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哈爾濱這個稱謂來源衆說不一:一說是由女真語“阿勒錦”轉化而來,“榮譽”之意;一說是由女真語“哈爾溫”轉化而來,“天鵝”之意;一說是滿語“曬漁網”之意;一說是蒙語“平地”之意;一說是通古斯語“渡口”之意……
哈爾濱地處鬆嫩平原東部,松花江蜿蜒繞城而過,鐵路南經長春至大連、北至海倫、西接黑龍江首府齊齊哈爾、東接綏芬河市出國境,交通十分便利。它是北滿政治、經濟、軍事的中心,也是中、日、俄三國利益相爭之地。
哈爾濱在古代曾經有過輝煌時期,金朝在此建都城上京會寧府。但後來卻沒有什麼發展,經過幾百年仍只有十數個村屯。在一望無垠的溼地,長滿苔草和蘆葦。苔草和葦蘆在漂滿浮萍的水泡中隨風搖曳,野鴨子和沙騅鳥到處亂飛。如同一個毫無鉛華粉飾的村姑,純樸而又貧窮。
一**八年六月,中東鐵路開始修築,俄國技術人員把哈爾濱作爲修築鐵路的中心。隨着中東鐵路建設,工商業及人口開始在哈爾濱一帶聚集。中東鐵路通車後,哈爾濱也就成了一個商品集散地,各國商人相繼到此經商牟利,逐漸地繁榮起來了。隨後一些國家又在此設立領事館,使得城市的建築五花八門。既有古羅馬穹頂結構的教堂,也有俄羅斯風格的樓房,又有日本式的住宅和中國的民居。十餘萬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僑居於此,街上的行人各種膚色都有。僅三十年的時間,昔日的一羣小村屯,已逐漸演變成一個國際都市。初到哈爾濱,恍如置身於外國。
根據《中東鐵路合同》規定,中東鐵路附屬地只供修建鐵路之用,而俄國在修建中東鐵路後,就蓄意將以中東鐵路附屬地變爲其殖民地。在附屬地發展俄資工商業和建設民用設施,成立警察局、城市公共事業管理委員會,要脫離中國,進行“自治”。一九○八年,哈爾濱自治公議會憑藉沙俄實力,取得了哈爾濱中東鐵路附屬地的行政權、司法權等自治權力,不受中國地方政權管轄,使之成爲“國中之國”。直到一九二六年,中國才解散哈爾濱自治公議會,收回哈爾濱的市政權。另組哈爾濱特別市自治會,成立了哈爾濱特別市市政局。
哈爾濱確實是個很“特別”的城市:鐵路以東的道外屬吉林省濱江縣;江北是黑龍江省的呼蘭縣;西面和南面則歸東省特別區市政管理局管轄;市中心的道里和南崗的一部份又屬哈爾濱特別市市政局管轄。整個城市一分爲四,由三個省級機關和一個自治會管轄。
東省特別行政區是省級機關,成立於一九二三年三月。其管轄的範圍是中東鐵路沿線附屬地:以哈爾濱爲中心,東至綏芬河,西至滿洲里,南至寬城子。首任行政長官是曾任黑龍江省將軍、廣東省省長朱慶瀾,現任行政長官是張作霖的把兄弟張景惠。
張景惠,字敘五,一八七二年生於遼寧檯安縣八角臺鎮,是東北王張作霖的把兄弟,因在他們八個拜把兄弟中排行第四,被下屬尊稱爲四爺。也因他的字叫敘五,又有人尊稱他五爺。
他早年以賣豆腐爲生,曾到外鄉闖蕩謀生,認識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在日俄戰爭期間,清朝的盛京將軍允許各縣自籌餉械編練地方保安隊,張景惠在家鄉當上了保險隊隊長。這種“保境安民,募餉練勇”的地方保安隊,是防止土匪搶劫的地方武裝,依靠保護區內的人民供養。
趙家廟保險隊臘月三十夜半被人偷襲,張作霖帶妻女和幾十個部下亡命經過八角臺時,被商會會長張紫雲所留。張景惠便主動“讓賢”,甘當副手。一九○二年,張作霖率部接受了朝庭的招安,張景惠從此官運亨通,當上了哨官、幫辦、管帶。民國後,隨張作霖奉軍勢力的不斷擴大,他歷任團長、旅長、師長、奉軍副司令、察哈爾都統。
在第一次直奉戰爭中,張景惠任奉軍西路總司令。但他戰無決心,行動遲緩,整個戰局因西路潰敗而敗。並且與別系人物來往過密,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引起張作霖的疑心,因此將他冷落。經張作相、吳俊升等人說情,張景惠雖後來仍任督軍署參議、陸軍總長、實業總長等高官,但逐漸地被排離了東北軍的核心,沒有了實權。
一九二八年六月三日,張景惠隨張作霖從北京乘火車回瀋陽,張作霖和吳俊升都被炸死。他雖身受重傷,但卻僥倖逃命。張作霖死後,張學良主政東北後,對象他這樣的老把叔伯不離不即,採用位尊而虛權的辦法。先是任命他爲東省特區行政長官,東北易幟後,又推薦他到南京任軍事參議院議長。準備在適當的時候,摘掉他這個東省特區行政長官的官帽。
