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九五門(下)

門把,輕輕轉動,牽引着時光的齒輪,一點一滴,像房檐上滴滴掉落的雨水,每一滴掉落,都刻骨銘心。

縫隙,逐漸變大,門內,並沒有光,黑壓壓的一片,神秘又壓抑。

忽然,時光停止住了,萬籟俱寂,花雨和花雪早已不知所蹤。我站在敞開的黑色門前,裡面空空如也,我被困在了自己的迷宮裡,無法自拔。我向左轉身,是一扇敞開的黑門;向又轉身,也是一扇敞開的黑門;我擡頭向上,頭頂上的黑門像黑洞一樣吸引着我,我向地上看去,砰一下掉進了地上的黑門。

等我睜眼,早已湮滅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我拼命地掙扎,拼命地想要看到什麼,那一刻,我覺得我瞎掉了。爲了證明我沒有啞掉、聾掉,爲了證明我還活着,我大喊了一句“向陽花雪!”

花雪.....花雪.....聲音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就像水面上泛起的漣漪,一波一波,慢慢向外盪漾開去。我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無助,從未如此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感受自己的呼吸。我想向前探索,卻躊躇了,在遼無邊際的黑暗中,原地滯留或者向前又有什麼區別。我開始祈求一堵牆,一堵可以依靠的牆。

忽然,一束白光打在了我的前方,我望過去,遠方逐漸挪移來一個人影,等他走到了燈光下面時,我終於看清了------是好命。

“好命!”

一段情,被陰翳籠罩;一個人,讓思念成災。

我撲了過去,如狼似虎的撲了過去,瘋狂的撲了過去,可是等我過去了,就差一點點就可以撲進他的懷抱了,我卻停住了。“我累了,我們分手吧。”來自殘缺的回憶中的一句話,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我醒過來了,我不應該抱一個他,我們只是朋友。眼淚一粒一粒的從眼眶裡掉落。幸福被擱淺,痛苦卻繼續蔓延,很快,悲傷就把我見到他的喜悅沖刷的一乾二淨。不知道爲什麼,自從我以爲他不在了,我想他想的越發勤快,我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緒。

“我還以爲你死了。”眼淚劃過臉頰,我不願意擦乾,也不願意停止流淚。

“你想多了。”多少年來的第一次,他替我,擦乾了眼淚。

有那麼一瞬間,我的所有的理智,消失了。其實我倒希望永遠消失。

“你怎麼在這裡?我和小清新他們走散了,他們肯定擔心死你了,你怎麼會出現在遊戲的關卡里?”

“問這麼多幹什麼,總是他們他們的,你呢?你不擔心我嗎?”

即使我已被捲入愛的選我,卻也只能選擇淚眼朦朧。我擡起頭,看着他被斜劉海遮住只露出半邊的臉,高挺的鼻樑,薄薄的脣,原本白皙的皮膚彷彿多了那麼一絲小麥色,曬黑了呢,我望着他脖子下方一個黑色的刺青小愛心,想當時年少輕狂,那是我要求他乾的唯一一件事情,他沒洗掉,真好。

“看什麼呢,我有那麼好看?”他笑了,這提醒我,要像一個普通朋友那樣調侃。

“倒是你,沒見過美女啊。話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我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給自己設定了一個------一切如常的程序。

“對不起。”

“不說也不要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有些失望,還是強行翹起嘴角,我知道他不喜歡負面情緒。

“你知道嗎,你走進了死門。”

“啊?”我愣了一下“難道說我是死了,靈魂纔來見你的?”

“也沒有。”他靠我靠的更近了“不過也快了。”

“那你就是來看戲,坐等我死了咯。”

“不!不是的。”他忽然抓住我的肩膀,神情十分嚴肅,我被嚇了一大跳“我想讓你活下去,你懂不懂。”

一時,我竟然啞口無言。我當然知道你想讓我活下去,就像我想和小清新,和大家一起回家,那個心情,那份焦急我是懂的。

“我的時間不多了,接下來我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記住。”他又握住了我的肩膀,捏的我有些發疼“魔王死去的第二個女兒叫朱穎,她平生最喜歡紫色的東西,在她的姐姐殺死她的同時,因爲覺得還不足以泄憤,還把她最喜歡的馬給殺了,後來還讓許多人折磨了她許久,她的僕人覺得十分不忍心,在她死後,給她的棺槨上蓋滿紫色的劇毒的鮮花,還爲她寫了一首詩,後也死了:汝歿吾心絕,誰念昔日紫花,人離情卻境存。”

“什麼文采嘛?”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忽然一陣頭暈目眩,我就直直的倒了下去。

等我再有意識,心忽然重重的跳了一下,懵了一下,等反應過來,自己在地上,恢復知覺後睜開眼,我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燒灼的疼痛中煎熬着,像陣陣電擊,持續不斷,眼前被疼痛蒙了一層紗。我艱難地移動着手,伸向眉心,拔出一根小拇指長度的鐵箭,慶幸着只是沒入了一點點。我渾身上下抽搐着,像有一個惡魔要從身體內部把我掏空,吞噬,我咬着嘴角,血和眼淚融合在一起,在我的臉頰上留下一道血淚乾涸的紅色痕跡。花雪和花雨都傷痕累累,氣喘吁吁,一陣清風拂過就能把我們三個人像一瓣落花一樣帶走。憔悴,虛脫,彷彿自己要與血淚一起,融化爲一灘泥水。我知道,我們------走進了死門。

