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長安城門上有許多一模一樣的旗幟，但長孫皇后手中這杆旗幟不能倒。
這杆旗幟倒了，大唐子民心中的那座山，也就倒了。
長安城門後方空寂無人的街道上，有幾道身影緩緩走了過來。
“小姐，小姐，您現在身懷六甲，可不能亂走動啊！”
方小商、蘇小扇以及上官儀等人急得滿頭大汗，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走在前方的正是設王妃--房瑤漪。
房瑤漪走到一半，腳步漸漸停下了，她擡起頭，看向城門上的將要倒下卻突然被扶正的旗幟。
突然間，淚流滿面。
她沒有悲壯的哭喊，只是淡淡的問道。
“扇兒，城門外前來援助的，是夫君率領的兵馬吧。”
蘇小扇一時語塞，她不過是一介丫鬟，哪裡知道這些。
房瑤漪卻沒有等她說話，自言自語道：“我還從未見過夫君在戰場殺敵的英姿，但我想那一定是世間最好看的風景。”
“若是我登上城門，不知道夫君會不會擔心。”
“可是，我又怕，若是這次不去遙遙看夫君一眼，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小姐。”蘇小扇張了張口，貝齒把嘴脣都咬出了血，她的小手在廣袖裡攥成拳頭，小小的身體在不住地顫抖着。
房瑤漪突然微微笑了起來，她緩緩吐了口氣，而後轉過身，對着方小商說道：“房管家，我們謠王府還有多少侍衛？”
方小商初時一怔，隨即便反應過來，臉色沉重道：“上次徵兵已派出大半，現在只有二十幾人罷了。”
房瑤漪點點頭，說道：“那便再去問一問，看有沒有人願意出城參戰。”
“若是有，那便賞三十兩銀子，若是沒有，也不可勉強。”
說罷，房瑤漪便朝着一處武行走去。
蘇小扇慌忙問道：“小姐，您這是去哪裡啊！”
房瑤漪卻沒有回答，她的腳步堅定而又緩慢。
城門外。
大唐軍士的亡命反撲竟真的有了奇效，一時間活生生撕裂出一道豁口，叫大軍終於抵達秦壽的身邊。
唐軍士氣在此刻達到了頂點，他們隨着秦壽的身影發起衝鋒。
但終究還是數量懸殊，哪怕是叛軍調了四千人去應對玄武軍。
此處仍舊是四千人。
數量依舊懸殊。
秦壽所率領的援軍，眼下已是徹底陷入了死局。
山窮水盡了。
就連李世民都以爲這次真的是死局了。
即便援軍迅猛如虎，即便他們不畏懼死亡，但實力上的差距，不是光靠氣勢就能夠彌補的。
很快，叛軍呈包夾之勢，將援軍前路後路全部堵了起來。
這羣兵士呈現出圓陣，將秦壽以及鐵鷹衛保護起來。
“王爺，將軍，你們先前衝鋒在前，風頭也出夠了。”
“該叫我們也出出風頭了。”
有兵士咧嘴一笑，對着秦壽等人打趣道。
但秦壽心中卻是一陣酸楚。
什麼出風頭。
其實不就是爲了保護他們，所謂的出風頭，就是用自己的命在拖延時間。
落敗，不過是早晚的事。
唐軍的數量銳減，叛軍的氣勢在節節攀升。
李世民站在城樓上，憤怒到了極致。
自己的孩兒，自己的子民，他們在用生命爲長安城爭取着時間。
這一刻，李世民終於明白了，秦壽所率領的兩千兵衛根本不是什麼所謂的援軍。
而是爲了拖延時間的死士。
或許他們一開始就已經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贏這場仗，但他們卻依舊義無反顧的衝了上來。
這一戰。
將近三個時辰，此時天矇矇亮，旭日從東方升起，細微的光芒灑在大地上。
到處都是屍體，年輕的，年老的，殘破的屍體堆積如山。
看着被困殺的大唐援軍，李元昌心中暢快極了，他遙遙看着遠處，大笑道：“所謂的家犬就是如此，不過是在同是家犬的面前眥牙咧嘴得了便宜，就以爲自己真的天下無敵。”
“殊不知，不過是別人眼中的笑柄。”
李承乾瞳仁微顫，顯然此刻他被秦壽的表現徹底震撼到了。
這就是秦壽，自己的兄長。
他憑藉這三十千牛衛攻下了雍州城。
帶領着唐軍俘虜了突利可汗。
若是自己不與漢王、侯君集一同造反，自己的太子之位，怕是遲早要換成李安之了。
如此想着，李承乾冷笑一聲，說道：“困獸的最後反抗罷了。”
聽到這話，漢王李元昌倒是沒有反對，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下令道：“殺了吧。”
秦壽徹底沒了力氣，用方天畫戟撐着地，看着數量依舊龐大的叛軍。
露出了一絲苦笑。
這一刻，秦壽真的很想罵人，他甚至有了一絲後悔，後悔自己爲什麼要趕回長安。
他跟柳蒼不一樣，他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但不知爲何，他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
貪生也好，怕死也罷。
秦壽就是不想死。
但在看着身旁已經稀稀疏疏的兵士，秦壽眼中露出了一絲無奈。
他用盡力氣站起身，看着旁邊同樣力竭的柳蒼，苦笑道：“柳將軍，你還能殺幾個？”
柳蒼咧嘴一笑，他伸出一根手指，喘着粗氣道：“一個。”
“比王爺你多一個！”
聽到此言，秦壽突然笑了起來，”好，那我們便去比一比。”
而就這時，遠處被照亮的地平線，突然多了一道黑線。
隆隆行軍聲緩緩逼近。
近了。
秦壽甚至能夠看到遠處高高揚起的旗幟，上面是一個”唐”字。
更近了。
秦壽終於看到了。
那是大唐的兵士，而衝鋒在最前方的馬背上是一抹豔紅的身姿。
她的手中攥着一杆紅纓槍。
這隊大軍氣勢無比強盛，宛若黑色浪潮平地起，以極快的速度，衝向叛軍。
“李薰兒！”
李世民站在城樓上，他一眼就看出這是迎擊吐蕃的軍隊。
而衝鋒在最前方的正是李靖的女兒，長安赫赫有名的女小將--李薰兒。
李薰兒率領着五千騎而至，在看到這處的慘狀之後，她沒有任何多餘的話。
櫻脣中喊出一道響亮的聲音。
“叛軍，殺無赦！”
又一次支援而來的唐軍，在看到如此慘烈的一幕，皆是怒髮衝冠。
而接下來，長安城內突然開始有了動靜。
房門被推開，長安城的漢子們走了出來。
他們或是手持鐮刀，或是手持耙子，甚至有的人拿着菜刀。
他們的眼中承着堅毅的光，緩緩走到了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