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大致聽聞了一些，九叔讓大皇子負責此事，定然有他自己的道理，啓兒雖今年來幫着父皇處理國事，畢竟還是太過稚嫩，看待問題，難免淺薄了一些。”鳳羽回道。
墨皇點點頭，道：“是啊，朕總想着他能夠快些長大，巴不得他一朝一夕就能夠變成你九叔那樣有能力的人，如此這江山交予他，朕也就安心了，哎！許是朕太過心急了。”
“兒臣會好好教導他的，父皇不要太過憂心，需知心寬了，病自然就好了。”鳳羽寬慰道。
“涼國如今國力正在不斷壯大，已然非我墨國一己之力便可阻止的，太平來之不易，若是可以選擇，朕真的不想看到戰爭，若今涼皇大有退位之勢，朝堂之上已然全數放手於太子，此次出使涼國，送回的信函便是出自北堂烽之手，朕看他言下之意，其實是想讓你去的。”
“自古便沒有公主出使的道理，再者，兒臣也不願意。”鳳羽如實回道。
“朕想也是如此，所以也就沒有提過，再者你九叔也不願讓你去，只不過他選言兒倒是也讓朕有些驚訝，這幾年，言兒的表現朕還是比較滿意的，只是朕一直以爲，逸是不喜歡他的。”墨皇道，言語間倒是少了幾分皇帝的威儀，更像是和自己的女兒閒話家常一般。
“九叔從來都把公私分的很清楚，再者他平日裡本就冷漠，也無幾人可以從面上看出他的悲喜，大皇子待人寬厚，做起事來也極爲認真細緻，自然九叔也就對他好了，只要他能安分守己，定然也會成爲墨國肱骨，墨國的繁榮安定不正是父皇想要的嗎？”鳳羽意有所指的話讓皇帝眼中閃過一抹異色，隨即卻是無奈一笑。
“也只有你，纔敢如此對朕說話，不過，這樣也好，這樣朕至少還有個可以信賴的人。”墨皇道。
“父皇不信任九叔？”鳳羽眉頭微皺，心底不知爲何有些不悅，這麼多年來，司寇逸手握墨國半壁江山，卻不見皇帝有任何阻攔，若不是因爲信任，她不懂何以會如此將全力放在他的手裡。
卻見墨皇搖搖頭，沉吟片刻道：“朕不是不信任他，朕其實……有些怕他。”
鳳羽一愣，顯然有些吃驚。
“與其說是怕，其實更多的卻是歉疚吧，因爲覺得歉疚，所以就想要補償他，不敢面對他，特別是這麼多年，朕看着他一心一意的替朕守着這偌大的墨國，心底的歉疚就更加的深刻起來，朕明明知道他最在意的就是父皇，最終卻還是……”
“局勢所在，也不管是父皇可以左右的，蕭牆之爭，本就是你死我亡，父皇不必太過自責。”
“朕自然知道，這便是生在皇家的命運，所以朕其實並不願意有那麼多子嗣，若是女兒還好些，若是兒子，或許不久後，就會步上朕與大哥的後塵。”墨皇道，鳳羽方纔心底瞭然，何以這麼多年來，父皇擁有如此多的後宮佳麗，子嗣卻依舊單薄，除了啓兒，司寇言，司寇臨和自已以外，也僅僅只有兩個還蹣跚學步的小公主了，今日聽他如此說，鳳羽方纔恍然大悟。
的確，即便再是冷血無情的人，又怎會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骨肉相殘，這便是登天的道路，斬斷七情六慾，獨自一人俯瞰着天下，又怎會不覺得孤獨冰寒呢。
“朕一直在想着可以兩全其美的辦法，可是到現在都沒有想出來，人心難測，朕縱然貴爲這九五之尊，卻依舊有太多東西是沒有辦法掌控的，所以朕只能儘量的達到朕想要的局面，而逸，就是其中最關鍵的所在。”墨皇道。
鳳羽隱隱的覺得今日的墨皇有些不同，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也和平日裡有所差別，然而她卻不知墨皇今日的反常究竟爲何，只能沉默不語的聽着。
“鳳兒，公主府書房密室裡的東西，是你收起來了吧？”
鳳羽眼底一驚，卻是低頭道：“那些東西，兒臣原封不動的放在密室裡，不曾動過。”
“你知道朕說的是什麼，朕問的不是那些珍珠翡翠，朕說的，是那份卷軸，那份寫着你九皇叔身世的聖旨。”墨皇看着鳳羽道，只從她不敢直視自己的舉動，墨皇便更加肯定了心底的猜測。
聽着墨皇語氣中的肯定之意，鳳羽也收起了想要隱瞞的意思，點點頭道：“是。”
墨皇聽完並無半分驚訝之色，只是萬般無奈的嘆了口氣道：“朕曾經因爲這份消失的卷軸忐忑不安了一年，害怕被有心之人得之以後，利用你九叔，直到後來朕登基後細細的想來，纔想到或許那份卷軸被你藏了起來，朕只是不知道，那麼小的你，居然已經能夠有這樣沉穩的心思，那時候的你，應該才十歲吧！在發現你九叔並非皇室血脈之時，居然可以表現的如此平靜。”
“那份卷軸，兒臣已經毀了。”鳳羽波瀾不驚的回道，腦海中想着那張卷軸上的內容，便是如今，亦是替司寇逸心寒，那份蓋着先帝大印的密詔最後，寫着爲保江山社稷，司寇逸必除。
