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裡頭,瑾悠與沈詩雪一道用完了晚膳。
有小太監來回稟,說是沈珺昊前朝的事兒,還沒有處理完,要晚些纔會回蒹葭殿,沈詩雪便乾脆在蒹葭殿作畫。
這一年的光景,沈詩雪的畫作愈發的好,瑾悠每每都讚歎,她這個年紀的時候,怕是作畫還抵不過沈詩雪。
沈詩雪端端正正的坐在書案跟前,笑着說道:“先前雪兒聽徐媽媽說過的,母后當初在朝華學院作畫,一畫動京城,驚豔四座,現在那副水墨雨打荷花,還收在父皇那裡呢。”
瑾悠回想當年,微微一笑說道:“那個時候,本宮都已經十三了,你翻了年,也不過才九歲。”
瑾悠沒有說的是,她當時是因爲有前世做基礎,纔會畫作出衆,若只論真才實學,她還真真比不得沈詩雪。
“本宮準備讓太學那邊專門的畫藝師傅,教導你的畫藝,每天要多練習一個時辰,你可願意?”瑾悠到底是閒來作畫,且她對於作畫這件事情,並不那麼上心,只有需要平心靜氣的時候,纔會拿出來。
沈詩雪站起身來,恭敬的行了一禮,“雪兒謹遵母后旨意。”
沈詩雪說完,理了理自己豆青色的雙層襦裙,抿脣道:“母后給婉婉請了一個繡藝的師傅吧,婉婉特別喜歡繡花,但是太學並不將這個放在課堂上來教。”
瑾悠應了,見沈詩雪笑着坐了下去,繼續專心作畫,便將小几子上的銀耳雪梨湯端起來喝,問道:“今天七郡主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怎麼突然就對婉婉發難了?”
說起這個沈詩雪便將手裡的筆撂下,很認真的說道:“今個兒回宮後,雪兒便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寫了下來,仔細想了想,當時徐媽媽跟在我身邊,鄒嬤嬤跟在婉婉身邊,本是最後一堂考試,我和婉婉都有些累了。”
“站起身來,披斗篷的時候,七郡主便突然間衝了過來,婉婉是離着七郡主更近一些的,我想着,說不得七郡主是針對我們兩個人的,只是因爲婉婉近一些,纔會對婉婉下手。”
雪兒皺了皺眉,說道:“但是婉婉長得漂亮,七郡主是想要毀容,說不得是覺得婉婉比我長得好……”
瑾悠聽了個大概,也大約明白了,這七郡主怕是一時起了意,纔會這般,瑾悠笑着撫了撫雪兒的頭髮,幫她理了理耳邊的碎玉耳墜兒,“雪兒長得也漂亮,雪兒長得大氣,婉婉柔婉。”
雪兒很認真的點頭回道:“恩,婉婉那樣的,有很多人喜歡……”
瑾悠聽得眉頭一挑,兩個小丫頭不過九歲,就開始知道這個了?
“那都誰喜歡婉婉?”瑾悠試探的問道,想要從雪兒口中聽出些門道來。
雪兒卻是很誠懇的回答:“鄒嬤嬤啊,鄒嬤嬤今個兒替婉婉擋匕首,真真是連命都不要了呢!”
瑾悠長出了一口氣,微微一笑說道:“鄒媽媽是個好的。”
瑾悠想到過了年,雪兒和婉婉就九歲了,便衝着蔣嬤嬤招了招手道:“翻了年,讓雪兒和婉婉分宮住着,徐媽媽跟着雪兒,讓鄒氏跟着婉婉,另外讓素心也去婉婉宮裡服侍着。”
瑾悠到底還是對鄒氏有些不放心的,所以將素心指了過去,素心自小跟着她,不跟她分開,怕是多久也不願意嫁人。
蔣嬤嬤應下,又問道:“不知道是要讓婉婉小姐移宮,還是讓雪兒小姐挪動?”
雪兒在一旁插話道:“讓婉婉去了旁邊的宮殿吧,她喜歡那個荷花池,一早就說過了,且她還喜歡桃花,說是再搬了殿宇,還要叫做桃花塢,遍植桃花。”
雪兒看了一眼瑾悠,溫聲說道:“我喜歡婉雪閣的梨花,雪白雪白的。”
“恩,好,就這麼定下了吧。”瑾悠看向蔣嬤嬤,“去刑部尚書府問問婉婉,看看她還有什麼喜歡的,一併幫她把那邊的殿宇收拾出來,問問除了桃花,還想不想要種了旁的花卉。”
蔣嬤嬤一一應下,自去處置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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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宮裡的一處廢棄的宮殿,隱約有人低聲說着話,“後晌得的消息,婉婉小姐和詩雪公主,翻了年就要分宮而居,詩雪公主不動地方,還在婉雪閣住着,婉婉小姐搬到旁邊的桃花塢去,徐媽媽在詩雪公主身邊服侍,婉婉小姐身邊是鄒氏。”
黑暗中兩個人影看不分明,只能聽到那人輕輕的嗯了一聲,低聲說道:“按計劃行事,別再出了紕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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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兒,你快來!”婉婉含笑進了雪兒的婉雪閣,“你上次作的那幅畫呢?拿出來!”
