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又是躺了下三名弟子,皆是膝蓋與手肘中了吳天各一劍,這些人倒也硬氣,死咬了牙關吭都未吭一聲,默然爬到一邊,互相幫襯着抱紮了傷口,目不轉睛的看着場中穿梭疾走的人影。
“你們都看到了,方纔那是玉女穿梭。想你們太師公時一劍能刺七人,那是何等的威風,但傳至我這一輩卻是慚愧,只是傷了三人。如是今日你們能罷手退去,可慢慢的參詳此招。”吳天在比拼之餘,尚有閒暇說着話。
阿大怒極一聲不吭的使着吳天教授的技藝朝其揮劍,只是心裡越來越沒底,偷眼瞧了身邊還餘着的三人,不由的在心裡嘆息,原來差着教習甚多,看來今日是善終不了了。
“啊!”一人走神疏忽之間便被吳天削成使劍的左手,疼痛難忍之下不由的悽慘而叫。
吳天搖頭而悲道:“早知道如此,便不教授你們武功了。”
“假慈悲!我與你拼了!”阿大見是又一人退出,心中一狠索性大開大合的劈砍起來,倒讓吳天退了數步,見此有效,轉而對左右二人喝道,“今日已是死字,何不轟轟烈烈一場!”
二人應是,皆是如此放棄了所學之術,使出蠻打之法,齊齊配合着朝吳天殺去。
“唉!”吳天嘆了一聲,身形如絮,在暴風驟雨中悠然而過,手中之劍朝其關節之處刺了幾下,默然收劍望地上躺着的衆人而道:“罪孽已生,卻不欲染血!你等走吧。”
“哈哈!教習,恩師!”阿大以拳捶地,悽悽慘慘望左右而道,“你曾教授我等,人不可無志!”
吳天負手而立,望天上之月而淚下,淡然道:“是!”
“那我等也有志!”阿大悲壯道,“教習!死!也是人之志!”說罷,反轉刀鋒劃項而過。
“阿大!”吳天心疼,看那一腔的熱血噴射於三尺之間,喃喃而喚道,“你是我今生最好的弟子!”
“恩師,恕弟子不孝!”六人相看了一眼,齊齊引頸自刎。
吳天的心崩的一聲碎了,支撐着身子的精神垮掉,跌坐於地嚎啕哭起,一遍一遍的呼喚着弟子的名字,而那些已漸冰冷的屍體卻是無人應答。
這番的動靜甚大,一些民宅人家紛紛掌燈但又紛紛滅了,只當是從來沒有聽過這些或者看過這些,這也是爲人自保的無奈法子,只不過在門外今夜不知有多少家中的壯丁手裡緊緊的攥着大棒與菜刀而一夜無眠,不爲別的,因爲身後的坑上那些相抱一團瑟瑟發抖的人是自己的至親家人。
吳天不知哭了多久,只知身邊被圍了一圈人,茫然四顧見都是自己親授的弟子,有怒目、有哀苦、有不解也有悲傷。“你們都來了?方纔我與他們說過,退、生!進,死!可他們不聽,非要前行,如今都瞧着了,被我全都殺死!那你們呢?”拄着劍而起,精光四射的眼中無一不包含了悲痛。
“是他,他是魔鬼,是他殺了他們!”那報信的少年指着吳天厲聲叫道。
“來吧,方纔傳了二招卻是讓七人斃命,如今不知還能傳授你們幾招。”吳天輕彈了劍身,蒼涼而孤獨的念道,“昔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唐雎曰:“大王嘗聞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頭搶地爾。”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專諸之刺王僚也,彗星襲月;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要離之刺慶忌也,倉鷹擊於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懷怒未發,休祲降於天,與臣而將四矣。若士必怒,伏屍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今日是也。(摘自戰國策,魏策四)”忽爾笑着又道,“你等是爲天子還是願爲士?來吧,殺我!”最後二字悲憤而出,說不出的壯哉,道不盡的悽慘,尤如一名真正的王者。
“殺!”衆人皆是赤紅了眼,各舉了兵刃朝那悲壯王者撲去。
“噹噹、撲撲”之聲不斷,吳天看了身上大小數處傷口,嘴邊含笑背對衆弟子道:“很好!”
衆弟子看着那仍是屹立於心間的教習心中懷滿了敬意,再看衝過的路上已是又倒了七人,便是心裡悲痛,當有一人哭起搖頭而道:“收手吧,教習!你好好看看,他們可都是你親手教授的弟子!教習,難道你盡數要全殺死了才甘心,他們可都是你的心血!”
“住口!你好好的看看,他還是那個謙謙君子嗎?他是惡魔!”一人喝道,用劍復相指了吳天罵道,“你教授我們卻是害了我等,如不是你來,我等皆是家中的乖兒。如不是你,我等哪能變爲如此。如不是你,他們又豈會身死?惡魔,這一切都是因了你!”
吳天踉蹌的倒退數步,嘴角浸出了血絲,喉頭咽動方纔大笑道:“對極,都是因了我。如我不在,那你們的主家也不會讓你等習武,如不是我,你等也不會變成殺人的利器,如不是我,你我也不會因了彼此的志與願而兵刃相加!一切皆是緣此,來吧,就讓這一切都做個了結。殺我?或我殺!退、生!進則死!”
“哈哈,看看,這就是我等的恩師!這纔是我等的教習!壯哉!兄弟們,不願退着生的便隨我來!”一人當先衝出隊列,眼中含淚而大喝道。
吳天笑了,這也是他的弟子,定不會退而離去,這一刻他很滿足,口中喃喃而道:“罪孽深重,唯死才消。來吧,我的好弟子!”說話之間望了一眼慕容宅的方面流下了淚,心中念道,別的娘子,我心已死,只盼你能好好的活着!
眼見那劍已快沾了衣衫,吳天卻是視無未覺,慢慢的閉上了眼睛,也許他累了,也許他想放棄了。什麼壽昌什麼李揚全部都拋於腦後,這一切他竟是想到了死。
輕移,往左揮劍,耳邊聽得弟子慘呼一聲,心疼!大口的呼着氣息,只想讓自己好受一些。聽風,惡風襲來,舉劍相檔格起一槍頭。刺痛,肘下已是受了一刀。
吳天似不想看到弟子的鮮血,閉眼而對,幾合下來,身上又是平添了幾處傷口,血涌而出,將一襲的白布所染透,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弟子的,興許皆是有之。
衆弟子漸漸的不再進擊了,剩下的四十餘人彼此相看一眼,慢慢的垂低了手中的兵器。當中一人終是忍不住跪到在地,大哭了起來,似爲自己,似爲吳天,還似爲地上躺着的二十餘名兄弟。
“教習!恩師!這樣下去,你我皆死!教習!請你讓開!”一者以頭嗆地而求道。
吳天虛弱之極,但與心中的痛疼相比,這又算的了什麼?陣陣昏厥的感覺襲來,知是失血太多,強撐着不倒搖頭已無生氣的回道:“混帳東西!男兒豈能如此!退,生!進,死!
“列隊!”哭泣之人將淚擦去,跳起振臂呼道,“皆是如此,諸位弟兄,何必隨了恩師的心願!舉起你等手中的兵器,前進!”
吳天聽的真切,閉眼而笑,輕輕的平舉了手中之劍,大聲唱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詩經,秦風,無衣)”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同上)”已是列好隊的衆弟子望着那王者一般的吳天,漸聲起而相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