“九·一八”當夜,張景惠爲把兄弟張作相的父親吊完喪,剛從錦州回到瀋陽的寓所。日軍進城後,很快就把他的寓所包圍了。天亮後,幾個憲兵進屋搜查。不過財產物資沒有動,只是把他和副官的手槍拿走了。臨走時告訴他,沒有命令不能外出,否則後果自負。
他雖然不能外出,但來拜訪他的卻非常多。有坐車的、騎馬的、步行的,有希望他伸頭舉旗抗日的,有在此混亂時期請他指點迷津的。舉旗抗日,他還沒有想過,而且他還在日本人的監視下,也辦不到。至於指點迷津,現在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辦。
第二天下午,一個叫新井宗治的日本人來到了他的寓所,閒聊了幾句後,說:“關東軍司令部的阪垣大佐叫我來問你,有些事他想和他面談,不知你是否願意。”
張景惠對於這個新井並不是很熟,他有個七姨太叫徐芷卿,最受他的寵愛,徐芷卿有個弟弟和這個日本人很熟,張景惠也因此才認識他。張景惠過去從新井的言談舉止之中,就覺得此人不像是一般人,但卻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現在既然阪垣叫他來傳話,可見確實不是個普通人,即使他不是日本特務機關的特務,也是與此相關的人。阪垣要和他面談,願意不願意豈能由他張景惠?很明顯,願意談,就是要和日本人合作;不願意談,那就是拒絕和日本人合作,那就有牢獄之災。
“好的,我願意和阪垣大佐談一談。”張景惠沒有多想,一口便答應了。
隔了一天,阪垣身着便服來到了張景惠的寓所。幾句客套話後,阪垣直接了當地說:“閣下一向和日本合作良好,因此,我坦率地向你說,這次事變雖是中國軍隊挑釁而致,但日軍也是早有準備的。日本帝國對於滿洲是志在必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因爲蘇俄的原因,日軍一時還不便進軍北滿,待南滿解決後,再圖解決北滿。如果閣下能和日本合作,維持地方治安,保護僑民,你便可以回哈爾濱。”
東省特區只管轄中東鐵路沿線附屬地,行政長官雖然是省級,但與一省之長的實權是沒法比的。特別是沒有軍隊,只有一些警察。張景惠因此爲難地說:“維持地方治安,建立中日良好關係,這是我的一貫做法。但事變發生必然使人心慌亂,我沒有軍隊,恐怕力量難達。”
“不要緊,不要緊。”阪垣微笑着說,“閣下是東北軍的元老,聲望極高,一旦我們將張學良的勢力驅出滿洲,將來還要借重閣下主持滿洲政務。你現在沒有軍隊也不要緊,可以先組織保安警隊,擴大警察,維持地方治安。”
“組織保安警隊這個主意不錯。”張景惠說,“人倒是沒有問題,槍枝彈藥可是個大問題。就算有錢,一下也買不到,何論東省特區也沒有這筆錢。”
“這個不成問題,”阪垣搖搖手說,“我先給你三千枝槍、四十萬發子彈。”
有槍便有勢,有勢就有權,有勢有權就有錢。有這樣的好事,那還有什麼不同意的。張景惠忙點頭說,“那行,那行,既然如此,我回去按此辦理。”
回到哈爾濱,張景惠叫來他的親信,哈爾濱警務處副處長兼警察學校教務長於鏡濤,對他說:“日本人在南滿動了手,北滿自然也不會放過。關東軍的阪垣大佐告訴我,日軍對東北是志在必得,決心驅逐張學良,希望將來由我主持東北大局。”
“這可是個大好機會呀!”於鏡濤躍躍欲試地搓着雙手說,“日本是個強國,日軍實力雄厚,東北軍如果過去沒有日本的支持,也不會有今天的局面。張副司令甩開日本,歸順了南京,日本當然不甘心。敘帥,現在有機會出頭幹一番事業,青史留名了。”
“很難說啊,”幾十年歷經了各種風雨,張景惠沒有這麼樂觀。眼下雖然日本氣勢洶洶,但能不能站穩還難說,三國還遼就是個例子。如果冒然和張學良鬧翻,以後日本走了怎麼辦?儘管於鏡濤是親信,但內心的話也還是不便向多說,他搖搖頭說,“當年我們幾個兄弟跟大帥闖出了東北這樣的局面,那是很不容易的,說來雨亭父子倆待我也算不薄。我現在還真的沒有想這麼多,只是考慮怎麼維持哈爾濱的治安,不讓奸人乘機,穩定市面,安定商民。”
“這可不大好辦,”於鏡濤說,“我們自己沒有軍隊,怎麼維持,哈爾濱的軍隊能聽你的嗎?”
“這種時候可說不準。”張景惠說,“但阪垣答應給我三千枝槍、四十萬發子彈,組織保安警隊,擴大警察。我也想借此機會建立我們自己的武裝。”
“那好哇,”於鏡濤高興地說,“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有了武裝,其他的事情就好辦了。”
“現在還說不上其他。”張景惠說,“這個保安警隊我想由你來組織,任總隊長。”
於鏡濤表態道:“謝謝敘帥信任,我一定盡力,一切聽從敘帥的。”然後又問:“組織保安警隊是件大事,以什麼名義呢?對外如何表態?”
