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各取所需

和二叔告辭,範寧來到了縣衙。

在昨天下午,木堵鎮的耆長宋武根通知了範鐵舟,李縣令希望範寧今天去縣衙結案。

範寧能理解縣令李雲的心情,眼看朝廷在審覈他升遷江寧縣令,這個時候卻冒出一個御賜品被盜案。

消息若傳到京城,莫說升遷,恐怕連現在的吳縣縣令都未必能保得住。

範寧也可以答應結案,關鍵是徐家能拿出什麼樣的補償誠意。

如果徐家還像昨天王夫人那樣的態度,那這個案子休想了結。

範寧來到縣衙門口,迎面遇到了都頭陸有根。

“陸都頭!”範寧笑着向他打個招呼。

“哎呀呀!小官人總算來了。”

陸有根連忙迎來笑道:“午縣君還在問你什麼時候到?我說從木堵鎮過來總要花點時間,估計下午能到,果然被我說了,快跟我來!”

範寧跟隨他走進縣衙,笑問道:“陸都頭,徐家有沒有什麼消息?”

“倒是有一個消息,徐家祖孫二人今天一早去宣州了,坐船走的,走得很倉促,據說徐小官人要進宣城縣學讀書,那邊催得急。”

範寧一怔,徐家跑掉了?

他有些不滿道:“徐家走了,那我的案子怎麼結?”

“小官人放心,既然縣君請你來結案,一定會給你一個說法。”

陸有根見左右無人,又壓低聲音道:“昨天午徐老爺子來縣衙,和縣君談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差不多都談妥了,所以縣君立刻派人去通知你,今天來縣衙結案,我估計會給你補償。”

範寧不再多言,跟隨陸有根來到了縣令的官房。

“啓稟縣君,範寧來了!”陸有根在門口稟報一聲。

李雲立刻笑呵呵迎了出來,“我們的小曲星來了,本官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他開着玩笑,似乎心情很不錯。

範寧前行一禮,“學生參見縣君!”

“來!來!請進來坐。”

李雲熱情地邀請範寧進官房,陸有根則站在一旁。

李雲請範寧坐下,又令人茶。

李雲又笑眯眯道:“範少郎的溪山行旅石昨天在朱府引起轟動啊!可惜被朱大官人先下手,與本官無緣,甚是遺憾!”

“縣君昨天也去了?”範寧好地問道。

“我這兩天沒空,要明天才能去祝壽,我是聽楊縣丞說的,他昨天去了。”

閒聊兩句,李雲便將話題轉到正事。

他捋須沉吟一下道:“關於失竊一案,我已經兩次和徐家交涉了,這件事起因是徐重的孫子徐績對你不滿,說了幾句氣話。

李泉邀功心切,爲了討好小主人,便擅自派人去你家裡行竊,目前李泉已認罪畫押,本官以盜竊罪判他和周小毛服刑兩年。”

說到這,李雲迅速瞥了一眼範寧,見他保持沉默,目光平淡,倒也佩服範寧能沉住氣,小小年紀,居然如此冷靜。

李雲又繼續道:“至於範少郎的失竊物品,太湖石已經追回,另外一塊白玉扇墜暫時下落不明,本官當然會繼續替你追尋,不過這件案子本身應該已結束,所以本官想此結案,不知範少郎的意思.....”

範寧淡淡道:“學生也不是偏執之人,我和徐績雖然有隙,但不至於毀人前途,學生願意結案,但學生也希望徐家能給我一個說法。”

“範少郎想要什麼說法?”李雲又問道。

範寧沉思片刻道:“學生希望徐家當面向我道歉,但聽說徐氏祖孫已經離開平江府了?”

李雲點了點頭,又語重心長道:“徐績必須要在三天內趕到宣城縣學報到,所以他傷勢未愈便匆匆走了。

他祖父也一同前往,而且徐重已被聘爲宣州州學教諭,一兩年內都不會回吳縣,讓他們道歉恐怕已不太現實。”

範寧笑了笑,“算他們道歉,也不會有半點誠意,與其聽幾句沒有誠意的道歉,還不如不聽,那麼學生退而求其次,希望他們賠償我的扇墜損失。”

“這纔是理智的決定!”

李雲向範寧豎起大拇指,大爲讚賞他的決定。

“其實這也是我的解決方案,我們要面對現實,失竊的白玉扇墜很可能已經追不回來。

所以本官也向徐家提出了賠償要求,徐家願意賠償你五百兩銀子,或者他店裡任意一塊太湖石。”

範寧等着李雲這句話,他想了想道:“既然徐家以偷竊我的太湖石爲開始,那賠償太湖石爲結束吧!”

