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李錦然睡到自然醒,拿起掃帚準備要去清掃院落,發現院子裡潔淨無比。笑了笑,看樣子昨夜裡那番話打動了那兩個丫鬟。她站在門口望着天發呆。才站了一會兒,紫衣丫鬟就跑過來遞給她一件加厚的衣衫:“清晨天涼,大小姐身體還沒好,多穿些。”
李錦然知道這些關心並不代表着她們會跟自己在一條戰線上,這些好不過是因爲昨夜發生那樣的事,她們也都求個心安罷了。她也不戳破,將衣衫披在身上,又走進了屋裡。
那紫衣丫鬟也跟了進去,李錦然纔回頭又看向她。見她來回搓着手,似是欲言又止的樣子,她輕聲地問道:道:“有什麼事要說嗎?”
紫衣丫鬟看了看滿臉迷茫的李錦然,還是下定了決心說道:“大小姐這兩天就不要出梅苑了,以免出去了心煩。”
李錦然聽到這話倒是笑了,看着紫衣丫鬟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紫衣丫鬟道:“蘭芝。”
李錦然接着說:“蘭芝,還怕外面人說什麼,不是早都開始說了嗎?”
蘭芝低着頭不知道想什麼,好半天又開口:“錦繡小姐最近過得不太好,夜裡總是哭。”
李錦然輕輕一嘆,拿起抹布去想要去擦案桌。蘭芝見狀急忙接過手去擦,李錦然站在原地沒有給她讓位子。蘭芝擡頭去看她,才見她雙眸裡早已被淚水染得溼透,還來不及去拿手絹去給她擦,淚水就順着臉頰滾了下來。她從來沒有覺得這個大小姐可憐過,可是現在瞧着她這樣子,心裡竟然也有些心疼。
“小姐,你別擔心,錦繡小姐也就是夜裡哭一哭。白天有蘇先生教她詩書,下午有二夫人教她禮儀,她的生活過得可充實呢。”蘭芝這樣安慰道。
李錦然似是這會兒纔有了反應,接過她手上的帕子擦了擦眼淚,哽咽地說道:“那承歡呢,承歡對她好不好?”
蘭芝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哎喲,承歡小姐跟錦繡小姐經常一起玩,別提多熱鬧了。”
李錦然也笑了:“那就好,我就擔心錦繡癡傻,不肯遷就承歡。承歡那性子,又是個不肯吃虧的。”
蘭芝給她沏了杯熱茶,遞到她手上:“小姐就放心吧,前兩天我還聽說承歡小姐要去見二殿下,死活拉着錦繡小姐一起去……”
砰的一聲響打斷了蘭芝的話,蘭芝擡起頭看她,只見她手裡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李錦然將舌頭伸出來吸了好幾口涼氣,才道:“燙死我了,燙死我了。”
蘭芝又起身倒了杯茶水,拿出一個空杯子,將茶水倒了進去,再將茶水倒在原先的杯子裡,重複了十來次,直到茶水不燙的時候才遞給她,接着說道:“那二殿下長得極爲俊俏,又文武雙全,承歡小姐一見到他魂都要飛走了。錦繡小姐就更可愛了,拉着二殿下的手不願意他走。可二殿下來咱們府上只是來找少爺的,跟少爺談完事之後就要走,錦繡小姐當下就哭了。二殿下沒辦法,就說下次來一定去看她,錦繡小姐才放手。”
李錦然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半晌沒有開口說話,過了許久又開口問:“那承歡見錦繡這麼無理取鬧,又是什麼態度?”
蘭芝見李錦然這番表情,以爲她擔心李錦繡會給李府丟人,連連寬慰道:“承歡小姐自然知道錦繡小姐有些癡傻的,知她喜歡二殿下就像喜歡蘇先生那樣,當他們是大哥哥呢。”
李錦然只覺得心裡那塊沉重的石頭壓得她快喘不過來氣。她完全沒有想到,有些事情不能按照她的預料去發展。外人眼裡錦繡是癡傻,但她不是真的傻啊。她拉着二殿下的手,意味着什麼?她只覺得冷汗涔涔。如果真的如她預料的那樣,錦繡怎麼可以喜歡二殿下,喜歡誰都可以,就是不能喜歡皇室中的人,這注定是沒有未來的啊!
