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雷雨

平坦的原野上顏色斑駁,黃燦燦的麥田、收割完的褐土、綠色的野草夾雜其間,田壟間還有燒麥樁的寥寥白煙。秦亮騎着一匹棕馬在路上走着,猶自巡視着這片屬於秦家的莊園耕地。

他並不急於改變這樣寧靜的生活,但心中隱約覺得,改變的時機遲早將要到來。

“隆隆……”北邊傳來了一陣悶雷,秦亮循聲觀望,見天邊籠罩着一片烏雲,似要下雨,卻又未下。

那個方向有一大片原野,本來也屬於秦家的,結果很大一部分被王翁河西邊的仲長氏給霸佔了。這種土地糾紛通常很好解決,地方豪族在郡縣中多半都有人做屬吏,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總能商議。但這件事一直沒結果,麻煩就在於仲長家是隔壁清河郡的人。

此事還弄出了郡界的爭議,事情就變得更復雜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一陣吵鬧聲,隱約有男子的嬉笑聲、還有女子的怒罵。秦亮輕踢馬腹,衝近觀望。

很快他就認出來,被三面圍住的女子、正是秦家莊園上的董氏!

一個騎馬的年輕人穿着一身稱作襜褕的錦緞長單衣、束髮戴冠,相貌看起來年紀不大,但看帽子至少接近二十歲了。另外有兩個十幾歲的小廝、分開站在不同方位,正將一個麻布包丟來丟去。但董氏並不去搶那個布包,而是想逃走。她剛邁開步,小廝立刻就張開雙臂攔過去,嘴裡還發出“喲,嘿嘿嘿”笑聲。

秦亮走近前,一言不發勒住了馬。

“二郎!”董氏的眼神裡露出了希望。

身穿錦緞襜褕的年輕人看了秦亮一眼,並不理會。那倆小廝側目觀望,繼續攔着董氏逃走的方向。

秦亮開口道:“還不讓開?”說完見毫無作用,已明白這是些無法理喻的人,秦亮便提馬上前,揮起鞭子就打。一個小廝痛叫一聲,一邊捂着臉一邊躲閃,終於“聽”懂了這樣的語言。

董氏趁機向秦亮跑了過來。

錦緞年輕人頓時眼冒怒火,上下瞧着秦亮身上的麻衣,“你服個軟,把這奴兒讓我,我們好說話。”

秦亮道:“恐怕不行。”

年輕人哼了一聲,“你便是秦家老二?”

秦亮回敬道:“你是仲長家老幾?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人,要不要臉?”

年輕人不屑道:“不就一個奴?”

這時董氏竟然回懟:“奴也不是你家的奴。”

婦人剛脫險,居然還敢開口,倒是有幾分潑辣。

年輕人惱道:“給俺拉下馬來打!”那倆小廝瞧着秦亮手裡的馬鞭,磨磨蹭蹭,年輕人見狀更怒,忽然“唰”地拔出劍來。

秦亮沒有武器,正待想要拍馬先避,又見那年輕人高舉着劍衝上來、握劍的姿勢也不太穩定,秦亮臨時改變主意,雙腿一緊,控馬反衝上去。看準時機,他直接雙手抓住了年輕人的手腕,將其撲落下馬。

年輕人剛剛從草地上半坐起,立刻就收頷,緊張地瞧着不知怎麼到達了脖子上的劍刃,臉色煞白:“別動!”

秦亮哼了一聲,露出冷笑。

年輕人好聲好氣賠笑道:“不就爭個奴兒,不至於出人命罷?”

秦亮收了劍,往地上一戳。

年輕人起身抓起劍,跑回馬匹旁邊,上馬跑了幾步,忽然回頭道:“豎子別張狂,我諒你也笑不得幾天,走着瞧!”

秦亮看他賤兮兮的表演,不知該氣還是該笑,脫口罵道:“有臉說別人張狂!”

年輕人聽罷比秦亮還生氣,不斷回頭道:“給我等着,你以爲還靠得上秦朗?”

秦亮不再理會,抓着繮繩調轉馬頭。

這片地爭議的郡界顯然不合理,從平原郡的秦家地盤、去往郡城,居然要經過清河郡的地界。不然董氏或許遇不到那三個歹人。

董氏從地上撿起麻布包,拍着上面的泥土,眼睛裡亮晶晶的,她悄悄轉頭避着秦亮,拿袖子抹淚。她手裡的麻布包,有可能是從郡城裡買來的藥材。

果然董氏打開了布包,裡面是藥材,已經被水浸溼,或是先前扔來扔去落到了水坑裡。她的眼淚直接流到了臉頰上,用打補丁的袖子使勁揩了一下。

秦亮從餘光裡看到這一切,心生惻隱,情知她家已是十分艱難。董氏的丈夫叫王康,原來是莊園上的莊客,但王康病倒之後對主家不再有價值,顯然家中早就難以爲繼。

不過秦亮過了一會兒才用隨意的口氣說道:“郡城郎中的醫術必定高明不少,給的方子還在嗎?我看看。”

