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圍救

092 圍救

院外的火把將半個院子照的亮若白晝。

不等蓉卿細想,外面就聽到一聲中氣十足的高呼:“裡面的人都不準動,否則格殺勿論!”語帶蕭殺,不留半絲情面。

蓉卿苦笑,果然簡王爺還是將這裡圍了,是啊,和偌大的北平城比起來,她們幾十條命實在不足掛齒。

她回頭朝榮月居方向看了一眼,拉着華靜芝的手就道:“我們走!”話落,兩個人飛快的原路跑回原來的院子。

府裡的僕婦丫頭小廝們個個臉色發白的聚到榮慶居院門前,蕉娘怒着臉吼道:“慌什麼,都給我安靜點。”可是嗡嗡的議論聲,以及小丫頭們驚嚇後的哽咽哭泣依舊未絕。

蕉娘還想再說什麼,就看見蓉卿拉着華靜芝跑了回來,她撥開人羣迎了蓉卿就問道:“小姐,人都在這裡了,怎麼辦。”蕉娘依舊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是現在也不是細問的時候。

蓉卿點頭指着衆人就道:“大家都不要慌,千萬不要害怕而偷偷跑出去。”說着一頓,目光微微一掃,看向華靜芝和蕉娘,“你們跟着華姐姐和蕉娘一起,去榮華居後面的地窖裡躲一躲,沒有人去喊你們,一個都不要出來。”一頓又道,“昨天吩咐的事情,你們都記住了嗎。”

有幾個婆子及丫頭慌張的指了指身上穿着的襖子:“記住了,奴婢一早上就將棉襖穿在身上了。”

小姐昨天讓明蘭告訴大家,這兩天天氣會變冷,讓大家將襖子穿在身上,她們應了都穿在了身上,可是這都四月了穿着襖子動一動就是一身汗,個個心頭都是莫名其妙,小姐怎麼好好的讓她們套着襖子在外面。

現在終於明白其中的緣由。

“好!”蓉卿點點頭,“那你們快去。”

年底的時候,蘇珉託人起了冰存在地窖裡,這會兒裡面雖有點冷,但比起外面來說,已經是最安全的了。

即便是院子着了火,那裡面也不會被燒着。

“小姐!”蕉娘聽着拉着蓉卿的手,道,“奴婢留下來,您和華姑奶奶去躲一躲吧?”

“沒有時間了。”蓉卿擺着手,“婆子丫頭們都沒了主張,您在能壓着她們,再說華姐姐還在,您幫我照顧好她,我一會兒就來。”話落她推着蕉娘,“快去!”

蕉娘眼睛瞬間紅了!

就在這時,外面又是一聲長喝,蕉娘聽着一驚忙回頭看着衆人:“走!”又不捨的看了眼蓉卿,咬牙道,“小姐小心。”

蓉卿點點頭,回頭看着華靜芝:“姐姐快去。”華靜芝也不多說什麼,帶着衆人就朝她的院子那邊跑去,蓉卿對明蘭道,“你快去房裡,將我昨晚讓你們準備的棉被送過去。”不知道這件事什麼時候能結束,地窖裡極冷,蓉卿怕她們到時候受不住。

明蘭應是而去。

這一切前後也不過半盞茶的時間,院子裡就只剩下蓉卿和明期兩個人,明期含着眼淚看着蓉卿,低聲道:“小姐,那些人會不會衝進來。”

蓉卿回頭去看,外面的火把越來越亮,那些人是在逼鎮南王自己出去吧。

鎮南王這會兒在做什麼,是惱羞成怒,打算拼死一搏還是拖延時間,等着遼軍的到來?!

