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七年二月二十六日,常遇春、楊、胡海率十個常和十個守備步兵團,計六萬餘人雲集餘姚,虎視慶元,趙德勝、花雲、王弼、張率十個常備步兵團和十二個守備步兵團計七萬餘人雲集青田,虎視溫州,同日,劉浩然以“奉皇帝聖旨,吳王令諭”召方國珍入江寧述職。一時間浙東戰雲密佈,局勢一觸即發。
台州方府書房,一羣人正在爭吵不休。
“兄長不能去,去了江寧那劉合肥還會放你回來嗎?他現在已經對我溫臺三地虎視眈眈,恐怕沒有那麼好就收場。”方國瑛厲聲說道。
“就是,劉合肥狼子野心,路人皆知,現在又橫戈境外,兄長不能不防。”方國附和道,他們兩兄弟一向都是偏元派,認爲當今朝廷還是元廷,自己造反只是迫於無奈,將來總歸要招安,圖個一官半職好光宗耀祖,榮華富貴。
“羽庭先生,你有什麼說法?”方國珍轉言問道他最倚重的謀士幕僚劉仁本。
“大人,前些日子臺三地的商賈代表,還有衆多的學子名士都找到屬下,請我勸大人進江寧述職,免動干戈,以免戰火禍及鄉里。”劉仁本委婉地說道。
“羽庭先生,那些惟利是圖商賈都被江南的錢財收買了,而那些名士學子都被江南的科舉迷住了心竅,你可不能糊塗。”方國>急道,他知道劉仁本在兄長心裡的地步,既然他這般態度,難保不會讓方國珍的心志動搖。
“老三,你怎麼羽庭先生說話的。”方國璋擺出長兄的態度,看到方國瑛和方國珉都默然不做聲,便轉向方國珍言道:“老二,現在溫臺三地民心動盪,你要仔細斟酌。
我等皆出自台州年來在溫臺勤勉用心,這纔得到一點好名聲,萬不可毀於一旦。”
“兄長的意思?”
“唉。我也兩難啊。不戰而:不甘心。可是執意一戰。恐怕凶多吉少。到時受苦地又是溫臺三地地百姓。”
“大哥。怕什麼?好歹我們手有水陸大軍二十萬怕了劉合肥不成?”方國珉不滿地說道。
“四。江南已經是今非昔比。當年偏據東南一隅便可以大敗我水師在又囊括湖廣。實力更振。我等如何對戰?我觀其與陳漢對拒。水陸大軍不下六十萬在陳漢已滅。聞知有四十餘萬降軍盡數收編。如此一來。江南擁兵百萬只多不少。以前江南只是長於水師。而今其海軍已經遠征曰本。練成悍軍溫臺三地船再多。又如何抵禦?你難道忘記了江南水師地火炮?”
方國璋一番話僅方國>、方國珉不言語了。連方國珍也陷入沉思了。名義上歸附江南之後邸報在溫臺三地大行其道。方國珍兄弟也是每日必看。在邸報上他們看到了江南如何大敗曾經不可一世地陳漢水師何克江州圍武昌。最後逼降陳理。尤其是首科狀元王侍地隨軍筆記。文筆雄長。描寫細緻。將西征點點滴滴記載得非常詳盡。上至統軍將領。下至普通軍士。無不栩栩如生。而那些發生在各地地戰事無不讓人心懷激烈。那發生在武昌城下地陳漢末日更是讓人戚然落淚。此隨軍筆記一出。各地文人無不爭先拜讀。就是市井百姓、行販走卒也常圍坐在識字小童旁聽他們朗讀。一時江南邸報連番數倍銷量。方氏兄弟也曾經追看不捨。卻從中看到了江南軍事力量地強大。
還有前些日子。海軍護衛商隊回來。江南邸報又是大費筆墨書寫了一番海軍地光榮事蹟。在曰本如何痛擊倭寇水賊。如何捍衛商隊利益云云。但是讓衆人更值得關注地是通過這次商貿。江南地商人賺得盆滿鉢盈。瓷器、棉布、絲綢、茶葉、紙張。換回一箱箱地黃金白銀。尤其是這些商人換回硫硝石。接着又被江南官府收購或抵衝關稅。從中又賺了一筆。看得溫臺三地地商人眼睛都綠了。現在紛紛派人到劉家港。希望在下一次地對日貿易中也能搭上順風船。
雖然方氏兄弟憂心治下商賈們地“離心”。不過他們更關注江南海軍地實力。從邸報上簡單地描述。他們已經確定江南海軍不僅可以揚帆破浪。直趨遠洋。還擁有不俗地戰鬥力。這纔是對方家最大地威脅之一。
思量一下,方國瑛、方國珉覺得對江南的水陸兩軍齊發的確難以抵擋,可是又不甘心,只得對方國珍說道:“兄長,還是你來定奪吧。”
“羽庭先生,可有計教方某。”方國珍沉吟許久,心裡還是定計不下,只好轉問劉仁本道。
劉仁本也好生爲難,從他的心裡其實想讓方國珍就此降了江南。現在的形勢是劉浩然統一江南已成定局,揮師北伐是指日可待。方家再做抵抗就是螳臂當車。再說了,劉浩然一統江南,揮師北伐之前如何會允許身後還留有一個三心二意的地方勢力,一定要先除而後快。到時劉浩然舉起民族大義的旗幟要求方國珍徹底投降,屆時是降還是不降?經過江南近十年的宣傳,不說江南,就是江北河南不少人也知道驅逐韃虜是民族大義,“漢奸”是遺臭萬年,到時江南一頂“暗附元廷,阻擾北伐”的大帽子壓下來,方家不死也臭了,誰叫他們一直在暗中與元廷有勾結呢?
