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靈柩別苑,秋韻水想必累及,已經喝了粥又重新睡下,韓木名正言順地將她和鍾九趕了出去。{}
重新站在隔壁屋裡,秦挽依都快懷疑是否在杏林別苑發生過方纔那一幕。
“九九,你的雙腿怎麼樣了?”
燈光照耀下,近距離打量,秦挽依這才見鍾九額頭都滲出汗來,她忙摘下鍾九臉上的面紗,這回看着,比白日裡還嚴重一些。
“扶我到牀上休息一下。”鍾九從不依賴人,也不麻煩人,如今痛成這樣,必定不輕。
秦挽依沒有猶豫,推着鍾九到牀邊,貓着腰,想要扶起鍾九,然而他的雙腿使不上力氣,身體壓在她身上,差點把她壓垮了。
“行了,你只要在我邊上站好就行。”鍾九實在看不過去,一手撐着牀沿,一手撐着秦挽依,微微使力,這才艱難地坐到牀上,躺了下來。
她正要脫去鍾九的鞋襪檢查他的雙腿時,哪知被他阻攔住了:“你先出去,自己到隔壁找個房間休息。”
“有沒有搞錯,你都這樣了,我怎麼能到隔壁休息。”秦挽依有些混沌了,之前疼痛,都沒有拒絕她的檢查,如今痛成這樣了,居然還回避。
“這兒沒你的事,出去。”鍾九沒有領情,居然還帶着一分冷色。
“我說你都痛這樣了,還要逞強,乖乖躺着就是,小心我扎暈你。”秦挽依威脅道。
“讓你出去就出去。”鍾九竟然動怒了,撕下了溫和的外表,他也有這樣的一面。
“你就不能稍微放下你的高傲姿態,當一回平平凡凡的人不行嗎?”秦挽依屢次被推拒,火氣有點大,每次對他有那麼點點好感的時候,都會在那個瞬間,被擊潰。
“出去!”
他向來不會讓別人發現他的弱點,這一次如此排斥她的存在,只能說明這次是真的。
秦挽依忽然想到:“之前那次,你是不是騙我的?”
“不錯。”鍾九坦然承認,他掀了被子,蓋住雙腿,“那一次,就是爲了試探你有幾斤幾兩。”
“你!很好!哼!我就隨你的意,到隔壁矇頭睡覺,你就一個人呆在這裡自生自滅吧。”秦挽依頭也不回地摔門出去。
然而,走出屋子後,秦挽依又有點後悔了,就他那個脾氣,又不是不能制服,面對其他人,她都能口若懸河技高一籌,偏偏對上鍾九,只有受氣的份。
這麼跑出來,算什麼呢?
欺騙是一回事,治病又是另外一回事,但她又拉不下臉回去。
不得已之下,她氣鼓鼓地轉身進了隔壁的屋子。
推門進去時,韓木正擰了毛巾,細緻而又溫柔地擦拭着秋韻水的額頭,真是讓人羨慕,鍾九若是聽話一點,她也能照顧的無微不至的。
猛然一拍腦袋,差點忘了正事,秦挽依道:“韓木……”
“進門不懂敲門嗎?”韓木滿臉不悅。
“我沒敲嗎?”秦挽依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我們都這麼熟了,這點先不要計較吧,我覺得我們應該換一下,你到隔壁照顧你的二師兄,我留在這裡照顧我的韻水姐姐。”
“他怎麼了?”韓木雖然對鍾九還存在那麼一點敵意,不過關心還是少不了。
“在杏林別苑的時候,他的雙腿似乎疼痛難忍,回來後,我想替他檢查檢查,但他把我給趕出來了。”秦挽依低着頭,彷彿犯錯的是她一樣。
“你在這裡照顧四師姐,我去請師父。”說完,眨眼之間,韓木已經不在屋裡,唯有大門在微微扇動,證明韓木的確從門口出去,而不是在屋裡憑空消失。
都要請動孫遙了,看來應該很嚴重吧。
這個時候,她倒是寧願鍾九還是在欺騙她,這樣至少說明他的病情不重。
秦挽依轉回身,眼前一團不明物體咻的一聲,飛竄了出去,待她定睛一看之時,只有一條尾巴,從眼前閃過。
在牀上逡巡一圈,果然,已經沒有靈兒的蹤跡。
看來,它不是重色輕友之人,以前看錯它了。
在屋裡走來踱去等了兩刻鐘,隔壁,終於有了響動。
秦挽依慌忙跑到門口想要出去,但想起秋韻水只有一個人,又不得不折身回來。
孫遙來了,應該就沒有問題了吧,鍾九一直是孫遙在照顧的,只是,倘若孫遙真的有辦法治癒鍾九的腿疾,爲何鍾九還一直不良於行呢?
“秦挽依,馬上滾過來!”
正當她忐忑不安之時,忽的傳來一陣猶如獅吼一般的喊聲,就連睡夢中的秋韻水,都不安穩地轉了轉身體。
聽得傳喚,秦挽依確定秋韻水並未轉醒,這才屁顛屁顛地去報道。
隔壁屋裡,除了秋韻水,藥王谷的人都在,就連被鍾九捉弄過的鐘樂軒都在,看來鍾九這次危險了。
“老頭子師父,有何吩咐?”