忽然,一聲劃破空氣般的嘶鳴聲傳來,隨即砰的一聲落在什麼地方,明期聽着臉色一變,蓉卿拉着她進了院子,在院牆後面站定。

“什麼聲音?”明期驚的說不出話來,蓉卿凝眉道,“應該是箭矢的聲音。”看來外面的人等不及了。

又是接二連三的翁鳴聲,皆是從榮月居方向傳來。

“小姐,我們也去地窖吧。”明期護着蓉卿,“箭不長眼睛,若是傷到你怎麼辦。”

蓉卿擺擺手,探頭在外面看了看,明期不知道蓉卿看什麼,只能護着她靠在牆邊上,過了一刻外面響起木椿的聲音:“小姐。”蓉卿聽着就回道,“快進來。”

木椿跑了進來,看着蓉卿就點頭道:“事情辦妥了,小人將府裡的平面圖丟了出去,從門縫裡就看到有人將圖撿去了。”

蓉卿嗯了一聲,放了心對木椿和明期道:“走,我們去地窖!”她希望一會兒打起來,簡王爺能手下留情,不要將院子燒了纔好。

話落,三個人奔着榮華居方向,弓着腰一路跑着。

耳邊就聽到簌簌的箭矢聲,咚咚咚的落在另外一頭。

明期嚇的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木椿一把將她扯起來,大家都顧不得說話攢着氣的往前跑。

刀劍交鋒的刺耳撕裂聲傳來,蓉卿腳步微頓眯眼朝榮月居方向看去,就見對面的圍牆上,影影綽綽站了十幾個黑影,她分不清是簡王的人還是鎮南王的人,殺氣騰騰翻飛在院內院外。

“快走!”蓉卿拉着明期,步子越發的快,衝進榮華居的院子,穿過一道抄手遊廊就已經看見地窖矮矮的入口,明蘭正焦急的站在門口等着她們,見她們過來她立刻擺着手道,“小姐,快點!”

蓉卿應了一聲,幾個人貓着腰飛快的鑽了進去,木椿跟在後頭就將門栓上。

“小姐。”蓉卿下了幾十階的樓梯,一陣陣寒意撲面而來,蓉卿就着微亮的燭光瞧見府裡的婆子丫頭還有外面做粗活的下人,都在裡面,人雖很多卻沒有一個人說話,大家都緊張靠在一起面色發白,蕉娘見着蓉卿,忙迎了過來,問道,“上面怎麼樣了,打起來了嗎?”

“嗯。”蓉卿點了點頭,拉了蕉孃的手看了眼衆人就道,“今晚可能出不去了,大家都保存體力,牆角有做好的燒餅和水足夠我們熬三天,都不要慌!”

人一到黑暗之中,莫名的就沒了安全感,上面又是刀槍火海的,更沒了主心骨一樣。

聽了蓉卿的話,大家都不約而同的朝牆角看去,果然見那邊擺了幾個木桶,有竈上的婆子恍然想起來,那正是她們前幾天做的燒餅和酥餅,她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附和着蓉卿道:“這麼多吃食,我們這幾個人莫說三天就是六七天也撐的過去。”婆子說話風趣,大家都跟在後面忍不住笑了起來。

緊繃着的氣氛鬆弛了下來。

華靜芝拉着蓉卿去一邊,又將一件夾襖披在她身上,低聲問道:“你下來的時候,上面是什麼情況?”蓉卿簡短的說了一聲,回道,“……已經交鋒上了。”

“不知道遼軍上岸了沒有,若是上岸了簡王府就這麼點人,能抵抗的了嗎?”她不安的看着蓉卿,蓉卿搖搖頭,她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好幾日鹿子的信也該送去灤縣了,蓉卿吃不準趙均瑞會不會帶着兵馬轉道回來。

“先把鎮南王的事情解決了再說吧。”蓉卿嘆了口氣,“後面的事情就看簡王爺怎麼安排了。”已經不是她能干預的了。

華靜芝也沉默了下來,蕉娘在地上鋪了一牀棉被,讓蓉卿和華靜芝在被子上坐下來,當時準備的還是有些倉促,又怕被鎮南王察覺,所有能將吃食和水拿下來已是不易,如今沒有地方歇腳,只能將就一番了。

地窖裡大家安靜下來,就聽到上面傳來嗡嗡的聲音,咄咄的釘在地上,華靜芝擰了眉頭看着蓉卿道:“你料的果然沒有錯,即便有府裡的圖紙,簡王爺還是選擇了這樣的手段。”一聽就是隔着院牆數箭齊發!

