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後,洛飛離了京城前往京郊兵營赴任,初蘭做好了心理準備等着林景皓找她見面,那日夜裡她出府去見洛飛,特意讓劉順在府裡支應,就算準了林景皓必會知道的,未想數日下來竟是相安無事。初蘭心想莫不是他安心接受了?可又覺以他的性子必沒這麼容易就妥協,不定又憋了什麼心思。她想要找他把話說開,可又怕被他說昏了頭,也只作罷。
只初蘭未料,頭先向她發難的並非林景皓,而是顧卿堯。顧卿堯的“發難”又和林景皓不同,他什麼也不說,只在平日的言談之中偶爾露些憂愁寂寥,單這一點就讓初蘭窩心的很,若說她頭先因信了林景皓的話而覺得對不住洛飛,那於顧卿堯這兒就是更是一萬個歉意了。又因自己也是盼女心切,是以一心想與顧卿堯快些生個孩子。
爲此,初蘭尋了機會,分別和林景皓和洛飛說了自己的心思,只說今後的兩三個月再不要單獨見面。林景皓那裡順利得很,自他知道自己的病是會遺傳給後代,便就徹底斷了再要孩子的念頭,也明白初蘭不能只有元衡一個孩子。於此事他二人早很久就有了默契,甚至之前在與初蘭親熱之事便就一直很是小心,若非情動不能自已之時,都是小心的不射在裡面。
卻是洛飛這邊有些小波折,分了這麼久,纔是得與初蘭相聚,他哪裡肯依,又瞪眼又嚷嚷的火兒了半日,初蘭說了一車的好話,應承將來必要也給他生一堆孩子,纔算勉強安撫了他。其實洛飛哪裡就是輕易服軟的人了,只他心裡也明白此事他是攔不住,也不該攔。他本有心大展拳腳,頭先就想好了一個月只回京四五日與初蘭相聚,如今既是有這個緣故,那這京城再沒甚可值得他回來的,乾脆長住了京郊的兵營裡不回來了,也正好躲着些降雪。
安撫好了外面的,初蘭纔是一心的照顧家裡的,每日裡除了往宮中與皇帝議事,幾乎哪兒也不去,連吏部的公事也都是讓柳玫等人來府上回話,終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怕將來有孕說不清楚這孩子是誰的。她哪兒也不去,誰也不見,除了顧卿堯再沒別人了,也省了一些個不必要的麻煩。
初蘭的這些個心思,顧卿堯亦是明白,若說頭先還爲初蘭外面有男人而心裡不痛快,這會兒也是安心了大半,只道自己在初蘭心裡到底還是緊要的,只盼快些有個孩子,多少栓栓初蘭的心。
兩人都是有心,如此,才入深冬,初蘭便就有孕了。闔府上下均是歡天喜地,因着皇帝早早賜了封號,是以這歡喜勁兒更不同尋常,都說這一胎必是個女兒,這郜蘭公主府裡,就快又添位公主了。
事有湊巧,就在初蘭被診出有孕之日,前線轉來捷報,大軍攻克了天啓重鎮清水。皇帝龍顏大悅,只說初蘭肚裡這孩子是天賜福星,上等的藥材補品賜了無數。只不過皇帝卻未因初蘭這孕事而給她歇着養胎的時候,這一兩個月裡,幾乎是日日把她和昭辰帶在身邊,大事小事幾乎都要問了她二人的意見看法,她只從旁靜聽指點。這光景便是個腦筋慢的也看出皇帝內有深意。初蘭琢磨着,這怕是皇帝在做準備呢,先手把手的把她和昭辰調教好了,才放心把後方交給她二人,眼看前線戰大軍高歌猛進,正最是御駕親征一鼓作氣的時候。
昭辰的心思或是和她無二,兩人爲了讓皇帝安心,只比以往更顯親密熱絡了許多,私底下卻是暗暗地叫着勁兒,不願被對方比下去,搶佔了先機。是以初蘭比往日更要忙上數倍,又因有孕在身,一時也沒了情愛之心,雖是有些日子沒見林景皓和洛飛,卻也根本沒機會如何惦念。
這一日,忽的從劉順那兒得了林景皓想要見上一面的消息她還有些詫異,再一想林景皓也不是隻顧情愛之人,這個節骨眼兒上找她,必是得了什麼消息有事相商。是以便找了個日子,從宮中出來沒有直接去吏部,繞了個道去燕歸巷見面。
果如初蘭所料,林景皓確是給她帶了消息,只說頭天夜裡宣了兩位親信大臣入宮,一位是當今的內閣首輔孫淑豔,另一位是兵部尚書邵晴,三人在書房中說了許久才散。
初蘭聽了開口道:“看來母皇確是準備出征了,這是臨行囑託?”
林景皓道:“不錯,只這其中關鍵卻不在此,你只細想如何皇上會宣她二人?”
