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兒駭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顫抖着擡起手.抹去滿臉的痛淚.低聲道:“和羲.可我現在的意識.就是媚兒的意識啊.我醒來後.確實是忘掉了和你的過往.可我沒有忘掉十六歲前的一切啊.”
淚眼朦朧中的帝君.顯得那麼的遙遠.那麼的高不可攀.可她只是想着他.只想化作一株菟絲花.纏繞在他的身上.
“和羲......”
天帝沉沉笑着.他嘴角彎出一道悽苦的弧度.淡然道:“你的失憶.並不是我告訴你的那樣-----從樹上摔了下來.磕傷了頭而失去.而是.而是我刻意把你的部分記憶洗去了.”
媚兒疲累地跌坐在地上.喃喃啞語:“和羲.你爲何要洗掉我的記憶.”
天帝蹲下.湊近她的臉.幽深的眸光絞視着她茫然的臉.用極輕極輕的聲音道:“你的上一世.雖是我的妻子.是我心中摯愛的女子.可我最後不但沒得到你的心.甚至連你的人.我都沒有得到.”
媚兒的心一愣一愣.只是低低叫了一聲:“和羲.”
天帝自嘲地笑着.臉色開始發青.
“你的上一世令我蒙受了男人最難當的羞辱.媚兒.雖然造成這個後果.我也該承擔一部分的責任.是我有眼無珠.是我執着夢境.不曉得正眼看待自己的妻子.令她誤入歧途.可你知道我一直深愛着你......爲何還要捨棄我.和那個冥皇雙宿雙棲去.”
他的聲音清冷.憤恨.卻又帶着無可奈何:“我堂堂天域之主.卻承受着妻子紅杏出牆的屈辱.你說.我該不該恨你.”
媚兒臉色發白.這不可能.和羲.我的心只有你一個.怎會在上一世做出了背叛你的事.
她的手伸向帝君.期盼着帝君像往日那樣.給予她熱烈的迴應.把她揉入懷中.肆意愛憐着.
天帝嗤笑一聲.推開媚兒的手.他轉首望着掛在牆上的那副緞畫.聲音空洞:“那天.我第一次走入琴瑟宮.你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副緞畫前.媚兒.莫非那時你剛從幽冥中歸來.怪不得我看着你時.你那麼的心不在焉.還問我一句---帝君.你可真心相待與我否.”
媚兒抱着頭.無聲啜泣着.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帝君.你所說的一切.我全不知道.
天帝面無表情.他觸摸着畫中的景物.淡淡言道:“其實.你在問出那一句話時.心已經變了.只不過你懵然不覺.所以才用這句話搪塞我.而我那時還不清楚你究竟是誰.自然回答不出你想要的那個答案.你的拒絕順理成章.我感覺自尊受損.便自行退去了.”
媚兒只是沉默地聽着.一言不發.
“爾後又有一次.當我想好好愛你時.你又問我這一句-----帝君你可真心相待於我否.呵呵.媚兒......”
媚兒低聲道:“帝君你可真心相待於我否.這是情人之間最常用的一句調侃啊.就算當時我問出這一句話.也是情理之中啊.帝君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呢.”
天帝默然.過了片刻.才澀然道:“我告訴她.給我一些時間.我會給你一個完整的答覆.”
媚兒臉色灰白.用力攥着裙襬.我只是帶着女兒家對未來的忐忑問你一句----帝君.你可真心相待於我否.你我既已成夫妻.爲何你還要多等一些時間.才能給我一個完整的答案呢.
既如是.你爲何娶我.
她心內悽苦.低聲道:“帝君當年爲何娶我.你告訴我.你我曾相遇.並且相互傾心.婚嫁是水到聚成的事啊.你不是確定了可以真心相待於我.才娶我爲妻嗎.爲何當我問你這一句話時.你會覺得傷了自尊呢.”
天帝冷冷哼了一聲.道:“那隻不過是你的託詞.是你拒絕我親近你的藉口.我確實因執着和愚鈍冷落過你一些時日.只因那時我沒把你往她身上想.可你不也一樣沒把我認出來麼.我從西方回宮後一直都希望能好好了解一下你.因爲你是我此生不可更換的妻子.你卻寧願終日幽閉在琴瑟宮內.也不願意走出來和我接觸.”
媚兒澀然道:“那帝君你......你可有主動走入琴瑟宮與我傾談.”
天帝有片刻的愣怔.才木然答道:“沒有.”
媚兒把頭埋入綿厚的被褥裡.和羲.現在你來跟我說起這個.如果我的記憶尚在的話.也許可以給你一個解釋.可現在.你說的.我全部忘了.
