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引人深思

至於米達斯公式的第九點,則是拒絕使用大牌明星。因爲電影是漫畫、或者小說這樣的當紅作品改編,擁有大量粉絲,不需要大牌演員電影也夠賣得很好;更重要的是可以把更多的錢用在製作上,讓電影製作更加精良。

講完米達斯公式的九大要素,張然開始結合具體的例子進行分析,分析符合米達斯公式的電影《哈利波特》,將米達斯公式發揮到極致的公司迪士尼,以及特別擅長這套公式的導演喬治-盧卡斯;最後他還分析了《龍組》,希望在未來能夠將《龍組》打造成一套符合米達斯公式的系列電影。

二個多小時很快過去,該講的都講得差不多,張然開始總結:“米達斯公式就講到這裡,可能有人會說,我只想做類型片,不想做頂級大片,這個公式對我沒什麼處。其實今天之講這個,並不是讓大家死板的去套公式,而是這個公式傳遞了幾個很重要的理念,就是你要知道目標觀衆是誰,要知道目標觀衆喜歡什麼,不管是作爲導演、還是作爲編劇,你所做的一切都要圍繞目標觀衆展開。”

張然看了看時間,距離放學還有半個小時,就道:“我要講的內容就講完了,還有一些時間,下面我們進行討論,大家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大家有問題嗎?”

只見呼啦一下,現場所有學生都把手舉了起來。

前排穿一個留着長髮,頗有藝術家範的男生被張然點中後,起身問道:“張老師,我喜歡藝術片,將來也想做藝術電影,我想問做藝術電影也需要考慮觀衆嗎?”

張然十分肯定的點頭:“阿倫-雷乃,在座諸位肯定知道,是《廣島之類》的導演,他在《廣島之戀》中確立了無技巧閃回的電影敘事結構,在剪輯上打破了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三種時空,是電影史上非常重要的一部電影。阿倫-雷乃曾經說過,我的電影投資最好不要超過75萬美金,因爲我的觀衆只有這麼多。我的片子是極其小衆的,如果超過75萬美金,我不能保證我能夠回收資本,會讓老闆遭受損失。

像阿倫-雷乃這樣的大師都要考慮觀衆,你們又怎麼能不考慮呢?考慮觀衆,考慮市場不是讓你們放棄藝術理念,放棄藝術追求,而是爲了讓藝術生命更長久。你們是新人,畢業後要做藝術片,那你就要明白,自己的第一部電影成本不能超過300萬,最好是控制在100萬以內,這樣到電影節走一走,再加上賣給電影頻道,視頻網站,就能夠順利回本,這樣你們纔有可能執導下一部電影。如果超過300萬,回本就非常困難。一個新人導演,第一部電影要是虧了,很可能沒有以後了,所以這個問題必須考慮!”

提問的男生點了點頭,北電其他想要做藝術片的學生也都在微微點頭。

北電每年畢業生不少,但不少人就砸在第一部作品上了,張然覺得有必要多講講:“前段時間有部電影《氣喘吁吁》,不知道大家看過沒有,有什麼感覺?”

“視聽語言一團糟,導演水平很差!”

“完全不知所云!莫名其妙的一部電影!剪輯太細碎,我甚至沒看出一個完整的故事!”

“導演是想學查理-考夫曼,但畫虎不成反類犬!”

《氣喘吁吁》是一部票房慘敗的電影,而電影失敗完全是導演作死,在張然看來這部電影的失敗極具典型性:“《氣喘吁吁》是東陽正雨陳正宏投的,他是我朋友,跟我們公司合作比較多,但這部電影是他們公司獨立投資的,由我們發行。《氣喘吁吁》說的一中一美兩個落魄的老闆互相空手套白狼的事,劇本故事性很強,線索清晰、人物性格非常突出,喜劇感很足,最初看到劇本的時候,所有人都相信《氣喘吁吁》由機會成爲第二部《大腕》。

電影從劇本打磨、成本預算到班底組合、拍攝製作、營銷發行,都在按市場化標準運作,從頭到尾操作得都很好,而且啓用了葛優、林熙蕾等知名演員,電影沒開機,葛優進軍暑期檔的喜劇片的宣傳口號就已經打響。高君對電影的預估是票房肯定會超過過8000萬,破億也不是什麼難事。

電影的導演鄭重以前是做編劇的,《大明宮詞》、《戀愛中的寶貝》都是他的手筆,這是他第一次做導演,如果電影按照原劇本,老老實實拍完,成功的可能性很大,鄭重也能夠憑藉這部電影在電影圈站住腳。爲什麼最後被拍成了一部不知所云的垃圾呢?因爲鄭重陷入了自嗨模式!”