她越想越覺得害怕,那麼努力想要保護的親妹妹,又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往那一座皇城裡走去。她看了眼仍盯着自己看的蘭芝,努力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才說道:“錦繡一般什麼時候得空,我想去看看她。”
蘭芝想了想,又看了眼窗外,確定沒人時才說:“西河太守夫人明日要來李府,二夫人定然不會有時間對錦繡小姐進行禮儀教導的。”
西河太守夫人指的是二夫人同父異母的妹妹周秀,她們一年總要見那麼兩三次,這點李錦然自然也是知道的,心中暗暗思量了下,對蘭芝說道:“明日下午你跟我一起去琉璃閣吧。”
蘭芝頭低了下去,明顯不情願,李錦然也不強迫她,開口向門外喊了幾聲:“紫鵑,紫鵑。”
喊了幾聲沒有人迴應,蘭芝纔回道:“昨夜她去喊了少爺過來之後,就再也沒回來了。”
李錦然想起來了,是她讓紫鵑去投奔二夫人的,搖了搖頭,怎麼一遇到錦繡的事兒腦袋就犯糊塗。她勉強打起精神,喝了一口茶,又道:“昨夜跟你一起的那個丫鬟呢?”
蘭芝小心翼翼地開口:“清早出了門,不知去了哪裡。”
還能去哪裡,自然是去二夫人那裡傳遞消息啊。她心裡清楚得就跟明鏡兒一樣。但她知道有些事自己明白就好,說出來反而就不好了。她正要說些什麼,就見梅苑的大門從外面被推開。她起了身站在房門口向外看過去。
只見一個身穿一襲白衣,束着高發的男人站在門口。那眼裡透着一股堅韌不拔,還有一絲冷肅。五官俊朗的就如畫裡走出來的人一般,這樣好看的男人,李錦然是第一次見到。只是她有些不太適應,這個男人唐突地站在自己的門口是個什麼意思呢。
剛欲開口,便看見蘭芝急忙跑過去行了禮。這一行禮她才明白,這就是二殿下趙灝。原先就聽說這二殿下長相俊美,想來錦繡也是被他這外表迷住了吧。她眯了眯眼,站在原地上下打量着他。
趙灝自然能夠感受到她這種打量的眼光,他也好奇這個傳說中的李府大小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這梅苑雖然裡裡外外看着清寒無比,但卻沒有卑微的感覺。他竟然覺得這梅苑有一種“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世外桃源樣。
“二殿下來我這兒,就是爲了看梅苑的一草一木?”李錦然開口問道。
趙灝很快發現自己的失神。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因爲一個女人的住處而失神,咳了兩聲來掩飾自己的尷尬,接着說道:“我是來找蔚然的,這些天我們都在一起商量事情。今天早上去找他才聽他的侍衛說,昨晚在你這兒。”
李錦然坦然一笑,指了指張蔚然住的房子:“既然都找到這兒,自然也聽說了昨夜的命案。若不想惹上什麼流言蜚語,就請速來速回。”
這番話讓趙灝又看了兩眼李錦然,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女人。明明自己的院子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外面又將她傳言成那樣可怕,她卻絲毫不見慌張的模樣。
李錦然被他看的心生不耐,奈何他又是二殿下。她轉過身想要進去,又想起了什麼,換上滿面的笑容,婀娜多姿地走到趙灝跟前:“早就聽見大家說,二殿下長得好,文采更是一流,不知何時有幸能夠得二殿下賜詩一首,要是能有秉燭夜談的機會,那就更是美事一樁了。”
趙灝微微地皺了皺眉,尤其是李錦然說到秉燭夜談這幾個字的時候。有太多女人喜歡他,明着暗着想要嫁給他,可從來沒有哪個女人敢這樣勾引他的。秉燭夜談,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談到最後能談到哪裡去?本以爲住在這樣院子裡的人應該品行高潔,舉止端莊,想不到竟然是這種女人,看了眼滿院子的君子蘭:“可惜了。”
李錦然微微一愣,問道:“什麼可惜了?”