“明天召開各機關首長和法團會議,商議看怎麼辦。”
二
才幾天的時間,瀋陽及南滿各市縣頻頻告急,相繼被日軍佔領,哈爾濱已經是人心浮動,惶恐不安。而日本特務在特務機關長百武晴吉中佐指示下,往日本領事館、朝鮮銀行等地方扔炸彈,製造爆炸事件。並且假裝中國人散發仇日傳單,混淆輿論。日本僑民更爲爲恐慌,紛紛要求派軍隊進入哈爾濱保護。關東軍也對外表示;不能坐視日本僑民面臨的危險。
面對這種情況,哈爾濱應該怎麼辦?軍政首長向北平行營請示。
二十二日,張學良致電特區長官公署和護路軍司令部:“傾聞日軍有向哈埠推進之訊,如果屬實,仰相機應付。惟彼不向我軍壓迫,我應力持鎮定;萬一有向我軍施行壓迫之動作,該部應即避免衝突,暫向安全地帶退避,以期保全。至要。情況如何盼報,此項消息極密,望切實守密。至要。”
有了張副司令這樣的指示,到會的各機關首長心領神會,很快就得出一致意見:
一、 自力維持社會治安。
二、 對日軍採取絕對不抵抗政策。
三、 成立東省特區治安維持會,張景惠爲會長,負責特區的行政和治安。
九月二十八日,張景惠就東省特區治安維持會發表成立佈告;
爲佈告事,照得現在時局不靖,本長官在遼深感於保護駐哈各友邦領館僑民之安全,及維持地方治安之必要,遂於九月二十四日由遼回哈,對於全區治安問題,連日召集各機關各團體會議,加以縝密之考慮與研究,衆志僉同,決定即日組設東省特別區治安維持會,並經公推本長官爲會長,所有一切政務及治安事宜,統由本會主持辦理,擔負一切責任凡在本區各國僑居商民,務使各安其業,不使稍有恐怖及損害,本會即於九月二十七日正式宣佈成立,會址設在長官公署。除函告各友邦領館知照外,合亟佈告本區各國僑居商民,及中國人民一體周知,嗣後務各安心樂業,勿得聽信謠言,自相驚擾,本會對於本區地方治安,務以十二分之努力,負責竭力維持,此可鄭重聲明者也。切切此布。
行政長官 張景惠
治安維持會是因爲時局不靖、爲維持治安而成立,這不符合關東軍建立新政權的要求。佈告發表幾天後,百武帶着翻譯和秘書來到張景惠的官邸。彼此本是熟人,可此時他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冷冷地說:“哈爾濱雖然成立了維持會,但並未明確態度。我奉本莊司令官的命令,向閣下提出要求;哈爾濱東省特區必須表明態度,脫離中國政府。如果不表明態度,關東軍不承認目前的狀況。”
不承認就是不同意,不同意就意味着日軍可能發起攻擊,也可能物色別人在哈爾濱主政。目前特區警備隊正在召收警員,計劃以高等警察學校的五百名學員爲骨幹,外召二千五百人,組成四支步兵隊、一支騎兵隊、一支手槍隊,待槍枝一到,馬上訓練、就可派上用場了。如果關東軍不承認,槍枝彈藥也就沒有了,警備隊也無法組織了。
“這件事情重大,”張景惠陪着笑臉說,“不經過會議,我個人無法作出決定。”
“好吧,”百武說,“你們開會商議吧,給你們一天的時間,明天早上我再來。”
開會的人都來了,議來去議,卻未能議出什麼結果。公開宣佈脫離中央政府,和日本人合作,這就不是“相機應付”了,誰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儘管多數人有心追求榮華富貴,但目前畢竟日軍未到,局面尚未明朗,風險太大了一些。開會的人七嘴八舌,繞來繞去,未能得出什麼結果便散會了。
“什麼,沒有結果!”百武聽了臉一沉,“既然是這樣,那麼我今天就坐在這裡,等待你們開會討論出一個結果。否則,我無法向本莊司令官交待。”
把人再次召來,張景惠苦着臉說,“沒有辦法了,本莊要今天就給一個明確的答覆,各位今天必須要表態,否則事情就不好辦了。”
濱江鎮守使兼二十八旅旅長丁超與張景惠交往甚好,一直稱張景惠爲大哥。十多年前,丁超擔任奉天軍械廠廠長時,他與任旅長的張景惠合作,二人率領兩個營在秦皇島截獲直系的大批軍械,爲東北軍擴展勢力立了大功。既然交情不錯,可張景惠在哈爾濱組織警備隊,居然不和他這個軍隊首長打一聲招呼,丁超十分不痛快。
所以,他不配合張景惠,苦着臉說:“別的都好說,脫離中央,宣佈獨立,這實在不妥。”
新組織的警備隊由副手於鏡濤來當總隊長,警務處長王瑞華感到自己被奪了權,也很不滿意,說:“脫離中央政府,就是和張副司令對着幹,你們認爲這樣行嗎?”