“好!痛快!本官喜歡範少郎這樣聰明理智之人,不鑽牛角尖,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李雲心暗暗得意,爲了平息此案,徐家可是答應賠償範寧三千兩銀子,既然範寧選了太湖石,那這三千兩銀子歸自己了。

範寧在結案書籤字並畫了押,李雲一顆心終於落地。

其實李雲根本沒有立案,自然也談不結案。

但他要給徐家一個交代,這是他和徐家達成的協議,這份結案書是給徐家看的。

至於李泉,一個偷稅罪足以讓他在牢城營呆兩三年。

“陸都頭,帶範少郎去倉庫吧!他無論看哪一塊太湖石,都可以直接運走。”

......

範寧告辭,跟隨着陸有根向倉庫走去。

“陸都頭,最近是要出差去京城吧!”範寧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陸有根停住了腳步,驚訝問道:“小官人怎麼知道?”

“我隨便猜的,縣君不是在升遷的節骨眼嗎?這個時候該送禮得送禮,我想縣君這麼信任陸都頭,應該會辛苦陸都頭跑一趟京城。”

陸有根豎起大拇指讚道:“不愧是縣士魁首,果然聰明絕頂,一猜便,我明天押船進京。”

範寧輕輕鬆了口氣,那塊青珊瑚還在。

陸有根帶範寧來到一座緊靠河邊的小倉庫前,他打開倉庫門,裡面堆滿了從石館查封運來的太湖石。

陸有根忿忿不平道:“這些石頭加起來還不值五千貫錢,補稅一半都不夠,我們虧大了。”

範寧暗暗好笑,這個陸有根是粗人一個,居然用石館的購入價來衡量這些太湖石的價值。

什麼不值五千貫錢,那塊青珊瑚遠不止五千貫好不好?

範寧一眼便看見了青珊瑚,被兩塊大型太湖石壓在下面,他一陣心疼,這可是石館的鎮館之石啊!居然被這樣虐待?

“小官人,抱歉了,只有這麼多,原本還有幾塊不錯的小太湖石,但縣君要送給丈人,不好拿出來了。”

範寧忽然一陣劇烈乾咳,他是用乾咳來掩飾自己的失態。

原來那個李縣令是半瓶子醋,裝作很懂石,其實他並不懂,拿走幾塊小的太湖石,卻把真正的極品青珊瑚丟在這裡了。

範寧簡直想放聲大笑。

“怎麼樣,看哪一塊,我讓幾個兄弟替你搬石,直接船運走。”

範寧故作挑選了半天,才指向青珊瑚,“這塊吧!這塊小一點,我可以放在庭,別的都太大了。”

“沒問題!”

陸有根找來幾個手下,大家一起動手,將青珊瑚擡了出來,還好,衙役沒有野蠻裝卸,青珊瑚完好無損。

衆人直接把青珊瑚放到一艘船。

範寧向陸有根抱拳笑道:“我搭這艘船回去了,替我轉告縣君,祝他鵬程似錦,早日高升!”

“小官人也保重!”

船伕駕船走了,漸漸消失在河道遠方。

這時,李雲慢慢走到碼頭,負手望着範寧的船隻走遠。

他回頭看了一眼倉庫,問道:“他拿走哪一塊?”

陸有根連忙前稟報,“拿走一塊等大小的,他說別的石頭太大,家裡放不下。”

“我挑選的那幾塊太湖石他沒有碰吧?”

“沒有!”

陸有根連忙搖頭,“卑職沒有拿給他看。”

李雲是不放心才趕過來,那個臭小子眼毒,別把自己挑選的極品太湖石給弄走了。

他稍稍鬆口氣,便對陸有根道:“剩下的石頭今晚全部搬船,辛苦你,你和吳幕僚連夜進京,不等明天了。”

“爲縣君效力,是卑職的榮幸。”

沉默片刻,李雲又問道:“周大毛怎麼說?”

“他向卑職再三發誓,他絕對沒有偷什麼白玉扇墜,也沒有看到扇墜,偷走一塊石頭,交給李泉了。”

“把他和周小毛一併放了,告訴他們兄弟,五年之內不準踏入平江府一步,否則本官治他們重罪!”

“卑職遵令!”

李雲輕輕嘆了口氣,“江南之地藏龍臥虎啊!一個九歲的孩子這麼厲害,借題發揮,把徐家搞得灰頭土臉。”

陸有根笑着拍馬屁道:“他不算厲害,縣君纔是真正厲害。”

李雲臉一沉,“不能這麼說,本官一向廉潔奉公,忠於職守,從不做以權謀私之事。”

陸有根連忙扇了自己一記耳光,“卑職口誤!”

李雲哼了一聲,負手返回官房,陸有根回頭對兩名手下笑道:“我們縣君確實一向如此!”

他滿臉諂笑地追了去。

等他們兩人走遠,兩名衙役才重重向地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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