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北角,沿着雲騎橋的路向東,千步後轉南,再行片普通民房便出現在眼前。
一個有着小院落的房子靜靜矗立在十字路旁的一角,東西兩個煙相對而立,瓦片覆蓋住的院牆大部分與街道成平行,後面一些往外探出,許是想多佔些路。
紙糊的窗戶下面稍微泛黃,兩隻母雞趴在院子裡享受着晌午暖暖的陽光,幾隻小雞抖動着絨絨的翅膀,蹣跚地在沙地上面尋找着可以吃到的東西,‘嘰嘰’叫着想要壓過樹上知了的聲音。
落了漆的門微微支開些縫隙,往左一拐的屋子裡兩個人席地而做,中間的小几上擺着幾樣小菜和一束子酒,背對門坐着的應該是一個年歲稍大的老者,向前躬着的後背上是沒有被盤住的稀鬆頭髮,灰裡帶白的顏色顯得糟亂,佈滿皺紋的手上幾根青色的血管有着不可思議的彎曲淺淺埋在皮下。
對面一人粗布在身,一根木簪插住髮髻,略微有些歪斜的左眼在那稀疏的眉毛下面咪咪着,鼻下嘴角邊一顆黑黑的子掛在那裡。
此時兩個人面前的酒盅裡都是滿滿的,桌子上的菜也沒有動,看冒着的熱氣知道是剛做好不長時間,只是煙卻並未有一絲炊煙升起過。
“來時沒有被發現吧?情況如何了?”
老者當先開口對那個人問道,左手拿起筷子揀了一口菜放到嘴中慢慢嚼着等待答覆。
“沒有,這兩天爲了怕別人跟蹤我都是住在了客棧裡面,只有開始出來時綠野仙蹤派了三個人在後面尾隨。被我輕鬆就給甩掉了。想是他們現在還琢磨不到我是怎麼離開的吧,至於事情,和當家的猜地一樣。那個楊家地丫頭根本就不同意,只是我本想多問出些話,那丫頭卻不給任何餘地。”
斜眼的這人神情放鬆地說道,只是和對面的老頭之間並無任何稱呼,不知是原來就沒有,還是一種必須地默契。
老者皺起滿是紋路的臉。用筷子指着桌子上的菜說道:
“吃菜,沒有問出什麼也無所謂,他們楊家可是死忠呀,這些年來還沒有改變,別看着表面上炎華的皇帝給他們東西他們都不要,可皇上要是有什麼需要的話,他們楊家從來都是最先給想辦法的,當家地無非就是想看一下他們的態度如何?並讓你去探路。好打草驚蛇,或許綠野仙蹤能露出什麼空子可鑽呢。”
“是,那綠野仙蹤裡的楊丫頭到是不被我放在心裡,可她身邊的那個小二絕對非同尋常。有幾次我都想對那丫頭動手,哪怕是搭進一條命都值了。這樣杭州楊家的人知道自己女兒死在京城皇帝眼下,一定會與皇帝有所隔閡,可那個小二淡淡的目光卻充滿了壓迫,好象能知道我的想法一樣,他那個手除了進屋的時拱了下,其他時候都是放在腰間,給我地感覺就是我要動手馬上就會受制。”
這人說到這裡是好象還有些沒從當時的狀態中走出來,端起酒盅一口喝下,長噓着氣接着又說道:
“若只是如此我也不擔心,大不了這條命給他,我也有辦法把那個丫頭給弄死,只是還有四個護衛跟在旁邊,我開玩笑般的拿話激他們,本以爲兩個不大的孩子受不了會把護衛撤走,誰知那個小二根本無動於衷,反到是讓護衛防地更嚴,這份隱忍和小心哪裡是一個孩子應該具備的?如果可能地話,一定要把這個小二除去。”
老者聽了他的話也把眉頭擠成個川字,夾起塊盤子裡的白切雞肉放到嘴中狠狠咬着,好象經過了不少的思慮,用手敲着小几嘆口氣說道:
“難啊,我們的人進來難呀,好不容易進來那麼幾個你覺得有誰能說殺就殺了他的?所以呀,要先忍一忍,炎華對我們查的嚴,你進到綠野仙蹤還能出來就已經是不錯了,在外面住兩天再找過來是對的,誰知道有沒有別的方面也派人跟着呢?這樣吧,這段時間你先別動,就在這裡住,我這地方是許多年以前就有的,沒有人會疑心,吃喝都由我來幫你弄,等過段時間再說吧。”
“也好,只是我還有些不甘心,幫我再打探下他們的行蹤,有機會我就下手。”
斜着眼睛的人同意,夾起塊蘿蔔咬得‘噶吱’直響。
“行行好吧,大叔、大嬸行行好吧,我一天都沒吃東西了,謝謝,您是菩薩啊!謝謝!”
一個身體枯瘦的小乞丐,贓贓的臉蛋上積滿了不知多少日子積攢的泥污,捧着半個碗的一雙小手緩緩從一間屋子的門口縮回來,碗裡面是小半下稀稀的粥,那指甲逢裡塞滿了黑褐色東西,光着同樣黑黑的膀子,身下那條漏出不少窟窿的褲子被一根麻繩系在腰間,略微有些肥大的往下墜着,蓬亂的頭髮上泥土、草棍夾雜其中,偶爾一隻蝨子探出頭來又被炙熱的日頭烤回去。
這時正對着給了粥的人家說着感激的話,那麻木、茫然、淡漠的眼神中依稀閃動着希望和感激的目光,挪動有着乾裂痕跡的腳向下一家蹭去,儘量繞過地上帶着棱角的石子和雞鴨的糞便,發出‘沙沙’聲。
“行行好吧,可憐可憐我吧,我都一天沒吃東西了,可憐啊!”