我能說什麼呢.
當年的事......當年的你我.究竟經歷了什麼.導致我會用這一句話來試探你.我該到那裡去尋找當年失落的一切.
今天你看到那一副畫像.蟄伏在心底百年的心魔終於跳了出來.看你怒火中燒.咆哮跺腳的模樣.我可以想象得出.當年你一定是很愛很愛媚兒的.一定是媚兒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令你思之尤寒.令你痛徹心扉.
我爲何這麼糊塗呢.守着一個完美無瑕的夫婿.卻移情別戀.這真的是我的過往嗎.不.不是的.我心裡只有和羲你一個啊.又怎可能做下這等不知羞恥之事呢.
她擡起頭.怯怯地望着帝君.帝君平日的溫文爾雅已是蕩然無存.他眼眸中正燃燒着一團可以燒死我的烈火----不.是怒火.
今天.你終於肯將真相告訴我了麼.儘管殘酷.可這樣也好.讓我能清清楚楚地看清我的過往.
原來自我醒來後.就墜入你精心佈下的一個局中去.你編織了一個個善意的謊言.甚至連青娥.也和你一唱一和的.把過往中屬於我倆的愉快片段.糾結片段慢慢滲漏給我.既然你心裡熱切期盼着和我重溫鸞夢.那爲何總是患得患失呢.
原來你心裡一直收藏着另外一份的糾結.你一直不能放下當日媚兒帶給你的那份羞辱.
只要我無意中觸及了你心中的這個雷區.你就會很生氣很生氣.失去一貫的沉穩和溫柔.
那一次我在金陵遺址隨口問了一句:“和羲.你許不許我去找別人.”你當時勃然大怒.很兇很兇地對我說:“你想去找誰.媚兒.我明明白白告訴你.上一世是我錯了.這一生.就算是用繩子拴着.我也要把你帶着身邊.不允許你離開我半步.”
上一世.是我的上一世.還是你妻子的上一世.既然你說上一世是你錯了.現在爲何又變成是媚兒辜負了你呢.你和她之間.到底是誰辜負了誰.以至於被冥皇趁機而入.竊取了媚兒的芳心.以致生出這一番情天恨事出來.
亂...真亂.我想把這一切理順.然後好好的跟你談談.可爲何.腦子像被膠水糊住了.動也動不了.
我究竟是不是媚兒.如果我不是媚兒.我又是誰呢.
大半年前.我無意中在櫃子的夾層裡找到一套青色的衣裙.你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冷冰冰地問我:“你爲何穿這種顏色的裙子.”
原來這種顏色就是我夢中背影的顏色.可我真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陌生的影子啊.可爲何.我見到那個影子時.心裡很痛很痛.那是一段怎樣的過往.那在夢中響起的淒涼笛聲.是那個......媚兒的情郎吹奏的麼.
那時一個怎樣的男子.竟然令我的上一世義無反顧地捨棄了天域第一人.寧願揹負上水性楊花的罵名.也要去和他廝守.
爲何夢中那笛聲如斯的淒涼.如斯的寂寥.那個吹奏出這闕悲歌的青衣皇者.又是一個怎樣的人.
呵呵.我的上一世.原來做了一個紅杏出牆的女子.媚兒狠狠地咬着嘴脣.我真的這麼不堪嗎.
帝君.我真是如你口中所言那樣.辜負了你的深情厚愛------當年我一定把你傷的很痛很痛.是不是.那你爲何還要費煞苦心地把我喚醒呢.
媚兒覺得頭在不停地嗡嗡響着.昏昏然.昏昏然.不知所以.
天帝挨在桌子邊坐下.自行斟了一杯清酒.慢慢喝着.
媚兒一直是呆呆地坐在地上.頭半靠着牀弦.她的臉容被凌亂的墨發遮住了大半.看不清表情.
終於天帝搖搖晃晃地站起.他指着坐在地上寂然不動的媚兒.語氣僵硬地道:“我醒了.原來我做了一件可笑之至的蠢事.媚兒早已變了心.我卻還在原地踏步.追尋着一份不屬於我的卑微情感.現在我想通了.假的終究是假的.永遠也不可能變成真的.你走吧.天域遼闊無邊.我許你在天域的任何一個方位劃出一片區域.以後你我.不必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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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中仿似有晴天霹靂響起.將媚兒的三魂七魄打了破碎零落.她的淚一滴滴落在琴瑟宮光潔的地板上.和羲不要我了.他要趕我走.可天地茫茫.我可以去哪兒呢.
“和羲......你真的不要我了.和羲.你真的要趕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