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悠方纔起身,便見桂媽媽低着頭進了暖閣,在瑾悠身邊回道:“縣主,三皇子身邊的芷姨娘來給縣主請安。”
“這麼早?”瑾悠還沒有說話,瑾悠跟前的素雲便挑着眉,問了一句。
瑾悠正被素雲服侍着梳了髮髻,聽到素雲這麼問,擡眼看了她一眼,素雲自知失儀,垂下頭去。
瑾悠看着自己梳了一半的髮髻,輕聲道:“讓芷姨娘候着吧!”
瑾悠自打住在了坤寧宮,與皇后熟稔之後,便一直隨着皇后娘娘作息,皇后是個能熬夜的,瑾悠一直奉行養生之道,是早睡早起的,後來因着陪侍皇后,便跟着熬的晚了些。
皇后體諒她,讓她不必陪得那麼晚,早間也不用趕着去參加請安禮,讓瑾悠多睡一會兒,是以,澹臺芷到的時候,她是剛剛起身的。
桂媽媽自去外頭傳話,素雲福了福身子,繼續給瑾悠梳着髮髻,瑾悠在銅鏡中,看着素雲有些蒼白的臉,輕聲問道:“素雲,你到了現在,還是害怕她麼?”
素雲手中拿着的紫檀木梳子微頓,輕輕的抿了抿脣道:“不敢欺瞞縣主,奴婢一直告訴自己,不用怕,可是……奴婢還是忍不住會想起當年的事情,且流蘇與奴婢是一處長大的,奴婢是眼睜睜的瞧見,她死在奴婢的眼前的……”
素雲的聲音輕輕的,似是努力的在回憶,又似是努力的在忘記……
瑾悠從妝匣中,隨意挑揀着珠花,聽到素雲這麼說,微微的嘆了口氣,道:“人啊,別的坎兒都是好過的,唯獨自己心裡的那道坎兒不容易過。”
素雲抿脣露出一絲苦笑,道:“奴婢以爲,縣主聽了這話,定然會覺得奴婢是個不知足的,在縣主跟前吃香的喝辣的,竟然還總想着過往的事情。”
瑾悠挑了一套銀質嵌藍寶石的珠花流蘇,遞給素雲,讓其插在她的髮髻之上,輕聲說道:“今日,我要重提當年的舊事。”
素雲接過那珠花流蘇,有一瞬的愕然,但旋即恢復平靜,“但凡是對縣主有利的事情,奴婢萬死不辭!”
素雲說着便捧着珠花,要跪了下去。
瑾悠虛扶了她一把,嗔怪道:“做什麼動不動就要跪的,也別說什麼死不死的話,我將你從六妹妹跟前要過來,也不是要讓你死的。”
瑾悠站起身來,平視着素雲道:“我只是想要你趁着這個機會邁過去這道坎兒,因爲……也許日後,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素雲有些驚訝的看向瑾悠,瑾悠卻是衝着她眨了眨眼睛,“怎麼?難道你還希望本縣主下一次,還要與她重提舊事?”
“自然不是的!”素雲一下子很歡快的樣子,幫瑾悠梳洗裝扮,更是將那些個華貴的東西,盡數往瑾悠的頭上身上佩戴着,瑾悠也不攔着,只隨了她去。
等着瑾悠出了暖閣,在正廳見澹臺芷的時候,已經過去半個多時辰了,顯然澹臺芷有些不耐煩了!
瑾悠款步向澹臺芷走過去,只見澹臺芷穿着一件秋香色的圓領褙子,上面用金絲銀線繡着大紅的芍藥花,甚是美豔,頭髮挽了圓髻,上面珠光寶氣的插了不少的金銀首飾,貴則貴矣,美則美矣,只是將澹臺芷原本七分的柔弱之色,硬生生的壓蓋了下去。
澹臺芷這身耀武揚威的裝扮,着實是失敗的,不爲着旁的,只爲着這金銀首飾,京城上下,有哪裡是敵得過坤寧宮的?
皇后娘娘不是很喜歡這些東西的,有了好東西,盡數都賞給瑾悠,只惦記着她年紀小,正是用這些的時候。
再加上素雲今日的刻意裝扮,論珠光寶氣,澹臺芷實在是勝不了瑾悠的,旁的不說,只說瑾悠手腕上的一串藍色玄金蜜蠟手串,就抵得上澹臺芷上下一身的。
澹臺芷見到瑾悠,牙根兒恨得直癢癢,只覺得牙齒都是在一起磕磕碰碰的,恨不能一下子就撲到瑾悠的身上咬一口!
但是澹臺芷忍住了,她還是沒有忘記方纔賢妃娘娘叮囑她的話的,賢妃留了三皇子在端賢宮說話,卻讓她來好好的討好瑾悠一番!
明明,三皇子與賢妃都知道,她與瑾悠是不合的,可是他們二人依舊讓自己來討好瑾悠!
想到這裡,澹臺芷便覺得有些憤恨,憤恨的不是三皇子與賢妃,而是面前的瑾悠,爲什麼她要在坤寧宮中,方纔她在來尋瑾悠的路上,還被人刻意提醒過,五公主與九公主被責打的事情。
呵,跟她說那些做什麼?難道說,她已經成爲了三皇子的貴妾,未來的皇妃,還要懼怕瑾悠,還要小心翼翼的侍奉着她?
