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馨修習武功近六年的時間,根基已經初有小成,很利索地從馬背上跳下來,趙飛花對着後面的隊伍揮揮手,示意讓他們先走,免得都陪着她在這裡等待。
黃馨把馬繮繩甩給沈飛雄,走到跪着的幾個人身邊,說道:“你們跪在這裡幹嘛?”她對沈飛雄的解釋也不能接受,論起出身來,她們幾個從皇宮裡走出來的宮女出身卻比趙飛花還高,能夠被選進皇宮的女孩子,都是出生在官宦人家或者是大地主的家庭,她也不太相信這幾個面黃肌瘦的孩子會被父母狠心賣掉。那個時候,窮人家的女孩子只能許配給貧民百姓,這叫做門當戶對,像那些小說裡所說的,窮人家的女孩子進了豪門,不能說沒有這種現象,只是太少太少發生了,就是長得漂亮,被貴族看中了,強搶了去,也只能做丫頭僕婦,不能做主婦的,因此,有的貴族看中了哪一個漂亮的村姑,都被視爲魚躍龍門一步登天,卻沒有被羞辱被歧視的想法,這就是等級社會帶來的後果,窮苦人,不但一輩子受累受窮,他們祖祖輩輩都是這麼過來的,子子孫孫也很難擺脫受苦受累的命運,這就是現實,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說得就是這個道理。
聽到有人相問,那幾個孩子都不說話,擡起髒兮兮的小臉,好奇地看着穿着閃閃發亮的綢緞衣服的黃馨。從旁邊過來一個男子,瘸着一條左腿過來,說道:“回夫人的話(那個時候,十七八歲的女孩子都出閣嫁人了,黃馨儘管沒結婚,也有二十七歲了,被人當作夫人也在情理之中,那個男子卻忽視了黃馨留着的頭髮還是大姑娘的髮型),這些都是小人的兒女,在這裡實在過不下去了,賣了他們,我們夫婦纔有盤纏離開這裡,到南方去找一條活路,夫人,可憐可憐我們吧。”
黃馨聽到這話,內心很是震驚,沈飛雄的話是對的,真的是在賣•兒賣•女,她的內心一酸,涌上濃濃的母愛,脫口問道:“賣多少錢啊?”
那個男子指着幾個孩子說道:“大女兒十一歲,快成年了,賣一百個銅板,長子十歲,男孩子,不值錢,三十個,小女兒只有八歲,賣四十個。”
黃馨看着幾個表情麻木的孩子,顯然不止一次有人來問價了,卻賣不出去,她的眼淚快要下來了,連忙掏出一塊銀子,大概有二兩重,價值二千個銅板,扔給那個男子說道:“算了,這些錢給你,你別出來賣•兒女了,回家去吧。”
那個男子手指哆嗦着,可能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一大筆財富,整個身體趴伏在地上的黃土上面,一個勁地給黃馨磕頭,不一會兒就鮮血直流,可
見他的感激是發自內心的,真誠的。
黃馨不忍再看下去,回身上馬,眼淚已經流了下來,沈飛雄默默遞給她一塊白巾,黃馨卻沒接,一把抓住他的手,痛哭失聲,爲的是那些爭紮在死亡線上的貧民百姓。趙飛花的心裡也是顫抖的,能夠感受到幸福的只有他們這些可以把別人的生命隨意踐踏在腳下的有權勢的人,那些沒有權勢沒有積累財富的人,隨時被人殺死因爲飢餓而死。
趙飛花沉默了半晌,看到那個男子不但自己繼續磕頭,他的那幾個孩子也在磕頭,於是對他說道:“你讓那兩個女孩子跟我走吧,兒子你留下來,也好延續你的香火。”說完,從馬鞍下面掏出一錠銀子,大概在十兩左右,扔給他,對着身後的兩個女士兵擺擺頭。
兩個女兵的心裡也不好受,她們是從社會底層上來的,自然是知道一些人間的慘事,即使給了這個男子一些錢,也不能就此改變他們一家人的命運,兩個小女孩的命運仍然堪憂,下馬把兩個女孩子抱到車上,她們騎上馬跟着隊伍緩緩而行。