另一個看上去更慘的孩子從旁邊轉悠過來,看了看先前的這個乞丐,又看了看那街邊的房子,以及院子裡已經跑到高處曬太陽的雞。
先前的孩子點點頭,端着碗的手兩個指頭微微上翹
低下頭嘴裡唸叨着‘行行好吧…’離開這個地方,新望下天,找到一個背日頭的牆角靠在那裡委頓地坐着,一隻腿蜷起來一隻腿伸直。破碗自然地搭在胳膊彎那裡。任麻雀在頭上嘲笑着飛過,無動於衷。
“小店子,你在畫什麼?和給兒他們畫的那個叫‘看圖識字’差不多。”
做爲臨時監工地大小姐偎在樹陰下地逍遙椅子上。一手拿個把一塊綢緞繃得緊緊的刺繡繃子,一手捏着根細若髮絲的針,小心地繡着,覺得累地時候揉揉眼睛看到店霄在旁邊畫東西,湊過去看着問。
“恩,這東西我先畫出來。然後讓黃師傅找幾個人做成卡片,在後面寫上字,要是有閒工夫就刻上,專門給小孩子的。”
店霄用碳筆拿直尺打出框框來,然後用兼毫小楷筆在其中細心描繪,聽到大小姐問話,停下來輕輕揉着腕子說道。
看着那些長的象人一樣的各種動物,大小姐想了想問道:
—
“那是不是要拿去賣?若是需要多的話。把圖給杭州送去,讓我爹找當地的人用竹子刻,我們用錢收上來,這樣就算造福一方啦。省得有些人閒着無事做,可以額外賺些。買點肉吃也好。”
“不賣,白給,在最下面刻上綠野仙蹤,凡是帶孩子去吃自助餐地,都給一張這個卡,去一次給一個,先用一張紙粘上,這樣就看不到什麼圖案了,只能是挨着拿。”
店霄看着那些畫解釋給大小姐聽,說是不要錢。
“那小孩子願意要麼?我覺得有沒有都無所謂。”
大小姐想不通這東西人家孩子爲何就能收下,還要用紙蒙上,弄得神神秘秘的。
“把那棚子往外多探出來一截,對,下雨的時候可以躲躲。”
店霄見一個本來是裝飾用的棚子要往旁邊牆上鑲,想到可以用來避雨,覺得不會影響整體效果,喊着往外伸,等那邊的人應着去弄後,轉回頭對大小姐說道:
“他們喜歡不喜歡就要看那個能給咱們大小姐講故事給講哭的人水平如何了,沈詩書現在應該正高興地帶着妞妞玩呢,總不能白養着他吧?編故事,把這些畫裡面的東西都編在故事裡,咱們印成小冊子賣,買的孩子看過後就能喜歡那些東西了。”
“那人家能買冊子嗎?”
大小姐總覺得這東西不好賣。
“幼兒園再找幾個聰明地孩子教教,抽空舉行幾場比賽,專門比孩子的,把皇孫也帶上,讓別人看看那些孩子的厲害,然後呢,然後就說是看那個冊子看的才如此,恩,就這麼幹,我得好好策劃一下,要突出幼兒園孩子地長處。”
店霄再次補充道。
聽着他這環環相扣的想法,大小姐好象受到了啓發,用手指着那些卡通畫,眨着大眼睛說道:
“小店子你看這樣可以不?把這些畫中地東西刻成大個的玩具,某一種卡多到一定程度了就換一個大個的,然後那些故事繼續往下寫,這樣換到了東西的孩子就更想看到故事了,你說行嗎?”
“行,太行了,大小姐,我覺得現在你繡花那就是浪費時間,你應該肩負起更重要的使命。”
店霄肯定地說道。
“呵呵呵!小店子你在這吶?終於是找到你了,這一時不見怪想的啊。”
白老頭從那輛帶着風扇的車裡探出個腦袋對這邊剛誇完大小姐的店霄親切地說道,把店霄說的渾身一哆嗦,用手撓着腦袋思考着這老頭子追到此處能有什麼事情,打着哈哈說道:
“原來是白爺爺,您忙您的,見過一面就行了,那個,晚上回去的,我給您做魚吃,今兒釣了兩條。”
趕緊給打發走,可別在這,不然說說就能把自己給套進去。
“啊?還有魚呀?好,小店子不是我幫你吹,你做那魚味道就是一個好,可有的魚活着時候看着更好,那魚缸已經給官家拿回去了,現在天更熱、更悶,不停有人吹氣官家看着鬧心,你說怎麼能不鬧心呢?”
白老頭藉着吃魚的話順着往上一說就給扯到那幾條養在玻璃魚缸裡面的魚身上,想着店霄應該還有方法解決這問題,這就是要讓他交出來了。
店霄知道今天是必須得說了,總安排個人在那給魚缸吹氣看着確實怎麼不舒服,考慮着如何能把利益最大話,開口說道:
“白爺爺說的是,爲官家分憂是你們做臣子的本分,也是我們百姓應該想着的,可每當我想把更多精力放到官家事情上的時候,就總是有些瑣碎的麻煩干擾我,苦惱啊。”
“是呀,那這樣,小店子,你苦惱的事情我想辦法給你解決,這樣你就可以想官家的事情了,如何?”
白老頭已經習慣了,這個小店子真要是痛快就答應,反而更讓人擔心,現在這樣挺好。
“把水引到高處,對着魚缸往下衝,這個比用人吹的還強,好看又實用,簡單吧?記得過兩天幫我個忙。”店霄隨口說道。
“恩,簡單,回頭我就跟官家說,對了,小店子,這個自助餐不用保密吧?官家在金明池吃過那個鴛鴦鍋後一直惦記着,要不,給咱們先開一個看看?”白老頭又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