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緩緩轉過身來,小水驚異地發現,她的臉頰上淌着兩行淚水。
“小玉,你怎麼啦?出了什麼事?”
“沒事。是我想家了,想我父母親了。”
聽小玉這麼一說,小水的心情也低落了。掉入大裂谷,不說回地球了,連天球的地面都回不了。他仰起頭,望着高遠崖壁上方那一線窄窄的亮光,也不說話了。這時小碧也過來了,一看兩個人的神情,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也閉了嘴,默默地站在一邊。
三個人就這麼站着,好久不說一句話。
“小玉,地球人,這都是我的錯,是我把你們逼入大裂谷的。我該死,我鬼迷心竅了。”過了一會兒,小碧突然自己打起自己的臉來。
“姐,你這是幹什麼,我沒有怨你。”小玉趕緊上前制止。
“是啊,小碧,我們是想起了親人,才難過的,並不是因爲你的關係。”小水也在一旁說。
“可是,我也想家,想父母啊。”小碧一把抱住小玉,哭了起來。
小玉也抱住小碧,姐妹倆抱在一起,不禁號啕大哭。
看着小玉小碧如此傷心,小水的眼睛也溼了。
“好了,不哭了,我們這不過得挺好嗎?”他努力讓自己露出笑臉,好不容易把姐妹倆勸開,讓她們坐下來吃早餐。
三個人圍坐在庭院當中作餐檯的大石塊跟前,石塊上擺放着幾個泥碗,食物有野菜湯,切成一片片的茭白和放火上烤過的兔肉。小玉和小碧都能拿着小水做的筷子熟練地夾菜夾肉。
“小水,我剛纔數了一下,今天刻下的刻痕是第一百條。我們在大裂谷已經呆了一百天了。”吃完飯,小玉的眼睛盯着眼前空空的泥碗,輕輕說道。
“都過去一百天了?時間過得真快啊。”小水略略顯得有些吃驚。
小碧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
“嗐,今天怎麼啦,儘想那些不中用的。”小水左右看了看兩姐妹,裝出很輕鬆的樣子。“在什麼地方過不是過日子,習慣了都好。何況,不是還有你們兩個姐妹花陪侍我嗎?。”
“你想得美,是你陪侍我們好不好。”小碧剜了小水一眼。
“對對,是我陪侍你們,這不一樣嗎?”小水說。
“不一樣。”小碧說。她已經擺脫了剛纔的憂鬱,重新開朗起來。“我們陪侍你,就得以你爲中心,事情由你說了算;而你陪侍我們,就得以我們爲中心,一切由我們說了算。懂了嗎?”
“誰說了算都行,這不小意思嗎?只要不趕我走就行。”
“油腔滑調了小水。”小玉也展開笑臉,說。
“我們要趕也得把你趕到地面上去。”小碧說。
小玉這時候擡起頭,看着小水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想起自掉入大裂谷後,他不禁沒有一句埋怨的話,還前後左右、任勞任怨地照顧她們姐妹倆,心裡又是一陣深深的愧疚和感激。
“小水,想聽我提個建議嗎?”她說,神情有些嚴肅。
“什麼話啊,還這麼嚴肅。”小水裝着不在意地說。
“就是,以前。”畢竟是女孩子,說男女之事,不禁臉紅了,連說話都不流暢了。湖藍色的眼眸裡波光閃閃,說話的聲音少有的婉轉溫柔。“我想跟你那個——,你不同意。說是怕出危險,丟下你一個人在大裂谷裡日子不好過。現在,不是姐姐也來了嘛。就是真的出了危險,也還有一個嘛。我是想,是想,你就跟我們當中的一個人——那個吧。你跟誰,是姐姐還是我,由你選。姐姐你說呢?”