秘書魏紹周慢吞吞地說:“脫離中央政府當然是十分不妥的,但是,但是遼寧、吉林已被日軍佔領,如果不表態,日軍絕對不會放過,勢必入侵北滿,進入哈爾濱,那就遭災了。”
“是啊,”於鏡濤接上話說,“這樣的話,反而不如以脫離中央之名,保持北滿。其他的問題,留待以後解決,想中央和張副司令會體諒我們的。”
“是啊,保全地方要緊。”今天是必須要表態,不表態事情就沒完。先前不肯表態的人,現在也紛紛開了口,“別的事以後再說,顧眼前要緊,走一步算一步。”
這麼多人一嚷嚷,也用不着表決了,就這麼定下來。會後,張景惠便叫魏紹周起草公告,宣佈東省特區脫離中華民國,實行自治。
齊齊哈爾是黑龍江的政治中心,與哈爾濱一起成爲北滿的兩大中心。哈爾濱已經宣佈脫離中國自治了,那麼剩下的就是齊齊哈爾了。沒想到張海鵬太差勁,迫使關東軍冒着極大的風險出兵。打了半個多月,以巨大的傷亡,這才把馬占山逐走,佔領了齊齊哈爾。
可是讓誰來當黑龍江的省長呢?數來數去,阪垣覺得張景惠最合適。但局勢未明,馬占山還率軍在不遠處虎視耽耽,張景惠不願幹。但又不能逆了阪垣的意思,於是遙領省長之職,自己不上任,派了親信英順到齊齊哈爾作他的“代理人”。
十二月七日,阪垣親自闖營勸降,與馬占山達成初步協議。幾天後,馬占山到哈爾濱與張景惠會面。錦州棄守後,一月六日,馬占山再次到哈爾濱與張景惠會面。至於張景惠和馬占山的兩次會面,是怎麼商議的,達成了什麼協議,兩人閉口不談,外人一概不知。但是一月七日,張景惠便到齊齊哈爾,走馬上任黑龍江省省長。
省長的就職儀式在省政府大禮堂進行。但令人奇怪的是:脫離了中華民國、獨立自治的黑龍江省,不知是因爲沒有所屬國,還是習慣了,禮堂交叉掛着的仍是國民黨黨旗和國旗,中間放着孫中山的遺像。而且在啓印之前,參禮者還向黨旗、國旗、孫中山遺像行三鞠躬禮。
駐齊齊哈爾的日軍是第八師團的第四混成旅團,旅團長是鈴木美通少將。鈴木在中國多年,當過關東軍司令部參謀、吉林督軍軍事顧問,八月份之前還是瀋陽特務機關長。見到這一情形,他感覺很不對頭,這是脫離中國獨立嗎?但是沒有上面的指示,又是在此重要的此刻,他也就假裝不懂。
張景惠雖說就任了黑龍江省的新省長,但他並不在位,就職儀式結束後,當天下午便回到哈爾濱。留下吉林省的政府顧問吉祥代理省長,由他來處理政務。
第二天,馬占山派韓雲階作爲政務代表,王靜修作爲軍務代表到達齊齊哈爾。鈴木與韓、王兩人商談馬占山入城之事宜,初步商定:本月二十三日,馬占山率八十人的衛隊進入齊齊哈爾。
海倫會談後,面對投敵的質疑,馬占山曾通電錶示“此身存在,誓不屈服”。可剛一個月,就要食言自肥,這將如何面對公衆!一月十二日,馬占山發出通電進行表白:
中央黨部鈞鑒,各法團、各報館、各省市黨部、各省市市政府鈞鑒:
前者日人攻擊錦縣,準備進展,卒以日方連續增兵,錦軍迭受重創,江省懸隔邊江,兵單力薄,餉械兩缺,未敢冒味一試。現錦州已失,榆關以東,已非我有,乃日人乘其餘勢,來海要挾威迫,百計應付,難期避免。複查遼省臧主席業經就職,哈爾濱張長官已通電兼江省省政府主席,江省情形已如釜底游魚,環境實屬危險。佔山以身許國,本無所顧,第念人民塗炭爲堪憂耳。唯有相機應付,情形如何,結果難料。唯懇迅即定策,設法交涉,以解危亡;若久無辦法,則東省永無恢復之望矣。特電陳詞,伏乞採納。
馬占山叩文
ωwш ¤тт kǎn ¤C〇
三
張景惠雖然是特區行政長官,名尊位高,但卻不管哈爾濱的軍隊。哈爾濱和吉林的軍隊,全部屬東北邊防軍副司令、吉林省主席張作相管轄。駐紮在哈爾濱的軍隊是獨立第二十八旅和獨立第二十六旅。二十六旅是護路旅,不負責地方治安,負有地方治安責任的是二十八旅。
二十八旅長丁超,字潔忱,遼寧新賓縣人,時年四十七歲。辛亥革命前夕從日本士官學校畢業,與熙洽是同學。熙洽雖然位高,但幾乎沒有帶過兵。而丁超則帶兵十餘年,是老旅長。中東路與蘇作戰時,任吉林軍前敵總指揮、東北邊防軍東路前敵總指揮,獲授三等寶鼎勳章。現任濱江鎮守使兼二十八旅旅長,同時還是護路軍長綏司令(長春到綏芬河),中將軍銜。
吉林省長官公署成立後,熙洽、孫其昌、郭恩霖、齊政知等人及軍、政、商各界有頭有臉的人物紛紛出動,對分散在各地尚未明確表態的各部隊將領,以同事、同學、同鄉等身份進行“慰問”、勸說、封官許願。齊政知來到哈爾濱,以老同事的身份勸說丁超。說張學良和張作相不可能再回東北,熙洽準備在日本人的幫助下“扶興清室”,使東北三省成獨立局面。要丁超識實務,及早表明態度,聽從熙洽指揮。
丁超不是滿人,又沒有在清朝當過官,對“扶興清室”沒有一點興趣。復辟失人心,又逆歷史潮流,決難成氣候。袁世凱、張勳都失敗了,熙洽有多大的能耐!在公開場合中,他表示不與熙洽同流合污,聽從中央和張副司令的命令。但多一個朋友多條路,局勢不明之時,腳踏兩隻船,見風使舵總沒錯。如果條件合適,順風揚帆,就可獨樹一幟。在暗地裡,他派他的參謀長和關東軍聯繫。