澹臺芷生生的將自己的厭惡壓了下去,沒有任何表情的,給瑾悠行了禮,便坐在一旁不吭聲了,讓她討好瑾悠,不是不能,而是能也沒有任何用處!
她跟瑾悠鬥了不是一時半刻了,彼此太瞭解對方了,再怎麼曲意奉承,瑾悠也不會對她改觀!
“芷姨娘瞧着,臉色很好,倒是本縣主多慮了!”瑾悠端坐在上首,溫溫柔柔的張口說道。
這樣澹臺芷的眼底閃過一絲寒意,笑看着瑾悠道:“三姐姐這話是怎麼說的,三姐姐難道不知道,三皇子有多麼寵愛我麼?便是三皇子妃都抵不過我呢。”
澹臺芷故意在瑾悠跟前示威道:“我一直在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三皇子成爲了親王,那我便是王府的貴妾了,到時候,不知道是我的位份更高一些,還是三姐姐的位份更高一些?”
澹臺芷不願意屈居人下,永遠都不願意,五小姐澹臺萱一直被瑾悠壓制着,那是她沒有本事,她澹臺芷,這一次,一定要踩在瑾悠的頭上去!
瑾悠端起身旁的紫砂茶盞,素手輕輕的撫着上面的牡丹紋路,慢條斯理的張口道:“何爲妾?妾便是半個主子。這一點,想來芷姨娘在年幼的時候,從葉氏身上便知曉了,嫡庶之分,妻妾之分,早已經是定論,不論三皇子是個什麼身份,本縣主都是你的嫡姐!”
澹臺芷貝齒狠狠的咬上下脣,她方纔的話裡,不過是忌諱着在宮裡,纔會說的那般陰晦,但實際上她想要說的是,三皇子是有極大的機會坐上那個寶座的,到時候,她便是最得寵的皇妃,位於皇后之下的皇貴妃。
便是瑾悠是嫡妻又如何,不過是個臣婦罷了,見到自己,一樣是要行禮問安的!瑾悠現在這般埋汰她,早晚有一日她是要報復回來的!
澹臺芷挑着眉,眼神陰鷙的看向瑾悠,“三姐姐還真是樂觀,不知道,這董珺昊下了天牢之後,皇后娘娘又準備如何安排了三姐姐?要許給哪一家的公子?要不要妹妹幫着在三皇子面前說個好話?”
“或者?”澹臺芷眼睛一轉,露出一抹精光,笑着道:“便是三姐姐想要與我繼續姐妹的緣分,妹妹也是樂意的!”
瑾悠狠狠的瞪了澹臺芷一眼,沒有料到,澹臺芷連這樣的話,也是說的出口的。
澹臺芷這話的意思,分明就是瑾悠也可以給三皇子做妾,與她平起平坐。
瑾悠深吸了一口氣,眼神清澈的看向澹臺芷,就像是在打量着一件東西,看得澹臺芷渾身不自在!
“你做什麼這麼瞧着我?”澹臺芷猛然擡頭瞪了回去,瑾悠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
瑾悠將手中的紫砂茶盞放下,輕輕的斂了斂裙襬,她今日穿了杏子黃色的八福羅裙,甚爲寬大,坐在那裡,就像是一朵鮮花綻放一般,總要隨手理一理。
“沒什麼?本縣主只是有些好奇,不知道六妹妹過去的病症可好一些了。”瑾悠慢悠悠的張口說着,似是渾不在意的模樣!
“我哪裡有什麼病,你胡說些什麼?”澹臺芷恨不能將周圍素有人的耳朵都捂了去,她如今在三皇子府,若是身上有病,如何還能在府裡待着。
瑾悠不理會澹臺芷的咋呼,輕輕的擡眸,看向澹臺芷有些炸毛的樣子,微微的搖了搖頭,“還是這麼容易動怒啊,這還真真是說不好的……”
“難道六妹妹不記得了麼?本縣主可是記得的,你可別忘了,本縣主身邊的素雲,原本就是在你身邊伺候的呢?”瑾悠隨手指了指身邊的素雲,道:“素雲,你也有些日子沒有見過六妹妹了,去給六妹妹見個禮兒吧!”
素雲聽從瑾悠的吩咐,一步步走到澹臺芷身邊,原本的素雲,最是害怕距離澹臺芷那麼近,彷彿又回到了當初在澤城的日子,那一個個漆黑的夜裡,澹臺芷也是輕輕柔柔的與她和流蘇說,讓她們靠近一些。
她們是那麼清楚,靠近澹臺芷,會有什麼樣的痛楚,可是她們無從選擇。
這一刻,素雲也是在靠近澹臺芷的,可是這個害怕的人,卻不在是素雲,而是澹臺芷,澹臺芷下意識的擺了擺手道:“我不認得她,那麼久的事情了,我怎麼會記着一個小丫鬟!”
“六妹妹當真不記得了麼?”瑾悠突然眼神凌厲的看向澹臺芷,冷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