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他這樣的眼神震懾住,突然間,彷彿不知道該用什麼理由來回應這樣的深沉。只能看着他漸漸遠去的明黃色身影,慢慢起身,卻在起身的剎那間,被膝蓋上鑽心的疼痛刺進了肌骨,膝蓋不由自主的猛地一屈,繁錦狠狠的跌在了地上。
wWW¸ t t k a n¸ Сo
重新接觸到疼痛的瞬間心裡無可抑制的涌上了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果真,那一聲熟悉的聲音自外殿傳了過來。渺茫的猶如相隔了很遠的距離,可是繁錦聽起來卻是如此的明晰。他說,安園夫人處理完夫婿後事之後可進宮常住,暫住玉鸞殿別殿,以示皇家恩寵。
與王芸楚的戰役,她從沒有勝利的時候。繁錦癱軟的坐在地上,任耳邊繁素謝恩的聲音漸漸迴響。
她不知道該怎麼向姐姐解釋這樣的過程,她並非不希望姐姐留於宮中,實在是怕繁素成爲這深深宮闈中第二個犧牲品。若繁素進宮,她與王芸楚的戰爭中必會將繁素也扯進來,雖然勝的可能性也很大,但是面對王家的勢力,恐怕繁素只會成爲她有一個牽絆與顧忌。
後日便是安園公的出殯日期。繁錦想在那日與姐姐說清楚,安園公身前生爲家奴,親戚故人也多是奴才窮人,因爲有了她這麼個皇后之後身份上才高出許多。何況繁錦孃家僅有她這麼一個妹妹,所以雖然景杞不樂意她去送殯,她也是必須去的。
繁素跪在安府的正殿上面無表情,像是已經被悲哀和眼淚吸乾了溼潤的情緒,她就那樣呆呆的跪着,木然的像一塊木雕。安園公平時也算樂善好施,有很多街鄰朋友都前來爲她送行,因爲皇后駕臨,這纔將前來送行的人趕出許多。
可是,繁錦卻在衆人眼裡,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雙奇特的紫色瞳眸,如同紫色碎鑽一樣生出璀璨的光芒。鼻子高挺,眉宇間凝起一種特殊的桀驁之氣,有些厚的嘴脣微微抿起,她竟然在那脣角勾尾之處察覺到一絲微笑的意味。
竟是那天刺殺她的那個人!
那人好像也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不但不予躲避,反而綻放更加晴朗的笑容看向繁錦,目光澄澈,竟絲毫沒有那日狠厲的殺氣。若不是那日他的紫色瞳眸太深入於她的心中,繁錦幾乎不將他視爲那個男人。
雖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何來歷,卻也猜出那人來處不簡單。繁錦半眯起眼睛,下意識的動作竟是將繁素護於身後。那人見她這樣的動作,彷彿料及了她的心事,脣角的笑意竟更加加深。
“皇后娘娘……”繁素看妹妹忽然如此,剛要詢問。門外突然傳來熟悉的禮樂聲音,瞬間便將此時的悲切氣氛擊了個粉碎,繁錦擡頭一看,那個熟悉的明黃身影竟然衝着自己款款而來。
片刻間衆人均跪地叩拜,“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景杞直接走到繁錦身邊,彷彿無視於衆人的叩拜,只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繁錦一遍,那樣略帶緊張的關切,竟讓她心裡暖暖一融,她微低着頭,說出的話只有並肩的兩人才能夠隱約分辨的清楚,“我沒事。”
這樣低弱的聲音,卻讓景杞面上浮現出一種名爲“如釋重負”的神色。他微微頷首,轉身面向衆人,聲音雖低但卻有了震懾的凌厲,“平身。”
“朕國事繁忙,因此沒來得及趕上安園公喪殯一事,按照普通人家倫理,這安園公也算是朕的姐夫,所以,朕千思萬慮,還是理應前來。”
他的話讓衆人微微一顫,繼而更響的萬歲呼聲響徹空中。景杞低低哼笑一聲,卻突然拽起她的手,徑直向前走去,“皇后,這安園公的喪殯之禮,還來了個重要的客人,你可能不知道呢。”
繁錦尚未反應過來,已經被景杞拉着往前走了幾步,衆人見狀,自動留出一個空地的位置。他鬆開了握着她的手,脣角微扯,明明聲音不大,卻有了一種俾睨天下的帝王之氣,“玉蕃族伊索王子,還請站出來。”