在關東軍的扶持下,熙洽領導的吉林省長官公署大肆擴軍。他們以省軍械廠存儲的兩萬支步槍和五千萬發子彈爲基礎,以投降的軍隊爲骨幹,招兵買馬,組編了五個旅。還成立了“吉林剿匪司令部”,以退役的原騎兵師中將師長於琛澄爲司令,由投降過來的團長李文炳、劉寶麟、馬錫林、王樹堂、李毓玖分別擔任五個旅的旅長。
熙洽只是參謀長,並沒有實權,他一直打着張作相的牌子給全省軍政人員下令。成立吉林省長官公署,仍說這只是權宜之計,將來中日事變結束了,仍要請老帥回任的。
張作相,字輔忱,一八八一年生於遼寧義縣。年輕時當過吹鼓手和泥瓦匠,後落草爲寇。一九○二年,張作相率隊到八角臺投奔張作霖和張景惠的保險隊。被清朝收編後,他跟着張作霖歷任哨官、管帶、團長、旅長、師長、東三省巡閱使署總參謀長、吉林督軍兼省長、軍長、東三省保安副司令。
在張作霖的八個盟兄弟中,張作相年紀最小,也最識大局、顧整體,以忠厚著稱。二十多年他一直追隨張作霖,可說是忠心耿耿。張作霖被炸死,他又一心輔佐張學良。張學良對他一直很敬重,稱他爲老叔、輔帥。夫人于鳳至還認張作相二夫人爲乾媽,兩家關係非常密切。中原大戰時,張學良率東北軍主力進關,張作相留守東北,任東北留守司令,主持東北後方一切事務。張作相現任東北邊防軍副司令長官,東北政務委員會委員,吉林省政府主席,南京國民政府委員,中央政治會議委員,上將軍銜。
一九一九年張作霖復辦東北講武堂,張作相爲首任校長,熙洽爲首任教育長。從那時起兩人開始共事,後來熙洽也多在張作相手下任職。張作相平日裡對留日歸來的熙洽很是禮敬,也一直十分信任。最初還認爲是形勢所迫,熙洽出於無奈,才與日本人周旋,是爲了保全吉林而“相機應付”。到了後來,張作相發現完全是另一回事。熙洽是要將他取而代之,藉助日本人另創一個局面。並且還要更進一步、和前清遺老們一起重溫大清舊夢。吉林的其他隊伍,不聽熙洽指揮的,現在都成了“匪”,一律在剿滅之列。
對熙洽的所做所爲,張作相絕望而憤慨。十一月初,在錦州的張作相委派成允爲代理省主席,在哈爾濱重組吉林省政府。又派陸軍整理處副監李振聲到哈爾濱整理軍隊,代行副司令長官的職權,指揮全省軍隊。張作相還發出電令:熙洽已經叛國,全省軍政人員不得聽從其僞令,各項稅收不得繳給僞政權。
接受委任後,成允和李振聲一同來到哈爾濱,向張景惠傳達了張作相的命令,希望得到他的幫助。但張景惠說無法負保護的責任,不同意把新的省政府設在哈爾濱。沒有辦法,成允只得把省政府設在賓縣。成允倒是想幹一點事,東奔西走聯絡各部隊將領。但李振聲則與成允意見不相同,常鬧矛盾。最主要的是他倆沒有實力,同時本身也不孚衆望。因此沒有多少人肯聽他們的,多數人只是口頭應付而已。結果什麼事情也沒幹成。
熙洽投敵,張作相不回,吉林羣龍無首。丁超本認爲,以他的資歷、聲望和才能,以及所擁有的兵力,理應重用他纔是。但張作相到了此時此刻,仍遙控軍政兩權不肯放鬆,假權於別人,對他不予理睬。丁超是一肚子的不滿,便在一旁冷眼觀看。
熙洽不斷派人遊說丁超,張作相此時也知道丁超的不滿。爲了緩和這個矛盾,安撫丁超,便任命他代理護路軍總司令。但是隻是空口許諾,沒有人作任何接交,這使得丁超更是惱怒。
既然哈爾濱現在是如此壯況,熙洽就決心當仁不讓了。在關東軍的支持下,一月三日,於琛澄率五個旅的主力萬餘兵力開始由舒蘭北上“剿匪”,要將不聽命令的部隊全部消滅。十六日在榆樹擊潰了二十五旅,俘虜了旅長張作舟、團長任玉山。二十二日繞道進攻拉林,擊潰了原省衛隊團團長馮佔海率領的吉林警備軍,大軍直逼哈爾濱近郊。
挾大軍進逼之勢,熙洽同時實行分化瓦解之策,他派出親信去接收哈爾濱的各機關,併發布“長官命令”,對遲遲不肯表態的二十八旅旅長丁超、二十六旅旅長邢佔清撤職,由他們手下的團長白文清、宋文俊接任。並且命令駐哈爾濱部隊,三日內全部撤至城外。不過在暗中,熙洽仍派人勸說丁超投降,請他到吉林共商“善後之事”。
見此狀況,丁超認爲大勢已明,感到失望,便答應到吉林與熙洽共商“善後”。但正當他要起身之前,接到了熙洽的一封急信,說經本莊批准,已任命於琛澄爲中東鐵路護路軍總司令,待擊破“反吉軍”後即赴哈爾濱接任。擬委任丁超爲護路軍綏長司令,仍領二十八旅旅長之職。但限三日內率所屬二十八旅移駐阿城,同時要丁超把濱江鎮守使一職交出。看完信,丁超又氣又怒,給這位老同學愚弄了:這時若是舉起降旗,自己將是一無所獲。
於琛澄的僞軍來勢兇猛,哈爾濱頓時一片慌亂,形勢岌岌可危。在哈爾濱東北面的依蘭鎮守使兼獨立第二十四旅旅長李杜,一直密切注視着哈爾濱局勢,見情況危急,於二十五日星夜,在吉林省警務處長王之佑的幫助下,率一個步兵團乘汽車趕到哈爾濱。退守阿城的馮佔海配合李杜,也率部挺進哈爾濱。被熙洽“撤職”的丁超和邢佔清,此時率駐哈爾濱的部隊急起響應。
