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嗎?”
“不、不疼……你繼續,啊!灼郎,你……稍微輕一點。”
“阿舉,你莫動,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還是弄疼了你。”
“這……灼郎,你……在說什麼?”
鳳舉越咂摸,越覺得慕容灼的話不對勁。
慕容灼彎腰蹲在鳳舉面前,手上拿着藥,愣了一下,看到鳳舉緋紅的臉頰,他頓時明白了什麼,喉結滾動,俊臉迅速燒了起來。
兩人都沉默了。
“咳,你不要多想,本王說的是、是……”
“誰、誰多想了?分明是你……”
分明是你說話不清不楚,惹人誤會。
兩人相對無言,對視了半晌,都有些忍俊不禁。
鳳舉笑得開懷,鳳眸微暗,靠嚮慕容灼懷中,吻上他的嘴脣。
心上人,心上人,與心上之人親密無間的觸碰,讓人從靈魂深處不自覺的沉迷,彷彿要與對方融爲一體。
漸漸的,一股古怪的味道在脣齒間蔓延開來,苦苦的,涼涼的,甜中帶着點辛。
兩人同時分開,咂着嘴巴,有種想要嘔吐的衝動。
原來,不知何時鳳舉臉上的藥被蹭進了嘴巴里。
慕容灼端過茶:“漱漱口。”
鳳舉實在忍不住,偏到一旁笑得花枝亂顫。
好在回來這兩日,她又是服解藥,又是用藥水洗臉敷面,又是每隔一個時辰便要塗抹一次藥膏,臉上慘不忍睹的情況已經消失,皮膚已經恢復光潔,只是還有點紅印,有些刺痛。
期間,慕容灼都不願意假手於人,皆是他親力親爲。
說實話,其實依照鳳舉的心思並不願意如此,女子都希望郎君的記憶裡只有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可是慕容灼就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偏偏時時刻刻都盯着她,一遍遍地說他不在意,於是,鳳舉被他催眠了,相信了。
“哼!”
慕容灼被她笑得有點窘迫,繃着臉掰正她的身體,說道:“若是再笑,本王便將你綁起來。”
鳳舉識相地抿住了脣,撫了撫他紅透的耳朵:“灼郎,委屈你了。”
慕容灼立刻明白她所說的“委屈”是指什麼,接下來這段時日,他還需要藏匿,讓人以爲他真的離開了南晉。
“你認爲,蕭鸞真的會行動嗎?”慕容灼問。
鳳舉看着他,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晉帝陛下的身體……不會太久了。”
慕容灼沉默,鳳舉在他眼中看到了淡淡的憂愁,固然沒有太多的感情,可一旦知道了彼此的牽絆,終究還是難以無動於衷。
只是慕容灼很快就從這種情緒中回過神來:“你說得沒錯,依本王前世對他的瞭解來看,如果他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一定會有所行動。”
儘管晉帝已經儘量敷衍,可是他如今的種種反常,蕭鸞豈會沒有察覺?
“不過……”慕容灼一邊繼續將餘下的藥膏塗在鳳舉臉上,一邊說道:“即便是他真的篡位,也不該是我們先動手。”
“哦?”鳳舉笑看着他:“看來你又悄悄做了什麼。”
鳳舉眼中的欽佩欣賞,讓慕容灼很是受用,他的眼角勾起狡猾的弧度。
“不過是給某個早已虎視眈眈的人提個醒而已。”
鳳舉點了點頭,不過這些事情總歸還是需要一陣子的,當下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作者:我是個和阿舉一樣喜歡自己埋頭默默做事、不太習慣向別人開口的人,所以雖然我不好意思經常討要各種投票打賞,不過每次只要我開了口,大家總是立刻就會有反應,很感謝你們。新的一天,我們更新開始!)
卷三:玄黃翻覆,鳳鳴朝陽 第一千五百八十七章 天下亂離,士子傷悲
“嵋嶺那邊,應該已經有消息了吧?”
鳳舉起身整理着衣袖。
慕容灼道:“有楚令月的陣法相助,蕭鸞已經攻破了塢堡,找到了嘉定公主和靜嫺公主的屍體,另外,牢房內還有一具被燒焦的女屍。”
“牢房?女屍?”
據她所知,那裡的牢房內除了她和靜嫺公主,不應該有其他人。
正當她疑惑,卻發現慕容灼嘴角噙着一絲笑意。
“是你安排的?”
鳳舉盯着他,片刻,忽然明白了什麼。
這個人,真是太會物盡其用了。
“看來接下來,要有好戲看了。”
慕容灼繼續說道:“在蕭鸞攻打塢堡的同時,敖登反叛,斛律湛不僅要抵禦外敵,還要面對內亂,等到蕭鸞攻破塢堡,帶兵進入時,裡面已經是屍橫遍地,敖登被抓了,並且主動承認是他命人放了火,又在塢堡的水井中下了毒。”
也就是說,除了敖登,幾乎沒有留下其他活口。
“那斛律湛呢?”