三個人,身處在一個二十五平米的密閉房間,頭頂上的白熾燈是唯一的光源,四周蜂擁而至不知來自何處的蟲子,像一陣龍捲風一樣朝我們掀來,黑色的橢圓形的扁扁的外殼上,是各色的發着熒光的小斑點,觸鬚呈亮白色,獠牙和尖角凸露,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有毒。花雪和花雨兩人各顫顫巍巍拿着一瓶金色的藥水,慌張的又謹慎的四處撒着,每撒出去一滴,就會化爲略帶金色的煙霧,毒蟲羣就會稍稍後退一點點。一個聲音在腦海中告訴我,那個金色的液體是我箭毒的解藥,至少喝一瓶才管用,花雪和花雨手上每個人有三瓶,這些液體同時也是毒蟲的驅趕液,毒蟲也有毒,被咬了也會死,只是很慢,毒蟲還吃人,所以八成我們會在毒素的痛苦中煎熬到最後一滴解藥然後被活活啃死。

我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頭重腳輕,看着花雪和花雨身上青青紫紫的淤痕上又鋪滿的密密麻麻的咬痕,腿上,胳膊上,扭曲掙扎的臉,揉在一起的五官,汗如雨下,每一個關節隨時都會脫落,像一個僵硬的牽線木偶用勁全身力氣支撐在地上。從頭貫穿到腳的絞痛又開始了,腿腳一軟想要倒下去,可是不行!周圍的嗡嗡的蟲鳴聲像鏈條和枷鎖一樣,捆綁住我的靈魂,把我拖往死神的懷抱。

哪怕要死,我也要掙扎!忽然,我的手中也出現了三瓶金色的液體。

“他這是要把我們多這麼一會是吧。”面色慘白,用勁餘力的我擠出了這幾個字。

磕磕碰碰,恍恍惚惚,朝着逐漸吞噬我們的螢火海中,撒下幾粒立馬就要枯萎的希望種子。

“他喜歡看人這麼生不如死。”花雪畢竟是女孩子,聲音看得出來,只剩半條命了。

我們的隊形,微乎其微的調整者,因爲大家都頭暈眼花,有時候會旋轉一下。又過去幾分鐘,彷彿滄海已經化爲桑田,我們三個人背靠着背,隨時隨地都會崩塌,我們祈求,這些蟲子吃我們的時候能快點把我們帶到天堂。

遍體鱗傷,血肉模糊,金色的液體已然就要見底。臉白的像一張紙一樣,我喘着粗氣,三個人,像暗紅的血泊裡,三朵白色的沾滿了鮮血的花,逐漸枯萎,凋零,拼勁最後一絲力氣不與這泥濘般的血同流合污。忽然,一隻蟲子咬住了洛陽花雨,他當沒看到,繼續揚手撒着金光色的液體。我示意要去驅趕,他卻說:

“就讓他呆在上面,遲早的事。”

見一個蟲子已經能盡情享受鮮美的肉體,蟲子們的攻勢更加瘋狂,來世更加洶涌,像海嘯一樣打起一堵蟲牆,朝我們壓過來,嘩啦!我大半瓶就潑在了上面,牆塌了下去,溶解成一盤散沙。

“你....們...的...通道...呢....”說話艱難到這不是我的嘴一樣。

“我們不會....不會丟下你的。”花雨開口了,竟然是那麼決絕,爲了我死,和我一起死,我死也瞑目了。

像一個被抽空的木偶,我望着已經見底的瓶子,忽然暗下決心------不能讓他們跟我一起死,不能。

可是.....忽然,我找到了我們的救命稻草。

血冰憐!

我拼命地掏出那把拇指大小得刀,雖然我很想把它迅速拔出來,可是我的手拼命地發抖,身體的每一寸如針扎,如火燒,花雪和花雨的瓶子已經見底,用盡最後的液體,把蟲子趕到了最遠的地方,後,等待着撲面而來的死亡。

忽然,我的小刀,掉地上了。

蟲子,嘩啦一下撲來,我頓了下去,一下子,蟲子掩埋了我們,形成了小山的形狀。

就在花雪和花雨以爲一切終於結束的時候,這座小山內部,森透出了藍色的光芒。光芒像一把把鋒利的匕首,逐漸,穿透,腐蝕着,摧毀着小山,接着,轟隆,像火山爆發一樣,蟲子堆積而成的小山崩裂開來,噴涌而出的是藍色刀光,充斥着,點亮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幽藍色的光芒像極光一般耀眼,橫貫天空,卻富有更加優雅美麗的線條,在空中妖嬈的舞動旋轉着,驅散開每一隻蟲子,顏色也更加的純粹,每一寸光都比藍寶石更加的每。

我站在屋子中間,瘋狂的,不留餘力的亂砍。寒冷彷彿凍住了我身上的傷,凍住了五臟六腑的毒,我見這房間沒有出口,一刀轟就砍在了牆上。又是一聲巨響,牆上被我鑿出了一個窟窿,我,和向陽花雪,洛陽花雨,拼盡最後一丁點力氣,撲了出去,也不知撲向哪裡。

沒有知覺前知道的最後一件事情,就是身後的牆又重新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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