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軍指揮官阿勒兒騎着一匹高大駿馬上,蒙金聯軍勢如破竹的攻勢使他甚感高興,然而,在高興之餘,他也一直在思索着一個問題。阿勒兒是金軍最高指揮官,這是金國君主令他出任此職的,他感到身上的擔子很重,他才二十五歲,在這個年齡段就出任一支人數達八萬六千名的出征帝國的遠征軍,令他對君王感激涕零。他對君王發誓,必不辜負君主的愛戴,深入帝國打幾個漂亮仗出來。
由於金國一直無法突破帝國北方的防線,要想深入帝國就不得不借助蒙古汗國的幫助。金國君主派遣使者出訪蒙古汗國,覲見蒙古汗王,促成兩國建立軍事同盟,聯手進攻帝國。去見人家,自然不能空手而去,爲了能締結軍事同盟,金國君主向蒙古汗王保證,金軍絕不侵佔蒙古汗國片寸土地,只是借個道路過,而且蒙金聯手進攻所得戰利品一律對半開,金國君主還向蒙古汗王進獻了一百張貂皮,其中十張紫貂皮,二十張白熊皮,十株千年人蔘。貂皮以其華麗美觀,保暖性強著稱,製作而成的皮衣既美觀又保暖,這可讓蒙古汗王及幾個親王的女人們頓感歡心,因爲穿上貂皮大衣溫暖舒適,又能體現他們尊貴的地位。千年人蔘,據說用它熬製成湯,喝上一口,就能讓一個疲軟之人突然又會變得生龍活虎起來。除此之外,金國君主還贈送給蒙古汗國一千兩黃金。
蒙古汗王看到金國人對他的領土沒有野心,又對結盟這麼有誠意,再也沒有理由拒絕金國君主締結盟約的要求,同意了。
蒙金兩國共同出兵的日子到了,在出徵儀式上,金國君主授予阿勒兒軍中大旗,並冊封他爲旗王。阿勒兒接過軍中大旗,信誓旦旦地說,一定要打幾個大仗出來,予敵以大殺傷。金國君主微微一笑,說:“你知道我爲什麼要送給蒙古汗國那麼多東西嗎。因爲我知道你定能從帝國帶回很多戰利品來彌補我的這些損失。但是在大量殺傷敵人的時候也要儘量保存自己的力量。”
阿勒兒回答說,他知道了。
在進入帝國後,阿勒兒時刻把金國君主的這句話記在心上。他也因此思索着一個問題:怎麼樣才能在殺傷敵人時儘量減少自己的傷亡?
阿勒兒想到了他少年時期在金國山林中的一段捕獵經歷。金國的崇山幽林中,最兇猛的食肉動物是豹,豹在山林中的生態鏈中處於最高層,只要是有肉的動物,都是它的獵物,它能一口咬斷比它高大的野豬的脖子,使其斷氣,食其肉。阿勒兒很喜歡豹,喜歡它的兇猛殘暴。由於豹的花斑毛皮上有一個個像銅錢一樣的圓斑,所以獵人把豹叫作銅錢豹,也有叫作花斑銅錢豹的。
銅錢豹,從毛皮到骨頭到肉,都有經濟價值,尤其是豹上的皮毛,具有極高的經濟價值,總能賣出很高的價錢。有一次,阿勒兒看到幾個人圍獵一隻豹,豹傷了五個人後,被活活打死,可賣得的豹的價錢竟不及五個人的醫治費,真可謂是虧大發了。而山上有一個老獵人,從不赤手空拳跟豹猛鬥,他只在銅錢豹經常出沒之地設下陷阱,使豹掉進他的陷阱裡。一次,阿勒兒看到那個老獵人坐在一塊石頭上吸着旱菸,阿勒兒湊到跟前說,有沒有捉到銅錢豹。那個老獵人半晌沒有迴音,等吸完旱菸他才說了一句:“我們去看看吧”。走近老獵人設的陷阱的地方,阿勒兒看見一隻銅錢豹被獸夾夾住了,怎麼折騰也掙脫不了,老獵人笑着對阿勒兒說:“如果你想馬上致它於死地,射上幾箭;如果不想,那就慢慢看着它死掉,因爲這獸夾,它是絕無可能掙脫開的。”
老獵人就慢慢看着這隻豹死掉,不費一絲力氣,就捕獲了一隻銅錢豹。
想到此事,阿勒兒靈光一現,終於解開了心中的疑問:設下陷阱,讓敵人來鑽,等敵人中計後圍殲敵軍,這樣才能在大量殺傷敵人時減少己方的傷亡。
阿勒兒派出幾個參謀,讓參謀看看帝國西北部的山川地形,尋找一處可預伏打圍殲戰的地方。阿勒兒滿懷希望,他的參謀也沒讓他失望,一名參謀告訴他,找到了一處。阿勒兒跟着參謀去實地觀察。
來到該地,阿勒兒仔細觀察了一下,參謀指着該地地形說,該處地形兩面臨山,崇山中只有一條狹長的峽谷可作通路,只要能把敵人逼進峽谷中,兩邊一堵,就能使進入峽谷的敵人陷入萬劫不復之地。阿勒兒看了看那條峽谷,它像是在平頂山上裂開的一條巨大縫隙,又寬又長,是一個把敵軍困進去的絕佳之地。阿勒兒向遠處眺望,一個大膽的軍事計劃在其腦中應運而生。
他派人傳話給蒙古汗王,說他有一個宏大的軍事作戰計劃向他面告。
蒙古汗王尹稚單聽到後,有點詫異,此前,當他看到遠征的金軍竟由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領軍,心中滿是懷疑:怎麼金國的國君找了這麼一個年輕人來擔當如此重任,他行嗎?
