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因爲這一日的勞累,澹臺靜讓桂媽媽等人都去歇息去了。外間留了素雲值夜。
許是累得有些狠了,素雲幾乎是倒頭就睡的,澹臺靜初到董府,有些認牀,在榻上輾轉反側,索性起了身,倒了一盞溫熱的羊奶,端着在窗前站定,徐徐的開了窗子。
董太夫人爲澹臺靜挑的這處院子,名爲靈清軒,種了不少的白牡丹花,白茶花,這會兒開窗,應該能聞到清鬱的花香纔是。
可掀了窗子的澹臺靜一愣,因爲她分明看到,對面的梨花樹下穿着一身月白直綴的董珺昊!
梨花樹下的董珺昊,映着溶溶月光,澹臺靜甚至感覺到,自己可以聞到他身上的淡淡竹葉清香,那樣乾淨的月白色,清俊逼人,澹臺靜從未見過這樣的董珺昊,甚至於澹臺靜知道……
董珺昊在這個時刻,這個地點出現,意味着別的意思,可澹臺靜不敢想象下去,不敢面對,不願面對!
澹臺靜猛然關上了窗子,她沒有看到,她什麼都沒有看到!
董珺昊原本面上是帶着淡淡的笑意的,澹臺靜的院子,跟他的距離很近,只要他想,便能到她的院子裡溜一圈,他刻意換了家常的袍子過來,卻沒有想到,澹臺靜竟然會對自己視而不見!
董珺昊原本只想着在澹臺靜的新院子裡站一站就走的,沒有想到澹臺靜會起身,更沒有想到澹臺靜會開了窗子,並且一眼就瞧見了他。
可既然瞧見了,就沒有視而不見的道理!
董珺昊冷着一張臉,幾步便到了澹臺靜的窗前,翻身進了內室。
澹臺靜怎麼也沒有想到,董珺昊在董宅也能這般進了她的閨房,登時有些惱怒,紅着眼睛,板着臉看向他。
董珺昊卻一副沒有看到的樣子,自顧自的在澹臺靜的八仙桌前坐了,拿起一旁的羊奶喝了下去。
澹臺靜擡起手,想要阻攔,想到那是自己方纔抿過的羊奶羹,面上就有些羞紅,可是董珺昊已經喝完了,自己便是再說明實情,也是白搭,徒增尷尬,倒不如不說。
董珺昊方纔就是見了澹臺靜用了這羊奶的,才賭氣一樣喝了下去,這會兒見澹臺靜沒有阻攔自己,心裡倒平添了些溫暖,但依舊揪着方纔的事情問道:“怎麼視而不見?”
澹臺靜頗爲無語,看着董珺昊,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已入董宅,日後不會有危險,我的病也好了,表哥日後不必來了!”
董珺昊冷着一張臉,有些心虛道:“你以爲我想要來不成?若不是我姨母不放心,我何必親自走這一遭?還是說,你想要我姨母派了侍衛來探查?若不因爲你是我表妹,你以爲我會浪費那麼多的時日不成?”
董珺昊板着臉,說的一板一眼,澹臺靜方纔覺得清俊,溫潤,瞬間就消失殆盡。
見到澹臺靜安靜下來,董珺昊坐在八仙桌前,有些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乾脆問道:“怎麼這種態度?我招惹你了?”
澹臺靜看向董珺昊,眉頭微微一擰,“問”道:“葉氏與那個婆子,是不是表哥派的人?”
董珺昊看到澹臺靜這般與他“說話”,心裡便有些不大痛快,自己對她這般好,澹臺靜竟然還與他隱瞞,她會說話的事情,不由得冷着一張臉,伸出手去,道:“看了一日的軍報,眼睛乏得很,不想再讀你的話,有什麼問題,寫在我的手上吧!”
澹臺靜下意識的就想要躲,想要去外間尋了紙筆來,這纔想到素雲還睡在外間,若是自己過去,定然會吵醒了素雲,那董珺昊在這裡……
澹臺靜沉默了片刻,到底還是將纖細的指尖,落在董珺昊的手掌之上,董珺昊的手,骨節分明,略微白皙一些,顯然董珺昊的這種膚質,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武官,加上他今日穿了件月白的直綴,平添了溫潤斯文之感,只是手上磨出的繭子,讓人不能忽視他拿刀劍的事實。
澹臺靜纖細的指尖在董珺昊的手掌間滑過,“葉氏,婆子,是不是你?”
很簡單的幾個字,卻讓董珺昊的額頭滲出了汗,那溫熱的指尖滑過掌心,讓董珺昊有些血熱,澹臺靜的手指尖沒有留指甲,有着健康的瑩潤粉紅,在燭光下看去,分外誘惑……
董珺昊下意識的擡頭,去瞧澹臺靜那雙水色的雙眸,可入眼的,是一片涼薄……
董珺昊欲要脫口而出的“是我”二字,被生生的嚥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我只負責幫你將那個黑衣人處置了,怎麼會涉及後宅的事情?你以爲我有那麼多的閒在功夫嗎?”
澹臺靜愣在那裡,顯然沒有想過,竟然會得到這樣的回答,葉氏與那個婆子不是董珺昊動的手?那會是誰?
誰還會這樣幫她?
見澹臺靜不再追問,董珺昊似解釋一般說道:“最近京城裡有個採花盜賊,特別喜歡虐待人,沒準你們府裡的那個姨娘與婆子,就是那人動的手腳呢。”
澹臺靜狐疑的望向董珺昊,董珺昊有些許的心虛,可多年在宮裡的經歷,還是讓他直面迎上澹臺靜的目光,反問道:“怎麼?你不想她死?那黑衣人就是葉氏花重金請的吧!”
澹臺靜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便是沒有人對葉氏下手,她也會置葉氏於死地的,這世上沒有永遠的隱忍,葉氏已經對她下毒手,她不反擊,難道還要等着葉氏將她殺死?
只是……只是覺得太震驚了,當那綿長的恨意,被自己隱瞞在心底深處,還沒等着她去開啓,就已經有人將那陰暗處的人與事,盡數抹了個乾淨,那是什麼樣的心情?
也許因着不是自己動手,所以覺得太便宜了葉氏?
想到這些,澹臺靜突然想起了葉氏的哥哥,那個葉大人,最是善於鑽營,如果知道葉氏死了,會如何?
看到澹臺靜皺起的眉頭,董珺昊忍不住關心,手指輕輕敲着八仙桌問道:“怎麼?可是有什麼煩心事?我聽聞你那個庶妹面上起了疹子,半年功夫出不得門,又被你祖母禁足,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難道說還有旁人難爲你?”
澹臺靜搖了搖頭,在其掌心寫到:怕是不能善了。
董珺昊微微眯了眯墨玉般的眸子,良久方道:“你初來董府,過幾日是我母親的生辰,你好好準備下,我母親喜歡檀香。”
董珺昊說完,覺得自己面上有些熱,板着臉道:“我走了,日後不會再來你這裡了,你可以安心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