“嗯。”蓉卿回頭看了眼縮在一起的衆人,嘆道,“……這樣做保險,若是將人放出去才真的是放火歸山。”

華靜芝就瞪了她一眼,假意怒道:“你啊,爲別人到是想的周全。”

“小姐!”木椿咚咚的從樓梯上跑下來,剛剛他一直透着門縫觀察外面的情景,這會兒他慌張的跑來下來,大家不由皆驚住,木椿也顧不得許多,就道,“簡王府的侍衛已經衝進來了,兩邊好像已經交上了鋒。”說着一頓又道,“府裡的人都在這裡,簡王爺的人會不會找不到榮月居?要不然小人上去看看吧?”

“不要!”蓉卿擺擺手,“你出去幫不上他們,咱們把院子空出來就成了,別的事與我們無關!”

木椿想了想,點頭應是,又跑上了樓梯。

緊接着,很清晰的刀劍聲,彷彿在頭頂上一般,還有轟隆隆的腳步聲,木椿又跑了下來,驚恐的道:“小姐,院子裡好像着火了。”一頓問道,“怎麼辦?!”

“隨他去吧。”蓉卿緊緊蹙了眉頭,這個時候刀劍無眼,上去就是送死,她不能爲了身外之物讓他們去送死,“只要不燒到我們這裡,就不要去管了。”

木椿哦了一聲,正要說話,忽然就聽到地窖的門砰砰的人被人拍響。

巨大的聲音,在挖空的地下室裡迴盪,震耳欲聾。

所有人臉色一變,有幾個小丫頭嚇的驚叫一聲,就嗚嗚的哭了起來。

木椿臉色也是一變,蓉卿騰的一下站起來,喝道:“不要慌!”隨即她提着裙襬朝樓梯口跑去,木椿在牆角翻根敲冰用的鐵鍬拿在手裡,另外幾個小廝也抖着手各拿了東西攥在手裡。

咚咚咚!

又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隨即聽到有人問道:“郡王,這門從裡面栓上了!”

蓉卿聽着臉色一變,郡王,難道是鎮南王找到這裡來了?

“撞開!”有人應了聲,那聲音無論再聽的不真切,蓉卿都能分辨出來,是鎮南王的聲音。

木椿當先上了樓梯,回頭對蓉卿道:“小姐,小人去拖住他們,一會兒您看着時機跑出去。”蓉卿心裡砰砰跳了起來,鎮南王被簡王爺圍困,這會兒猶如困獸一樣,殺紅了眼睛,若是抵抗無疑就是送死。

“不要!”蓉卿拉住他,“都將手裡的武器放下來,若是一會兒他們進來,我們不要反抗。”對方都是武藝高強的人,而他們這裡卻都是手無縛雞的僕婦丫頭,就是男子也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和老人,實力懸殊根本沒有對抗的能力,可若是他們感覺到自己沒有惡意,只不過想保命的話,說不定還能有一條活路。

木椿猶豫的看着蓉卿,蓉卿目露堅毅:“把鐵鍬放下來,退到後面去!”木椿將手裡的東西丟下來,帶着人退到了蓉卿的身後。

蓉卿凝目看着樓梯盡頭,那扇原本很牢固,如今看着卻如風中飄搖的木門。

又是連着數次急促的踹門聲,隨即只聽到啪的一聲,木門踹出了一道口子。

“蘇蓉卿!”鎮南王陰鬱的聲音傳了進來,“賤人,你本王滾出來!”

蓉卿心頭便是一縮,蕉娘嚇的一把將蓉卿抱住,嘴脣抖抖索索的道:“小姐,怎麼辦!”

蓉卿擺擺手,示意大家不要說話,身後安靜下來,上面鎮南王的聲音又傳了出來:“你以爲躲在這裡,我就拿你沒有辦法了,我告訴,便是我今天死,你也得給本王陪葬!”

“不能上去。”華靜芝壓着聲音道,“他不知道里面是什麼情況,不會貿貿然的下來的,我們只要拖住時間,簡王爺的人一定會追過來的,到時候他自顧無暇,我們也就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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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卿點點頭,她也正是如此想的,只是……

“怕死?”鎮南王說着,站在了已經被踹掉的門前,蓉卿幾乎能看到他腳上那雙染了血的褐紅色皁靴,“給我點火!”

點火?這裡不通風,不論火能不能燒下來,便是煙燻進來,也能將他們都薰死。

所有人都絕望的看着蓉卿。

華靜芝緊緊的握住蓉卿的手。

簡王爺的人怎麼還沒有來,那麼多人竟然連一個鎮南王都抓不住,蓉卿心裡不由生出怨懟來!