可是劉仁本卻知道沒有那麼輕易勸服方國珍,方家四兄弟裡,方國>、方國珉不說了,只有方國璋還偏向江南,而方國珍的態度一直搖擺不定。一方土皇帝做的舒舒服服的,突然要他俯身爲臣,換誰也不甘心。
“大人,當下之計看是否遣人去江寧,與劉丞相再談談,不妨姿態再放低些,江南可將慶元、溫州、台州納入治內,可遣官員治理,但是三地的水陸兩師不整編,維持原狀由大人統領,由三
供養。其它的條件看情況再提。”
方國珍坐在那裡思量了半許,覺得這是一個可行的辦法,只要軍隊和賦稅還在手裡,就算江南派官員來也只是一個形式能保持溫臺三地在江南國中之國的現狀。
“羽庭大人,可有把握?”方國珍問道。
“按照江南的用兵慣例,如果劉丞相真想動干戈,只怕這十幾萬大軍不會只是雲集青田餘姚了。如此姿態,想來是劉丞相還顧及大人身負江南平章一職留有一絲生機。”劉仁本想了想答道。
“如此甚好,就請羽庭先生再去一趟江寧,除了軍隊和賦稅切好談。”方國珍最後決斷道。
“爲大人鞍前馬,劉某在所不惜。”劉仁本欣然領命道。
“不過我們還要做好萬全備,老三,你率領五萬大軍進據南溪關青田之敵,我坐鎮慶元,抵禦餘姚之敵,老四,你率領水師主力,聚於定海時待命,準備北上杭州、嘉興哥,你坐鎮臺州。”
說到這裡方珍向劉仁本解釋道:“此次請你去江南商談,我是真心願意降附江南時不妨做出一些姿態,但是又恐怕江南和劉丞相會咄咄逼人,現在我軍調動佈防,你手裡也好有幾分要持。”
劉仁本知道其中的輕重,不由點頭道:“只有如此了。”
三月初二,方國珍行檄,願意在有條件的情況下降附江南,並遣劉仁本爲使者赴江寧談判。接到知會,劉浩然立即發佈公告,願意與方國珍談判,並派人接應劉仁本回江寧。
看到這番情景,溫臺三地百姓都不由地舒了一口氣,只要肯談便好,能不動干戈最好不要動干戈。三月十五日,劉仁本抵達江寧,受到劉浩然的隆重歡迎,並設宴盛情款待,前些日子的張弓拔刃一時便煙消雲散。
月十七日,局勢風雲突變,趙德勝、花雲、王弼突然率軍兵出金華,越蒼嶺,直趨仙居城下。守軍猝不及防,不及半日便陷落。十八日,定遠軍在嚮導帶領下沿永安溪而下,一日便抵台州。
方國璋連忙傳令緊閉四門,擁兵防禦,誰知入夜有內應打開南門和東門,趙德勝、花雲一馬當先,率數萬定遠軍一涌而入,守軍大潰。方國璋拼死抵擋,最後受傷被俘。二十日,王弼率軍取方家故里黃岩州,並進抵大荊關,切斷了溫州與台州的聯繫。
方國>聞訊大驚,率兵倉惶奔溫州。留守青田的張率萬餘定遠軍突起發難,緊追不捨。而方軍全無鬥志,在和關、清和灘連吃敗仗,損兵折將過半,方國瑛只得率少數人棄大部,逃入溫州。二十二日,張兵抵溫州,花雲與王弼率三萬之衆出大荊關,循樂清也抵溫州。方國>困頓無計,只得與子方明善家逃走,泛舟遁入海島,餘部皆降。
也就在三月十八日,俞通海率四艘巡洋艦、四艘護衛艦、五艘武裝商船與廖永安率領的長江第二艦隊十艘炮艦、大小船隻四百餘艘突然出現在蘇州洋麪。自從方國珍前次依附江南之後,兩地多通商船,江南甚至在昌國州島擁有一箇中轉商港。樞密院軍情司和海軍部利用這個便利早就將這一帶的水文地理摸得一清二楚,繪成了詳細的海圖。
俞通海和廖永安按圖行軍,毫無差池。他們在東山海面大敗方家水師前哨,方國瑛不支,率部退守定海港。俞通海和廖永安乘勝追擊,直逼定海港口,然後以巡洋艦爲首,護衛艦、武裝商船、火炮戰艦分兩翼,堵住港口,對着定海港方家水師數百海船就是一陣炮轟。
只見數百門艦載火炮連綿不絕咆哮,一時間定海海面上雷聲震天,連數十里外的慶元都聽得一清二楚。聽到這炮聲,方國珍面如死灰,黯然嘆息道:“羽庭誤我!”