哈爾濱及四周的部隊並不少,駐雙城的二十二旅,駐哈爾濱二十六旅和二十八旅,駐依蘭的二十四旅,還有被於琛澄僞軍打退的吉林警備軍及二十五旅餘部。但都是各自爲政,相互沒有關係。在於琛澄僞軍的進逼和日軍的威脅下,大家都感到有必要聯合起來,否則就會被日僞軍各個擊破。於是李杜、丁超等人約請馬占山在江北車站會面,商議共同保衛哈爾濱的事項。
馬占山見李杜、丁超等人終於動了起來,還佔據了哈爾濱,也很興奮。如果能守住了哈爾濱,哈爾濱與海倫就形成一條抗擊線,相互支援。日軍要想進攻海倫,那可就不容易了。馬占山本來準備進入齊齊哈爾“相機應付”的,而且已經派出兩個營入駐了。現在他不打算去了,表示贊同成立統一的軍事機構,以便共同對敵。
李杜見馬占山贊同,便很高興地說:“既然馬主席贊同,那就請馬主席領導我們幹吧,這樣一聯合,我們的力量也就不小了。”
按李杜的想法,如果兩省的軍隊能聯合起來,將近有十個旅,不少於六萬人的兵力。一旦舉旗,不僅可以震攝僞軍,而且許多被迫歸附熙洽的軍隊還會反戈一擊。整個戰線如龍,以哈爾濱爲頭,以海倫爲尾。舞頭擺尾,北滿局勢即刻改觀。
“不,不,”馬占山連連搖頭說,“我是黑龍江省主席,沒有上峰命令,領導吉林省的軍隊,以後老帥不知會怎麼說我。而且名不正言不順,如果有將領不聽我的,我也沒有辦法。再說了,黑龍江的事我現在都頭痛極了,實在沒有能力顧及吉林。”
馬占山所說是實情,這裡面涉及到政治權益問題。而且他心裡一直不痛快:黑龍江抗戰多日,將士血灑彊場,全國各界紛紛聲援。而吉林的軍隊卻界限分明,袖手旁觀,隔岸觀火。眼看黑龍江部隊苦苦支撐不理不睬,致使失守省城,被迫退到海倫。如果當時吉林能派出哪怕是一個旅支持黑龍江,或者派兵壓向吉林,給日軍造成威脅,不能增兵,局面也不至於如此。
聽到馬占山如此說,李杜頗感失望,無奈地說:“已經到了此時此刻,還分什麼吉省黑省,共同抗日討逆纔是最重要的事情。”
“你放心,”馬占山說,“我馬占山是堅決抗日的,一旦打起來,我一定派部隊過江支援。我知道你們彈藥不足,我也不富裕,但我可以補助你們五十萬發子彈。
雖然不盡人意,但也算不錯。李杜說:“不管怎樣,我們決心死保哈爾濱,絕不讓敵人輕意得逞。”
二十七日凌晨,於深澄指揮兩個旅從東南向哈爾濱的上號、三棵樹、南崗地區發動進攻。日軍派出督導團協助指揮,並且還出動飛機助戰,對三棵樹、南崗地區狂轟濫炸。
防守這三個地區是馮佔海部、丁超和邢佔清各一團,他們頑強抵抗,戰鬥異常激烈。雙方激戰兩天,最後於深澄的“剿匪”軍潰敗,馬錫麟第三旅的田德勝團長率部起義。並且還擊落日軍飛機一架,擊斃飛行員棲井中尉和撘乘飛機偵察的炮兵大尉清水。
四
關東軍在東北建立一個獨立於中國政府的“新政權”計劃,在年底得到了軍部中央的認同。佔領錦州後,新任陸相荒木貞夫致電關東軍,希望板垣或者石原回國,就建立“新政權”一事進行磋商。與人打交道,板垣比強得多,不要說別人,就是石原自己也清楚。一月六日,板垣攜帶關東軍的“建國方案”和本莊的指示回到了東京。
在向陸軍省、參謀本部彙報時,板垣信心十足地表示:“滿洲大勢傾向於建設獨立國家。我們探詢了許多要人和實力派,均持同樣意見。一般民衆也不希望恢復張學良政權和讓國民黨政府進入滿洲。對於建立新國家之說頗感興趣。本莊司令官對此亦堅定不移。”
“是這樣啊。”荒木閃爍其詞地說:“新內閣剛剛成立,所以嘛,政府的大政方針尚未確立。但是,我想基本方針應該是尊重現地形勢的。”
其實,大政方針並不是沒有確立。陸軍省、海軍省、外務省三省相關部門的課長,已經制定了《中國問題的處理方針綱要》,要求加速建立一個在日本控制之下的“獨立國家”。但是,正在這個時候,卻從皇宮中傳出令人不安的消息。
據說元老西園寺進宮覲見天皇,談到目前形勢時,天皇要求事態不得擴大,還要求警戒關東軍、朝鮮軍的肆意行爲。並且還傳出天皇親口說的話:“現在軍部不顧統一命令,肆意行動,干涉國政、外交,爲此,我對國家頗感憂慮。”
天皇過去從未作過如此具體的表態,此話是真是假,連剛接替金谷出任參謀總長的閒院宮載仁親王也說不清。但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事情就難辦了,一系列問題也就出現了。不僅建立“滿蒙新政權”泡湯,而且還面臨全線撤兵的可能。可軍部中央的高官正在忐忑不安之時,事情卻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
一月八日,天皇在東京郊區代代木練兵場檢閱部隊,受閱的是號稱“精銳之師”的金澤第九師團。誰也沒有想到,在閱兵式上,天皇親口宣讀了《賜關東軍敕語》:“曩者滿洲事變勃發,關東軍將士基於自衛之必要,果斷神速,以寡克衆,迅速完成芟伐,此後,凌艱苦,冒祁寒,蕩伐各地蜂起之匪賊,完成警備任務,或在嫩江、齊齊哈爾地方,或在遼西、錦州地方,冒冰雪,勇戰力鬥,拔除禍根,宣揚皇軍威武於中外。朕深嘉獎其忠烈。爾將士等其各堅忍自重,以確立東亞和平之基礎,有厚望焉!”