她依舊站在樓梯邊,靜靜的看着上面的動靜。

一支火把,從外面丟了進來,將樓梯照的極其的明亮,院子裡的打鬥依舊,蓉卿能聽的清晰,但卻沒有聽到朝這邊奔跑的腳步聲。

或許是鎮南王讓人將簡王府的侍衛拖住了。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極其的快速又非常的漫長。

蓉卿目不轉睛的看着門口。

有人抱了乾的柴火將門口堵了個嚴嚴實實,蕉娘低呼道:“那是廚房的柴火。”蓉卿幾乎要失笑,這個時候他們竟然還有能力去廚房抱柴火來,她不知道應該感嘆簡王府的人不得力,還是應該高興鎮南王這樣看中自己!

“點火!”鎮南王沉着聲下令,隨即那堆柴火被點着,濃濃的煙翻滾着鑽了進來了,剛剛還清晰明亮的樓梯上,頓時被煙霧籠罩。

大家再也坐不住,有人低聲哭了起來,有人慌亂的想要上去。

煙悉數鑽了進來,再過一會兒大家就會被嗆死在裡頭。

“華姐姐。”蓉卿拉着華靜芝,“你幫我照顧蕉娘。”鎮南王要的是她,蓉卿不想連累這麼多人,若是她出去能救了大家,也算是一樁不虧本的買賣。

華靜芝一把拉住她,蓉卿就搖了搖頭,“我若不出去,一會兒這裡被煙霧困住,大家都活不成。”華靜芝不由氣的咬牙道,“這個簡王爺,我們舍了自己的安衛救他,而他到好,竟然連這麼幾個人都抓不到。”

蓉卿失笑,拍了拍他的手道:“或許王爺還有別的更重要的事情呢。”說話的間隙,煙霧已經瀰漫了下來,有人捂住着嘴開始咳嗽。

蓉卿鬆開華靜芝的手,提着裙子一步一步上了臺階。

“小姐!”視線已經不清,又是晚上,蕉娘已經看不清蓉卿在哪裡,她喊道,“您千萬不能上去啊。”

蓉卿沒有回頭,已經快速的上了臺階。

鎮南王彷彿聽到了腳步聲,冷冷的笑了一聲,就道:“我告訴過你,便是我被圍困,也照樣有辦法讓你死!”說着一頓,有點咬牙切齒的樣子,“背叛我的人,結局就只有死。”

樓梯口已經在眼前,噼噼啪啪柴火燃燒的聲音越加的清晰,蓉卿看不清外面,卻能聽到鎮南王的聲音,她捂住嘴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郡王!”忽然有人在鎮南王身邊喊道,“我們抵不住了,走吧!”聲音很急促。

蓉卿聽着腳步一頓,就聽到鎮南王道:“少廢話,你們先將人引起別處!”回話的人應是。

蓉卿不得不又朝上邁了一步,她幾乎能感覺到,隔着濃厚的煙霧,鎮南王陰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果然,對方冷笑一聲,道:“終於捨得出來了?你以爲你耍了手段又躲在這裡,我就拿你沒有辦法了?!”一頓又道,“給我滾出來!”

蓉卿咬着脣又朝上面邁了一步,煙霧太重她看不清外面的情景,只能模糊的看到三四個身影,堵在了門口。

她深吸了口氣,不由又咳嗽了幾聲,擡起腳就要跨出去。

忽然身後砰砰有腳步聲傳來,木椿追了上來,語氣堅毅的道:“小姐,小人陪您上去!”一副赴死的樣子。

蓉卿回頭看看他,已經看不清木椿的容貌,她微微頷首,笑道:“好!”話落,她轉頭過去,忽然就聽到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鎮南王大喝一聲,隨即一陣金器嗡鳴聲響在耳邊。

蓉卿看不清外面,但心中卻是一喜,是簡王府的人來了!