趙灝冷哼了一聲,向張蔚然的屋裡走去。蘭芝也是一頭霧水,又問了句:“小姐,爲什麼二殿下會突然說一句可惜啊。”
李錦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也不答他,轉身回到屋裡繼續看書去了。
趙灝將門打開,看見張蔚然在一隻手撐着桌子,另一隻手在地圖上勾畫描繪着什麼。他湊近了去看,嘆了一口氣。
張蔚然才發現趙灝來了,將位子讓了出來,指了指地圖中心的位置,鎖着眉頭說道:“這個位置已經看了三天了,還是找不出任何辦法能阻止瘟疫蔓延,物資根本送不進去。當地百姓在官道半路埋伏,我們總不能跟他們真刀實槍的硬拼。私道就更不用說,道路泥濘不堪,路上又有那麼多死屍,很多士兵還沒走到一半就被嚇得連連後退。”
趙灝一直沒有做聲,倒是看不出他有什麼想法。這讓張蔚然更是急了,聲音也大了三分:“這可是人命,三萬條人命我們就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死去?”
趙灝拿起筆在地圖上又勾了一處地方,看了眼急躁不安的張蔚然,像是認定取捨:“災情如果不能控制,我們就只能採取非常手段處理了。江曲的百姓得的是瘟疫,既然他們不想我們去醫治,那就在此處設關卡,凡是出去的人,殺無赦。”
張蔚然聽此話都快跳了起來,大聲道:“這怎麼可以,皇上讓咱們去救人,現在反而變成了殺人。”
趙灝眼睛沉了下去,極爲認真地說道:“我也不想這麼做,但我們都沒有更好的辦法。倘若江曲的人出了城,就會去旁邊的九齡。九齡人口不下五萬,倘若再被傳染,那會失去更多的人。”
趙灝說出口的話讓張蔚然安靜了下來,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人命關天,又牽扯到這麼多條命,他下不去手。他眼前浮現出那些被病痛折磨的災民,彷彿苟延殘喘、生不如死,卻仍然想活下去。是啊,誰不想活下去?
“殿下,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多給一些時間,容我再想想。”張蔚然在房中踱着步子,像是找不到方向的困獸。趙灝也不說話,只是看着那張已經看了很多遍的地圖。
他們二人心知肚明,江曲百姓頑固不化,當初病發的只是一個小鎮。但病情沒有得到及時控制,乃至擴展到整個江曲。這病情說好也不好,說壞也不壞,只要能夠將官府配發的藥物及時服下,倒也能控制疫情。奈何那些百姓不相信官府,竟然相信巫師。他們千里迢迢送去的藥物,竟被那些巫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趙灝腦海裡閃現的都是江曲百姓如何與官府抗衡。他就沒有見過這麼迂腐的百姓,有人將藥物白送上門來的竟然不要,居然相信什麼巫師。人生病不吃藥反而靠祈禱上天保佑!他看了眼在屋裡轉圈的張蔚然,知道一時半會也想不出個什麼所以然,便轉移了話題:“她就是李錦然?”
張蔚然還在爲江曲之事一籌莫展,忽然被趙灝這麼一問,半天才緩過神,點了點頭。
趙灝想起前些日子手下人提到這個名字,說她天生就是一個災星,先是克得母親要死不活,又將妹妹克成了癡傻呆兒。府上四夫人趙氏與她纔有些走動,昨夜也死在梅苑門口。他從來不信這些被人傳的神乎其神的東西,但還是問了一句:“她這個人怎麼樣?”問完之後,又覺得有些唐突,可話不好收回,就又加了一句,“對府上的人?”
張蔚然倒是認真地想了一想,才答道:“我這個妹妹,對人倒是不熱情。如果你不去找她,她是不會來找你的。就好比昨天吧,如果不是四夫人的屍身被人搬到了這裡,她肯定不會來找我的。”
趙灝隨手拿起桌上的茶,喝了幾口,又問:“李錦繡跟她是什麼關係?”