墨皇目光微凝，繼而語氣不變的說道：“毀了便毀了吧，若是父皇還在，看到今日的九弟，一定也會後悔曾寫過那樣一份聖旨，而朕，其實也很慶幸，當初並沒有按照父皇的旨意去做。”
“直到父皇將那份密函給朕之前，朕一直以爲父皇是偏心的，不論何時，他的眼裡看到的都只有九弟，大皇兄那時也是心下不服，所以明着暗着沒少找九弟的麻煩，到最後朕才知道，其實父皇一直最疼愛的，還是我們幾個，直到如今，朕也才稍微的體會到父皇那時看着我們骨肉相殘時的心情，那真的是一種比哀莫大於死心還痛苦的悲涼。”
“鳳兒，朕知道，你喜歡你九叔，是不是？”
鳳羽微睜目光看着一臉淡然的墨皇，突然有些慌亂與不安，她不怕任何人知道這件事，除了墨皇和啓兒，這麼多年，她以爲她隱瞞的很好。
“你不用擔心，朕今天既然當着你的面說了，便沒有想過要阻止你，其實，朕很早以前就知道這件事，因着你看着九弟的眼神，朕從你母妃的眼中不止一次的看到過，只是那時，或許是當局者迷吧，朕從未知道你母妃心底想的是什麼，她也和你一樣，習慣了把心事放心自己的心裡，按照自己以爲對的方法，義無反顧的去處理，而後朕如局外人般的看着你，才知道當時你母妃心底的無奈和痛苦。”
“朕曾經想過要杜絕你心底這段不該有的感情，即便你們沒有血緣，然而你們在世人的眼中，卻終究是不被允許的，因此朕纔會想要讓你儘早嫁人，不管是涼國的皇子，還是樑洛書，朕以爲，只要斷了你的念想，一切就會結束，直到你因爲他成親的事想要離京，朕才知道，很多事情，朕已然無法阻止。”
若司寇逸真是的皇家血脈，或許不管鳳羽是否會痛苦，他也一定會將他們分開，即便鳳羽回恨他，他也會阻止他們，然而，正是因爲知道他們沒有血緣，因爲這份不被世人所知的感情會在他不知不覺的時候變的如此的深刻，他纔會漸漸開始動容，更因爲，這許多年來，司寇逸對於鳳羽的各種特別，已然讓墨皇知道，這份感情，並不是鳳羽的一廂情願。
“我喜歡逸，就像母妃曾經愛着父皇一樣，爲此，我從未後悔過，卷軸上的內容，我也從不曾在對他說過，這個秘密，將一直爛在我的心裡，因爲比起我想要的相守，我更怕傷害他，父皇是清楚皇爺爺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麼，那是他的信仰，是他如今拼盡全力守護墨國的原因所在，父皇比我更清楚，他從未覬覦過皇位，若他真的想，這世上沒有一個人可以阻止他，然而他如此死心塌地的爲司寇家守着江山，最後卻不過落得那樣一道聖旨，我不敢想象他知道真相後會怎樣，所以，我寧可這樣一輩子相見不能相守，也不願意讓他知道真相後痛苦，所以父皇，你也不用想要阻止我，因爲兒臣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鳳羽道。
“朕若還想阻止你，今日又怎會對你說出這樣的話。”墨皇淡然一笑道。
“父皇……”
“昨日朕問過你九叔，朕說，涼國如今日益崛起，涼國註定將要形成一段很長時間的並駕齊驅之勢，爲保百姓安康，或許鳳兒嫁給北堂烽，是最好的選擇，你知他如何答的？”
鳳羽嘴脣微抿，沉默不語，墨皇也不待她回答，接着道：“他說，便是踏平涼國，戰死沙場，也斷然不會犧牲鳳兒的幸福去換取分毫。”
鳳羽沉默的聽着，似是能看見那冷漠的面容上波瀾不起的說着這話的表情，鼻息微微凝重起來，眼底片刻的迷離。
“這麼多年，朕知道其實他很痛苦，愛而不得的感受，朕曾經也體會過，可是，鳳兒，朕即便對他充滿歉疚，卻無法將真相告訴他，朕與你不忍讓他痛苦不同，朕只是不敢用這江山去做賭注。”墨皇道。
“他不會知道密函上的內容，永遠也不會。”鳳羽肯定道。
墨皇點點頭道：“朕知道了。”
只要司寇逸不知道真相，那麼他永遠是墨國的王爺，他會守護墨國的江山，墨國的百姓，而若他知道了真相，或許他會毫不猶豫的摧毀掉他曾經用生命守護的一切。
墨國猶豫了這麼久，終於還是對鳳羽說出了真相，因爲在司寇逸說出那番話以後，他才發現，或許鳳羽纔是最後一道屏障，爲了這江山，便是自己最爲疼愛的女兒，他也不得不利用。
走出宮門，鳳羽腦海中依舊清晰的回想着方纔墨皇告訴她的那句話，便是踏平涼國，戰死沙場，也斷然不會犧牲鳳兒的幸福去換取分毫。
嘴角蔓延過一絲笑意，將方纔的陰霾一掃而光，既然父皇已經知道了，她也就沒必要再在他面前隱瞞什麼，儘管最後的結果沒有任何改變，可她卻輕鬆了很多，至少這世上除了自己，又多了一個知道真相的人。
“公主，回府嗎？”宮門口，藍月問道。
鳳羽沉默片刻，微微一笑道：“去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