“木椿!”蓉卿拉住木椿,“去拿水來,將門口的火撲滅!”木椿也明白了蓉卿的意思,飛快的下去,將水桶提了上來,照着那堆火就澆了下去。

火苗掙扎了幾次,濃煙翻滾火勢漸漸弱了下去,蓉卿捂住口鼻讓木椿退回去。

這個時候還不能出去。

木椿扶着蓉卿朝後退了出去,外頭的纏鬥聲依舊未絕。

地窖裡大家都捂住口鼻不停的咳嗽,蓉卿高聲道:“把帕子拿出來浸了水蒙在臉上。”他們還要在裡面等一會兒,只有等上面真正安全了纔可。

大家依照她的話紛紛去做。

“上面怎麼了。”華靜芝摸索過來,蓉卿回道,“聽聲音,應該是簡王府的侍衛發現他們了!”

華靜芝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她恨着道:“這個鎮南王膽子真的很大,在這個關頭他不想着逃出去,竟然還有心思來報仇!”華靜芝覺得難以理解,可是她卻覺得,對於鎮南王這種人來說,卻是再正常不過,就如他自己說的一樣,這種執拗的偏執的性格,是他們趙家的人的特色。

是啊,不但是他,便是趙玉敏不也有一點嗎!

煙霧散了一些,外頭打鬥的聲音越發的大,隨即聽到有人大喝一聲道:“給我搜!”

華靜芝和蓉卿對視一眼,聽這聲音,應該是簡王府侍衛的!

蓉卿忽然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上面的人話落,地窖門口再次亮起火把的光線來,有人在上面喊道:“下面有沒有人?”木椿朝蓉卿看來,蓉卿微微頷首,木椿立刻扯着嗓子回道,“軍爺,我們小姐在裡面。”

上面的回道:“請蘇小姐上來吧,人都抓到了!”

蓉卿的身後,就傳來此起彼伏的鬆氣聲,大家嗡嗡的聚在了蓉卿的身後,等着她點頭。

“走吧。”蓉卿微微頷首,大家就蜂蛹的朝樓梯口走去,走了一半木椿站在樓梯上就咳嗽了一聲,衆人又都停住腳步,退在了一邊,請蓉卿先行一步,蓉卿並未推辭,和華靜芝兩人上了樓梯,出了地窖的門。

待出了門,蓉卿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就見原本草木蔥蘢的院子裡,許多地方都燃着點點火星,七八具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有的穿着侍衛的裝束,有的則是蒙着面穿着黑衣勁裝。

“蘇小姐!”有人朝她抱拳,蓉卿朝對面的人看去,是一位穿着七品青色武將官袍的人,手裡握着劍抱拳對他道,“王爺吩咐,請蘇小姐回房休息,一會兒小人會帶人將院子裡收拾乾淨。”

“這位軍爺怎麼稱呼。”木椿機靈的接了話,“那些人歹人都抓到了嗎?”

“在下盧文輝。”盧文輝說着一頓,飛快的朝蓉卿看了一眼,又垂了目光回道,“鎮南王逃了,不過齊公子已經帶人去追了,其餘的人悉數剿滅,請蘇小姐放心!”

木椿鬆了一口氣,笑了起來拉着盧文輝去一邊說話。

蓉卿聽着心裡卻是一頓,齊公子?難道齊宵回來了?

她看向盧文輝想要再問一句,想了想還是忍了下去,回頭吩咐蕉娘:“大家都受了驚嚇,讓大家都回去吧,事情明天再做,都好好休息一晚。”

緊繃了幾個時辰的神經,這會兒鬆懈下來,莫說那些丫頭僕婦,便是她也覺得有些脫力。

她朝盧文輝微微頷首,又囑咐了木椿幾句,和華靜芝帶着丫頭婆子,就回了正院。

正院中,也到處能見煤黑的痕跡,顯得落魄蕭條,她無奈的搖搖頭,是不是應該還要感謝簡王爺箭下留情,沒有將這裡夷爲平地。

幾個人進了暖閣,裡面也桌椅板凳倒了幾處,不像是打鬥而至,到像是有人故意推到的,蕉娘帶着幾個丫頭收拾,蓉卿和華靜芝在炕頭坐下,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都笑了起來。

“還真有點劫後餘生的感覺。”華靜芝輸出一口氣,蓉卿側目看她,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華靜芝微愣問道,“怎麼了?”