初蘭道:“以她二人的官職身份,也沒什麼奇怪的。”
林景皓卻是搖了搖頭,道:“只從表面上看來確是合情合理,但若要細想卻還是有些深意。先說皇帝既爲託付重任,爲何不同宣你和尚辰?這些日子以來,誰看不出皇帝要你二人監國的心思,這個時候如何要撇開你二人不理,挑個夜裡單獨召見這二人?那孫淑豔能爲首輔不過是仗着資歷深些罷了,她深諳爲官之道,平日裡只是箇中庸之人,素無作爲,皇上豈能不知?皇上便是要有所囑託,也該把內閣的四位大臣召集了,一道吩咐纔是。再說邵晴,皇帝若是怕走後京師不安,最該宣的應是京畿都統賀將軍,如何也輪不到兵部尚書。”
初蘭聽了這話沉思了半晌,忽的有所頓悟,微蹙娥眉直凝着林景皓道:“你是說……母皇這是防着我和昭辰呢?”
林景皓道:“不是我說,而是事實如此。”
初蘭沉默不語,細想卻也只有這個解釋。避了她二人單獨召見重臣,或是有什麼不能讓她二人知道的吩咐;那孫淑豔雖說中庸無爲,卻是內閣中唯一一個不偏靠哪派之人,與她或昭辰都無什麼深交。說到京畿都統賀年秋,算起來也是昭辰的姻親了,而兵部尚書邵晴則是雅容的親信臂膀。
林景皓又道:“還有一則,在這朝中若說皇上最親信之人,當屬周萍周大人。周大人雖只任一部尚書,然這麼多年,哪次朝中大事皇帝不委以重任的?若非是她內戚的身份,早就入了內閣,怕這內閣首輔也是她的了。可這一次這麼緊要的時候,皇上卻並未召見周大人。”
初蘭被林景皓點醒,眉頭皺的更深了,只喃喃道:“母皇這是防着我呢……”
林景皓道:“怕是如此,周大人雖是皇上的親信臂膀,卻也是四公主的親姑姑,以你和四公主的關係,周大人未必不會有所偏向。皇上當年還是公主之時,勢力尚若,周大人也只是個小小的郎官,這一路下來輔佐皇上過關斬將登上皇位,自有一番膽識手段。皇上心裡比誰都清楚,若是她如當年一樣,反過來去輔佐你,以她如今的權勢地位,可不比當年更順風順水了?”
”
初蘭一哼,自苦地道:“輔佐我做什麼?難道我還趁着母皇在外篡位造反不成?”
林景皓道:“站在聖上的角度,沒什麼是不可能的,自要考慮周全,以防萬一。”
初蘭沉思了片刻,陰着臉道:“看來,母皇已定了立儲的心思。大軍攻克天啓之時,便是雅容得志之日了,我與昭辰在這兒殫精竭慮,不過也是給人作嫁衣裳罷了。”
林景皓靜靜的望着初蘭,道:“你有什麼打算?”
初蘭擡眼看他,卻不回答,只反問道:“你說呢?你想我有什麼打算?”
林景皓搖了搖頭,好半晌纔開口,語中竟少有的帶了些無奈,只道:“若換做別的什麼人,我必要勸她莫要錯過時機。可於你,我卻是拿不穩主意了。我想你好,可那樣的好卻未必適合你,未必是你想要的。我不忍心你費盡心血去得個自己不想要的結果。”說着擡了手撫上初蘭的臉頰,柔聲道,“你該有更好的人生。”
初蘭心中一酸,握了林景皓的手在臉上蹭了蹭,道:“我也想……可我的人生早就不是我想要的了……又或者我早先想錯了,我想要的原本就不是我能得到的,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執迷下去呢,不若早些面對現實。不管我最後拼得了什麼,總比任人宰割的好。”
“蘭兒……”林景皓輕喚。
初蘭一聲淺嘆,歪在林景皓懷裡,道:“你不用安慰我,我早就想通了。對雅容我再沒什麼期待,她能那般害我,就不會對我存什麼姐妹之情,如今母皇又把我和昭辰推到這個位置上,雖她老人家並非本心,卻是推我們二人上了一條不歸路了。他日雅容登基,必不能容我二人於左右。昭辰是她至親姐妹,或還在親王的庇護下得個安穩,我卻是避無可避,到時候再沒我立足之地。眼下是我唯一的機會。我不是心高眼闊之人,也不存多大的野心,只也不願做個待宰的羔羊,多少人的身家性命捏在我手裡,我輸不起……”
林景皓心疼,擁撫着初蘭,柔聲道:“不會有那一日的,我便是拼了命去,也一路護着你。”
初蘭擁緊他,道:“胡說,你要是拼了命,我也要失了命了,縱然掙得些什麼又有什麼意思呢?我只要你陪着我,便是最後我一無所有了,只你在我身邊,我也算是求仁得仁,再無他求了。”