張蔚然對這個問題倒是直言不諱:“親生姐妹,錦然疼着呢。”
趙灝心裡有了數,站了起來,理了理衣袍,向門外走去。還未打開門,就被門外的人撞了個滿懷,他正欲發火,待看清懷裡的人,硬生生地將怒火嚥了下去。他不動聲色地將懷裡的人推開,語氣盡量放得又輕又柔,讓人聽上去就像一個鄰家大哥哥:“錦繡,你又不懂事了,哪有這麼往人懷裡鑽的。這讓下人看見了,豈不要笑話了去。”
張蔚然見這情景倒是什麼也沒說,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是跟着承歡偷偷跑出來的吧,蘇先生呢?”
李錦繡揚起清秀的臉,笑嘻嘻地說道:“蘇先生跟二孃告假回家探親了。”剛說完話就牽着趙灝的手,撅着嘴頗有些埋怨地說道,“灝哥哥你怎麼說話不作數啊,說好來了肯定就去看我,結果到姐姐這裡來了。”
趙灝摸摸她的頭,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你這丫頭,我到你姐姐這兒,是來找你大哥商量事情的。”
李錦繡向屋裡探了探,看見案桌上放的地圖,咦了一聲,疑惑地問道:“這上面畫的是什麼呀,線不是線,圈兒不是圈兒。”
這一句話讓趙灝跟張蔚然都笑出了聲,到底是孩子性格,無憂無慮。
“好哇,我不在你們就那麼高興。”趙灝順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見到李承歡挽着李錦然的胳膊。李錦然滿眼笑意地看着李錦繡。這樣的眼神趙灝忽然想到一個詞:愛女如命。明明這種眼神應該是母親對着女兒才該有的,可偏偏卻出現在李錦然的身上,她看上去也只有十五六歲啊。
李錦然走到趙灝身邊,將李錦繡摟在了懷裡,輕斥道:“有了大哥還不夠,有了蘇先生還不夠,還要二殿下做哥哥。你還要多少人關心啊,這麼快就把姐姐忘記了。回來了就知道去看二殿下,怎麼不去看看姐姐啊。”
李承歡揚了揚眉,笑嘻嘻地說道:“大姐,你別怪錦繡了,要怪就怪我吧。要不是我,錦繡纔不會認識二殿下呢。”
李錦然看着一臉天真無邪的李承歡,又哪裡捨得去怪罪什麼。她只是笑眯眯地湊近李承歡的耳朵,悄悄說了句什麼話。李承歡的臉立刻就紅得像個大蘋果,轉過身向門外跑去。
張蔚然這茶再喝不下去,厲聲道:“回來,沒大沒小的,像個什麼樣子。”
李承歡纔不肯聽他的話,平日裡最不喜歡的就是張蔚然,恨不得事事都與他對着幹。她在門口做了個鬼臉,跑向李錦然的屋裡去了。
張蔚然欲出門去追李承歡,趙灝開口勸道:“難得承歡有着童趣,保留着不好嗎?”
張蔚然哼了兩聲,坐了下去:“也不看看外面的人把她傳成什麼樣子,恃寵而驕,蠻橫無理,刁蠻任性,看看,哪一個是好的。都是母親將她慣得。”
李錦然被他這話逗得笑了出來,三個人齊齊地看向她。她倒也不掩飾什麼,開口就道:“要是管外面人怎麼說,那我是不是不活啦。昨兒個四夫人的屍身在梅苑門口,今日就有人說是我害死了她。還有更神的呢,說我跟誰走得近,誰就要倒黴。你們一個個的,可都要小心了,保不準哪天啊……”
張蔚然迅速打斷她的話,語氣也冷了幾分:“好了,不說了。”
李錦然沒有因爲張蔚然的打斷生氣,只是牽起李錦繡的手,想拉着她出門。但李錦繡卻站在原地不肯走。李錦然順着李錦繡的目光看過去,才知道她在看案桌上的地圖。她餘光瞥了眼勾着圈的兩個地方,捏了捏李錦繡的手,示意她跟着走出去。可李錦繡卻好像沒有明白她的意思,還對她眨了眨眼,可憐兮兮地問道:“姐姐,那兩個圈起來的地方代表什麼意思啊。”
李錦然使力捏了捏李錦繡的手,暗示她不要再說了。可李錦繡依然喋喋不休:“姐姐,你告訴我嘛。”
她嘆了一聲,說道:“二殿下跟大哥在商量大事,又豈是你我能知道的,走吧。”
李錦繡不依,想要再說些什麼。李錦然甩開她的手,聲音也冷了幾分:“錦繡,不要再鬧了。”
李錦繡低着頭,一步一步地往門口走。李錦然因爲兇了李錦繡幾句,心情變得非常差,也沒有跟他們二人道別,就出了門。
李錦然追上李錦繡,拉住她的胳膊。她不願意看她,李錦然壓着聲音吼道:“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此時梅苑空無一人,李錦繡自然也不用裝成傻子。她目不轉睛地看着李錦然:“姐姐,這個時候是你逃離李府的最好時機,倘若你這次解了趙灝的燃眉之急,就會引起他的重視。到時候你讓他帶你走,他肯定會答應的。”
李錦然聽她這樣說,反問她:“趙灝憑什麼答應帶我走,你瞭解他多少?”