蓉卿抿脣指了指她的臉,原來大家在地窖裡頭被煙一薰,這會兒出來又出了汗,臉上都已經是黑一塊白一塊了。

拾掇了一番,蕉娘重新打了水進來,服侍蓉卿梳洗,她看着蓉卿就怨道:“這麼大的事情您也不和我商量一下,若是出了事,我可怎麼和四少爺交代啊。”

“這不是雨過天晴了嘛。”蓉卿擦過臉,笑着道,“您不要後怕了,事情已經過去了,再不會有了。”

蕉娘就紅了眼睛,撇過臉去,她一想到剛纔的場景,心裡不由就揪了起來,又驚又恨!

“小姐!”木椿進了門,道,“盧大人說鎮南王手下雖只有百十人,但個個都是武藝高強的死士,他們一時被拖住了腳步,纔會累您受驚。”一頓又道,“好在齊公子趕到了,否則小姐若真的處事,他們萬死難向四少爺交代了。”

現在追究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齊公子人呢,聽他方纔說是追鎮南王去了,可是真的?”蓉卿放了帕子走過來問木椿,木椿就點着頭回道,“確實如此,鎮南王帶着手下兩個侍衛逃走了,齊公子去追了。”

蓉卿的心又提了起來,齊宵去追若是鎮南王外面還有接應怎麼辦,蓉卿又問道:“那遼軍呢,可有消息傳回來?”

“遼軍已經從三沽口上岸了,但盧大人說齊公子已有安排,具體的戰事他也不是很清楚。”木椿說着微頓,又道,“外院也燒了幾處,小人帶人去收拾一下。”

蓉卿點了點頭,木椿退了下去。

蓉卿換了衣裳,不一會兒外頭就聽人喊道簡王駕到,蓉卿收拾了一番和華靜芝一起出去迎簡王,簡王見她也不過說了幾句安慰寬解的話:“……你的難處和苦心王妃已經與我說過,此次的功勞本王給你記上。”又指着院子裡的狼藉道,“……修葺的錢,本王給!”

蓉卿自當謝了又謝,恭送簡王爺出去。

榮月居被簡王的人翻了個底朝天,聽說還在裡面搜在一個正在養傷的侍衛,除此之外院子裡但凡能藏人的地方,都被搜查了一遍,直到天際微微放亮,簡王府的人才撤了出去。

蕉娘帶着大家將院子四處收拾了一遍,地上殘留的血跡,插在牆頭的箭羽,還有豁了口子的刀劍……

蓉卿三天沒有閤眼,卻也只是靠在軟榻上打了個盹,就驚醒了過來,明蘭端了茶給她,蓉卿就問道:“木椿來過沒有,外面可有什麼軍情傳回來?”

不知道天津衛怎麼樣了,還有齊宵,將鎮南王抓住了沒有。

“木椿來過了,說外面很平靜,天津衛還沒有軍情傳回來。”說着一頓又道,“還有盧龍那邊,趙總兵帶着六萬兵馬強攻盧龍城,聽說遼王爺在盧龍城中。”

蓉卿微訝,難怪趙庭輝發起總攻,原來遼王在盧龍,若是將遼王生擒,這份軍功可真是無人能擋啊。

中午的時候,簡王妃和世子妃楊氏都派身邊的嬤嬤過來看望蓉卿,還提了許多的補品,說是給她鎮靜,簡王妃更是請了府中的太醫過來替蓉卿問診,蓉卿受了好意,又讓蕉娘跟着嬤嬤去了一趟王府,親自將事情和簡王妃以及楊氏說一遍。

入了夜,北平城中不比以往的燈火通明,家家戶戶關門落鎖,街面上每個百米就有侍衛把守,每更更是有三四次的巡視。

蓉卿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她既擔心遼王會攻破天津衛,又擔心蘇珉和齊宵遇到危險。

尤其是齊宵,鎮南王現在就像是一條瘋狗,齊宵若和他正面對上,還不知誰會吃虧。

蓉卿翻來覆去腦子裡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她當初在桌上寫給簡王妃的就只是兩個三個字:鎮南王。簡王妃何等聰明,自是一看就明白了她想要說什麼,具體王府裡如何處理車裡裝來的死士她不知道,但是看情況應該是很順利就解決了。

她猜到簡王爺會用雷霆手段來抓鎮南王,所以她告訴簡王妃時,心裡就做好了打算,她畫了府裡的平面圖,整個內院一共是五個院子,可能藏人的卻只有地窖最合適,所以,她讓明蘭和明期將蕉娘前幾天做的燒餅和酥餅送了進去,做好了夜裡帶着大家避進去的打算。

卻沒有想到,簡王爺卻提前來了。

她措手不及想必鎮南王也措手不及,否則他也不可能在榮月居里坐以待斃,只是沒有想到鎮南王寧願冒着被抓的危險,也要咬着他不放!

