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教皇使團(三)
七月二十日,腿還有點一瘸一瘸但是卻無大礙的費雷格終於得到了劉浩然的接見。
費雷格、格列西列,穿上洗得乾乾淨淨的衣服,精神抖數地坐上馬車,在十幾位皇家侍衛和外務部一位侍郎的帶領下前往皇宮。
穿過東市,格列西列指着窗外的遠處向一直沒有出過醫館的費雷格介紹道:“主教大人,那裡是大明最大的集市,來自世界各地的奇珍異寶全部彙集在那裡,我敢向上帝發誓,這是我見過的世界上最大,最集中財富的集市,哪怕歐洲最富有的君主來到這裡,他也會發現自己其實是個很可憐的窮人。”
格列西列這段時間帶着通事在南京城到處參觀,他打聽過集市的情況,知道那裡擺在桌面上交易的只是些“樣品”和數量極少的“奢侈品”,商人們只是在這裡選好貨品,談好價格,簽訂契約,再到指定的港口去完成交易,而就在這集市上完成的交易量每天都是以百萬龍鳳銀圓計。
在這個集市裡,格列西列遇到了老熟人夏洛特尼,這位商人在集市裡患失患得,他向格列西列訴苦道,這裡的東西太豐富了,任何一樣東西運回阿比西尼亞都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可是他的財力有限,只能選取部分利潤最高的貨品。在訴苦中,夏洛特尼還抱怨大明的出口關稅又進行了調整,他必須要考慮這該死的關稅,因此他放棄了關稅上漲到百分之三十的棉布,改爲訂購了一批關稅下降爲百分之一百一十的茶葉。據說這是因爲大明『政府』需要大批的棉布運到北方去給那裡的百姓使用,另外由於對草原的封鎖,加上今年雨水充足,大明的茶葉產量大幅提高,有積壓趨勢,所以大明計部稅務總署對這兩項貨品的關稅進行了調整。
格列西列身爲一位騎士,不善民政,看不出這其中奧妙,可是身爲一位神職人員和查理五世的政治顧問,費雷格卻看出其中的一些玄機,對大明『政府』“收斂”財富的手段敬佩不已,相比之下,自己給查理五世提出的強化稅制,提高稅率等手段太小兒科。
“主教大人,這條路是通往南京的南城區,那裡是大明的大學區。”
“大學區?”
“是的,那裡全是大學,聽說有十五所大學,十二所專科,還有什麼弘文院、格物院、研究所。那裡的區域比巴黎城還要大,裡面的教授和學子聽說超過了十萬。”
大學在歐洲不稀奇,早在十二世紀,意大利的博羅尼亞、英國的牛津、葡萄牙的科英布拉、西班牙的薩拉曼卡、法國的巴黎都出現了大學,但是像大明這樣大規模、高度集中的大學區域,費雷格卻是聞所未聞。
“主教大人我在那裡看到一塊石頭上刻的一句話,通事翻譯給我聽之後感觸良多。”
“什麼話?”
“一個國家的未來有多大希望,關鍵在於它的學校和學子有多少。聽說是那位大明皇帝陛下題的。”
“的確讓人深思的一句話。”
“主教大人,我還打聽到,整個大明除了這個地方,他們的每一個省區都有一所大學,而且還有什麼童學、縣學。聽說那位大明皇帝陛下最大的願望就是讓每一位大明子民都受到教育。”
“真是一位很有遠見的偉人。”費雷格愣了一會,最後感嘆道。
來到皇宮大門前,走下馬上的費雷格第一眼就看到在門口站崗的大內親軍,鮮紅的軍服,白『色』的褲子,黑『色』的帽子,還有他們身上的皮帶、滑膛槍,沒有哪項不吸引費雷格的目光。
“這應該就是大明最精銳的軍隊,皇家衛隊。”
穿過大門,來到前殿,劉浩然帶着李善長、汪廣洋、周禎、陳遇和世家寶等人在那裡等候多時了。
聽完介紹,費雷格連忙單膝跪下,如同向教皇行禮一般,朗聲說道:“基督教廷教宗使團-費雷格主教謹代表教宗陛下向偉大的大明帝國皇帝陛下致以最誠摯的敬意。”