李錦繡頭低了下去,沒了底氣:“我知道他很好。”
李錦然深呼吸了一口氣:“有多好?”
李錦繡認認真真地想了一會兒,說道:“他是這世上能夠帶給我溫暖的男人,我相信他。”
李錦然因她這句話,差點沒站穩,急忙扶着院內的老梅樹,纔沒讓自己摔倒在地上。如果錦繡說看上他的外貌,看上他的才華,看上他的權勢都好,她總有法子讓錦繡明白外貌會變老,才華不可靠,權勢也會倒。可是她居然說,他讓她感到溫暖。這樣美好的詞,聽的她的心都要醉了。可是她卻要敲醒她的美夢,不能叫她一步步錯下去。她拉過李錦繡的手:“你看到的趙灝只是表面上的,你真的瞭解他嗎?這次江曲的病災百姓有三萬餘人,可他爲了控制災情蔓延,竟然要封鎖官道。這種辦法雖然能夠阻止災情不擴散,但犧牲的卻是三萬人的性命。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李錦繡傻傻地站在原地,她不懂什麼國家大事,也不懂什麼政治謀略。她只知道李錦然說的這番話,就是在告訴她,趙灝是不適合她的。可是天下又有誰是適合她的呢?她咬了咬了咬脣,沒有再說話。
李錦然見她將下脣咬的快變成了青紫色,心疼萬分。她就這麼一個親妹妹,能拿她怎麼辦。她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摟緊懷裡,輕聲說道:“你也看出來了,承歡喜歡趙灝喜歡得緊,二夫人自然也有意讓她做皇妃,還要我多說嗎?”
李錦繡在她懷裡搖了搖頭,臉上掛着淚水低聲呢喃:“我知道,我只是個傻子,傻子怎麼能喜歡他。就算我不傻,喜歡他的人那麼多,又怎麼輪的上我,我就只是做個夢罷了。”
李錦然還想說什麼,卻覺得說得再多也沒有用,只能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錦繡,姐姐向你保證,早晚有一天會讓你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你可以想笑的時候大聲笑,想哭的時候大聲哭,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好不好?”
李錦繡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抱住她,將淚水都抹在了她的衣衫上。
李承歡在屋裡等李錦繡等得不耐煩,從屋裡走出來時就看見李錦然抱着李錦繡。李錦繡臉上還掛着淚水。她摸了摸鼻子,從袖子裡拿出一塊桂花糕,遞給李錦繡:“你怎麼總是哭鼻子啊,這桂花糕又香又甜,張媽媽特意讓長陽最好的廚子做給我吃的。你只要不哭,我就把這個給你吃。”
李錦繡原本被李錦然所說的那番話弄得情緒很失落,又見李承歡將她當成五六歲的孩子,更是覺得委屈不已,說起來她比李承歡還大上幾個月了。想着自己在李府的處境,竟然要扮演個傻子才能活下去,淚水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李錦繡是李錦然看着長大的,她的想法又怎麼會不知道。可是在李承歡面前她又不能說什麼,看了眼李承歡。李承歡被她這個眼神弄得慌張不已,連忙說道:“大姐,我可沒欺負她。我還把二殿下介紹給她呢,我是把她當朋友才介紹的。”
李錦然明顯地感到李錦繡的身體繃緊了很多,心裡忽然作了一個決定,將李錦繡微微推開,拿過李承歡手裡的桂花糕,捏了一小塊,塞進了嘴裡,細細品嚐道:“甜而不膩,鬆軟可口,確實好吃呢。”她又將剩下的桂花糕遞給李錦繡,“嘗一嘗。”
李錦繡不知此刻李錦然的用意,卻還是將桂花糕接過吃了起來。李錦然見她把桂花糕吃完,才轉身對李承歡說道:“等不住了?”