蒙古汗國的諸將領,無多少韜略,他們率部作戰喜歡直來直去,硬碰硬。在他們看來,戰爭的勝負取決於硬實力,謀略戰術在其中沒多大作用,只要實力在手,硬打硬攻最直接,也最方便,況且,蒙古汗軍來去如風,殺傷搶掠一番,即行撤去,這是一種本能行爲,也是一種戰術,令帝國軍隊徒喚奈何。
阿勒兒走進蒙古汗王的庭棚。蒙古汗王問阿勒兒有什麼錦囊妙計。阿勒兒自信滿滿地回答,保證會讓蒙古汗王滿意。阿勒兒把自己想出的那個軍事計劃一五一十,詳細陳述給蒙古汗王。蒙古汗王聽完後,有點驚訝,他對計劃的內容不感興趣,只是對阿勒兒實施這個計劃所要達到的目的頗感驚訝:胃口真不小,那個在他眼中還是個孩子的人竟要一口氣吃掉帝國西北軍的主力。這可是他想都沒想到過的事,不禁使他對這位年輕的金軍將領刮目相看一番,也消除了對他的懷疑:看來金國的君主沒看錯人。
蒙古汗王對阿勒兒說:“我完全同意你的這個軍事計劃,就照這麼做吧。”
蒙金聯軍開始掉頭,朝着東北方向一路疾馳。
蒙金聯軍進攻路線的改變,一下子讓在帝國之都的大小官員恐慌起來。
蒙金聯軍掉頭向東北方駛來,表明他們進攻的矛頭對準了帝國之都。只要往東一直進攻,就會抵達危都城。危都城,是扼守帝國之都唯一的屏障,雖然危都城距帝國之都尚有六百公里之遠,但是這六百公里無險要地形,都是平原地帶,只要能攻破危都城,敵人的鐵騎即可**,殺到帝都的城下。正是因爲危都城關係到帝國之都的安危,所以才被稱爲危都城,意即爲危險帝國之都的城池。
危都城四周崇山峻嶺,懸崖峭壁,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出於帝國西北部嚴重的邊患,帝國中央對這裡一直是重點關照,撥款築高城牆。城牆又高又堅固,重炮的炮彈打在城牆上,只留下一個淺坑。危都城分內牆和外牆。內牆由著名將軍李守駐守,兵員三萬餘人,外牆由李守的副將劉覺守衛,兵員一萬五千人。爲了能將危都城打造成銅牆鐵壁,劉覺將外牆修築成一座像堡壘一樣的防禦工事,牆內牆上安置了許多火器和強力弓。劉覺與李守商定,一旦戰事開打,內牆大門就關閉,這樣守衛外牆的將士就沒有退路,只能奮勇殺敵,直至戰鬥到最後一人。李守在內牆上也作了種種安排和措施,讓本來已很堅固的內牆變得更加堅固。李守將軍向帝王宣誓,人在城在,絕不讓敵人越雷池一步。
現在,蒙金聯軍氣勢洶洶朝着危都城殺過來,帝王三世仍不放心,在已向危都城調拔了五千軍馬後,又增調了五千軍馬,並督促向危都城不斷運輸糧草,務必使城內糧草維持軍民至少一年的日常開銷。
蒙古汗王和阿勒兒各自領着兵馬向東北方疾馳,停在“殺谷”東北方約四五十公里的地方。阿勒兒指着兩邊的山巒說:“我們可以把大部隊埋伏在樹林中,留一部與帝國軍隊作戰,然後讓埋伏在樹林中的部隊殺出來,將帝國軍隊逼進南面的那條峽谷,然後將峽谷的兩頭堵上,將帝國軍隊圍困於峽谷中,斬盡殺絕。”
蒙古汗王看了看地形,覺得阿勒兒的這個殲敵計劃完全可行。二人商定具體的作戰計劃,並向各自的部隊發佈了一個殲敵綱要:
一、集中蒙金軍的全部力量,分爲三部分,一部分與敵接觸作戰,一部分埋伏在峽谷出口邊的樹林中,另一部分則埋伏在兩邊的山林中。
二、埋伏在峽谷出口邊樹林中的部隊,負責堵截峽谷的出口;埋伏在兩邊山林中的部隊負責將敵人包圍,斷其退路,與其他部隊一道壓迫敵人進入峽谷並封堵峽谷的入口。
