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姐,七小姐將身邊的鄒媽媽遣開了,說是鄒媽媽年紀大了,要多歇歇,如今七小姐身邊伺候着的,是七小姐新提起來的一個小丫頭。”丫鬟碧荷向澹臺眉回稟道。
從昨天晚上回來,澹臺眉就讓碧荷隨時注意着澹臺婉院子裡的事兒,尤其是鄒媽媽的,碧荷一大早,便過來回稟。
澹臺眉手裡拿着繡花繃子,正繡着一個紫檀色的抹額,上面的寶相花紋莊嚴肅穆,是澹臺眉繡了一整夜的結果。
澹臺眉眼圈有些發黑,沒有擡頭,只問道:“怎麼提上來的小丫頭?是原本就在七小姐院子裡服侍的麼?”
澹臺眉心裡對澹臺婉存了戒備,心思也就玲瓏起來,到底是當初在大夫人手底下討生活的庶女,她不是一點兒心思手段都沒有,只是從來沒有想過,會用在自家姐妹身上。
碧荷也是個謹慎的,將事情都打聽的很清楚,伶俐的回道:“並不是,是昨晚七小姐逛園子的時候,在園子裡發現的,那丫頭叫做聽巧,原本是在後頭園子裡侍奉花草的,七小姐瞧着她手巧,便點了她在跟前服侍着。”
澹臺眉微微皺眉,繡花針就扎到了手指上,瞬間出了一個血珠子,碧荷一驚,趕緊着用自己的帕子去給澹臺眉擦拭,心疼的說道:“四小姐,您便是心裡有事兒,也不該一整晚都不休息,你好歹去歇一歇吧,這般繡了一夜,眼睛哪裡受得住呢。”
碧荷說着就要落淚,眼眶紅紅的。
澹臺眉心裡難受,如何能睡得着?澹臺婉如今不過九歲,竟然已經防備至此了,公主府的奴婢們,都是澹臺眉挑選的,澹臺婉棄了鄒氏,卻不肯用了她挑選的人,這是在防備着她!
澹臺眉轉過頭來,落在自己手指的帕子上,上面是一朵小小的碧色荷花,澹臺眉聲音中透着疲憊,“竟然有人用碧色的絲線繡荷花,我還是頭一回瞧見,不過倒是挺清爽的,改天,我也試試看。”
澹臺眉話音才落,就見一滴淚落在了帕子上,氤氳了一小片,“你哭什麼?我不過是一晚沒睡罷了,算不得什麼大事,倒是三姐姐,不知道多少夜沒有安眠了……”
澹臺眉心裡心疼着瑾悠,瑾悠好容易能有了現在的日子,只有外患,沒有內憂了,如今卻又多了一個澹臺婉……
在主子面前落淚是大忌,這是碧荷等人被選進來的時候學的規矩,碧荷立刻便抹了淚,解釋道:“因爲奴婢進了公主府,賜了名字爲碧荷,所以孃親特意繡給奴婢的……”
碧荷說完,擡頭看向澹臺眉,“四小姐,您喜歡繡花,也繡的好,奴婢不敢攔着您,但是還請您珍惜珍惜自己的身子,奴婢……奴婢的孃親就是因爲做繡活做得,傷了眼睛,如今跟個瞎子差不離了……”
若不是因爲她孃親的眼睛不成了,她也不至於小小年紀便尋了人牙子,將自己賣出來,補貼家用,孃親心疼她,幾乎看不見的情況下,還能繡了那樣的帕子給她……
澹臺眉這才明白了碧荷的意思,澹臺眉這次沒有帶了寧朝的婢女跟着,到了這邊,必然要有個貼身伺候的,這個碧荷,是隨雷將所有的根底都翻過的,所以碧荷的家世,澹臺眉心裡都清楚。
澹臺眉輕輕的拍了拍碧荷的頭,微微一笑道:“別哭了,你的事兒,我心裡都清楚,等着後天我走的時候,會跟管事的說,放你歸家去的,我也會給你一些銀子,到時候,你們娘三個,好好過活!”
碧荷一愣,顯然沒有想到,澹臺眉竟然會有這樣的安排,她的爹爹早就沒了,只孃親養着他們姐弟,孃親的眼睛壞了,家裡立時就揭不開鍋了,弟弟年幼,她沒有辦法,纔會出來做事兒的。
“四小姐千萬別說這樣的話,奴婢能有幸到了公主府伺候着,是上輩子積德,攢下來的福份,每隔上一個月能見弟弟和孃親一面,府裡的活計也輕鬆,月例銀子也沒有人剋扣,四小姐人又好,奴婢惜福。”
碧荷直接就跪在了地上,不肯聽從了澹臺眉的安排,她們鄉下人,沒旁的,只兩個字,實誠。
澹臺眉含笑將碧荷拉起來,一樣是小小的年紀,才十一,“惜福這兩個字極好,我很喜歡。你別多想,要放你出去的話,是我說了的,沒人能難爲了你,銀子也不會少給你,到時候讓你弟弟讀書識字,說不得你們的日子就好過起來了,我是不是個好伺候的主子都不重要,我想着,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來大理了。”
碧荷抿着脣,不知道該如何說,但是澹臺眉所言,她也是嚮往的,可她總覺得,這樣天上掉餡餅的事兒,不踏實!