當時她上樓梯時,腦子裡浮現的就是前世的情景,活了兩世雖命都不長,但也算是無憾了。

可是但外頭響起那一陣呼喝時,她依舊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現在想來,當時趕過來的,是不是齊宵呢?!

心頭想着蓉卿又翻了個身,外面的更鼓聲傳了進來,咚咚敲了兩下,她極其的疲累,但卻沒有半分的睡意……

她嘆了口氣,不由起身下牀給自己倒了杯茶,忽然她的身體一怔,就看見窗邊站着一個黑影,她大驚失色舉了手裡的茶壺就要砸過去,忽然那人開了口,道:“是我!”

“齊宵!”蓉卿一怔,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人,就看見齊宵一步一步走了過來,隔間裡點着燈,房裡有微弱的光線,蓉卿就看見齊宵那張如刀斧雕刻的面容,她喊道,“真的是你!”

齊宵盯着她,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一遍,飛快的走了過來,不等蓉卿說話一把將她擁進懷中,低喃了一聲:“……蓉卿。”似是包含了萬語千言。

一瞬間,彷彿這些天所有的委屈和驚恐翻騰上來,眼淚洶涌而下,蓉卿忍不住低聲哭了起來。

齊宵緊緊抱着她,拍着她的後背道:“對不起,我回來遲了。”

蓉卿哭的越發的兇!

齊宵嘆了口氣,心疼不已,想說什麼卻又覺得任何的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只能不停道:“……不怕,不怕,我在呢……乖。”

蓉卿埋頭哭了一刻,等收了眼淚,才聞到他身上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她猛然想起來自己還在他的懷裡,不由尷尬的推開他退了一步,垂頭拿帕子擦了眼淚,臉頰紅了半邊。

懷裡的溫軟褪去,齊宵眼底劃過失落,蓉卿已道:“你不是去追鎮南王了嗎,追到了嗎?”

“沒有。”齊宵搖搖頭,問蓉卿道,“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他擔心蓉卿,到天津衛時讓鰲立帶人繼續追,他則重新折了回來。

蓉卿搖着頭,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她轉身將燈點亮:“我沒事。”她也在桌邊坐了下來,提着茶壺給齊宵倒了茶遞過去,這才發現他的臉色不太好,人也瘦了不少,蓉卿不由皺眉道,“你是從灤縣趕回來的?”

齊宵喝了一杯茶,點頭回道:“不是,我從天津衛回來的。”蓉卿聽着一愣,不解的看着齊宵,“從天津衛?”

趙均瑞他們幾天前還在灤縣,齊宵怎麼會從天津衛趕過來?

難道是……

“這是你們設的局?”蓉卿猛然想起一種可能,“你們早就知道遼王會走水路是不是?”

齊宵苦笑,看着蓉卿點了點頭,道:“是!”他知道蓉卿一定能猜到。

蓉卿皺着眉頭將事情在腦子裡飛快的轉了一遍,沉了臉問道:“那鎮南王呢?也是你們的局?”

“不是!”彷彿怕蓉卿誤會,齊宵回的極快,解釋道,“鎮南王原是在樂亭,但我們卻沒有料到他會到北平來。”他有些慚愧的樣子,“我知道,還是昨天下午簡王府的人快馬送去的消息。”

沒有理由的,蓉卿心頭舒服了一些,隨即她又愣住,昨天下午他才收到的消息,可是昨天入夜他就到了北平。

“你……”蓉卿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天津衛到北平平日騎馬也要一天多的時間,近兩百里的路程,他竟是用了半日就趕回來了。

而且,追着鎮南王去了天津,這會兒又返了回來。

也就說這一日一夜的時間,他基本都是在馬背上度過的。

“你又不是神,豈能事事都能料到!”蓉卿打量着他,穿着一件墨綠色素面直綴,頭髮束在頭頂,有幾縷髮絲垂在鬢角,下頜上冒出青青的胡茬,有些不修邊幅的落拓感,蓉卿不由問道:“你趕路回來,吃飯了沒有?”

