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一一九危如累卵
梅麗圍着沃克轉了幾圈，問他：“你覺得怎麼樣？”
沃克有氣無力的回答：“我覺得挺好。”
他的語調中毫無誠意，心想拜託快一點把這套衣服買下來好了。女人挑衣服挑剔可以理解，但憑啥男人穿的衣服她還那麼多意見。尤其是他原來根本就沒打算買衣服，是梅麗軟磨硬推着他進這個服裝店的。沃克實在看不出現在身上這一套和剛纔那幾套有什麼區別，這大概只有女人才看得出來。可梅麗似乎還不夠滿意，看着她似乎又要找服務員再換一個顏色，沃剋制止住她。就這套吧，不挑了，他堅決的對梅麗說，不理會她憤懣的眉梢在抗議。然後梅麗拉住那個服務員嘀嘀咕咕的糾纏了十分鐘，爲他爭取更多的折扣。
“打折之後都要999元？”沃克被這個價錢嚇了一跳，他全身上下的裝扮加起來+經常都不超過300元，包括手機。他不修篇幅慣了的，現在上下摸摸，才發覺這套西服無論從衣料再到款式都確實是貴价貨。“你不是想帶我見你的父母吧？”沃克開着玩笑，其實心裡還真不想買。
“領帶是送的，我硬要她多給了一條。放心買吧，這筆投資不會讓你吃虧的。”梅麗抿嘴笑着，臉紅紅的，精心打扮後的沃克帥氣極了。
賭場裡，流連忘返的不僅僅是期待贏錢的賭客，也有很多不圖盈利，光尋求刺激的富豪。鯊魚打牌的時候找魚，而富豪們打牌時卻希望有巨鯊王在桌上。勇敢的推幾把，要是贏了陳強尼，PhilHellmuth這個級別的人物，那就足以成爲酒足飯飽後的談資。不過富豪也分很多種級別，並不是每張牌桌的買入額都足夠吸引食物鏈上最頂尖的吃肉獸。所以當這些花錢買虛榮的有錢人心血來潮進賭場，要求經理爲他們找德州好手的時候，一些二、三線的牌手就成了不同層次的選擇。
“你的身份，是上一屆澳洲公開賽主賽事的最終決賽桌選手，深得另一名決賽桌選手：那個誰？巨鯊王，嗯，鄧肯?艾倫的賞識。啊，這個名銜還不夠耀眼，所以經理會事先替你吹捧，說你在威尼斯人賭場現金桌上表現顯赫，不少巨鯊王都曾敗在你手下。你贏的錢，要分一半給經理，我們這邊有一些人要打點，不過你不用管。當然了，如果你輸錢，那就只能你自己承擔，怎麼樣，有沒有勇氣，我保證今晚你的對手都是肥美的小魚。”梅麗用挑釁的眼神看着沃克，這很自然，要不是她介紹的人，她就不會有錢分。
沃克的眼皮在跳動：“我做，不過，有個條件。別提鄧肯?艾倫，隨便找個什麼別的人。”
如果說這種有錢人牌技都很蹩腳，那是沒有說服力的，但今晚沃克真的找到了不少證據。這些人真的很好，飲得面紅耳赤，輸掉大的彩池眼都不會眨一下。一開始沃克還有些惴惴不安，25/50/10anti的牌桌，其他人至少買入20000元，沃克也只好將整副身家壓上去。可沒過多長時間，他的自信就像眼前那堆籌碼一樣迅速膨脹起來。
雖然如此，沃克和他們對話還是謹小慎微。梅麗反覆叮囑他，不要再語言上露出什麼馬腳，讓他們看出他不是個手頭闊綽，揮金如土的人。所以當身邊有人問他，對威尼斯人酒店的客房服務有什麼感覺時，沃克有點支吾了，他根本沒在這裡住過。
“嗯，怎麼說呢，我覺得，就女服務員而言，品嚐起來比起其他酒店棒很多。說實話，她們都是尤物。”沃克扯到別的地方去。
霎時間牌室裡安靜下來，所有對手都在注視着他。沃克心裡打鼓，這句話該不是說錯了什麼吧。驀然大家歡聲雷動，其他人嘻嘻哈哈的對沃克推崇備至。好小子，女服務員你都搞得到手，到底有什麼方法，你得傳授一下經驗。沃克懸着的心頓時放了下來，嘴裡開始不着邊際的信口胡謅……