費雷格沒聽說來,劉浩然卻聽出來了,通事將教皇換了一種稱呼-教宗,或許在現在大明人的眼裡,天下只能有一個皇帝陛下,那就他們的皇帝,其餘的人都是上不了檯面的,在大明的壓力下,日本天皇也不敢在國書中自稱天皇了,改爲日本國王。
“請接受我對教宗陛下和他統領下的歐洲督教徒們致以最誠摯的敬意。”劉浩然微笑着答道。
接着格列西列上前致禮,他代表的是法國國王查理五世,劉浩然回禮道:“請接受我對法國國王查理五世和偉大的法國人民致以最誠摯的敬意。”
費雷格和格列西列都聽出意思了,這位大明皇帝似乎很在乎人民,將其放到了君主的後面,他們開始有點後悔自己在剛纔的致禮中爲什麼沒有把偉大的大明人民也捎上。
接着費雷格和格列西列分別將教宗烏爾班五世和查理五世的“國書”遞交上去,這國書幾天前就由通事翻譯成中文,附在一起。
劉浩然粗略一看,都是些充滿“敬意”、高喊友誼之類沒有營養的話,這些國書原本就是用來表面文章的,教宗和查理五世與劉浩然又不熟悉,貿然提出什麼要求說不定會恰得其反,所以真正的東西都在費雷格和格列西列的肚子,由他們靈活掌握,視情況而定。
“主教先生,說明你的來意吧。”劉浩然放下國書後開門見山地說道。
“偉大的大明皇帝陛下,首先我代表西方基督世界向你提出請求,請你施以仁慈的援手,幫助我們解救那些在異教徒統治下水深火熱的人民。”
劉浩然一聽,知道這說白了就是和歐洲基督教世界東西夾攻穆斯林勢力。他沉『吟』一下,便開口問道:“現在局勢發展到什麼地步了?”
費雷格連忙將中東和奧斯曼帝國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在他的口裡,穆斯林都是些十惡不赦的壞蛋,他們搶掠財富、侵佔土地、奴役百姓,真的是人神共憤,尤其是奧斯曼帝國,簡直就是惡人之首,在他們的欺凌下,拜占庭簡直就是全世界最可憐的羔羊。
劉浩然聽完通事的翻譯,對基督世界和穆斯林誰好誰壞並不放在心上,穆斯林富有侵略『性』,現在雲集在大明的西邊,大有將中華變成穆斯林勢力範圍的勢頭,但是現在的基督教又是什麼好鳥呢?這個時期的教廷可以說是最黑暗、最反動的政權,禁錮思想、阻擾進步、聚斂財富,沒有他們幹不出的事情,黑暗、腐敗、兇殘、專制簡直就是他們的代名詞。
劉浩然真正關心的是現在岌岌可危的拜占庭。教會大分裂後,拜占庭自成一派,這裡的教會沒有專制和黑暗,加上本身希臘的基礎和地處東西方交界地,保留了許多古代文明和文化,據說就是因爲拜占庭受奧斯曼的威脅、最後被滅國,所以那裡的很多學者流落去了意大利,給那裡的黑暗世界帶去了光明,最後才形成了文藝復興,進而促進了歐洲文明的大進步。
因此劉浩然對拜占庭是異常的關心,尤其是那裡的書籍和學者,這些可都是人類文明的財富,要是能弄到大明來,可以進一步豐富和鞏固大明新文明轉化的基礎。可是太遠了,自己伸手不到啊。
“對付穆斯林勢力,就目前來說,我大明只能對盤踞在西域、河中流域的穆斯林勢力進行攻擊,其餘的就太遠了,我們鞭長莫及。”
費雷格知道這是實話,大明再厲害,也不可能飛過萬里去幫基督教打奧斯曼吧。
“偉大的皇帝陛下,我在來大明的路上,已經見識到大明海軍的神威,只要大明海軍能夠出現在波斯海面,那些穆斯林肯定會驚慌失措,再加上威尼斯、熱那亞在地中海的活動,他們就會受到兩面的夾擊。”
劉浩然一聽,心裡就樂了,這位主教還真有點眼力,看出自己的海軍在這個時代是天下無敵,於是想忽悠自己派遣一支遠洋艦隊進入印度洋的穆斯林勢力範圍,襲擊他們在阿拉伯半島、波斯等地的港口,這不是讓自己去火中取栗嗎?