“我不餓。”齊宵皺着眉頭,“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一會兒我還要回去。”

他回來,就只是爲了確認自己的安危,蓉卿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只能沉默的提了茶壺給他續了杯茶,還是道:“那我讓明蘭給你包些乾糧,一會兒你路上吃。”

齊宵看着她,點了點頭。

蓉卿開了門出去吩咐明蘭,齊宵的視線緊緊的黏在她身上,蓉卿一回頭便就和他的視線碰上,她笑笑去和明蘭說話,過了一刻端了食盤進來,又悉悉索索的在牀頭翻了個湖藍的綢布出來,沒頭沒尾的交代道:“我把東西給你包好,你一會兒在路上記得吃,再給你灌一瓶水,你要是累了就歇會兒,哪怕只是一刻也能舒服些……”她喋喋不休的說着話,忽然手就被齊宵按住,蓉卿一怔看着他,齊宵眼底露出毫不掩飾的愛意,低聲道,“蓉卿,謝謝!”

謝謝什麼?認識這麼久,自己沒有爲他做過什麼,這一次若不是他及時趕到,她的小命恐怕就不保了,若要說謝謝,也該她來說纔是。

蓉卿抽出手,固執的將包袱繫上,勉強微笑道:“非常時刻,只能將就一些了。”話落將包袱遞給他,問道,“你要不然回去梳洗一下再走?”

齊宵有些落寞的接了包袱,搖了搖頭,道:“不用。”其實他的時間很緊,他用計將遼王的兩萬兵馬引到天津衛,又讓人燒了所有船隻,封了所有的港口和出口,就打算來一次甕中捉鱉。

這兩萬兵馬是遼軍的精銳,若是能將他們悉數殲滅,那麼遼王必將元氣大傷。

他等這一天等了很久,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可是當聽到簡王府的人來說,鎮南王在北平時,他的心就不容克制的亂了起來,幾乎沒有細想他單槍匹馬就趕回了北平,一路上他腦中皆是空白一片……

等進了府裡,裡面已經是滿地的狼藉,他顧不得旁人,滿府裡找蓉卿的去處,直到他在榮月居後面聽到鎮南王狂肆的笑聲。

此刻,他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再遲一步,他要如何面對結局?

第一次,他憑着意氣想要將鎮南王斬於劍下,所以他追着鎮南王而去,直到接近天津衛,他猛然想起來他還沒有確認蓉卿的安衛,所以他就像個沒頭的蒼蠅一般,又折返了回來。

就只想看她一眼,確認她沒事,他才能安心去做別的事情。

鎮南王去了天津衛,很快就會意識到自己中了圈套,他必須馬上趕回去,可是此時此刻,他……

蓉卿也能猜到齊宵的時間很緊張,可是看他佈滿疲累的臉,她再多的話也難說出口,她不想讓他對於鎮南王的事情多生愧疚,便道:“鎮南王這一次兵行險招,他有這樣的膽色和膽量,不單是你想必大家都沒有料到,現在他被你趕回了天津衛,你就安心將他收拾了,我在這裡也不會有事的。”

她朝着自己笑着,笑容澄淨甜美,齊宵知道她在安慰自己,便點頭道:“嗯。”

“你送來的東西我都收到了。”蓉卿想說點輕鬆的,“怎麼買了那麼多!”

齊宵抿脣脣角勾出一絲笑意來:“想着你喜歡,便每樣都買了一些。”說着一頓又道,“你鋪子怎麼樣了?開業了沒有?”

“開業了。”蓉卿泄氣的道,“不過我沒有去,靜悄悄的開業了,也不知道生意怎麼樣。”兩人就說起鋪子裡的事情來。

外頭傳來三更的鼓聲。

蓉卿就見齊宵眉頭擰了擰!

------題外話------

兩人匆忙見了一面…

七夕節快樂。啵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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