婉婉臉上的傷,很快就好了,知道要搬了宮殿,桃花塢那邊又移植了大片的桃花,因怕冬日裡沒有什麼顏色,在後殿又移植了紅梅,小小的一個桃花塢,春有桃花,夏有荷花,冬有梅花,婉婉喜歡的緊,沒等着過年,就搬進去了。
雪兒才與新師傅做完了課業,就見婉婉帶着一個她梳着百花髻,頭頂斜插着一支銅模印花鳥爭豔如意頭帶款雲簪的女子進了內殿。
雪兒不動聲色,上下打量了那女子一眼,含笑望着兩人,那女子見狀,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禮,“貴人韓氏,給詩雪公主請安。”
聞聽是後宮中的貴人,沈詩雪臉色便微微有些沉,還有一個月便過年了,沈詩雪也明白這些個貴人是什麼身份了,因而沉着臉,叫起。
看向身邊的澹臺婉問道:“你今個兒要繡的花樣都繡完了麼?”
貴人韓氏見了沈詩雪的神情,也不生惱,只微微整理了整理一襲水綠色的如意雲紋衫。
澹臺婉笑看着沈詩雪,低聲與她說道:“你別惱,她不是壞人,她的繡藝和作畫的本事,都是極高的,怕是你那師傅也抵不過她,我是瞧着她畫畫畫的好,纔將她帶過來,品評一下你作的畫的!”
沈詩雪上下瞧了韓氏一眼,韓氏卻是大方的將手中的鎦金鶴擎博山爐遞給沈詩雪身邊的小宮女,端莊道:“本嬪的手爐有些涼了,要添些銀絲碳來。“
小宮女偷偷瞧了沈詩雪一眼,見沈詩雪微微頷首,方纔接了過來,自去添了銀絲碳。
沈詩雪面上已經帶了原本的笑意,將二人請進了內室,將先前的畫作拿了出來,遞給澹臺婉,問道:“婉婉,你說的可是這一幅?”
澹臺婉瞧了,正是先前做得那副水墨山水,便接了過來,遞給一旁的韓氏,“玉嬌姐姐,你也瞧瞧。”
韓玉嬌接了過來,仔細端詳着那副畫作,很是認真的模樣,大大的眼睛眨着,透着一股端莊沉穩。
沈詩雪藉故將澹臺婉拽到了內室,問道:“你怎麼跟後面的貴人接觸?”
在沈詩雪的眼裡,這些個貴人便是給瑾悠添堵的,就是她的敵人,所以她從來不理會她們,卻沒有想到澹臺婉竟然將其中的一個貴人帶到了她的婉雪閣來。
“她不一樣!”澹臺婉輕輕的拍了拍沈詩雪的手道:“我也是無意中才撞見她的,她根本就無心當皇上的妃子,再說了,她姓韓,又不是雲家的人,也不是慕容府的人,我都打聽過的,否則怎麼會跟她接觸了?”
澹臺婉往帷帳外瞧了一眼,低聲說道:“先生不是說過麼?不能一開始便對人有了偏見,她確實在繡藝和畫作上,都有些造詣,是個才女,否則我也不會與她接觸了,再者說,她是跟你我接觸,不是去尋皇上,也不是去尋皇后娘娘,又有什麼打緊的!”
澹臺婉說完,不等沈詩雪反抗,直接就將沈詩雪拉了出來,看向韓玉嬌問道,“韓姐姐不如來說說,詩雪公主的這幅畫作到底如何?”
韓玉嬌手裡的這幅畫,乃是沈詩雪先前大受好評的一幅畫,不論是新師傅,還是瑾悠,都讚賞不已。
韓玉嬌卻是搖了搖頭,如滿月一般的臉微微一沉,道:“水墨山水,講究的大氣沉穩,詩雪公主的這幅畫作,只能算是下乘之作。”
韓玉嬌很認真的說道:“詩雪公主太講究技巧,失了意境,既是山水畫,就該有縱情山水的心態,可公主……太小家子氣了!”
韓玉嬌話音一落,澹臺婉愣在那裡,側着臉,偷偷看沈詩雪的神色,畢竟沈詩雪的作畫天賦,沒人不誇讚的,突然遇見一個說她畫的是下乘之作的……怕是沈詩雪受不住……
沈詩雪確實一下子變了臉色,這麼些年,只開始的時候,瑾悠教導她的時候,會一下子指出她的缺點,近一年,再也沒有過了,如今卻……
沈詩雪抿了抿脣,一時沒有說話,她竟然被人說是小家子氣……
沈詩雪有些不服氣的說道:“那不如韓貴人給本公主作畫一幅?本公主想要瞧瞧,什麼叫做上乘之作!”
韓玉嬌也不客氣,掃了一眼沈詩雪的書案,溫聲問道:“嬪妾可能借公主的筆墨紙硯一用?”
“請!”沈詩雪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依舊帶着不服氣的倔強之色。
可等着韓玉嬌畫完,沈詩雪也有些氣短,韓玉嬌的畫藝,着實是超越她太多……
澹臺婉在一旁輕輕的拱了拱沈詩雪,低聲說道:“怎麼樣?我先前便說了,她真的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