慕容灼藍眸清澈,彷彿能將人吸進去:“阿舉,你明知故問,分明是你讓本王暗中幫他逃走的。”
“是嗎?”鳳舉眨了眨眼睛:“我忘了。”
……
隔絕於紅塵之外的山莊隱居,飛流如白練,翔鳥鳴山林,草木朦朧,若雲蒸霞蔚。
流水之畔,有人橫笛應着琴聲。
石臺之上,三四人聚首對弈。
亭臺之中,名士們輕衣緩帶、衣袂風流,或神情散朗,或昂揚激憤。
竹林中,琴音依舊,只是誰都沒有察覺,撫琴之人就在一瞬間已經變了。不,或許有。
正在指着一人怒罵的溫伯玉忽然停了一下,側耳聆聽,滿帶慍色的臉上瞬間舒展開似有若無的笑意。
曲子還是那支曲子,前後銜接流暢自然,幾乎毫無破綻。
若非是他在琴上的造詣已經登峰造極,對琴音有着異乎常人的敏銳,恐怕他也會被瞞過去。
“回來了?”正與人激烈辯論的楚秀也丟下其他人靠了過來。
溫伯玉微笑頷首:“回來了!”
“看來很順利啊!”正盪舟湖上的崔子洲望着琴音傳來的方向喃喃自語,轉身拿起撐杆賣力地劃了起來,彷彿前方岸邊有什麼力量在吸引着他。
清幽舒緩的琴音見漸漸低迷,絃音一轉,霎時猶如驚雷陣陣。
明明深處晴空幽林,可在場衆人卻覺自己彷彿置身於濃密的陰雲籠罩之下,胸臆間壓抑沉悶,透不過氣來。
這時,一道清朗渾厚的聲音自園中最高處的亭閣“鳴風臺”上激盪開來——
“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薄帷鑑明月,清風吹我襟。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徘徊何所見,憂思獨傷心。”(《詠懷》其一·阮籍)
身處黑暗的無邊恐懼,讓人猶如驚弓之鳥不得安寧,知己難尋,前途茫茫,內心的憂思苦悶已經壓抑到極致。
伴隨着盧亭溪苦悶壓抑的吟誦聲,琴音也越來越低沉哀傷,濃濃的傷感和恐懼鑽入每個人心裡,叫人不禁心中慼慼然,幾欲落淚。
時間稍久,竹林各處竟漸漸有啜泣嚎哭聲不絕於耳。
(這段有點難寫,找了半天資料,寫得慢,我發現每次有人說要吃肉我就會卡文,屢試不爽,好想把某個喊着要吃肉的渣渣拉出去砍了!)
卷三:玄黃翻覆,鳳鳴朝陽 第一千五百八十八章 皎皎白駒,君王以求
南北分裂,政權更迭,朝野腐朽,壯志難酬。
這,是一個絕望頹廢的時代!
有志者,或被逼無奈融入濁流,或鬱鬱寡歡,身死就戮。
酗酒,作樂,狂歡,服藥,清談,隱世,在無望中,他們用狂放不羈的姿態麻痹自己,逃避現實的殘酷。
可是內心深處,仍然有一團火焰在不甘地燃燒着。
滿眼蕭瑟,卻壯心不死,風骨不折,所以壓抑,所以痛苦。
當這所有的壓抑與痛苦被人毫不留情地揭開,這些人前顯貴、受萬人景仰推崇的人,唯有落淚。
然而,在聲聲悲泣之中,悲傷壓抑的琴音漸漸地變了。
女子清悠的聲音慨然吟詠——
皎皎白駒,食我場苗。縶之維之,以永今朝。所謂伊人,於焉逍遙?
皎皎白駒,食我場藿。縶之維之,以永今夕。所謂伊人,於焉嘉客?
皎皎白駒,賁然來思。爾公爾侯,逸豫無期?慎爾優遊,勉爾遁思。
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爾音,而有遐心。(先秦·佚名·《白駒》)
悲泣聲漸漸低迷,直到消失。
衆人都聽見,前兩句分明是鳳舉的聲音,而到了後兩句時,卻是清越如金玉相擊的男子聲音,似乎,是那北燕的長陵王,慕容灼。
嶽淵渟抱琴站在帷幕之後,望着碧藍晴天,綠水青山,揚起了嘴角。
白駒,白馬,是爲賢者英才之意。
這其中大意是君王宴請賢者,迫切希望賢者能夠留下輔佐自己,爲公爲侯,不要避世貪圖閒暇。
此刻,此音,此言,再結合山莊內各處景緻的命名,以及“鹿鳴宴”三個字,他們已經徹徹底底的明白了。
昔日衡瀾之爲山莊取名爲“鹿隱”,而今鹿鳴呦呦,正是在告訴他們:明君求賢,隱士當出,匡扶天下,一酬壯志!
