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蕭今日在外院陪前來賀壽的賓客喝了不少酒，頭腦有些發沉，送走賓客後，他被兩個小廝扶着進了書房休息。
迷迷糊糊間，他聽到外面有人在說話。
是個女子嬌柔的聲音。
“老夫人知道大老爺喝醉了，讓我送來解酒茶。”
“大老爺吩咐了，閒雜人等不能進入他的書房，你們要送茶，等大老爺醒了再送。”這是皎皎送來的小廝的聲音。
接着是一個嚴厲的聲音，“放肆，連老夫人都不放在眼裡，你這奴才好大的膽子。”
沈蕭被吵得腦仁漲疼，火大地下了長榻，沉着臉打開書房的門，冷聲喝道，“吵什麼？”
書房外面，除了沈老夫人身邊的丫環翠紅，還有一個穿着掐金絲牡丹暗紋比甲的女子，她端着一張臉，冷傲地站在那裡，看得沈蕭有瞬間以爲自己看見了亡妻。
真的很像！
“怎麼回事？”沈蕭皺眉問道，因對方是客，他收斂了眼中的怒意。
翠紅上前道，“回大老爺，老夫人今日高興吃了點酒，有些見暈，陳小姐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老夫人一下就好了，剛躺下便擔心大老爺您吃過了酒，便請陳小姐過來替您解酒。”
沈蕭擡眼掃了面色不變的陳雪靈一眼，讓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到他這裡來給他解酒？老夫人這意圖明顯得讓人汗顏。
真是……傳出去只會讓人笑話！這還要不要臉面了。
“我沒事，你們回去吧。”沈蕭大手一揮，頓時對這個陳雪靈沒了半點遐想。
老夫人糊塗了，這個陳家小姐難道也跟着糊塗？她不知道自己獨身進他的書房代表什麼？就算他真的願意娶她當繼室，有了這麼一出，她進門了也別想有什麼臉面。
是老夫人故意的？
因爲陳雪靈長得像潘氏，老夫人擔心她進門後跟潘氏一樣壓她一頭。所以故意在這時候給她找錯處？
沈蕭濃眉擰了起來，他實在不願意將自己的母親想得那麼不堪，但他偏偏就這樣想了。
聽到沈蕭這話，陳雪靈眼中閃過滿意的笑。
她何嘗不知道那老太婆的用心，方纔聽到老太婆的要求，她怒得差點想要拂袖而出，從此跟沈家斷絕來往，也不受這樣的羞辱。
可是她沒有拂袖而出，因爲她想到自己已經沒有選擇的機會。
她已經過了豆蔻年華，今年已經是二十了。芳華轉瞬即逝，她沒有那個本錢去挑選心儀的相公。
而且，她見過沈蕭。雖然就要不惑之年，卻依舊健壯英俊，是她喜歡的樣子。
爲了她的下半輩子，她願意賭一次。
如果沈蕭裝糊塗順應沈老夫人的話，讓她進書房替他解酒。那她情願當姑子也不願意嫁給他。
可沈蕭拒絕了。
他是明白沈老夫人的用心，所以才拒絕的，陳雪靈感覺帶自己的心雀躍起來，她的臉頰染上一層紅暈，看着沈蕭的目光醞釀着愛意。
沈蕭卻沒有看到她的眼神，他已經轉身。將書房的門給關上了。
陳雪靈懷着喜悅的心情回到德安院，在踏入屋裡的瞬間，她將所有愉悅的情緒都深藏起來。不在沈老夫人面前露出半點自己的高興，她低落傷感地站在一旁，聽着沈老夫人在跟周氏責罵沈蕭不懂體諒她的心。
這個死老太婆！自私自利卑鄙無恥，只想利用她將來去對付沈梓喬，卻連一個好臉色都懶得給她。
將來若她真的進門。絕對不會讓老太婆好過的。
“我心口疼，讓人去把大老爺叫過來。”沈老夫人捂着胸口大聲呼疼。
她比誰都瞭解沈蕭。如果連神似潘氏的陳雪靈都看不上的話，這輩子是不用指望他再娶了。
雖然陳雪靈長得像潘氏，讓她看着心裡添堵，可是，就因爲她長得像潘氏，兒子纔有可能娶她，只要將來人進門後能夠拿捏在手裡，又有什麼關係？
沈老夫人不認爲陳雪靈會是第二個潘氏。
她鎮不住沈梓喬，但陳雪靈一定可以。
只要想到現在當家大權在那臭丫頭手裡，她這心口就好像被刀子剜似的。
沈蕭很快就過來了，他忍着身子的不舒服坐到牀榻邊，低聲詢問老夫人，“娘，您哪裡不舒服？不如請大夫來給您瞧瞧。”
周氏跟陳雪靈打了個眼色，兩人一道退出屋裡，到外間吃茶，只聽聞屋裡的說話聲似有似無傳出。