現在波斯乃至兩河流域是伊爾汗國的地盤,只是這個由拖雷之子旭烈兀建立的帝國已經四分五裂,完全由地方貴族們割據自治,自己犯不着去趟這趟渾水。而阿拉伯半島、中東和埃及乃至北非都屬於馬木留克領地,這些由通過各種方式買回來的奴隸組成的統治者奉行的實用主義,非常重視海上貿易,除了與威尼斯、熱那亞爭奪地中海貿易權外,與大明的關係還不錯,大明通過他們的商人向西方傾銷了不少貨品。劉浩然犯不着與他們交惡。
劉浩然避開這個話題,向費雷格和格列西列詢問起大明貨品在歐洲的價格,果然不出所料,均是大明出售給“第一道販子”-阿比西尼亞人、波斯人、阿拉伯人的價格的十倍以上。當然這其中還要包括第一道販子和第二道販子-威尼斯人、熱那亞人的鉅額利潤。這幫黑心的中間商,劉浩然暗暗詛罵道,老子賣點東西容易嗎?這麼大一塊利潤全被你們這些王八羔子吃了。 шшш●тt kān●℃ O
接着劉浩然又詢問了一些歐洲的事情,正如他此前所知道的,英法兩國休戰了,不過大家都知道,這只是中場休息而已;號稱勢力最大的神聖羅馬帝國依然是那麼『亂』,他們的全部精力都花在皇帝這個稱號上去了;在伊比利亞半島上,葡萄牙王國倒是有了,可它只是半島上幾個基督教國家之一,它們的南邊還是摩爾人的穆斯林王國,“光復運動”還要繼續堅持不懈地進行下去。
交談了一會,費雷格謹慎地提出在大明傳播基督教的可行『性』。
劉浩然不由皺了皺眉頭,基督教在中華大地上早有傳播,不過另外有個名字叫景教,不過它已經被中國化了,其教義已經有了不少改變,如:不承認瑪利亞爲天主之母。不用偶像,但保留十字架。不承認羅馬教派所謂死後滌罪說,但崇拜祖先。反對化體說。食素,教務人員不吃肉。教務總管由選舉產生。而且其經文頗受佛、道、儒文化影響,如教導世人如何得到安樂的《志玄安樂經》,就是按照中庸格式撰寫的,經文曰:“無動無慾,則不求不爲。無求無爲,則能清能淨。能淨能淨,則能晤能正。能晤能證,則遍照遍境。遍照遍境,是安樂緣。”頗有清靜無爲的思想。
於是劉浩然裝癡道:“傳教?你們不是已經在我大明土地上傳播了嗎?北方的順天府北京、山西的大同,南方的泉州、溫州,近的如揚州、鎮江、杭州,都有帶十字架的寺廟啊,連南京城也有一座,這難道不是你們基督教嗎?”
費雷格愣了一下,真的有基督教在大明傳播嗎?教廷怎麼會不知道?難道是東正教?旁邊的格列西列先告了一聲罪,然後側過頭在費雷格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費雷格的臉一下子就黑了,原來是景教,即基督教聶斯脫裡派,這個起源於敘利亞的亞述教派連拜占庭的東正教都認爲是異端,更黑的天主教廷自然認爲其比異端還要異端。
“偉大的皇帝陛下,這些人都是違背神的旨意的異端,他們宣揚的學說都非常邪惡,”
劉浩然揮揮手打斷了費雷格的話:“我大明奉行的是信仰自由,只要是勸人向善、遵從大明法紀、服從管制的宗教派別,我們都不會去阻擾的。”
費雷格一時無語,他怎麼去向劉浩然解釋景教與天主教的不同,人家根本就不信這一套,你說了也是對牛彈琴,而且劉浩然話語中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明白,你說景教是異端邪教,可人家勸人向善,遵從法紀,服從管制,大明就承認它,輪不到你們來指手畫腳。
在劉浩然心裡,真要他去選,他一定會選景教,畢竟這支基督教派經過數百年,已經和佛教一樣被中國化了,而且又與發源地斷絕了來往,已經自成一派。反觀天主教,禁錮和僵化思想的能力絲毫不亞於明清時代的儒家理學,自己好容易將其打壓下去了,怎麼還要引來一隻外來的狼呢?而且按照教廷以往的劣跡,他們最愛乾的事不是傳播教義,而是藉着宗教的名義干涉政治,進而收斂錢財。
“我看景教這一套就不錯,負責教會事務的主管人員由教民推舉產生,這大大地順應了民意,而且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稟明瞭官府,以法紀爲準繩,行事端正。”
在這一刻,費雷格已經知道這位大明皇帝是在裝傻,他應該早就知道景教和天主教的區別,只是他不喜歡天主教這種非常有組織的教會而已。
“偉大的皇帝陛下,我會向教宗闡明這裡的實際情況,希望能夠拿出一套適應大明實情的傳教方式。皇帝陛下,我再次向你保證,我們一定會在你的庇護和允許下傳播教義。”費雷格再次表明自己的態度。