人們還在驚愕之時,天皇又破例召見了僅是大佐軍銜的板垣。天皇對板垣具體說了什麼,雖然沒有透露,但毫無疑問,必定是嘉獎之詞。
雖然虛驚了一場,但“九·一八”以來關東軍的所有軍事行動,得到了天皇的公開承認。天皇的敕語這極大地振奮了陸軍,荒木等人與板垣迅速設定了建立“新國家”的事宜。於是,板垣帶着軍部中央的《中國問題的處理方針綱要》,趾高氣揚地回到瀋陽。
板垣風塵僕僕地四處奔走遊說,爲建立“新國家”做準備。一月二十二日,關東軍司令部召開“建國幕僚會議”,討論建立“新國家”的有關條款和綱領。二十七日,會議通過了《新國家建設順序的綱要》。
於琛澄“剿匪”部隊的進攻,遭到哈爾濱部隊的迎頭痛擊,未能如願地進入哈爾濱。更爲重要的是,這次進攻的失利,促使吉林四散的抗日隊伍聯合起來,共同對敵。
若不拔掉哈爾濱這個據點,打垮吉林的抗日隊伍,就難以迫使馬占山真正投降,也無法把整個北滿拿下,那麼建立“新國家”也就無法實現。
但是,哈爾濱不同於瀋陽、齊齊哈爾,蘇聯有重大利益在此,如果把蘇聯惹火了,事情麻煩就大了。
“我認爲現在應該是出兵的時機了。”阪垣在軍事研討會上說,“吉林雙方軍事力量在哈爾濱對峙,一時間還分不出勝負,哈爾濱目前的局勢十分混亂。但依我觀察,吉林軍的素質太差,士氣不足,很難取勝。一旦他們敗退下來,不僅會使丁超、馬占山這些動搖的部隊會改變對皇軍的態度,像張景惠這樣歸附我們的人恐怕也將會被驅出哈爾濱,我們將面臨一個極爲困難的局面。”
石原點頭贊同道,“一旦吉林軍潰退下來,哈爾濱穩定,我們很難再找進軍哈爾濱的理由了。那麼,滿蒙建國計劃也就無法進行了。”
“現在出兵哈爾濱?軍部中央是不會同意的。”本莊搖搖頭,擔心地說,“哈爾濱不同於其他地方,上一次被中央命令停止行動,這一次若再來這樣的命令,就不僅僅是丟面子的事了!”
“這一次不同了,司令官,”石原很有把握地說,“因爲現在各方面的條件大大的不同了。”
“哦,”本莊說,“石原參謀,請詳細談一談。”
石原分析道,“首先,根據哈爾濱特務機關的情報,蘇俄不會出動軍隊與我們直接對抗,我認爲這些情報是準確的。蘇俄與張學良爲中東鐵路管理權大打了一場,現在雙方還沒有好臉色。只要我們不刻意傷害蘇俄的利益,蘇俄絕不會爲張學良出兵與皇軍對抗。而且,因爲黑龍江省府齊齊哈爾一帶已被我們控制,即使蘇俄敢於出兵,形勢也對我軍有利。我想即使是軍部中央,也不會看不到這一點。”
“嗯,不錯,這個判斷我贊成。蘇俄既不願出兵,也不敢出兵。”三宅一向對石原沒有什麼好感,但得到了天皇的敕語嘉獎後,關東軍司令部的參謀們十分興奮,他今天也點頭贊同石原的判斷。
“其二,”石原繼續說,“上海空前危機,日中雙方都在調兵遣將,戰事一觸即發。上海作爲國際都市,英、美、法等國的經濟利益大多在此,目前內外視聽集中於上海,一時還顧不上哈爾濱。”
“嗯,這一點本職認同。”本莊點頭說,“上海對於歐美列國至關重要,哈爾濱遠不能比。”
“其三,現在政府、皇室,乃至民衆輿論,也都支持我軍以武力解決滿蒙問題。軍部中央剛剛經過人事更換,一批有抱負、有理想、有才幹的人到了重要的位置。在滿蒙問題上,與我們看法較爲一致,更沒有理由不支持。
其四,在哈爾濱的中國軍隊雖然不少,但戰鬥力並不強。特別是沒有統一的指揮機構,內部又有矛盾,彼此不信任。因此,我們必須抓住這個機會出兵,佔領哈爾濱,迫降丁超、馬占山等部隊,一舉解決滿蒙問題。”
“好!”石原的一番分析,說得有條有理,使大家心服口服,不由得鼓掌起來了。
“石原參謀,了不起呀,將來會成爲一個出色戰略家。”本莊也誇讚道。
“哪裡,哪裡,”這次石原不敢狂妄居功了,“這是我和阪垣君、片倉君他們幾個分析得出的,說出來供司令官決策。”
“好,現在情勢十分有利。”本莊下了決心,“既然大家都贊同,本職也沒有什麼意見。錦州已下,整個滿洲現在也只剩下哈爾濱這個孤島了,滿蒙問題的徹底解決在此一舉,幹吧!”