這一邊沃克洋洋得意應付自如，一牆之隔，另一個牌室，方曉翎正面臨嚴峻的選擇。這手牌，諾曼在UTG起手下注，引來比琳達、愛麗絲、可倫娜的連續跟注。方曉翎在BU上手持一對8不想搞得太大，只是跟注。可埃裡克在SB上Squeeze，數額還有點大，其他人全部蓋牌。自從比琳達在珍妮弗手上吃了大虧後，所有對手都不再招惹兩位巨鯊王。正因爲如此，不甘寂寞的兩人就經常在翻牌前壓迫這羣年輕人。特別是埃裡克，人多跟注進來，他就喜歡在不利的位置Squeeze。
按照埃裡克Squeeze的數額，方曉翎的88跟不起注，即使位置有利。對方是巨鯊王，翻牌後的技術比她精湛。但是，蓋掉這個中對子，任由埃裡克肆掠也不行，他和珍妮弗都在方曉翎後面位置，這樣打下去最吃虧的是她。那剩下來的，就只有加註了！
方曉翎聽到可倫娜偷偷低聲耳語愛麗絲，她在想什麼？愛麗絲回答，她會蓋牌的。在她們心目中，一直打得很緊的方曉翎不可能去挑戰她們老闆的權威。
但實際上，方曉翎在很認真的盤算着，要不要直接推全下！當然她不是爲了讓愛麗絲她們大吃一驚，而是認爲這就是最好的做法。埃裡克用來Squeeze的手牌範圍不會太好，方曉翎猜想他會用任何對子，兩張大牌，同花連張，還有相當一部分用來詐唬的牌，特別是Ax、Kx，沒有遊戲價值，卻有去牌效應的手牌來這樣做。88和這個範圍對抗，是領先的。彩池裡的錢還不多，直接推剩餘的接近6000元看上去有點瘋狂。但4bet之後面對埃裡克的全下，那是不可能蓋牌的。而方曉翎其實並不真的希望埃裡克跟注。Ax對抗88約有30%的勝率，全下給予他不合適的彩池比例讓他蓋牌最好。
“我全下！”方曉翎的舉動看上去很像是剛剛被愛麗絲BB之後tilt的行爲，不過畢竟還是讓愛麗絲很吃驚。若你認爲我tilt最好，接下來我正好利用這一點，方曉翎心想。
“從7到9的對子，你就是這樣的牌。”埃裡克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對方曉翎說，他嘆口氣搖搖頭：“可惜即使我看穿了，也沒辦法。”他先示意棄牌，然後彷彿爲了驗證方曉翎的想法，居然把底牌亮了出來，那是A4。
對於埃裡克這個善意的舉動，方曉翎是感激的，可她還是把自己的底牌掩蓋了。埃裡克對自己的判斷有充足的自信，沒必要將自己底牌亮出來給愛麗絲她們看。方曉翎嘴角露出了淺笑，她看到愛麗絲不以爲然和憤懣的神色。她知道愛麗絲一定以爲自己把埃裡克坑了，並相信她會在短期內期待爲埃裡克報仇。那很好，要的就是她這種想法。
愛麗絲要找方曉翎替埃裡克報仇，方曉翎還要找她給自己報仇呢。機會很快來了，這一圈牌還沒打完，方曉翎在UTG下注，諾曼和凱勒跟注。這回輪到愛麗絲在SB上Squeeze，只不過她下注的數量很不合理，只不過比最少加註多一點。
方曉翎陷入了比剛纔時間更長的沉思，她又在考慮直接全下。這次她拿着一對10，比剛纔還好，但愛麗絲的手牌比埃裡克更難捉摸，因爲她打法不合理。不管是什麼牌，沒有一個正常的好手會在不利的位置用任何牌Squeeze一個小數額。所以愛麗絲手上的牌什麼都有可能，從任意兩張牌做一個蹩腳的模仿，到一對A。
