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臉上卻露出苦澀,“可憐阿蠻生在趙王府,是我們這做爹孃的對不住她。”
林與歡覺出有異,忍不住問道:“出什麼事了嗎?”
“阿蠻的娘自被奪了封號,便一直覺得我不顧念她,居然將她住的西院反鎖,不但自己不出來,連阿蠻都被她困在裡頭,如今便是我想見孩子,她也百般推託,每每都要鬧上一場。”
“王爺,是阿欣不懂事,您別放在心上。”
不知爲何,趙王就想跟林與歡訴訴苦,“好好的孩子,無辜地跟在後頭受罪,投胎到這帝王家,又有什麼意思?”
“阿欣怕是沒想通。”
“她向來就心高氣傲,從前就好在府裡跟人爭個長短,如今先是二夫人犯事,後來宗人府又收走玉牒,林與欣自覺丟了面子,便牽怒到別人頭上。”
“過一段時日再看吧,也許會好些。”林與歡只能乾巴巴地勸,“你看她今日不也來林府祝壽了嗎!”
趙王嘆了口氣,“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說罷,便準備回席,沒走兩步,他又停下來道:“對了,我奶孃前幾日已回京,如今正幫我管家,阿歡你有時間,便去瞧瞧她吧!”
“陳夫人回來了,”林與歡頗是驚喜,“那自要去拜見,回頭我叫上三娘和玉蓮他們一塊。”
“阿歡,”趙王突然道,“我知道二夫人做了對不住你爹的事,林與欣她也……可終歸阿蠻是你親侄女兒,麻煩你和林老爺說一聲,咱們以後還當親戚走。”
“王爺放心啦,”林與歡笑道:“你是我妹夫,一輩子都不會變!”
趙王突然怔了一下,看一眼林與歡,便低頭往前走去。
“阿欣!”這時林與歡朝着遠處叫了一聲,引得走到前頭的趙王也回頭瞧。
“你們兩個怎麼在一塊?”林與欣從夜幕中走過來,面色微微泛紅,口氣生硬地質問道。
趙王冷着臉上前問,“阿蠻方纔一直在找你,你跑哪兒去了?”
“我……”林與欣先還有些心虛,然後又不知想到什麼,猛地挺起後背,語帶譏諷地道:“難怪王爺非要過來拜什麼壽,原來是林家人打鬼主意,想再送個女兒給人當小老婆,真好意思拉着我們孃兒倆墊背,你們知不知道羞恥?”
“你……”林與歡氣壞了,剛想上前罵回去,卻被趙王一把拉住。
“林與欣,今日林府宴客,若你還自認林家女兒,就該檢點自己言行舉止,別做有失身份的事!”趙王淡淡地道。
“身份?”林與欣哈哈大笑起來,“我一個趙王府沒名沒份的女人,何談什麼身份?還有這林府算個什麼東西,將我娘趕出家門,對我不聞不問,我憑什麼要給他們留面子!”
“林與欣,林家人怎麼對不起你娘?”林與歡再不想忍,“遠的就不提了,你娘勾結蔣勝害我爹的事,你倒覺得她委屈了?”
“我娘到林府二十多年,費盡心力,到最後落了個被休的下場,便是我,也要報復!”林與欣反脣相譏道。
“你真好意思說‘費盡心力’,怕是‘挖空心思’吧!林與欣,我不信你不知道,蔣勝從林家錢莊弄走那二十萬兩,到底是誰在後頭給撐的腰,”林與歡冷冷一笑,意有所指地問了句,“這些年二夫人的私房怕也攢得不少,這急慌慌地被趕出去,是不是有好東西拉林府了?”
林與欣身子抖了一下,雖扯着嗓子強辯,卻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林與歡,你什麼意思?說清楚!”
“我勸你好自爲之,”林與歡朝林與欣始終背在後頭的右手方向看了看,回身對趙王道:“王爺,既然孩子她娘回來了,阿蠻這邊就交給她,您還是回席吧!”
林府壽宴早已散席,唯周文帝還由趙王和林老爺陪着坐在正廳喝酒,這種客人實在不好生趕,林母有些累便先回了房,留下林與歡在旁邊周應着,不時吩咐僕人再上些熱菜、熱湯什麼的。
大概喝得極盡興,周文帝薄有醉意,竟搭住林老爺的肩膀,道:“承萬啊,以後朕這國庫肥不肥,就看你的了,到時候朕自會賞你一份。”
林老爺頓覺壓力山大。
趙王顯然沒明白,周文帝“嘿嘿”一笑,對兒子道:“阿留,爲父找來個財神爺,有他幫着咱掙錢,以後咱們父子在京城可就吃香的、喝辣的了!”