會議決定,由駐長春的第三旅團爲先鋒北上,大部隊迅速集中於長春,視戰況投入。同時向軍部中央提出要求:向哈爾濱派遣至少兩個大隊的部隊,負責保護在哈爾濱的日僑,藉以促使軍部中央作出表態。
果然不出石原所料,參謀本部完全同意進入哈爾濱的計劃。作戰課長今村均擬寫電文時,還明確指示:“如果蘇軍蓄意妨礙帝國行動的陰謀活動達到明目張膽的程度,我方要堅決採取必要的措施,以向蘇俄表示我們的決心。”
但荒木看了電文卻搖搖頭,說:“口氣過強了。關東軍那幫傢伙本來就狂,沒事還想惹事。此電一發,就更助長他們蠻幹的思想。中央的準備尚未就緒,此時還不宜對蘇作戰,慎重一點爲好。”
荒木的口才和文才都相當了得,在軍中是公認的。他思索了片刻,提筆改成:“帝國的對蘇作戰需要慎重考慮,因此對蘇聯的企圖進行偵察,此刻尤應充分考慮。”
片倉拿着電文,搖着頭說:“如此看來,軍部中央對蘇聯還是很謹慎啊!”
“這是當然的事,”石原笑道,“片倉君,作戰部隊和作爲幕僚的軍部中央,考慮問題的角度是大不相同的,我們心中有數就行。”
計劃獲得了批准,命令也下達了,但行動起來卻有了意外的麻煩。當哈爾濱特務機關受命向中東鐵路局申請運兵時,遭到了拒絕。
長春以北的鐵路,屬於中東鐵路局管轄,而且鐵路的路軌也不同。中東鐵路是寬軌,南滿鐵路已經改成了標準軌。日軍要北上,不能用自己的車頭和車皮。中東鐵路是中蘇合營鐵路,但蘇聯表示,在日中的軍事衝突中,蘇方將嚴守中立,不同意利用中東鐵路運送日軍去攻擊中國軍隊。中方管理人員雖然已經歸附熙洽,但蘇方不同意,他們也做不了主。
“這是怎麼搞的?”本莊氣惱地質問三宅。
“這可沒有想到,”三宅不安地說,“中東鐵路局是個營利公司,中方沒有問題,蘇方表示中立,那麼只要付得起運費就行了,想不到關鍵的時刻蘇聯人會來這一手。”
“不管他,”石原強硬地說,“長谷部支隊仍按計劃發車北上,一切看情況而定。”
但是,車頭和車皮都拉到哈爾濱去了,長春寬城子車站的工作人員一大清早就跑了。哈爾濱的特務機關傳來情報,蘇聯從二十七日開始,陸續從各地把全副武裝的蘇聯人送往哈爾濱,情況顯得更緊張了。
到處進行搜索,後來不知從修理廠,還是什麼地方,總算弄到了三列車。但時間已經過了一天了,本打算去支援吉林“剿匪”軍的,也已經錯過了時機。如果再延誤,讓哈爾濱的中國軍隊和蘇聯人勾結在一起,那問題就大了。
“發車!”本莊這時顯露出日本軍人的本色,“長谷部支隊在今天必須發車,其他的部隊按計劃集結於長春。一旦遇到阻攔,各部可以採取軍事行動。”
第三旅團司令部和第四聯隊的第一大隊,乘一列裝甲列車,在一列裝着修理材料的列車開道引導下,終於在二十八日晚上九點出發。但是沒有走出多遠,鐵路就遭到了“匪徒”的破壞,列車又被迫停了下來。一邊修路一邊走,唉,急也沒有用。
二十九日,關東軍要對長春至哈爾濱的鐵路實行保障性佔領,電請參謀本部同意。第二天又電請參謀本部同意將這段鐵路的寬軌改爲標準軌,直接用滿鐵的火車運送軍隊。
電報一到參謀本部,今村手執電報就嚷開了:“佔領北滿鐵路!這怎麼行,這不是留下把柄給別人抓嗎?就是要開戰,那也應該是我們抓住別人的把柄才行呀!”雖然他主張“堅決採取必要的措施”,但並不贊同蠻幹。他找到總長載仁說,“關東軍真是太橫蠻了,這種蠢事我們不能幹。”
載仁可是親王,他才懶得理睬具體的事務,揮手叫次長真崎處理。真崎和幾個局部長一商議,也都認爲關東軍是在蠻幹,會惹出禍端的,不予支持。
無法利用鐵路運兵,這仗怎麼打呀!在這緊要的時刻,蘇聯方面首先軟了下來。他們認爲,實際上要阻止日軍運送是不可能的,只不過是在拖延時間而已。中國方面對蘇聯的態度並不好,一向抱有敵意,蘇聯完全沒有必要爲了中國和日軍發生軍事衝突,於是在三十日下午六時,開口同意運送日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