這時候，如果方曉翎直接推全下，也是個不合理的行動，但她這次要對付的是個不合理的對手。方曉翎根本不擔心諾曼和凱勒，接得下全下的底牌，他們一定會3bet。而愛麗絲呢？她剛纔已經看過方曉翎的表演了，並且心中充滿了疑惑。一方面她認爲埃裡克被方曉翎瘋狂的“tilt”詐唬到了，另一方面，她肯定很想翻開方曉翎的底牌來看看，到底埃裡克估計有沒有錯。而且，她今晚已經贏了很多錢，其中一整個買入是從方曉翎身上贏到的。所以，可以想象，只要她手上的牌還看得過去，她就會接這個全下。這個範圍比TT差的牌可就太多了。
打牌就是要摸透對手的心理，方曉翎再仔細想了一遍，覺得自己琢磨得沒錯。同樣的一手牌，愛麗絲未必會跟注正常的4bet，卻會跟注直接全下。
“我全下。”方曉翎儘量保持剛纔一樣的神態，一樣的動作，推出了面前所有的籌碼。
不出所料，諾曼和凱勒帶着無可奈何的表情棄掉了他們的牌。而愛麗絲則滿臉不屑和無法容忍，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底牌，就滿不在乎的揮揮手錶示跟注。
看到方曉翎亮出一對10，愛麗絲多少有些失望。埃裡克的推測大致不差，她失去了“立功”的機會。可她的牌也不怎麼落後，是紅心的QJ，這是方曉翎估算她範圍裡比較強的牌了，兩個人的勝率大致相等。基於方曉翎最近的運氣，她的第二個買入岌岌可危了。
“你覺得你這樣做沒錯？”埃裡克問方曉翎，他的臉上沒了笑容。
“直到目前爲止，我還是領先，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妥。”方曉翎冷淡的回答。
“我想我也會作出相同的選擇。”珍妮弗微笑着說。
“你是你，她是她，不可混爲一談。”埃裡克沒好氣。鄧肯學生的想法居然和自己與珍妮弗一樣，這真不是什麼好消息。
“我今天的運氣比你好。”聽到珍妮弗這樣說，愛麗絲深感面上無光。
“你運氣好，所以能擊中極低的概率。但現在我只領先一點，所以我不覺得你能贏。”方曉翎的語調平淡，和焦躁的內心大相徑庭。這手牌要是輸了，現在時間還早，她不可避免要再次買入，這可能會斷送她短暫的職業生涯。
翻牌K87，只有一張紅心，沒有爲愛麗絲帶來額外的補牌。
轉牌5，第四種花色，可愛麗絲還持有6張補牌。
河牌，方曉翎屏住了呼吸，玩弄着籌碼的手驟然停了下來。這張牌給她帶來一瞬間幻覺，似乎有半秒左右她的心沉了下去。但隨即理智告訴她，一張9並不會給她帶來順子。
愛麗絲鬱悶的吐了口怨氣，而方曉翎表面上雖然眼眉毛都沒抖動一下，其實心裡宛如放下了千斤巨石。即使確認自己的打法沒錯，危及資金的舉動總是奪人心魄的。
“幹得好，女孩。”埃裡克抹去了不自然的表情，他似乎是做慣了手勢似的將一枚金籌碼遞過旁邊的方曉翎面前。
“埃裡克先生，我不是你的學生。”方曉翎推還給她。
“噢，呵呵，我昏頭了。”埃裡克拍拍額頭。而方曉翎眼角的笑意分明在說：擦，我纔不信。
愛麗絲受了一記悶棍，看得出埃裡克不高興，消停了下來。接下來幾圈牌有點波瀾不驚。可一手很平常的牌，因爲埃裡克一句話，讓方曉翎心念一動。
諾曼在中位下注，珍妮弗在BB跟注。翻牌Q64，珍妮弗過牌跟注諾曼的持續下注。轉牌5，雙方過牌。河牌5，珍妮弗下注半池，諾曼想了一會後跟注。珍妮弗的QT贏了諾曼的JJ。
看來很正常的一手牌，埃裡克卻說：“讓最後的彩池是30個盲注左右，那是錯的打法。你要麼就把它弄到60個盲注以上，要麼就別讓它超過20個盲注。而你卻讓它呆在了合適的範圍裡。”