這,也恰恰是衡瀾之曾經,或是畢生所求。
頓時,所有人面面相覷,胸懷激盪。
如果只是鳳舉一人,那麼鳳舉便只是大晉的名士,鳳家的千金,這所謂的“求賢”,就是代表鳳家在招攬賢士。
可現在,慕容灼也在,那麼鳳舉便不僅僅是代表着鳳家,她與慕容灼一同代表着北燕之邦,這是一個國家,一個君主在“求賢”!
可是,他們是晉人,是大晉之臣,慕容灼是北燕之君,這……不是在讓他們叛國嗎?
可是,鳳家的嫡女在此,而這個嫡女極有可能會成爲鳳家未來的少主,甚至家主。
鶴亭六俊也在此,他們當中每一個人都代表着當今權力中心的各大世家。
這根本就是意味着,以鳳家爲首的各大豪門世家,已經選擇站在了慕容灼身後。
衆所周知,大晉的政權決策有半數以上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而今,慕容灼得到了各家擁戴,這——
這分明就是要改天換地,改朝換代!
不知不覺間,分散各處的人都匯聚到了一起,這些振臂一呼便足可影響天下的人物,此刻都同時望向了那簾幕所在,大夢晨鐘之畔……盛世亭!
卷三:玄黃翻覆,鳳鳴朝陽 第一千五百八十九章 君子之風,山高水長
垂掛的重重竹簾被拉起,那無論是姿容,還是才能魄力,都堪稱驚才絕豔、天之瑰寶的兩人,同時出現在了衆人眼中。
絃音在一聲鏗鏘中戛然而止。
鳳舉站起身,從琴幾後走出,站在慕容灼側方。
“感謝諸公賞臉,應邀蒞臨,此乃雲止之大幸,在此謝過!”
說着,拱手作揖。
“天下芸芸,不乏飽學之人,名聲鵲起之輩,但其中有些沽名釣譽,有些德行卑劣,有些頹靡墮落,無可救藥。這些人,縱然才高八斗,雲止也不屑與之爲伍。故而,舉凡收到雲止邀帖之人,必是真正德才兼備、德高望重的賢者,深受雲止真心欽佩。
“諸位踏入這鹿隱山莊,在這鹿鳴宴上,所說的每一句話,雲止可以保證絕對不會外泄,待諸位離開,亦不會有任何人再提起,這是我鳳雲止對諸公的君子之諾,也是雲止對諸公操行的信任。
“諸位皆是通透世事、聰明絕世的人物,我相信你們也已經參悟了此回鹿鳴宴真正的含義。
“自百年前我大晉河山一分爲二,後北地徹底更換天地,晉室皇族偏安一隅,不思收復故土,上至君主,下至權臣,只知爭權奪利,攀富比貴,不思強國利民,置社稷民生於不顧,致使百姓民不聊生,我輩有才之士滿腔怨憤不能舒,滿懷抱負只能盡付那酒觴之內,在逍遙散的麻痹下自以爲飄飄然,實則不過是膽小怯懦,消極避世。”
柔弱的身軀,侃侃而談,慷慨激憤,似是蘊藏着無窮無盡的力量,勢要憑藉一己之力肅清這湯湯亂世的頹靡腐敗。
她所言,其實衆人皆知,而且瞭解得比她更深刻,然而這衆人皆知的事實,卻少有人敢如此坦蕩直言。
因爲,這濃雲籠罩的天下,不舒服的人衆多,但不怕死敢站出來與天相爭的人,少得可憐。
那餘下的大多數人,只能選擇壓抑地活着。
他們長嘯,狂歌,豪飲,做出一副藐視一切的姿態,卻實則,活得可悲,可憐!
鳳舉自己也是出身士族,士族把持朝政,彼此爭鬥不休,但她還是直言不諱,這便更加令人信服。
“雲山蒼蒼,河水泱泱,君子之風,山高水長。蒼山不懼風雨,河水可掀萬丈波瀾,然而放眼當世,無懼風雨、敢挺身而出力挽狂瀾之君子,何在?”
世道亂離時,正需君子挽大廈於將傾,然而君子們卻成羣結隊,或自居爲隱士,或裝瘋賣傻,任由魑魅猖狂。
如此下去,這世道……還有救嗎?
衛嘯站在河水淺灘的水石上,手中抱着他最心愛的玉笙,目光幽深。
他一身武藝,少年時滿懷壯志,期盼着報效軍中,建功立業,可是後來有一次,他親耳聽到一個手握重兵的將軍與人商議着如何挪用軍資,他一時激憤去找父親,請父親上書告發,父親卻命人將他打了一頓,讓他保持沉默。
後來,他聽說有一個人告發那個將軍的所作所爲,卻反被誣告,最終慘死。
自那以後,他便徹底失望了,從此一心只沉醉於吹笙,與人談天說地,放浪形骸。
而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