“小玉小蹄子這話說得最中聽。地球人,總不至於守着兩個美女,還過着禁慾生活吧。”小碧馬上表示贊同。
“我不同意。”小水卻斷然拒絕。“誰的命都是命。我不會爲了自己快活而置你們的生死於不顧的。”
“發生危險的概率是很小的。”小玉說。
“概率小,不等於沒有危險,危險照樣存在。”小水說。
“小水,你對我們姐妹倆,就一點也不動心嗎?”小碧說。
“那是兩回事。”小水說,神情激動起來。“誰說對一個女人動心就得上牀?如果我連這樣的誘惑都抵禦不了,我還是一個男人嗎?小玉,你曾經跟我說過坐懷不亂的故事,我後來又想了一下,除了我前次說得那些原因之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他不想乘人之危。這件事情,你們就不要再說了,再說也無益。”
“地球人,你可得看清楚,我們姐妹倆可都是一等一的美女,錯過了很可惜的喲。”小碧見氣氛那麼嚴肅,有意打趣道。
“是嗎?要這麼說,我是在剛來到你們天球的時候,就錯過了。那時候有個人就迫不及待地要上我的牀。小玉你說呢?”小水也知道氣氛嚴肅了,也趕緊換了口氣說。
“你?”小玉想起小水初來天球的時候,自己那猴急的樣子,臊得連耳根子都紅了。她不好意思地低了頭,但她馬上又擡起頭,說:“那不是想着早點完成任務嗎?”
“就沒有一見鍾情?”小水含笑追着問。
“屁,本姑娘可是才貌雙全,後邊跟着一大批的男生呢?怎麼可能對你一見鍾情。”小玉抓起餐石上的筷子輕輕地朝小水扔過去。
“你們倆個,真讓人受不了,就在姐跟前打情罵俏。”小碧插話說。
說笑了一回。小水又想起小玉剛纔站在那棵樹跟前的神情,他現在經常跟小玉心意相通,已經猜出了她的想法。“小玉,你是不是想離開這裡,在大裂谷裡走一走?”
“你的意思是出去尋找能夠回到地面的途徑?”小碧說。
“難道我們當真要老死在大裂谷嗎?”小玉說。
“誰想老死在大裂谷?”小碧說。“但我是嘗試過的,從我墜入大裂谷的地方來到你們這裡,我走了快一個月的時間,一路上所見都是直立的崖壁,根本沒有可以上去的地方。”
“照你的意思,我們當真毫無希望了?”小玉說。
“唯一的希望,是地面上的人想辦法救我們。”小碧說。
小碧這樣說是有依據的。掉入谷底的四個人,她是B國總統的女兒;小玉是A國最有聲譽的科學家的女兒,又是已經嶄露頭角的青年學者;而小水作爲地球人,寄託着A國一個巨大的夢想。這樣三個人,豈是地面上的人輕易會放棄的?
“真奇怪,我們掉入大裂谷,地面上是知道的,爲什麼就沒人營救我們呢?”說到這個話題上,小水一臉疑惑。
“現在不是兩個國家對峙嗎?大裂谷上電子絡網密佈,地面上的人想救我們,只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沒有用。”小玉說。
“或者,以爲我們都死了。”小碧說。
“就算是死了,也得把情況搞清楚啊。”小水說。
小玉小碧對視一下,都搖搖頭。
“那麼,既然要走,我們就往北走吧。”小水見姐妹倆搖頭,於是又說道。
小玉和小碧都看着他。
“我是這樣想的。”小水說。“大裂谷兩次下雨,雨水都往南面流動,這說明在谷底,南面的地勢要低於北面。可是我沒有聽誰說過地面的地勢是南低北高。這說明什麼?說明這條大裂谷的谷底是北面淺南面深。我們去淺一些的地方總比去深一些的地方希望要大。再說,北面的盡頭不是大海嗎?畢竟不像南面的盡頭是活火山,終年煙霧不斷,且是一個壁立千仞的絕地。相比較,還是北面的希望多一些。”