諾曼唯唯諾諾，貌似對這不着邊際的話不太理解。方曉翎卻聽懂了：珍妮弗有頂對和中等邊牌，彩池最後能保持在30~40個盲注是最好的，這是她的牌力所能承受的合理範圍，所以她三輪的行動是朝着這個目標而作出的。而諾曼在牌面上有高張的情況下，要麼連續施壓下注，或者在河牌加註詐唬，要麼面對河牌蓋牌都是更好的選擇。現在他將彩池維持在“頂對感到最舒適的範圍”，那對於JJ來說就是失敗的。
今晚最後一把牌，也是彩池最大的一把牌，在方曉翎和埃裡克之間展開。前面好幾個人平進，到CO方曉翎下注，BU埃裡克3bet。前面平進的人都蓋牌，方曉翎跟注，這有點不尋常。翻牌是不同花的JT5，方曉翎過牌，面對埃裡克的持續下注再加註！埃裡克迅速跟注。轉牌4無同花，方曉翎過牌，埃裡克下注，方曉翎跟注。河牌3，方曉翎過牌。埃裡克略一沉吟，對着9000元的彩池全下方曉翎剩餘的10000多元！
方曉翎陷入了苦思，看她依依不捨的樣子，旁觀的珍妮弗爲她擔心着。她知道方曉翎理解剛纔埃裡克說的話，但那是有適用範圍的！她對凱勒生效的原則，不一定可以適用於埃裡克對方曉翎。翻牌前，兩個人有着接近300個盲注的深籌碼。從這手牌的過程來看，彩池在已經遠遠超出了頂對和高對可以承受的數量，似乎埃裡克要麼是set，要麼在純詐唬。那麼方曉翎可以用一個對子去抓這個純詐唬，如果她真的這樣想，珍妮弗就覺得相當危險了！
方曉翎確實在考慮跟注，但她想的不僅是要抓埃裡克的詐唬。埃裡克要是詐唬，她當然可以跟注。但她足足過了三分鐘還沒決定，卻是在慎重的考慮着，如果埃裡克是價值下注，那她是否接得下！
荷官覺得方曉翎想得太久了，想調秒錶提醒她。但他剛一動作，埃裡克就對着他緩緩搖頭，示意他不要打擾方曉翎。看來他希望方曉翎能夠考慮得足夠詳盡，然後看看她到底有多少斤兩。
這些事情，和愛麗絲她們的竊竊私語，方曉翎都渾然不覺，她完全沉浸在思考中了。埃裡克是純詐唬，或者set價值下注固然都有可能，而且這才符合這麼深的彩池。但這兩種情況畢竟發生的概率很少。翻牌前，方曉翎玩了一些花樣，隱藏了自己的牌力。埃裡克應該是猜不到方曉翎手牌的。現在問題的關鍵在於：到底埃裡克將方曉翎的思維層次放在哪一級？
方曉翎知道，在某一級的思維層次上，埃裡克是會用中成手牌，例如一個高對，去做出這樣的價值下注。在這一級上，方曉翎會用更小的對子去抓埃裡克的詐唬，從而輸給一個高對。如果真的是這樣，自己的手牌就可以贏下這個價值下注！
到底埃裡克是否將自己置於這一級上？方曉翎不可能完全確定。他是個標準的巨鯊王，方曉翎只能選擇自己認爲概率最高的一項。她知道自己現在正踏在至關重要的臨界點上，要是能向前跨一步，就可以進入新的領域，以前她仰起頭才能隱約觸及的高高在上的境界。
就爲了這個答案，都值得用10000美元去買。方曉翎終於決定了，跟注！埃裡克翻開底牌：KK，足夠打敗所有跟注3bet的對子。然後他看到方曉翎的眼眸閃過亮麗奪目的神采，他知道他這手牌要輸了。
這次，連埃裡克和珍妮弗都沒有料到，方曉翎會用AA這樣打這手牌！深籌碼，翻牌前在不利的位置用AA跟注3bet，這實在不是一個有相當水平的好手對抗巨鯊王應該做的事情。但正因爲如此，才竟然令巨鯊王都棋差一着。如果這手牌在翻牌前打到全下，方曉翎一樣可以贏。但這樣就不能令這個女孩像現在這樣，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喜逐顏開。此刻，在她眼前的風景，有如那一望無際的草原，廣闊無垠，生機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