阿勒兒還建議,蒙古汗軍作出向北撤退的假象,藉以迷惑帝國軍隊,誘使其進入我們設置好的伏擊圈。蒙古汗王問阿勒兒,具體該怎麼做。阿勒兒說,蒙古汗軍白天撤退,晚上在夜色的掩護下再悄悄回來,這樣必能使帝國的將領認爲敵軍開始撤離帝國,迫不及待派兵把我們驅逐出去。
蒙古汗王覺得阿勒兒言之有理,採納了他的建議。蒙古汗軍白天向北撤離,晚上又悄悄返回,埋伏在樹林之中。阿勒兒的這一招,確實迷惑了帝國的將領。李守將軍向帝王報告寫道:“蒙金軍突然停留於‘殺谷’東北方四五十公里之地,並無任何繼續東進的跡象”。
李守將軍的報告,使帝王三世的心安定了幾分,看來蒙金大軍不會馬上威脅危都城。之後,傳來的一個情報使帝王三世頓感舒心:據前方所探,發現敵人已陸續向北撤退。
帝王三世感到敵情緩解不少,但爲儘快將敵人全部趕出去,他命令許景良的西北軍速擊敵,解帝國之危。
許景良的西北軍,二十萬人馬,浩浩蕩蕩朝着敵人奔去,大軍行軍速度不快,這是步騎混雜的結果。爲了不使騎兵和步兵脫離,騎兵只能放慢腳步,大軍的行軍速度自然也快不了。從西都到敵人集結之地,直線距離有五百多公里,按照現在的行軍速度,最快也要五天時間,許景良知道,這樣的速度使部隊無法達成奇襲的效果。晚上,在大營中,許景良和將領參謀們商討着與敵作戰的具體細節問題。沒人知道爲什麼蒙金聯軍會突然把進攻矛頭轉到東北方向上,進至“殺谷”附近。他們也不知曉敵人爲何開始向北撤退了。在座的將領參謀們議論着,七嘴八舌,許景良卻一言不發,在他的心中一直隱藏着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許景良爲何堅定地派大軍討伐蒙金聯軍,一個主要原因是他想趁蒙金軍向北撤退之際用大軍壓境之勢,迫使敵人全部退出帝國。用兵的最高境界不是作戰,而是不戰而屈人之兵。許景良認爲,派大軍就可迫使敵軍迅速撤出帝國,起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羅夫康的特兵隊跟隨西北大軍,他向部下說是爲了執行任務,其實特兵隊不需跟隨大部隊執行常規任務,這樣的大兵團作戰不需要特兵隊從頭到尾的參與。畢竟,羅夫康那區區八百人的部隊對即將到來的大戰起不到什麼作用。可羅夫康卻說,到時也許大軍會遇到特殊的常規部隊解決不了的戰鬥,到時他的特兵隊就可派上用場了。
許都尉聽後,笑了笑,不置可否。
晚上宿營,走出帳篷的羅夫康擡頭望去,繁星高懸,二十萬大軍的營寨林立,旌旗翻飛如浪,戰馬發出陣陣廝鳴,令人怵心。點點燈火匯成光的海洋,在萬籟俱寂中,不時傳來巡邏的梆子的聲響。周賓走了過來,羅夫康對周賓說,他已對許都尉說了,沒用。周賓說,不管結果怎樣,我們盡到了自己的職責,至於未來會怎樣,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
羅夫康和周賓,兩人望着茫茫的夜空,對未來的前景都感到一片茫然。
許景良的西北軍漸漸接近敵人,當太陽從東方擡起了頭,許景良眼前出現了敵人的身影。灰白色的蒙古汗軍和黑色的金軍列陣以待。許景良一看,當面敵人人數不多,一馬當先,向敵軍殺去,後面的騎兵部隊緊隨其後,殺將過去。馬蹄聲、刀劍碰撞聲、喊殺聲、吶喊聲一下子劃破了寂靜的天空。
