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文泰忽然擡頭看了古魯斯一眼，“說起來，太子府中，也一直有些冷清了罷？”
“太子殿下？”古魯斯眨了眨眼睛，表達了自己對於王上這個回答的驚訝。
就連一旁默不作聲的龍格都擡起頭來看了麴文泰一眼。
不過還沒等古魯斯對自己的驚訝去作進一步的解釋的時候，那位一直都在盯着書案上的“西域列國形勢圖”在看的高昌君王忽然自己就先搖着頭把他自己的話給否決了。
“不不不，不行……那老龍一向寶貝他那女兒，即便是真要嫁女兒，那也決計捨不得讓他女兒離開焉耆。”
麴文泰說着說着，眉頭忽然就皺了起來：“那條老龍到時候肯定要讓駙馬入贅！”
“入贅？”古魯斯一愣，“這……太子殿下日後可是要承襲高昌王統的人物，怎麼肯能會去屈尊做一個遭人白眼的贅婿？！”
“是啊……可若不是太子，”麴文泰皺着眉頭伸手指在地圖上焉耆國的王都處敲了敲，“咱高昌又該派誰呢？總不能是阿難兒這小娃子罷？”
這“阿難兒”便是麴智湛的乳名。按理說這麴智湛乃是麴智盛的胞弟，那也是正兒八經的高昌王族麴氏出身。
除了沒辦法像他兄長以及那焉耆國的龍公主一樣承襲自家的王位以外，到可以說得上是門當戶對。
而且如此一來，即便那焉耆國的龍王想要讓駙馬入贅那也沒什麼問題了。
只不過……
龍格與古魯斯對望了一眼，結果二人都從對方的眼睛裡頭看到了自己對於這件事情的態度。
一直都甚少發言的龍格這次一反常態地率先開口道：“稟王上，湛殿下雖然天資聰穎將來必定也是人中龍鳳。
但如今到底年紀尚淺，想來那龍王並不會有將女兒許配給湛殿下的想法。”
這位出身焉耆王室的龍族王子在提及焉耆國的那位龍王之時，語氣平淡得彷彿是在說着一位與他毫無關聯的外人一般。
不過龍格說的話，卻也有着一定的道理，叫人無法反駁。
隨後龍格又接着補充道：“況且高昌與焉耆這麼多年來爲了西域的商路一直都在……嗯……都在明爭暗鬥，湛殿下小小年紀。
若是就這般讓他遠赴焉耆聯姻，甚至還要讓殿下入贅龍族宗譜，這……莫說一衆朝臣會反對，止怕這消息還未傳出內廷，王后那邊便會想盡辦法將這道詔令給攔下了罷？”
“好！”麴文泰忽然鼓掌應和道，“不想先生身在江湖這麼多年，如今分析起兩國形勢來卻也是這般老練！”
這位明明不久前還在書房裡頭烤着火盆忍受着腿傷的折磨，但是此刻的麴文泰卻是龍行虎步，完全看不出任何病痛的影響。
直接麴文泰徑直走到了龍格的面前，衝他拱手行禮道：“可惜了，若非先生志在武道，那焉耆的王位卻又怎能輪得到如今的那條老泥鰍！”
“王上過譽了。”龍格淡淡地應了一句。
結果就着這個時候，麴文泰卻是眼神一轉，望向了站在一旁一直都沒能開口的古魯斯：“我說，看你方纔那副神情，想來你也是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了罷？”
耳聽得王上提及自己，早在接到了這個消息之時便在心中有了一番打算的古魯斯卻不忙着開口，而是伸手行禮道：“老奴才疏學淺、見識鄙陋，還是不要再……”
“少來！”麴文泰把眼睛一翻，“你這狐狸，恁的不痛快！莫要在這裡裝聾作啞，趕緊把你的想法說出來。”
“唯。”古魯斯聞言又衝着麴文泰行了一禮，然後才正式地將自家心中的計較說了出來。
這一下子，這書房當中便被古魯斯這淨了身後難免有些陰陽怪氣的聲音。
“雖說這焉耆與我高昌這麼多年來一直相處得不是很愉快，但如今的西域同時處於突厥、大唐這羣狼與巨龍當中，而南面那吐蕃國的贊普似乎也並非庸手，至於更西邊的大食人近些年來也是兵峰正盛，在此等險峻形勢之下，那龍王若是不想家破人亡，那便勢必要與我高昌罷兵結盟。”
說到這裡之後，古魯斯略微停頓了一下，隨後才繼續以更和緩的語氣說道：“至於湛殿下的年紀麼……需知這兩國的聯姻想來不是新郎新娘兩個人的事情。
殿下屆時在焉耆可也絕非孤身一人。在那龍王的眼裡，他看到的也絕不僅僅是湛殿下這一個小王子，而是他身後那稱雄西域的高昌！”
此話一出來，雖然如今的古魯斯已經僅僅只是一個老宦官了，但他這一番話卻是說得擲地有聲，在場的另外兩人也是依稀可以想見他當年權傾波斯朝野，手握生殺大權的場面。
就在這時，卻是龍格率先開口道：“古總管的這一番話真是令龍某茅塞頓開，大徹大悟。看來這朝堂之事，的確不是像我這般的山野市井之人能夠妄言的了的。”
“哎……”麴文泰這個時候忽然開口道，“先生卻也不必如此，畢竟先生也是道出了讓阿難兒入贅龍族的種種困難。”
這個時候，麴文泰忽然轉身“登登登”快步奔到書案之前，將使鎮紙壓在書案上的那幅西域形勢圖一把拿起。
麴文泰那一雙飽經風霜卻已然精光外露的虎目在圖中標記出來的焉耆國各大城池、關隘之上一一掠過。
隨後說道：“龍突騎這個庸主，但凡他還有個腦子，那也該明白‘戰則亡，和則存’的道理！”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古魯斯卻是在麴文泰的宏偉藍圖之上潑了一盆涼水：“不過眼下是否要思量一下如何能夠壓下衆朝臣的異議了？尤其是……王后那裡……”
“哼！”麴文泰忽然把手上的地圖重重拍在了書案上，“我又何嘗不想讓那龍族公主嫁來我高昌。
可龍突騎這老貨卻是一向寶貝他那女兒……這一方面固然是因爲那龍公主乃是他膝下唯一的子女。
是整個西域裡都爲之傾倒的璀璨明珠——但這更是因爲龍突騎自知自己智計有限又加之年歲漸長，體力難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