“小水說得有道理,我們先往北面碰碰運氣,不行的話,再掉頭往南。”小玉說。
“最好是沒有往南一說,只這一趟就解決問題。”小碧說。
“良好願望,但願如此。”小玉說。
“離開這裡,就意味着我們要重新過顛沛流離、忍飢挨餓的日子了,小玉,你是身體條件最弱的,你準備好了嗎?”小碧帶着關切的神情問小玉。
“我不怕,就算找不到回地面的辦法,能夠在這條大裂谷裡走它個來回,也是值得的。”小玉挺了挺身子說。這一百天,雖然困難重重,但都被克服了,她也經受了鍛鍊,她再也不是剛剛掉入谷底的那個小玉了。
“走一趟,少說也得半年一年吧。”小碧說。
“那好啊,就走唄。找着了,回到地面當然好,真的找不着,也沒關係,命該如此,又有什麼好說的?總之我們在大裂谷蹓躂過了,也是不虛此行。”小水揮揮拳頭說。
“好一個蹓躂。”小玉稱讚道。
“那可不,在人們的心裡,大裂谷可是神秘莫測的地方,不是誰都能來這裡溜達的。”小碧說。
“我保證,我會盡力爲你們保駕護航,讓你們少吃苦的。”小水說。
“地球人,你也別偷着樂。這些日子,我們姐妹倆可沒少被你偷窺的。”小碧笑着打趣說。
“姐,說這個幹嘛。”小玉紅了臉叫道。
他們在大裂谷的暖房和小木屋裡度過最後一個晚上。第二天上午,三個人吃過早飯,收拾了東西,該帶着的帶着,該拋棄的拋棄,一切準備完畢,臨了要走的時候,卻遲遲邁不動腳步。在此住了一百多天,想起在這裡發生的種種事情,動感情了。最後,三個人站在庭院門前,齊齊向暖廬、小木屋鞠了個躬。
“舉手一揖別,不作兒女悲。”從來不吟詩的小水,此刻卻想起了宋代詩人陳著的詩句,並吟了出來。然後,一左一右挽起小玉小碧的胳膊,向北而去。
他們已經熟悉了谷底的環境。所以,最初的幾天,一切都很平靜。高高低低的地勢,樹林子、雜木,荊棘,亂石,小溪流,等等,雖然絆着他們的腳,卻已經不算什麼了。吃的東西也很容易找到。至於晚上睡覺嘛,那就沒有暖廬和小木屋舒服了。暖廬和小木屋至少有睡房子裡面的感覺,而如今,則只能草草找一個平坦些的地方,拔一些草墊在下面,就躺下了。他們邊走邊觀察兩邊的崖壁,但每次都是在失望中挪開眼睛。
大概走了有二十多天的日子,樹木雜草漸漸稀少,腳底下滿是高低不平棱角尖銳的礪石。每一次的出腳,感覺雙腳像是踩在刀尖上般有刺痛感,還極易摔倒,一摔倒,手腳或者其他地方觸碰到礪石,就會割破。眨眼之間,小玉已經摔倒好幾次,小腿肚被割破,手臂也受傷。看着那嬌嫩的皮膚鮮血淋漓的樣子,可把她給嚇到了。所幸有藥水,藥水在傷口處一塗、白色的繃布一紮,不僅疼痛立減,看着也不那麼刺眼了。小水想讓她趴他背後,可是她像吃了秤砣似的,怎麼也不肯。她想的是,當時出行,最早是她提出的,態度那般堅決,如今還沒走多少路,就由小水揹着走,可不是言行不一嗎?再者,她也是有鍛鍊自己意志的決心,不想在困難面前怯場。後來小水不知從哪裡收集到一些厚厚的樹皮,用刀割成一塊塊長方形,用細藤給每個人的鞋底都綁上一塊。然後三個人手牽手走路,讓小玉走中間,纔好了許多。但如此一來就走得慢了。小玉也看出這一點。無奈之下,到底還是由小水背上了。其實,小水背小玉走路,簡直就像背一個紙糊的小娃娃一樣,沒有任何影響,他倒是希望永遠就這麼揹着小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