澹臺眉沒有等着碧荷說話,站起身來說道:“去跟外院的管事說,我要出府一趟,去董府。”
碧荷抹乾淨了眼淚,緊忙着去傳話。
澹臺眉收了最後一針,又去妝臺前,拿了一個小匣子出來,從裡面拿了一塊兒祖母綠翡翠,嵌在抹額之上,將那抹額放在小匣子裡,換了一身衣裳,碧荷便迴轉了,說是馬車已經備好了。
澹臺眉點了碧荷道:“你跟着我一道去吧。”
到了董府,早有人將消息遞給了董太夫人,董太夫人身邊的江媽媽在外頭迎着澹臺眉入府。
“太夫人一早就念叨着,今個兒喜鵲叫的歡快,怕是有貴人要來,這沒多久,就得了消息,說是貴妃娘娘要來。”江媽媽笑着說道。
澹臺眉在江媽媽面前不敢託大,“媽媽是太夫人跟前的老人了,還是喚我一聲四小姐,或是四姑奶奶來的親切。”
江媽媽從善如流的應了,“四姑奶奶裡面請,太夫人讓小丫頭煮了茶,正等着四姑奶奶呢。”
江媽媽見澹臺眉臉色有些不大好看,便撿着高興的事兒說,“先前太夫人總唸叨着,說是您在寧朝給做得那幾雙鞋穿着最舒服,愈發的嫌棄老奴老眼昏花的,伺候不好了。”
澹臺眉面上帶了笑意,“太夫人喜歡是最好的,若太夫人不嫌棄,回頭我再給太夫人做幾雙也就是了,閒着也是閒着的。”
江媽媽笑着點頭,卻是沒有應了,如今澹臺眉是寧朝的貴妃娘娘,她這話原就是爲了讓澹臺眉高興些,可不是爲着讓澹臺眉勞累的。
進了後院正廳,董太夫人正坐在羅漢榻上,身邊有個機靈的小孩子在董太夫人身邊繞來繞去的,逗得董太夫人開心不已,笑得滿臉的褶子,看着卻愈發的慈祥和藹。
澹臺眉堅持給太夫人見禮,太夫人連連攔了,“你在寧朝,那是貴妃娘娘,應該老身給你見禮纔是,快別,快別!”
澹臺眉堅持,“太夫人若是說了這話,就是跟眉兒見外了,您是三姐姐的外祖母,自然是受的起眉兒這一禮的。”
澹臺眉這樣說,董太夫人也不好在攔着,只端看了澹臺眉一眼,便對江媽媽道:“帶着小少爺下去玩吧,我與四小姐好好的說說話。”
江媽媽會意,將小少爺帶了下去,正廳裡,也沒留人伺候着。
澹臺眉將小匣子拿出來,遞給董太夫人,“這是昨個兒給太夫人做了的,先前瞧着您帶着一個,是三姐姐原本做給您的,三姐姐總唸叨着,您頭上的那個有些舊了,要給您重新再做了,可三姐姐懷了身子,這事兒便耽擱了!”
“眉兒撿個漏,替三姐姐給您盡孝了。”澹臺眉笑着又道:“方纔江媽媽說,上次做的鞋,您穿着正好,等着回頭得空了,眉兒再給您做了,讓人送回來。”
董太夫人接過澹臺眉遞過來的小匣子,將那抹額拿了出來,輕輕的撫了撫,針腳細密,很是精細。
“鞋的事兒,先不急,只是……澹臺府的二公子如今正得皇上重用,又迎娶了皇后的庶妹,成爲了永樂侯府的乘龍快婿,你們也馬上要回寧朝了?你還有什麼煩心的事兒?”董太夫人盯着澹臺眉眼下的烏青問道。
澹臺眉一愣,抹了抹自己的眼睛,低垂着頭說道:“原本不該來給太夫人找麻煩的,但是眉兒自來是個沒有主心骨的,您也是知道的……”
澹臺眉的話沒有說完,董太夫人便打斷道:“你方纔也說了,我是你三姐姐的外祖母,跟你不見外,有什麼煩憂,直言就是,我也老了,能幫着你們什麼?不過是背後給你們出個主意,與你們說會子話罷了。”
董太夫人這樣一說,澹臺眉抿了抿脣,長出了一口氣,似是要將心中的鬱結之氣都吐個乾淨纔好。
“眉兒不敢欺瞞太夫人,是眉兒心裡頭有事兒,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三姐姐到底離得遠,且還是與三姐姐有關係的,眉兒心裡拿不定主意,特來見太夫人,您心中自有權衡,總比眉兒這般小家子氣的強上許多。”
澹臺眉說完這話,就將澹臺婉的事兒說了一遍,“眉兒只是擔憂七妹妹會對三姐姐不利,三姐姐到底懷着身子,先前已經沒了一個,如今再不能出了岔子了,眉兒想要問問太夫人,是不是要將七妹妹留在大理,讓她再也不能去了寧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