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李煜是個昏君,那倒也不至於。
李煜雖然剛愎自用,但至少還沒有達到荒淫無道的地步,最多也只能算是一個庸主。
但是,在這樣一個風雲際會的時代,面對着趙匡胤這樣不世出的雄主,昏君和庸君的下場也沒什麼區別。
石韋自不願爲李煜陪葬,他當然希望樊若水也不會這麼蠢。
現下樊若水的神情中,充滿了失望與悔恨。
此時的他,方始真正的醒悟。
見他終於開悟,石韋趁機道:“眼下我已得了宋使的庇護,打算跟你姐姐她們一同移居大宋,若水兄弟你就跟我一同投歸大宋吧,我自會向盧大人推薦於你,以你的才華,謀得一官半職當不在話下。”
樊若水神色一驚:“遠志兄,你真要投奔敵國?”
樊若水雖然對李煜失望透頂,但那一句“投奔敵國”,卻顯示他還有彎沒有轉過來。
石韋笑了笑,淡淡道:“若水兄弟,你自詡飽讀詩書,那你一定聽過這樣一句聖人之言吧:‘君無道,民投他國’。”
“君無道,民投他國……君無道,民投他國……”
樊若水一遍遍重複着這七個字,茫然驚訝的神情,漸漸的變得平靜起來。
須臾,他已神色如常,點頭道:“遠志兄言之有理,皇帝既是如此昏潰,於情於理,你們都該投奔宋國。”
“你們?”石韋疑色頓生,問道:“怎麼,難道若水兄弟你不打算跟我們一塊投奔江北嗎?”
樊若水苦笑着搖了搖頭:“我先前就說過,我樊若水就算要做官,也要靠自己的真本事。如果我去了宋國,靠着遠志兄你的關係做了官,那這大宋與我唐國又有何異。”
事到如今,這樊若水還這般執着,真不知該說他是呆呢,還是誇他有志氣。
石韋沉吟了片刻,忽然之間,腦海裡閃過一個新奇的念頭。
他轉身將房門關上,然後壓低聲音道:“若水兄弟,你想靠自己也沒什麼不行,我覺得你倒可以爲大宋立下一件功勞,然後再渡江北投,到時候憑着自己的功勞做官,這樣的話就該與你的原則不相違背了吧。”
樊若水精神爲之一振,似乎石韋的話讓他悟不少。
可是他轉眼又生愁容,嘆道:“我樊若水不過一介書生,在唐國都難以立足,又如何爲大宋立功。”
石韋卻進一步道:“眼下大宋已立國十餘年,楚國、荊南、西蜀、南漢諸國皆已被滅,其國疆土日廣,兵威日盛,我想那宋帝有併吞六合,一統天下之志,南下用兵,掃滅唐國只是時間的問題。”
聽得這一番話,樊若水頗有感觸。
他點頭道:“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宋帝趙匡胤確實是難得一見的雄主,南滅我唐國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只是眼下我已不打算爲唐國效力,這又關得我什麼事呢?”
石韋的眸中閃過幾分詭笑。
“這當然有關係了,若水兄弟你想想,宋軍若是南取唐國,最大的障礙是什麼?”
樊若水面露狐疑,一時想不明白石韋爲何會有此問,但也不假思索的答道:“北朝攻取江南,自古以來的障礙,自然便是這長江天塹了。”
樊若水雖然有些呆,但至少還沒讀傻,還是有些見識的。
石韋點了點頭,繼續道:“說得正是,若水兄弟,我倒要再問問你,如果是讓你來指揮宋軍攻取唐國,你會如何用兵?”
樊若水愈加的困惑,實是搞不明白,他爲何又考較起了自己兵法。
不過他博覽羣書,倒也不單隻那些四書五經,什麼兵書史書之類“課外讀物”也多有涉獵,石韋的這番考較並不能難住他。
樊若水沉思了半晌,遂道:“宋若取唐國,必會從東西兩面夾擊金陵。一路以水師爲主,從上游荊楚出發,順江東下,另一路,則由淮南南渡長江,兩路會攻金陵。”
樊若水的回答,跟石韋的判斷差不多,他便又問:“那你認爲,從下游南渡長江,當選何處作爲渡口?”
樊若水不假思索道:“自古以來從下游南渡長江,十有七八會選採石磯,只因這一處江面最窄,是宋軍迅速渡江的最佳之處,只是……”
“只是什麼?”石韋追問道。
樊若水道:“只是採石江面雖窄,但波濤卻甚急,就算宋軍能佔領採石磯,但光憑船隻來運送士卒也將頗爲不易。”
石韋作了這麼久的鋪墊,終於將話題引入了重點。
當下他詭笑一聲:“大江之上,雖無橋可渡,但若能用竹筏、大船架起浮橋,到時大宋渡江,豈不如履平地?”
“浮橋?”
樊若水吃了一驚,要知自古以來,在長江上架浮橋之事,還從未有之,石韋這時忽然提起,如何能不叫他感到驚奇。
不過最初的驚訝之後,樊若水仔細一想,便點頭道:“大江之上架設浮橋也不是不可能,不過卻要準確的測量出江面的寬度,還要事先在岸邊建起浮橋固定之物,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只怕卻甚難啊。”
石韋笑道:“正是因爲甚難,所以如果若水兄弟你能辦到這幾件事,然後北投宋廷,向宋帝獻上這浮橋之策,助宋廷完成一統大業,豈不正是大丈夫揚名振聲之舉,憑此功績,難道還怕宋廷不重用於你嗎?”
石韋終於道出了他想說的話。
這浮橋之計,他只是依稀記得歷史上有這麼一回事,又想樊若水正好生活於採石鎮,對於江邊上的渡口、圩堰、要塞等了如指掌,諸般因素湊合在一起,才讓他有了這般想法。
此時的樊若水,精神陡然間振奮起來,顯然石韋的提醒,讓他有一種恍然大悟的興奮。
只是他想了一想,卻又道:“話雖如此,可是採石乃唐國重鎮,駐有重兵,我又如何能在駐軍的眼皮子底下測量江面,建造浮橋固定物呢?”
“靠什麼?當然是靠你這光頭了。”石韋拍了拍他光溜溜的禿頭。
“嗯?”樊若水愣怔不解。
石韋也不再拐彎抹角,便道:“你不是想當和尚麼,我記得采石江邊有一座廣濟教寺,你何不假借出家之名,投奔於此寺,藉着這和尚身份的掩護偷偷測量江面,到時候誰又會懷疑你呢。”
一語點醒夢中人。
此時的樊若水,忽然間有一種醍醐灌頂般的頓悟。
沉默了半晌,緊皺的眉頭漸漸鬆開,他忽然摸着自己那光頭,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