李承歡詫異地看着李錦然,不知她何出此言。還沒將疑問問出口,就見李錦然用手指了指張蔚然的屋裡,她當下臉一紅,急忙用手捂住。
李錦然嘴角揚着好看的弧度,說道:“看上二殿下的女人應該數不勝數吧。”
趙灝是長陽女人爭相追逐的男人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只是被人這樣放在臺面上說,她臉上的笑容褪了不少,嗯了一聲,也沒了話。
李錦然看她這副模樣,摸摸她的頭:“據我所知,上卿之女鄭蓉蓉、尚書之女孫月、丞相之女王子善,都對他芳心暗許,是不是?”
李承歡吃驚地張大了嘴巴,看着李錦然:“大姐,你從來沒出過這院子,是怎麼知道這些的啊。”
李錦然被她的表情逗得哈哈一笑:“這些事早都傳開了。”
李承歡看了眼還掛着淚珠的李錦繡,上前牽着她的手,故作豪爽地說道:“算啦,二殿下應該也瞧不上我。錦繡,咱們回去吧。再晚點母親看見我們偷跑出來,說不定要罰我們了。”
李錦然隨口問了一句:“要是二孃只罰錦繡呢?”
李承歡不假思索地就回她:“那我就跟錦繡一起罰,昨天晚上我們拜了把子,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李錦然看着李承歡此刻信誓旦旦說的話,忽然想上前抱抱李承歡。她沒有多想,走上前將李承歡輕輕抱了抱,在她耳邊低語道:“挑個二孃教錦繡學禮儀的時間來,我能讓二殿下對你刮目相看。”
李承歡高興得差點沒蹦起來,激動地回抱李錦然,連連點頭。
在她們二人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李錦繡緊緊握住雙手,看上去既孤單又可憐。她在心裡想着:如果自己不用裝傻該有多好,至少可以像承歡這樣明目張膽地喜歡一個男人。正想着的時候,就看見張蔚然的門打開來,風度翩翩的趙灝從裡面走了出來。
她立刻飛奔到趙灝的身邊,像第一次見到他那樣,毫不顧忌地牽着他的手,嘟着嘴道:“灝哥哥,下次你什麼時候來啊?”
趙灝還在爲江曲的事頭痛不已,哪裡想回答她什麼問題,瞥了眼盯着他看的李承歡,正想隨便找兩句打發她,卻感到左前方有人在看他,不用想都知道那個人是李錦然。他微微向後退了退:“這陣子太忙,等過了這陣子,灝哥哥帶你去狩獵,怎麼樣?”
李錦繡不可置信地看着趙灝,二殿下從來不許諾給女人什麼話,更別說要帶女人去狩獵了。趙灝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刻意遮掩,自然李錦然和李承歡都聽見了。
李承歡像是不相信似的,情不自禁地想要再確定一遍:“二殿下說的可是真的?”
趙灝爽朗地答道:“自然是真的。”
李錦然纔看了一眼趙灝,頗有所指道:“現如今東有戰事未平,西有瘟疫未解,二殿下不爲國家分擔一份力,反而在梅苑空口許諾,要是讓外人聽了,不知會作何感想。”
趙灝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錦然,避重就輕地問道:“你可有妙計?”
李錦然冷笑一聲,說出口的話都帶着些輕蔑的口吻:“難道你現在窮途末路到了需要依靠女人的地步嗎?”