不少看過《氣喘吁吁》的學生微微點頭,這部電影確實是自嗨嚴重,簡直就沒有考慮過觀衆的感受。

張然不緊不慢地講着:“鄭重最初找陳正宏,找葛優都是帶着故事板去談的,但在拍攝的時候,他卻沒按故事板拍,而是天馬行空自由發揮,爲此他和攝影師常起爭執。如果在好萊塢,導演敢這麼玩,製片人一定會痛下狠手,把導演解僱了。很多知名導演都曾經被解僱過,黑澤明、斯科塞斯、詹姆斯-卡梅隆等等。好萊塢商業片,尤其是商業大片,一個鏡頭能不能過,導演是沒有權利決定的,必須製片人點頭。每天晚上,製片人都會檢查導演拍攝的鏡頭,製片人要是不滿意,第二天就必須重拍,這是製片人中心制。

電影《第九區》最近在美國特別火,被看成有希望衝擊奧斯卡的科幻片,導演尼爾是我朋友,他的第一部電影《時空戰士2》我是製片人,當時我在忙奧運會的事,沒辦法到劇組去,他每天都會把當天拍攝的鏡頭傳到北平,讓我審覈,要是我認爲哪個鏡頭有問題,那就必須重拍!今天到場有不少製片專業的同學,你們以後做製片人的時候,遇到導演恣意胡爲,一定不能放任,這是對電影負責!”

在場亞影的學生入學已經一個多月,通過這段時間的學習,對好萊塢工業體系有了一定的瞭解,知道製片人審鏡頭的事;但北電學生很多沒有接觸過,大家習慣的還是導演中心制,聽到要製片人拍板,導演拍的鏡頭才能過,都非常吃驚,甚至有點接受不了。

張然繼續道:“陳正宏他們犯了個很大的錯誤,沒有制止鄭重,讓鄭重按自己的想法把電影拍完了。在電影拍完後,鄭重又按自己的意思剪了個導演版。陳正宏、高君他們看完電影就徹底傻了,電影線索、人物都非常複雜和凌亂,根本沒有完整的情節,電影打散了線性敘事,是各種元素的拼貼,跟他們想象中的葛優暑期喜劇大片相去甚遠。

面對陳正宏的質問,鄭重解釋說,這就是我對周圍世界的看法,是漫畫式的,我刻意要把觀衆從情節里拉出來,你剛想哭,我不讓你哭,你剛想笑,我不讓你笑。剛纔我們講了,商業電影追求代入感,而鄭重的做法是在抹殺代入感,完全是反商業的。陳正宏他們這時才知道鄭重根本就沒有想要踏踏實實拍一部喜劇片,而是想要拍成一部實驗性的作品。

在高君的建議下,陳正宏找到寧皓,讓寧皓幫忙重剪,但電影的素材是碎片式的,素材又有限,在加上景別、鏡頭都不符合商業片的風格,根本剪不出來,最後寧皓只能很勉強剪了一個版本,但效果很差。

最終這部充斥着大量的英文對白,看起來很費勁的電影,在觀衆的罵聲中,憑藉着葛優的金字招牌賣了4200萬,但由於電影成本太高,陳正宏還是虧了將近1000萬!”

聽到這部電影虧了將近1000萬,在場學生知道鄭重完蛋了,一個新人導演第一部電影虧了這麼多錢,以後肯定不會有人投資了。

張然也是同樣的看法:“說實話,作爲新人導演,鄭重享受的待遇極高,好萊塢攝影師、資深製片人、2000萬元投資,再加上葛優坐鎮,可以說非常幸運;但鄭重不管不顧的自嗨把電影搞砸了,也把自己給毀了!可以這麼說,鄭重作爲導演的生命已經終結!

鄭重這樣的導演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國內很多導演都有個毛病,總覺得自己是天才,自己很牛逼,覺得自己的想法觀衆一定會喜歡!拿鄭重來說,在《氣喘吁吁》裡,他爲葛優老婆的外套上設計了一排英文字母babyphat,就是英文小大象的縮寫,他覺得這是對胖女人的影射,非常幽默。但問題在於國內觀衆英語有那麼好嗎?他們能理解嗎?顯然不可能啊!所以,這個設計並不牛逼,反而非常傻逼,完全沒有考慮觀衆的接受力!你們以後做電影的時候,一定要去了解觀衆的真實想法,不能坐在屋裡,一拍腦袋,哎喲,我這個想法很牛逼,觀衆一定會喜歡!”

學生們聽到這段話都陷入了沉思,《氣喘吁吁》的例子太典型了,2000萬的投資,葛優在內的各路明星加盟,再加上世紀巔峰負責宣傳和發行,這樣的機會對任何一個新人導演來說都是夢寐以求,可鄭重卻因爲自嗨搞砸了,也葬送了自己的前途。

幾乎所有的學生都在問自己,我真的知道觀衆喜歡什麼嗎?我有沒有像鄭重那樣自嗨?如果這個機會是我的,我會怎麼做?

張然講課跟北電老師很多老師不一樣,儘管他也講理論,但他擁有豐富的實踐經驗,在講理論的時候往往能結合自己看到的、聽到的真實案列來講,整堂課講得生動有趣,學生們也聽得如癡如醉。

講到中午十二點,張然宣佈下課,但學生們都不肯走,纏着他繼續提問,大家知道張然太忙,來上課的時間極少,這次錯過,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在學生們的強烈要求下,張然只能繼續。最終這堂課一直拖到十二點半,食堂快關門了,纔不得不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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