯救衰落的劍道的,待其邁入仙階,他便是可以振興劍道,重現上古劍道盛況。
可是,這一切都在他得知自己修習的劍典乃是半部上古劍典之後毀掉了。他無法容忍自己修習的乃是上古劍奴修習的劍典,這不應該,他應該修習最純正的上古劍典纔是。
那段時間,他幾乎走火入魔,日夜所思的便是此事,那劍奴兩字便是如同一道巨大的傷疤,橫貫他的心臟。
他恨,他怒,他怨,他怪上天爲何不讓他生於上古劍道盛世,而是讓他出生在這劍道衰落的後世。
天妒英才,這便是他對自己處境的詮釋。
若是自己能修習上古劍典,那麼此刻定然已是邁入先天了吧,他時常這般想着。
足足過了三個月時間,他才慢慢走了出來,因爲師父告訴他這世間除了劍王之外已是沒了上古劍典,九塵一脈的劍典已是頂尖。
如此,知道自己修習的劍典乃是當世頂尖之後,他方纔逐漸平息心緒。
既然自己修習的劍典乃是當世頂尖,那待吾修至巔峰,便去找劍王討要那上古劍典。這就是他的想法,也是他修劍的動力。
靠着這動力,他方纔以十五之齡修至半步先天之境,即使在上古劍修盛世也足可稱得上是一代天驕。
可是,說是造化弄人也好,世事無常也好。
狄白橫空出世,不但煉出仙劍太玄,更是傳聞修習了上古劍典“鎮雷劍訣”。
聽到消息的九翎第一反應是不信,但是隨着消息的逐漸傳開,又有劍冢的消息傳來,他方纔只能無奈接受了這個事實。
可是不知不覺間,他卻發現自己恨,或者說嫉妒上了狄白。
他的心中一直有着一個聲音:我纔是劍道第一天驕,我纔是劍道的振興人!
而這也是他前番表現如此不堪的原因,因爲他想要向世人證明他纔是劍道的第一天才,他纔是上古劍修最好的傳人。
如今,這個掩藏已久的傷口卻是被狄白血淋淋地撕開。
憤怒,嫉妒,殺機,種種情緒襲上他的心頭。在這一瞬間,無數負面情緒充斥了他的心,九翎的心,亂了。
“我不是劍奴,我是九塵一脈劍修,我是未來的劍仙......”
低聲喃喃自語,他在不斷給自己催眠,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可是越說,他的心就越亂。
嫉妒,羞恥,怨恨,憤怒,他不願意面對這些情緒,他不願意承認自己乃是劍奴,他只能逃避,只能不斷地逃避。
終於,如同困獸一般,九翎爆發了。
“給我死”
狀若瘋狂地朝着狄白一劍劈下,可是心緒大亂的他氣力已泄,哪還有剛纔哪怕半分的氣勢,金色的如水劍芒和狄白的三尺劍域一碰之下卻是直接泯滅無蹤。
“三招已過,你該上路了”
狄白朝九翎微微一笑,露出森冷的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