董氏默默地拿出了三片竹簡遞上來。秦亮並沒有看,直接揣進了懷裡。

倆人回到用土牆圍住的莊子,秦亮徑直回家,找到了管庫房的莊客,照着木簡上的方子取了些藥,便尋去了董氏家中。

這處筒瓦房屋很簡陋,但看得出來、仍比那些附農住的草房要寬敞不少。過了堂屋,後面還用土石砌了一個小院。董氏和一個老婦迎秦亮進屋,那老婦是莊客王康的母親,杵着一根棍子,看樣子腿腳不太好。秦亮說明來意,放下手裡的藥材。

兩個老少婦人千恩萬謝,老婦唸叨着要去煮茶。秦亮應付了兩句,正待要走,這時他才發覺瓦頂上已經響起了密集清脆的聲音,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閃電亮過,烏雲密佈的天色顯得更加黯淡了。

今天一早秦亮就覺得要下雨,這會兒終於下來了。

秦亮走過堂屋,站在後院的瓦檐下,瞧着這暴雨驟急,空中電閃雷鳴,心道:也罷,反正整天沒啥事,正好遂了老婦人的好意,喝碗熱茶,等雨也小些了,再借頂草帽回去。

他見旁邊的空屋敞着,裡面有張草蓆和舊木案,便走進去。掏出懷裡的藥方竹簡放在上面,他便跪坐觀雨,猶自想着事兒。1

不知過了多久,董氏端着一個木盤進來了。她跪坐在秦亮身邊,然後伸手去端木盤裡的茶碗。

秦亮發覺她低垂眼簾的臉上十分不自然,不過他沒有吭聲,依舊若無其事。董氏趁放下茶碗的當口,飛快地瞟了一眼秦亮的臉色,便馬上閃躲開了。

她當然看不出任何端倪。秦亮的心態很穩定,二世爲人,而今的他幾乎有一種相如心生的自信。大致是接受自己,包括優點缺點、醜的美的,不會幻想變成任何別的人,也不想太表現自己,特別是在女人面前。3

這份淡定,好像倒讓董氏更加緊張了,“哐當”一聲輕響,挺大的一個碗差點沒放穩。

氣氛也莫名異樣,哪怕倆人一句話還沒說。

外面烏雲籠罩,暴雨中的水霧掩蓋了一切顏色,在這灰暗的屋子裡,董氏那白淨的皮膚和淺紅的嘴脣倒確實更吸引人了,灰布胸襟鼓|囊囊的也很好看。秦亮甚至隱約聞到了某種若有若無的清香,或許只是因爲血氣方剛而產生的錯覺。1

“二、二郎。”董氏的聲音微微發顫,“二郎的好處,妾該如何報答?”4

這婦人畢竟是嫁過人的,開口就把主動變成了被動。

秦亮從席子上爬起來,也不裝糊塗,暗示道,“我還在守孝。”

“沒外人知道。”董氏仰頭看他,眼神裡滿是害怕拒絕的羞愧,又道,“這也是阿姑(婆婆)、良人的意思。”

秦亮嘆了一口氣,情緒也被她弄得有點複雜,轉念一想自己的憐憫確實容易讓人誤會,語氣緩下來,“帶我去瞧瞧王康。”

他先走出房門,董氏只得跟了上來。

二人很快來到了一間黑漆漆的臥房裡,牆上有道窗,但很小就一個洞,且外面天色不好,光線十分暗。稍微適應了一下,秦亮纔看清牀上清瘦的男子睜着眼,只是兩眼無神。

“王康。”秦亮彎下腰靠近喚了一聲。

男子轉過頭,魂兒好像剛回來一樣,片刻後才反應過來,作勢要掙扎起來,“二郎怎麼來了?”

相比之下秦亮身上的布衣和頭髮都很整齊。秦亮伸手輕按王康的肩膀,“送點藥材過來,莊園庫房裡取的。我記得你識字,管過莊園庫房,應知庫房存貨裡有藥材。”

“這……”王康道,“聽拙荊說起,君爲救拙荊,得罪了仲長家的人。前幾日麥子能收回來,也多虧了君,君竟親自下地勞作。唉,僕已是廢人。”

秦亮拍着他的肩膀道:“有我在,餘事不用太擔心,安心把病養好,我們家還等着你效力。其實這莊子裡的人,都算是一大家子。”

王康怔怔地看着秦亮。秦亮的目光依舊沒有迴避,溫和地與之對視,神色十分坦然。

“二郎!”王康忽然變得有點激動,又掙扎了幾下,“僕若留得性命,定以身家性命託付,肝腦塗地在所不辭,以報君不棄之恩。”

“我等着你來報道。”秦亮點頭道。1

他站直了身體,一時感慨,喃喃唸了一句“人間痛苦太多”。這時他發現董氏正望着自己,眼睛有點失神。

秦亮徑直走出臥室,來到堂屋門口時,發現外面的雨確實小一些了。他也不管送出來的老少二人,看見門邊有頂斗笠,拿起來便戴到頭上,提腳邁出門檻。1

未完待續,先看看其他書:
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
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第一章 平原隱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