“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石修，我是活不了多久的，這麼多年來，我就只有一件事放不下，如今我六十大壽已過，連皇后娘娘都使人給我賀壽，我就是死也值得，但是……你怎麼辦呢？都已經這麼多年了，三個姨娘不得你喜歡，那你大可再娶一個填房，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沈蕭腦仁突突漲疼，聽着母親又老調重彈，不由覺得更加頭疼，“娘，您別擔心太多，我好着呢。”
沈老夫人氣結，“你哪裡好？一個正當壯年的大老爺們，整天跟一個老頭一樣下棋釣魚的算什麼。”
“娘，我沒整天下棋釣魚。”沈蕭苦笑，他每天都往軍營跑，哪來的空閒去釣魚下棋。
“那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是不是就這樣孤獨終老？”沈老夫人沒好氣地問道。
沈蕭對再娶確實沒什麼想法，不是他不願意娶，而是沈家如今的關係就已經讓他很頭疼了，老夫人不喜歡皎皎，將來新人進門，未必能夠得到老夫人的喜歡，說不定跟皎皎也相處不來，一想到種種可能，他寧願就這樣過下去算了。
“娘，您身子不爽利，就歇一歇，別動怒。”沈蕭無奈地說道，老夫人臉色紅潤，中氣十足，哪裡是生病的樣子，分明是裝給他看的。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罷，明日我便會做主跟陳家提親，你只管將人給我娶進門，其他不必你理會。”沈老夫人見軟的不行，只好硬氣起來，不允許沈蕭再拒絕。
沈蕭站了起來，冷硬嚴肅的臉龐透出幾分不悅，“娘，此事容後再說，我吃了些酒不舒服，先回去休息。”
“你這次若是不聽我的安排，我便死給你看。”沈老夫人大叫道。
她已經想不到其他辦法，只能用這一招逼沈蕭就範。
沈蕭苦澀又無奈地看着老母親。
沈老夫人大聲嚎哭起來，一邊用力地捶着自己的心口，“我對不起沈家的祖宗，對不起你爹，好好的一個沈家，連一個正經的當家夫人都沒有，這將來我死了之後，你們兄弟二分分家，大房還能成一個家嗎？愷哥兒和皎皎的親事誰給做主？就是你死去的媳婦都怨死我這個老不死的，以爲是我故意刁難……”
這一哭簡直驚天動力，把外面的周氏和陳雪靈都嚇得忙走了進來。
“老夫人，您這是怎麼了？”周氏急忙上前安撫沈老夫人，轉頭責怪地對沈蕭說，“大伯，母親畢竟年事已高，您還是多體諒些，別讓母親爲您傷了身子。”
沈蕭感到一股力不從心的疲倦在身體各處蔓延開。
他正想着不如就照着老夫人的意思去做吧，反正娶誰對他來說都一樣。
“哎呀，祖母這是怎麼了？”沈梓喬清亮脆嫩的聲音在外面傳來，門簾被掀了起來，穿着鵝黃色撒花煙羅衫的姑娘出現在衆人面前。
“大老遠就聽見老夫人要死要活的，哎喲，今天可是您的壽辰，說這話不吉利，聽說人在壽辰的時候說什麼話都特別靈驗，萬一真的……那就不好了。”沈梓喬的臉頰潮紅，說話還有些急喘，臉上的笑容卻甜美燦爛得閃瞎某些人的眼睛。
她是聽到消息後急跑過來的，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聽到這老太婆居然在威脅沈蕭。
真他媽不要臉的老賊婆！
沈家到底是哪輩子造了孽，才娶了這麼一個媳婦進門。
大概是沒想到沈梓喬會忽然跑來，沈老夫人的嚎哭聲啞然而止，漲紅一張老臉瞪着她。
周氏不悅地斥道，“皎皎，你是怎麼說話的？”
“我開玩笑的，祖母，您沒事吧，是不是今天哪裡惹您不歡喜了？”沈梓喬一臉無辜地問道。
沈蕭有女兒進來替他解圍，心底鬆了一口氣。
“我要你父親再娶，家裡有個正經的當家夫人，我死了也瞑目。”沈老夫人直躺在牀榻上，語氣虛弱地說，好像沈梓喬敢跟着反對，她立刻就會斷氣似的。
“哦，娶誰啊？”沈梓喬笑着問。
陳雪靈就在屋裡，聽到沈梓喬直接地問出來，臉頰微微泛紅，低着頭不敢看沈蕭。
沈老夫人當然也不好意思當着陳雪靈的面說出來。
“是不是劉家小姐啊？爹，我見過劉家的小姐，人可好了，我不介意她當我母親啊。”沈梓喬假裝沒看出衆人的尷尬，笑眯眯地對沈蕭說道。
陳雪靈的嬌羞變得難堪起來。
沈老夫人氣得兩眼冒火，就知道這臭丫頭只會搗亂。
周氏說，“你一個晚輩，哪來說話的份，站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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