在河間府的城外駐紮下來,吃過午飯略略休息,那兩個買來的女孩子吃東西都是大口大口的,趙飛花看得心酸不已,吩咐黃馨說道:“不要給她們太多的食物,告訴她們有的是食物吃,小點口,嚼爛了再吃,別噎着了,吃完飯,給她們換一身衣服,洗一個澡,我們慢一點趕路不要緊的。”兩個女孩子只有腰間圍着一塊髒兮兮的看不出顏色的破布,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洗過澡之後,兩個女孩子穿上趙飛花的衣服,不知道聽了誰的勸說,看到趙飛花就跪下來磕頭,嘴裡叫着:“母親大人安好,孩兒拜見母親。”聲音稚嫩,口齒伶俐。
趙飛花以前都是認別人爲義父義母,這纔有了今天的一切,看到一雙女孩子要認自己爲義母,心中不由得將心比心,很是辛酸,兩忙拉住兩個女孩子的小手,大哭起來。
跟着她的人都是三年以上的,更有黃馨和沈飛雄日子最久,還沒見着趙飛花這麼激動,即使在黑水鎮跟齊達天決一死戰的時候,她的表情也是平靜的,看不出內心的波動,想不到竟然爲了兩個陌生的女孩子哭泣,實在驚奇得很。
沈飛雄不忍看見這個場面,默默牽着馬兒離開,站在大路上看着遠處的太行山脈出神,這裡原來是燕趙之地,民風強悍,多有慷慨悲歌之士,想不到現在百姓的日子竟然這麼貧苦,都是被契丹人無休止的掠奪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趙飛花拉住兩個小女孩的手,漸漸止住了哭聲,她是一個很理智的人,內心的激動不能持久,看着長
衣拖地的女孩子,都是一副眉清目秀,機靈聰慧的樣子,心裡稍稍得到慰藉,說道:“不管你們以前姓什麼,以後,我賜姓你們倆姓李,姐姐叫李慧惜,取意智慧,可憐可惜的意思,妹妹叫李慧賢,取意智慧賢良的意思。你們可願意接受這個名字?”
“我們願意,母親大人。”倆個姐妹倒是很聰明,馬上一起做出反應。
趙飛花很是高興,說道:“我們帶有裁縫,我讓他們抓緊時間給你們趕製合體的衣服來。”
隨行的三十個女兵倒是一大半懂得裁縫,那個時候的女子,裁縫、刺繡、化妝爲女子三項基本技能,只有趙飛花這樣的出身太高貴一生一世都有人伺候的女子纔不屑學習女人的技能,平常中產階級和平民出身的女子不可能不會這些女人的活計。
黃馨看到了沈飛雄孤寂冷清的樣子,想起剛纔失神痛苦的時候,多想找一個肩膀依靠啊,沈飛雄就是她最想依靠的男人,情緒激動之下才握住他的手的,可是,眼前這個男子的心卻是鐵石做成的,壓根不懂得她的愛意,黃馨也終於知道了,沈飛雄真正愛的是趙飛花——一個貴爲皇后的女人。難道,這輩子,沈飛雄都會陪着趙飛花嗎?只有陪在她的身邊,表達他堅貞的愛情信仰?做一個貞潔的牌坊?黃馨迷茫了,同時也想到,自己何嘗不是這樣的人呢?除了沈飛雄之外,別的男人她都不會看在眼裡放在心上,她跟白蘭和紫香不同,不會隨便找個男人嫁掉自己,而是要尋找最心儀的男人,哪怕這輩子不結婚,也不能將就自己的婚姻,湊合着跟陌生的沒有愛情的男子一張牀上睡,一個鍋裡吃飯,平平淡淡地過着日子,她真的做不到這一點。
看到沈飛雄痛苦的樣子,黃馨恨不得把他摟在懷裡安慰他,撫慰他,哪怕讓他高興起來,自己就此死掉也是值得的,她的內心交織着愛和恨,痛苦和甜蜜的滋味。
他們諸事安排已畢,繼續趕路。剛剛走出半個小時,猛地看到前方塵土飛揚,緊接着就是雷霆一般的馬蹄聲音。
他們這些人都是從軍旅中出來的,從馬蹄聲裡聽出對方隱隱的敵意,不待吩咐,他們紛紛從大車裡抽出各自的兵刃,拿在手裡,這次出來,所帶的都是短兵刃,沒有長槍大戟,趙飛花揮揮手,過來幾個女子把李慧惜姐妹保護起來。
一匹駿馬從遠處飛馳而來,原來是趙飛花派出去的探子回來報告了,那個探子飛馳到趙飛花的身邊大聲喊道:“娘娘,是契丹的騎兵,大概有三百人的樣子。”
趙飛花對他說道:“再探,看清楚他們還有沒有後援。”探馬飛快地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