數以百計的鐵彈、灼熱彈如暴雨一般洗禮着泊在定海港的方家海船,那一艘艘原本縱馳東海,讓元廷水師聞風喪膽的海船如今像一葉葉孤舟,在猛烈的炮火中無助地搖擺着。炮彈無情地擊中了一艘又一艘海船,在木板崩然碎裂聲中是水手們慘呼聲,還有中灼熱彈起火的船隻在大風中呼呼作響,跳動的火焰似乎將海面也點燃了一般。
方家的海船有不少發起了反擊,他們驅動着船隻,施放着自己的火炮勇敢地向江南水師衝去。可惜數百門艦載火炮組成的火力網太密集了,尤其是四艘巡洋艦上的三十二斤重炮,簡直有摧山倒海的威力。皮實一點的海船被打得搖晃不已,船體甚至都被打斜了,裡面更是一片血雨腥風巨大沖擊力震出來的木板碎片無情地奔襲着船艙和甲板上每一個不幸的水手;差一點的海船則是直接被打出一個大破洞,三十二斤重的鐵彈在船艙和甲板上繼續呼嘯而過,水手是挨着皆碎。
有少數海船好容易靠上去了,卻被江南水師的桅杆炮打出的散彈覆蓋射擊,數以千計的鉛彈像暴雨一般將海船的甲板洗刷一遍到之處無不是鮮血橫流,慘呼連連。
過了兩個時辰,損失慘重的方家水師終於崩潰了們的鬥志已經被似乎永無休止的火炮和慘烈的已方損失沖洗地無影無蹤。他們現在的想法不再是戰鬥,而是如何找到一條生路。海船在炮彈和大火中四處穿梭,整個定海港一片狼藉。看到方家水師十幾年的心血今日毀於一旦,方國珉再也忍不住了吐了一口血便昏了過去,只得由親兵護住,逃回了慶元城。
臨近黃昏,定海港的炮聲終於稀落下來,方家水師主力近五百艘大小船隻幾乎全軍覆滅。
十九日,常遇春率軍出餘姚近慶元。萎靡不振的方國珍強打起精神,率領五萬餘軍準備背水一戰。
常遇春先用二十餘門杜重六三式野炮
四百米轟擊。這些能打九斤炮彈的野炮發射的都爆炸彈。一發發炮彈在方軍將士們中間和頭上炸響,彈片在煙霧呼嘯四射覆蓋方圓數米的範圍。半個時辰過後,定遠軍五百發開花爆炸彈全部打出方軍前陣已經是屍橫遍野,傷員累累。
當定遠軍的招牌-長矛方陣開始列隊前行時,方軍前陣已經風搖欲墜。當長矛抵近方軍將士們的胸口時,不知誰大吼了一聲,轉身向後跑,上萬將士就像雪崩一般開始瓦解了。此前長江口一戰,江南水師已經在方軍中留下深刻影響。而定遠軍東征西討,累滅強敵,威名已經深入方軍將士每一人的心中。加上昨日定海港炮聲已經讓方軍上下徹夜難安。今日與定遠軍對戰,還沒有開戰被接受了一番炮彈洗禮,而且這炮彈與往常所知的又截然不同,居然會爆炸,這樣一來,方軍將士原本脆弱的心一下子全碎了。
方國珍彈壓無效,潰兵像潮水一般向後退去,沒有士氣和膽魄的軍隊如何抵擋定遠軍的攻勢。方國珍無計,只得仰天長嘆一聲,領殘兵退守慶元城。二十日,江南長江第二艦隊逆江而上,炮擊慶元城。
城中一片譁然,人心動盪。方國珍知道此城守不住了,便又退守奉化州。常遇春率軍將奉化圍了個水泄不通,卻停下不攻城了。
戰報傳到江寧,劉仁本大驚失色,連忙跑去求見劉浩然,死活要問個究竟。
劉浩然這時也了臉了,冷然地扔出一疊文件給劉仁本,讓他仔細看看。劉仁本一看,上面全是方國珍兄弟受元廷官職、與元廷福建行省互通來往、甚至方家遣使到大都給元帝朝拜獲得封賞的證據,幾月幾日受何職,何人宣旨,幾月幾日至福州,書信寫於誰人,幾月幾日誰至大都,受何封賞,一一記錄在案。劉仁本是方國珍重臣,自然知道底細,略一過目,居然絲毫不差。
“方氏兄弟起事於至正八,甚至遠早於於武烈王(劉福通),原應該爲天下反元義士之先驅,然方氏兄弟竊據溫臺三地之後,不思進取,不繼以反元大業爲己任,偏安思居,更難以讓人忍受的是其陰持兩端,詐降於江南,實則乞附於韃虜。難道方氏兄弟還如此死忠於韃虜?軍隊不整編,三地賦稅用於軍中,我看方氏兄弟還是心向元胡,暗中保持實力,準備在我江南北伐之際反戈一擊,好爲元廷挽乾坤於傾覆之際,真是元胡的好忠臣好走狗,好大的志向!”