林與歡正好過來送熱巾,瞧見趙王還是懵懂,便笑道:“王爺,我爹今日得了個功名,聖上金口玉言,封了我家林大人戶部員外郎,雖只是小小四品,不過好歹小女沾光,也成官二代了。”
趙王不禁失笑,“阿歡,小王勸你別高興得太早,戶部可是專出貪官的地兒,岳父大人向來耳朵根子軟,只怕進去被人捧上幾句,免不得要同流合污。”
“王爺說得有道理,我剛還跟娘商議,既然遲早要抄家滅門,我們孃兒倆還不如先帶着家當遠走高飛,如此我家林大人方可放下包袱,可着勁地撈銀子。”林與歡在一旁打趣。
“聖上瞧着沒,您這哪是給我升官,分明要逼着我妻離子散。”林老爺苦着臉道。
周文帝在一旁聽得呵呵直樂,道:“這丫頭和小時候大不一樣了,性子倒有趣得很,難怪老劉去了一趟西北,回來後把人誇得跟朵花兒似的。”
“多謝聖上謬讚!”林與歡笑着道。
“朕突然想到了,”周文帝一副剛醒悟過來的樣子,“說來這林承萬還真不讓人放心,看來得先讓林家給朕押些什麼。”
林老爺和林與歡臉色俱是一變,心道林大人這官還沒上任,就得向皇帝交保證金?
周文帝故意思忖了片刻道:“若真讓林家掏銀子,你們肯定不樂意,回頭還得在背地裡罵朕存心訛人。”
林老爺忙起身拱手道:“不會,臣絕不會。”
“算了,林承萬你不是還有個老姑娘嗎,朕吃點虧,就讓她來當兒媳婦,成了皇家的人,總不能幫着孃家挖婆家的銀子。”
“臣不敢啊!”林老爺嚇得不輕,自己沒膽子反駁,卻直對着女兒使眼色,讓她開口拒婚。
“阿歡,官二代當得有什麼意思,朕封你個王妃,那可是二品誥封,比你爹品級還高!”
“呵呵,”林與歡面上雖在笑,心裡卻嘀咕,敢情這當爹的繞了半天,是想給兒子保媒,李仲楊還好意思說周文帝不喜歡他,想來他那種不孝子,真該一棍子打死。
不過,婚還是得拒,林與歡可沒興趣給人做小老婆,於是她樂呵呵地道:“王妃之位小女真不敢覬覦,況且林家子嗣單薄,我還得給我爹招個上門女婿,幫老林家傳宗接代呢!”
林老爺趕緊附和,“我這丫頭傻里傻氣沒什麼譜,除了會賺錢就只會亂花銀子,還整日在外頭惹禍,誰娶她誰倒黴,臣一片忠心,總不能害了皇家。”
“哎,承萬不必自謙,”周文帝耐心地繼續說服,“我家阿留也沒什麼譜,又是個死了老婆的鰥夫,家裡被一大幫妾室鬧得亂七八糟,正缺個王妃管家,阿歡會掙錢,想必嫁到趙王府也是個幫襯,女人能花錢纔有意思,想來阿留也不是個吝嗇的,自會任她興風作浪,你不覺得,他二人實在般配得很?”
一時間,屋裡除了周文帝一個人笑得心滿意足,滿屋子皆瞠目結舌。
直到衆人送周文帝出門,這位聖上依舊興致盎然,還一個勁地催林承萬趕緊爲女兒辦嫁妝,全然沒注意到周遭人的尷尬。
臨上車前,周文帝轉身還想開林承萬兩句玩笑,卻覺得自己腰間掛着的玉佩被扯了下,低頭一看,原來是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站在自己腳邊。
娃娃極是乖巧,奶聲奶氣地道:“阿蠻參見皇祖父!”
趙王忙上前將阿蠻抱起,對周文帝道:“父皇,阿蠻這孩子也來給她外祖祝壽,剛是睡着了,這會子倒醒了過來。”
周文帝上前逗逗阿蠻,“你這小娃娃,怎麼瞧着比先前瘦多了。”
“阿蠻好看,一點都不瘦。”阿蠻的童言童話逗得周圍人都笑了起來。
“皇祖父,剛纔我睡覺覺的時候,娘說皇祖父到了,讓阿蠻來拜見,我和奶孃等好久,您怎麼纔出來?”阿蠻突然說了一句。
衆人皆愣住,周文帝不由皺皺眉頭,上前摸了摸阿蠻冰涼的小手,道:“阿蠻真乖,過幾日跟你爹一塊進宮,皇祖父賞你好東西。”
“謝皇祖父,”阿蠻笑了,又問:“我娘可以一起嗎?”
趙王趕緊道:“父皇,是兒臣管教無方。”說罷轉頭讓人去尋孩子奶孃。
“阿留,不是說陳夫人回來了嗎?以後這孩子便交給她帶。”周文帝一臉不高興,囑咐了一句,沒待趙王點頭稱是,便轉身上了車。
等周文帝車駕走遠了,才見奶孃從府裡縮手縮腳地跑出來,後面還跟着懷抱着個小斗篷的林與欣。
當着衆人面,趙王訓斥奶孃道:“大晚上的,你就讓小郡主在外頭站着?不知道她剛纔受過驚,你這奶孃怎麼當的?”
奶孃支支吾吾了半天,眼光直瞟向林與欣。
“做孫女兒的想見她爺爺也是應當,您若瞧不上這庶出的孩子,便直說,何必指桑罵槐。”林與欣冷冷地道。
趙王有些慍怒,只是旁邊都是林家人,他自不能掃林老爺的面子,忍了又忍,道一聲,“回府!”便抱着孩子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