趙灝臉色變得非常難看,他就不該對這個人提起興趣,更不該去問她有什麼對策。她能有什麼對策,他看了眼長勢旺盛的君子蘭,實在想不出眼前這個說話刻薄的女人,用了什麼能把君子蘭種的這樣好。
李承歡見這兩個人之間的對話不太愉快,又不敢去勸趙灝,只拉了拉李錦然的袖子。這個動作像極了李錦繡害怕時經常做的動作,李錦然心裡立刻變得柔軟了下來,輕聲道:“帶錦繡回琉璃閣吧,要是二孃罰錦繡……”
李承歡不待李錦然把話說完,就將右手舉起來做發誓狀:“我保證有我在,母親就不會罰錦繡。”
這樣認真的表情讓李錦然眼底盛滿了笑意,她將李錦繡又抱在懷裡:“你要乖啊!”
李錦繡因爲李錦然方纔得罪了趙灝而悶悶不樂,只嗯了一聲,又看了眼趙灝,還來不及道別就被李承歡牽着走出去了。
李錦然目送二人出了梅苑,轉過身就要進屋裡。趙灝不冷不熱的聲音就從後面傳了過來:“你在玩欲擒故縱,也不對,剛見我的時候,又說什麼秉燭夜談。你到底什麼意思?”
李錦然壓根不想跟他說話,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她進門就要把門關上,不料趙灝卻大步走向前一把扯住她的手。她要甩開卻被他握得更緊。她死死地盯着他,這種厭惡的眼神讓他一愣,隨之鬆開了她的手。
趙灝退出了門,李錦然立刻就將門關上,像是在躲避蛇蟲一般。趙灝臉色變得更爲陰沉,卻沒有地方發作。頭一次被人這樣對待,又想起還有一堆事等着他做,只能將心中不快壓下去,大步向門外走去。
李錦然從窗子裡看見趙灝走了出去,緩緩吐了一口氣。她不會自戀到認爲趙灝對她有什麼想法,只是外面那些流言蜚語讓他感到好奇罷了。她不會傻到在李府的鬥爭還沒有解決掉,又把外面的鬥爭引進來。
“小姐!”蘭芝將方纔從錢管家那裡領來的一些銀兩放在了桌子上,不解地問道,“二殿下怎麼啦,我在門口瞧見他好像不高興的樣子。”
這世上恐怕她還是第一個給他臉色看的人,他能高興到哪裡去。李錦然自然不會傻到將這話說給蘭芝聽,不露痕跡地轉移了話題:“我身體還未好透,府上可有什麼新鮮故事說給我聽?”
蘭芝一提說故事,兩眼炯炯有神,將府上這些日子小到雞毛蒜皮、大到人員調動都說給李錦然聽。
李錦然絲毫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可是聽着聽着卻起了疑心。府上的安全保衛這些年來一直是吳越負責,可就在昨夜卻變成了孫止。看來四夫人趙氏的死讓府上有了這一變動,只是爲何要孫止負責府上的安全護衛呢?她皺了皺眉,有些想不明白。
李錦然見蘭芝說得吐沫橫飛,笑道:“這有何稀奇,不就是換了人嘛。”
蘭芝眉頭一揚,像是說書人把最精彩的話都要放在最後纔講:“大家都在傳四夫人的魂回來了,昨夜仵作驗屍,今早就生了重病臥牀不起。大夫瞧了也只是嘆氣,說活不長了。”
李錦然很是配合地裝作害怕的樣子:“那還有人敢給四夫人驗屍嗎?”
蘭芝搖了搖頭:“會驗屍的都不肯再碰四夫人的屍身,都怕命喪黃泉。”
李錦然嘆了嘆,事情變得好像更復雜了。如此一鬧,李府必定人心惶惶,只是鬧到最後,是鬧到誰頭上,又是對誰有利?她的心沉了下去,感覺到有人在她面前挖了一個大坑,只等着她往裡面跳。趙氏之死,她管也不對,不管也不對。現在這種局面,她極其的被動。二夫人周氏在她這裡安排了衆多眼線,可她居然沒有一顆棋子能夠送到二夫人面前。紫鵑雖然去了二夫人那裡,可二夫人卻不一定會信任紫鵑。
就目前的形勢來看,沒有一條是對她有利的。她看了眼仍在興致勃勃講故事的蘭芝,暗歎道:那麼多人想做金絲鳥,卻不知好命的金絲鳥就那麼幾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