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們請小主賜名。”留下的三人頗有些惴惴不安,思索再三才由看起來稍長一些的宮女試探着開口。
青鸞這纔想起門口還站着三人,用手按了按眉心。“你們本名什麼。”
免去姓氏,這幾人依次是歸鹿,尋香,白羽。本是嫺靜得體的雅稱,何況青鸞也並無閒心另想稱號,便照舊叫了下來。這一下幾人卻似得了賞賜一般俯首謝恩。青鸞只道她們服侍新主子還摸不透自己脾氣,便任由她們去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天亮了半邊,蘇鄂才起身道:“你們也該扶小主去新殿了,記得安排妥當後來朝鳳宮請安。至於姑娘,請讓我再最後一次那麼叫你。”她頓了頓,聲音竟有些發沉,“姑娘,過去的事就不要留戀了,這宮中要不得真情的。”
這一說青鸞便紅了眼圈,望着窗櫺上一層薄薄的霧氣,輕輕嘆了口氣。“我懂。”
朝鳳宮此時又要忙碌起來了,作爲掌事姑姑的蘇鄂已晚了些時辰,再不可久留,這才匆匆道別。青鸞抓過桌上的珠寶塞到她懷裡,她卻並未接過來,只是重重地握了握青鸞的手。
蘇鄂一走,她幾人便開始收拾物品。好在青鸞一向生活寡淡,並沒有太多可以收拾的物件。而華薇宮得了信兒也是一早就打掃好了房間。
自信妃走後,宮中便長期無主,那些貴人的身份高上一級自不會輕易露面,只有一衆宮人熙熙攘攘地站滿了庭院,等着看新來的答應究竟有幾分姿色。
結果卻讓她們大失所望。
經過一夜折騰的青鸞,面色蒼白,眼神空洞無力。她心中難過,自然沒有新寵的那份貴氣,再加上只簡單着了一件格外古樸的棉衣,頭髮鬆鬆垮垮地挽個環,站在侍女中間氣色甚至比她們還要遜上幾分,實在比大典上的傳言差了不止千里。
下人們瞧完熱鬧便草草行了禮一鬨而散,各回自己主子那裡稟告情況。青鸞已沒有心情追究他們的怠慢,一進了屋子便一頭栽倒在牀上,再不想起身。
水巧雖然心疼她目前的身體,但禮節畢竟是雷打不動的,若疏遠了皇后,她人必定認爲她是恃寵而驕,今後免不了苦吃。這點輕重她畢竟還是拿捏得準的,便催人拿了妝奩,一面搖醒了青鸞。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青鸞雖心痛於昨日之事,好在頭腦還是極清醒的。
在出言不遜的情況下雖然莫名其妙受了封,卻難保皇上心理不對他有異。更何況小小的答應也未必見得有多少權力,反倒禁錮了這自由之身。雖說皇后是在利用自己,但如今可以依靠的卻也只有她,一旦被她發現皇上的惱怒,那麼自己一定會被當成顆棄子隨意捨棄。
無論要去做什麼,總要有資格,而如今她的本錢便是這條命。青鸞雖是古道柔情的女子,卻也並非死腦筋的認爲一定要爲了固守清節而死。宮中早不知有多少這樣的冤魂,而她們的下場除了多出一具冰冷的屍體供人飯後茶餘閒談外,又能得到什麼。
水巧對小主的轉變很有些詫異,但也急忙叫來了人替她梳妝打扮。青鸞挑了身桃紅的宮裝,外面罩一件繡着紫色紋路的繁花大衣。用花鈿綰了髮絲,顯得雲髻峨峨。她戴一支鏤空蘭花珠釵,淡掃蛾眉,又以胭脂掩了臉色,立時精神了起來。這番收拾下來,清麗端莊,宛若天人,同先前那番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下人們只覺得眼前一亮,都不禁暗自欷歔。
這幾日落了雨,天氣已有轉暖的意向。皇后戀春,此時已在蘇鄂的服侍下梳妝完畢。早膳纔剛剛傳上來,青鸞的牌子已由下人呈遞上來。這相距不過半個時辰,想着她那番失了魂的樣子,蘇鄂正擔心着她別有什麼閃失之處,鳳椅上素有千嬌百媚而不失端莊的女子已擦拭了手,傳人進殿。
待見到青鸞,這才着實鬆了口氣——階下之人已似換了副模樣,淺笑伏地,鄭重道:“臣妾叩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
秦素月的眉微微一挑,眼神並不友善,卻依舊笑道,“起來吧,賜座。”
令剛下,便有宮人擡了梨花木的椅子上前,端端正正地扶到青鸞身後。青鸞自知分寸,以答應的等級進朝鳳宮正殿也不過是封賞後纔有一次機會,更何況要在皇后面前坐着回話。
她便立起身子,自動向旁邊挪了兩寸,依舊低垂着頭。
皇后沒有勸坐,見她如此恭謙,敵意也稍稍淡了幾分,只是扶着雲鬢笑道:“妹妹榮獲新寵,本宮自是不能怠慢了你,可有什麼需求。”她一說話,金釵步搖便隨之抖動三分,閃出明耀的光澤,映得皇后嬌小的臉龐神采奕奕。
這下倒是青鸞暗中諷笑了。
那麼迫不及待地將自己送上龍牀,她的煞費苦心也可見一斑。況且二人即已達成利益關係,還哪有閒心情扯個姐妹情深出來。莫說信任與否,事情既然已到了這種地步,很難想象皇后還需要怎麼考驗她。
她只覺得暗自好笑。
但既然主子都如此閒情逸致,自己位低權輕,除了奉陪到底又有什麼辦法。
青鸞只是淺淺地略了蘇鄂一眼,恭敬道:“娘娘已有恩於嬪妾,嬪妾怎可貪得無厭。”
皇后手中簌簌轉着碧玉串的珠子,不動聲色地看她道:“我看你身邊倒還缺個靈巧的丫頭,蘇鄂在我身邊也跟了不少年頭,不若賜於你吧。”
青鸞心中一喜,剛要俯身下去謝恩,卻見高臺上身着堇色羅裙的女子已先一步跪在了皇后面前,臉上驚恐萬分。“奴婢服侍不周,請娘娘責罰,奴婢自不敢有半句怨言。”
“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皇后輕輕一哧,“本宮幾時說你服侍不周了。“
“若非奴婢惹怒了娘娘,娘娘爲何要撇下奴婢,讓奴婢降職去……”似覺失言,便又匆忙改了口,“奴婢只願留在娘娘身邊,若不然便求主子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