鏖戰至午後,正當許景良的部隊與蒙金軍殺得難解難分之時,突然,有一大股蒙金軍從許景良部隊的側翼猛衝過來,一下子把許景良的部隊衝得七零八落。許景良無法控制住部隊,敵兵的數量越來越多,他仍奮勇殺敵,只是力漸不支,身上負傷多處,在敵人數把大刀的砍殺下,皮肉飛卷,鮮血噴涌而出,墜馬落地,身子不由地抽搐了一下,倒在血泊之中,一動未動。
羅夫康看到,蒙金聯軍如同一股泥石流,黑壓壓地吞噬了前面作戰的部隊。突然一聲驚叫響起:許都尉戰死了!爾後,傳來的驚惶之聲像瘟疫一樣迅速傳播開來:我們被包圍了!蒙金聯軍一部繞到西北軍的側後,切斷了西北軍的退路,並與其他部隊一齊向西北軍壓了過來。羣龍無首,退路被斷,西北軍陣形大亂,此時唯一的逃生之路就是南面那條狹長的峽谷。西北軍的殘餘部隊開始涌向那條峽谷。
羅夫康看了看那條峽谷,黑洞洞的,使他有不寒而慄之感,他本能感到這是條危險的峽谷,部隊絕不能進去。可是,部隊又該去哪裡呢?羅夫康環顧四周的山林,忽然,他看見山林中飄飛着旗幟,時隱時現。羅夫康敏銳地意識到,那裡就是部隊安全逃生的出路。
羅夫康看到不斷向峽谷跑去的兵馬,他不願看到他們去送死,跳下馬,拉拽住一個將官對他說:“你們不應該往峽谷去,那裡危險。”將官一聽,雙手抓住羅夫康的前領,激動地說:“你他媽的自己想死,別把我們也帶進去!”說完,將官把羅夫康推倒在地。那一刻,羅夫康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奈,他攥緊雙手,重重捶了幾下地。周賓等人趕了過來,把羅夫康攙扶起來,他的部下問他,該往何處去?羅夫康告訴他們,絕不能去峽谷,那裡是死地,他手指山林中時隱時現的旗幟的方向說:“那裡是敵人防禦薄弱之處,應往那個方向突出去,你們願意跟我一塊去嗎?”他的部下齊聲答道:“願跟羅將軍同去。”
羅夫康命令部隊作好戰鬥準備,騎馬向着山林中旗幟時隱時現之地迅猛疾馳。果然,那裡沒有敵人,只有幾個埋伏在樹林中的伏兵,被羅夫康的特兵隊解決掉之後,羅夫康和他的部隊從敵人的包圍圈突圍而出。
這支約千人的部隊的動向傳到阿勒兒那裡,身邊的將領請示阿勒兒是否追擊該股敵人。阿勒兒示意一下不用了,他對這股千餘人部隊的逃脫並不介意,一來他們已進入羣山密林,派部隊去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解決掉的;二來,也是更爲重要的是,帝國西北大軍已落入他設置的陷阱裡了。
進入峽谷的西北軍將士,發現出口處出現大量敵人,出口已被敵人封堵上了,頓時感到自己成了甕中之鱉,雨點般的飛箭、石頭以及一顆顆炮彈向他們襲來,他們無處躲藏,只能眼睜睜看着身邊的戰友一個個倒下,衰嚎悲絕之聲迴響在峽谷之中。阿勒兒聽着峽谷迴盪帝國軍隊的悲嚎之聲,心中是何等的愜意:他全殲帝國西北軍主力的計劃大獲成功。
在不遠處的山頭上,望着峽谷的羅夫康的將士,聽到峽谷中傳來的不絕於耳的悲慘的叫聲,心中是悲憤難耐:帝國的西北大軍就這麼完了,這是帝國戰史上最慘重的損失,而更慘痛的還在後頭。
峽谷裡的聲音,漸漸平息了,流出來的血注入河水中,把河水染得猩紅。
羅夫康的特兵隊向着羣山密林的深處走去,夜色快要降臨了,在經歷了慘痛的失利後,羅夫康強烈地意識到: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羅夫康望着四周莽莽的大山和西斜的夕陽。
蒼山如海,殘陽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