劉仁本看到浩然那幾近獰笑的面容,這才發現,今日的劉浩然纔是真正的統領數千裡江山,千萬百姓,令元廷頭痛不已的江南丞相。方家陰持兩端的證據說不定他早就拿到了,可是一直隱而不發,反而對方氏兄弟無比的客氣。待到他滅了陳漢,騰出手來了,這才露出真面目。此前一系列的動作都是迷惑方氏兄弟和自己,讓方氏兄弟和自己還保有一點幻想,誰曾想人家早就策劃好了,準備徹底解決這件事。枉自己白讀了這麼多書,怎麼就不知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可是劉仁本也知道江南邸報宣的威力,如果劉浩然真的把這些證據公佈於世,再添油加醋地說一番,估計方氏兄弟不僅爲天下所唾罵,甚至還要在史上永留臭名,而自己做爲方氏重臣,少不得也要被記上一筆。
想到這裡,劉仁本原本怒氣盡消,心裡只有無盡的恐懼和寂落,他不由跪伏在地,垂淚匍匐道:“我家大人偏據溫臺三地,雖然起事頗早,但是受元軍圍剿也最早。後來丞相起事,我家大人一時糊塗,不明就裡,做了些錯事,但是過後便知錯改過。與元廷假附也是迫不得已,元廷福建行省近在腹側,我軍無力進剿,爲免戰火肆虐,禍及鄉里,只得假意受元胡僞職,以求平安。運糧北上和朝拜元酋,都是在下的主意,與我家大人無關。我只是看到河北諸地連年災荒,百姓無糧以食,甚至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故而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便慫恿我家大人海運糧食北上,而朝拜元酋只是求運糧放糧便利而已,並無他意。請大人念及我家大人苦衷,放他一條生路,萬般罪過就由劉某一人承擔。”
聽到劉仁本流淚戚語,劉然不由長嘆了一聲,伸手扶起了劉仁本,然後言道:“方氏兄弟桀驁不馴,自持武力不服王化。我不日即將北伐,豈能容此三心二意之人。但既是如此,我還是願意放過方氏兄弟,無它,方國珍據溫臺三地後致力保境安民,休養生息,鼓勵農工商學,輕徭薄斂,使百姓安居樂業。溫臺三地百姓皆說,方國珍在溫臺做了三件好事,一是興辦學堂,二是修築塘堤,三是建造橋樑。這些都是遺福百年的好事,方國珍能用心去做,就是心念百姓之人,就憑這點,我不但不會殺他,還要重用他,羽庭先生不必擔心。”
仁本深鞠一躬,拱手垂淚道:“多謝丞相寬仁厚德!”
四月初六,劉仁本趕至奉化,叩門而入,將劉浩然的一番細細說與方國珍聽。方國珍默然許久,最後黯然垂淚道:“今日方知丞相手段,我降於他也不算恥辱。”同日便向常遇春請降,並手書一封,令人出海尋到方國瑛。方國>閱信大哭一場,隨即率部向正在尋找他的俞通海請降。至此,慶元、溫州、台州三地皆平,計降卒七萬六千人,水軍十萬零五千,官吏六百餘人,海船三百七十艘,糧食一十五萬石。
四月十九日,方氏兄弟一家至江寧,劉浩然出城二十里相迎,以小明王名義封方國珍爲臨海伯,方國璋、方國瑛皆受勳位,並遣名醫好生醫治方國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