只說二人正相依,忽聽有人敲門,是這院中老婦在外輕喚公子,似是有事要對林景皓講。林景皓起身出屋,未多時便就回來。
“有事?”初蘭道。
林景皓笑笑,半玩笑半認真地道:“沒事,她看你老也沒來了,以爲你把我拋棄了,今兒好容易見了人,想留你在這兒吃頓午飯,給我些機會獻獻殷勤。”
初蘭抿着嘴一笑。
“怎麼?留下來嗎?”林景皓凝着初蘭,雖是探問的語氣,卻又讓人無法拒絕。初蘭思量兩人確是許久沒在一起獨處了,只吃頓午飯倒也沒什麼顧忌。見初蘭應了,林景皓似是很開心,起身到窗邊吩咐備飯。
見林景皓很是開心的模樣,初蘭又有些窩心,帶了些自責地道:“這些天委屈你了,等再過些日子……等生了這孩子……”
林景皓坐到初蘭身邊,拉了初蘭的手道:“不用跟我說這些,我都理解的。你現在只把身子養好了,安心做母親便是。咱們還有幾輩子的時日,不急在這一時。”
初蘭忽覺有些受寵若驚,只道自己原是杞人憂天了。
林景皓柔聲道:“原你懷衡兒之時,我一日都不在你身邊,現在就當是老天眷顧我,給我個機會補償吧。” 說着便將初蘭攬進懷裡。
初蘭柔柔地靠在林景皓懷裡,心中滿是感動,未留意門外傳來的細小的聲響。
林景皓卻是聽了動靜,脣角微至不察的一彎,不動聲色地擁撫着初蘭,故意嘆道:“縱是不得相認,我也是有子萬事足了……如此一想,我可比那莽直的小子幸福上千萬倍呢。”
初蘭正幸福滿溢,忽聽林景皓忽又說了這話,心下一涼,微微皺眉推開他。
林景皓陰陽怪氣地道:“怎麼,我是說錯了?他如今也算有些名頭的,你出去問問,他那粗莽性子滿京城誰不知道!又不是我冤枉他的。”
“你……”初蘭面露不悅,纔要說些駁斥的話,卻被“砰”的一聲巨響打斷。
初蘭嚇了一跳,轉頭看去,卻見房門被人撞開,待見了闖進來那人是誰,只覺心口一窒,大驚之下徒張着嘴說不出話來。那紅了眼一副要殺人模樣的,不是洛飛卻是哪個!
初蘭下意識地起身衝口道:“你怎麼在這兒!”
洛飛不理初蘭的話,甚至不去看她,只怒視着林景皓,雙拳攥得咯咯直響,似是隨時都會衝上去一頓拳腳。初蘭嚇得不行,林景皓卻絲毫未見懼色,反趁初蘭只顧驚詫之際,衝洛飛不屑地挑了下眉梢。
他這明顯挑釁的神情只似往火堆裡又扔了一把乾柴,洛飛怒火中燒,三兩步上前一記重拳直朝林景皓砸來。
“別!”初蘭連忙撲攔過去,卻哪裡及得上洛飛的身手,隻眼睜睜地看着他的拳頭狠狠地打在林景皓臉上。
林景皓不閃不避,直等着洛飛這拳頭打在臉上,腦袋嗡地一下,身子後仰向後趔趄幾步靠在了櫃子上。饒是做好了十足的準備,這一下卻也是捱得不輕,只覺一陣天昏地暗,口中一腥,流出血來,好半晌腦子還是濛濛地,待清醒過來,只覺這半邊臉跟不是自己的似的又麻又木,用舌頭在牙牀上小心翼翼地舔了舔,暗自慶幸好在這一下沒把他牙齒打掉了。
“景皓!”初蘭驚呼着撲了上去,見他半邊臉都被打腫了,嘴角汩汩涌出鮮血,只跟那拳頭打在自己身上似的,心疼得直想哭。
洛飛見初蘭這般緊張林景皓,更是火大,不管不顧地俯身去抓林景皓的衣領,要把他提起來接着打。初蘭見勢,忙死死抓了洛飛的胳膊,擋在林景皓身前道:“住手!給我住手!”
初蘭越是要攔,洛飛心裡就越恨,瞪着眼衝初蘭大吼道:“你一邊兒去!”
他這副要殺人的模樣,初蘭更不敢撒手,驚慌之下衝洛飛瞪了眼大聲喝道:“你要幹什麼!我讓你放手你聽到沒有!”邊說邊就拼命去推打拉扯他抓着林景皓的手。
初蘭眼下只怕洛飛發起恨來真會將林景皓給打個好歹,又驚又慌之下自是拼力相護,洛飛卻是不管初蘭什麼心情,只看她爲了林景皓竟是拼了全力跟自己相搏,心中又寒又恨,一把抓了初蘭的手腕,紅着眼咬着牙地恨道:“我偏不放,你要打要罵要拼命,等我打死了他咱們一塊兒算!”
初蘭見洛飛眼睛都紅了,果真是要殺人的樣子,嚇得什麼思量也沒了,整個人擋在林景皓身前,雙目含淚,聲音顫抖地衝洛飛吼道:“你要殺他就先殺了我吧!”
“蘭兒……”林景皓從身後撫着初蘭的肩膀,似要把她推開,卻被初蘭用力甩開。林景皓一怔,未再動作。
洛飛在顫抖,攥着初蘭的手下意識地用力,初蘭覺得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