衆人又是一愣,到處打量之時,嗒穆爾已經站了出來,抿脣一笑,繼而站到他們面前行了個標準的玉蕃族大禮,“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
繁錦大驚,早知道這個人是玉蕃人,這不難看出,自他的衣着外貌上可一辨即明。可是怎麼也料想不到,這個貿然行刺的男人,竟然是那個大名鼎鼎的伊索王子。
據說玉蕃族與夏唐交戰多年,按照兩國實力,玉蕃早應成爲夏唐口中之食。可偏偏這玉蕃族有一個天資聰穎,果敢英氣的王子,最善兵法算計,因此爲玉蕃換回了多少次勝利。兩國困戰這麼多年來,若不是因爲玉蕃兵乏馬困,或許還能將這樣僵持的局面堅持很長時間。可是終是小國,再精明的算計再聰慧的謀略者也抵不過對方國勢的強大,玉蕃與夏唐交戰只是延遲了玉蕃俯首稱臣的時間,卻改變不了它終有一日徹底淪落的結果。
雖然玉蕃一向是大王子褚良徵兵出戰,代表玉蕃與夏唐抗爭,但是衆人紛紛傳聞,這玉蕃的二王子纔是出謀劃策,將玉蕃定於掌心的人物。繁錦雖然進宮不久,但也聽了不少這樣的傳說。在夏唐子民的眼裡,這玉蕃的二王子似乎就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精靈人物,卻沒想到他竟然是這麼一個英氣逼人的男人。
“皇后,安園夫人。”景杞微微側身,“玉蕃族伊索王子爲悼安園公喪逝,特地趕來行禮,若不是朕湊巧趕來,咱們就差些失去禮數了。”
經過一番驚訝,繁錦已經定下心來,看到景杞如此介紹,便也勾出一抹笑容,“那本宮就替姐姐安園夫人謝王子了。”
“沒有,本王子來到帝都的幾日,便聽說安園公慈善好施,是天底下再好不過的人物,便趕來祭拜行禮。”他的話說的清晰流暢,語氣低沉暗啞,似乎還帶着玉蕃草原上凜冽寒風的氣息,“倒是無意間便衝撞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是本王子的不是了。”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簡直將繁錦腦海裡他往昔的形象徹底抹了過去。初見時的狠厲肅殺,在玉鸞殿救她時的桀驁不馴,都與眼前這個有着和煦笑顏的男人大相徑庭。她不由自主的將目光多看向他幾眼,卻在怔愣中感到手心一陣痛意,低下頭去,卻見景杞緊緊的握着她的手腕,用力的,就像是要掐斷她的骨頭。
她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怒意是從何而來,想要掙脫卻無處用力。卻聽伊索王子看着她,眼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依照我玉蕃汗王的指示,後日我們便要進宮請恩,到時將再一併奉上我玉蕃大禮,還請皇上與娘娘笑納。”
景杞冷笑一聲,“那就請王子多多費心了。”
就憑繁錦再愚鈍木訥也可看出,這兩個男人依然有着針鋒相對的怨仇,比起嗒穆爾的雲淡風輕,景杞表現的更加明顯了些。回宮的一路,他們共乘一攆,繁錦終於忍不住將心裡的疑問問出口,“皇上早就知道他是玉蕃王子?”
“嗯。”景杞目視前方,眼睛明明波瀾不驚,可她卻心裡卻隱隱一顫,像是洞覺了他心底風雨欲來之前的平靜。
“那爲什麼……”
“朕答應過給他五年之期。”思索萬三,還是不能將那個理由說出口。景杞的眉頭又皺的緊了些,“若是現在以刺殺之罪將其囚禁,難免給天下人不好的看法,雖然是他不敬在先,但好歹你最後也是有驚無險。玉蕃和夏唐征戰已久,百姓早就厭煩了這樣顛沛流離的生活,朕總不能因爲一點小事,而失了社稷的大局。夏唐是強國大邦,總要有點帝國氣度。”
繁錦聞言,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景杞看到她的目光,只能苦澀的扯扯嘴角。這樣的理由看似冠冕堂皇,讓人無懈可擊。可是隻有他自己,才知道其中的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