“那我就拭目以待。”劉浩然微笑着點點頭,“我們大明很多學者對貴方古希臘、古埃及流傳下來的書籍和學說非常感興趣,不知主教先生能不能幫助我們獲得這些東西,也好讓大明子民對貴方有更多、更深的瞭解。”
費雷格有些猶豫了,這些東西對於現在的教廷來說,都是屬於異端邪說,等待它們的命運只有是被燒掉,而事實上,意大利、法國、伊比利亞半島等天主教廷控制的地區,很多被保存了數百年的珍貴書籍都被付之一炬,於此同時,留在埃及、敘利亞、兩河流域的大批古希臘文明的書籍也被極端的穆斯林燒掉了,現在估計保存最多的就只剩下拜占庭了。
現在大明皇帝想要這些東西,實在讓費雷格有些兩難。不給吧,恐怕這位皇帝陛下心裡會怨恨,再說了,費雷格現在自己這方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誘使”這位皇帝陛下對基督教和傳教感興趣,錯過了這個機會,估計以後想說服這位皇帝陛下就很難了;可要是讓大明皇帝接觸到這些異端邪說,說不定對基督教就不感興趣了。
“皇帝陛下,你的命令就是我的使命,我一定爲你去尋找這些書籍。”費雷格決定先拖一拖再說。
費雷格覺得自己有點疲倦了,與這位大明皇帝談話,不僅要承受着巨大的壓力,言辭上更是要小心翼翼,他自覺地站到一邊暫時沒有說話,格列西列上前繼續說道。
法國現在最迫切的是需要錢和軍事援助,與英國的十幾年的戰爭耗費了法國大量的人力物力,格列西列在大明這些日子已經看到,大明不僅富得流油,軍事力量也異常地強大,這些正是法國正需要的。可唯一不好的是,大明離法國太遠了,遠水救不了近渴。
不過格列西列還是鄭重地向劉浩然提出,希望大明皇帝能夠以無比仁慈和博愛的心與法國國王查理五世結盟,拯救正處於英國暴徒施虐之下的法國人民。
劉浩然也一臉鄭重地向格列西列表示,他代表大明嚴厲譴責英國的侵略行爲,全力支持法國人民在查理五世領導下的反侵略正義戰爭,並表示在合適的時候會派遣一支遠洋艦隊,封鎖英吉利海峽,幫助法國人民早日打贏這場戰爭。
經過一個多時辰的交談,費雷格和格列西列告辭離開了皇宮,他們發現自己談了很多東西,但是實用的卻一點都沒有,大明只是給了他們幾個虛無縹緲的承諾。他們最迫切也是最重要的兩項使命,請求大明對穆斯林勢力發起進攻,取得在大明的傳教權,似乎一點頭緒也沒有。每每提及這兩個問題,那位大明皇帝陛下都轉移了話題,不願意觸及到更深層次的核心問題。
走出皇宮後,格列西列滿臉都是沮喪,辛苦這麼長時間卻一事無成,在臨出發時,查理五世曾經要求他請求大明皇帝用其在東方無與倫比的“影響力”給予奧斯曼帝國壓力,讓這些穆斯林放棄對拜占庭和東南歐的進攻。在歐洲人想來,大明皇帝既然打敗了蒙古人,就應該繼承了蒙古人的權威,也繼承對蒙古人廣袤疆域的宗主權,可是這些信息不靈通、地理知識缺乏的歐洲貴族們卻不知道,事實與他們想象的相差甚遠。那些信奉伊斯蘭教或者被波斯和突厥化的蒙古人連他們的蒙古大汗都不鳥了,更不用說推翻蒙古人在中原統治的大明。
但是費雷格卻若有所思,默然想了許久才說道:“事情或者有轉機。”
“主教大人,你是指什麼意思?”
“大明皇帝是個很現實的人,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只爲一個目的-利益!”
“主教大人,你的意思是?”
“只要有足夠的利益,我想這位大明皇帝會毫不猶豫地動員他手裡不可想象的資源和實力去擊敗世界上任何的敵人。”
格列西列略有所思,但終究沒有費雷格那麼有政治頭腦,很多問題還是沒有想明白:“主教大人,我們有什麼利益可以讓大明來幫我們?”
“就看我們能拿出什麼利益來。”費雷格閃爍着目光說道,他從與劉浩然的對話中隱隱猜出一些問題的所在。
“不過我們必須採取新的策略,我們不能再提出什麼要求,而是全心全意地促進基督世界與這個龐大帝國的友誼,只有建立起友好關係的基礎,後面的事情纔好慢慢來談。格列西列騎士,你不是說南京有一個使館區嗎?”
“對的主教大人,南京城西城區有一個使館區,裡面住着其他國家駐大明的外交使節,那些使節據說都得到了他們各自國王君主的授權,代表着他們國家與大明進行外交往來。”
“這就對了,我們首先要與大明建立起國與國之間的外交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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