秦挽依努力鑽到牀邊,一邊向孫遙詢問,一邊看向鍾九。
這才兩刻鐘,鍾九彷如從水裡撈上來一般,渾身都是汗,他緊閉着雙眼,彷彿陷入昏迷,雙手緊抓着被子,被子都快被撕碎了,他儼然很難受,哪怕這麼多人在,竟然毫無所覺。
此刻,正是他最脆弱的時候,所以纔不想讓任何人發現,所以才急着趕她離開。
“檢查過他的雙腿嗎?”孫遙問道。
“初步檢查過,但他死活沒讓我深入檢查。”秦挽依如實道。
“這會兒沒人阻止你,現在即刻深入檢查。”孫遙退了一步,讓出最佳的位置。
“啊?”秦挽依沒想到孫遙把鍾九就這麼給賣了,這師父當得也太不稱職了,哪有趁着徒弟昏迷做徒弟不喜歡的事情,醒來後還不宰了她。
想是這麼想,秦挽依遵照孫遙的意思,脫了鍾九的鞋襪,捲起褲管,拉至腿根。
據之前所判斷,鍾九應該是長了腫塊,得了骨腫瘤,只是要確定腫塊所在位置時,被鍾九阻止了而已。
如今,既然鍾九已經昏迷,她也可以心無旁騖。
骨腫瘤的好發部位,多是骨骼以及附屬組織。
秦挽依一路摸至膝蓋處時,正當她懷疑是否判斷錯誤時,手中的觸感,頓時感覺有些異常。
秦挽依眼眸一閃,手中一顫。
“怎麼樣了?”鐘樂軒不耐煩地問道。
“就是這裡了,有一個腫塊。”秦挽依對衆人道,她在股骨遠端處,摸到一個腫塊,證明了她之前的判斷,“的確是骨腫瘤。”
“骨腫瘤?什麼東西?”鐘樂軒知道秦挽依嘴裡時常蹦出一些從未聽話的疾病,但並不代表不存在。
“就是這兒,你摸摸看,有一個腫塊,已經比較大了。”秦挽依指了指鍾九股骨遠端。
“他可是身嬌肉貴的,不讓任何人觸碰,你已經算是個例外了。”鐘樂軒沒有上前,抱胸靠在牀邊,“你只要說明白點就好,我又不是聽不懂。”
“骨腫瘤就是人體內本來沒有,但因爲某種原因而生長出來的一個柔軟的硬物,若是良性,起先生長緩慢,疼痛輕,早期不易察覺,若是惡性,發展速度,骨皮質破壞後,蔓延周圍組織,後者即便做了截肢手術,預後不佳,就會死亡。”
“截肢還得死,還讓不讓人活了!”不止鐘樂軒,連孫遙和韓木都有了忐忑,鍾九是個高傲之人,坐輪椅已經是最大的極限,若是讓他截肢還不能保證性命,他寧願就這麼活着,“那他到底是良性還是惡性?”
“之前還不能確定,但如今我已經有了大概的診斷。”秦挽依鬆了一口氣,“之前聽了九九的敘述之後,我在想,他可能是因爲飲了毒藥的緣故,細胞變異,導致長了腫瘤,起先太小,根本摸不到,因而沒有壓痛,就是不知道爲什麼自小不能行走,可能毒藥導致身體機能有異也是可能的。如今他已經二十歲,腫瘤也會隨着長大,想必壓迫周圍組織與血管,近日他纔會頻頻感到疼痛,方纔因爲救我,身體活動之餘,纔會導致疼痛加劇。”
“你的意思,這是良性腫瘤?”聽秦挽依說了那麼多,韓木敏感地道。
秦挽依點了點頭:“不錯。”
“良性就良性,何必那麼多廢話。”鐘樂軒嫌棄了一句,然而衆人總算放下心來。
“我這不是在說明……”
“怎麼治?”韓木打斷她的話,追問道。
“好在還是良性,又有老頭子師父這些年幫助他壓制,情況還不算壞。不過既然發現了,又影響到正常生活了,當然是越早切除越好,否則,有些早期發現的良性腫瘤,很有可能變成惡性腫瘤,憑這兒的條件,化療不支持,即便手術也未必成功,我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真要是惡性腫瘤,她還能若無其事地跟他們聊着病情嗎?
爲何偏偏是鍾九呢?
“切除之後,他能否行走?”這一次,居然是孫遙詢問,問完之後,衆人也等着秦挽依的回答。
鐘樂軒和韓木知道,鍾九的腿疾,是孫遙的一個心結,這輩子,只要鍾九不能站起,這個心結就會一直跟隨他到百年之後。
“如果切除乾淨,一般不會復發,骨骼中沒有腫塊壓迫,他自然可以重新站起。”秦挽依確定地道,她知道不良於行的人,表面上再怎麼若無其事,心底總歸還是渴望重新站起,不管站在大夫的立場,還是朋友的身份,她都願意爲鍾九進行治療。
孫遙聽後,稍定,觀察到今日,果然不負所望,不過,他並未直接答應。
“你有幾成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