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車頭已經被嚴重撞歪了,但畢竟是世界頂跑車,車裡的人被保護得很好,葉黎一點事都沒有。
葉黎急忙下車,去看坐在後面的唐嶽。
唐嶽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當時只覺得眼前一黑,腦袋嗡嗡作響,幾乎要暈了過去。
“老闆,老闆你怎麼樣了?”
唐嶽的身體正被葉黎猛烈地搖醒着,好一會兒,他才睜開眼睛。
“葉黎,你能輕點搖嗎?都要被你搖死了!”唐嶽好無奈,他看着唐嶽說。
葉黎起初非常緊張,後來就怔住了。
他伸出一隻手,在唐嶽面前晃了晃:“老闆,你……你能看到我了?”
唐嶽也是怔了怔。
以前可視度只有二十公分的他,現在不但清晰地看到葉黎,還能看到圍在車外面的一堆人,還有一個開着三輪車的老頭兒一臉哭相地看着車裡面。
是啊,他能看得見了!
他下了車,等適應了光線之後,他睜開眼睛,看到外面明媚的陽光灑在路邊參天的柏樹上,看到油柏路上映着斑駁的光影,看到秋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看到面前圍起來越來越多的人。
久違了三年的景象,現在又重新回來了,沒想到害他變瞎的是車禍,讓他重見光明的也是車禍。
幾秒鐘後,他又怔住了,棉棉……
“葉黎,快開車!”唐嶽又上了車。
“可是,這車……”葉黎看着嚴重損壞的車頭。
“我瞭解這車的性能,沒問題的!”
葉黎只得苦着臉繼續開。
見他們要開車離開了,外面那個開三輪車的老頭兒不禁問:“你們就……就這樣走了?”
紅燈是他闖的,他要負全責,他知道這是名車,哪怕賣了鄉下的地兒都賠不起的。
唐嶽揮揮手:“你走吧,沒事了。”
那老頭兒老淚縱橫,雷鋒啊,活雷鋒啊!
……
醫院,婦產科。
診室裡。
朱棉棉再次跟李心凌確認:“我的孩子真的沒事了嗎?”
“放心吧,各方面的檢查都做了,胎心正常,胎位也正常,孩子正在肚子裡玩臍帶呢,”李心凌說。
“可當時我真的覺得痛子很痛。”
“那現在還痛不痛?”李心凌問。
“現在不痛了,”但是剛剛那突如其來的疼痛,真的把她嚇壞了。
“有可能是胎兒在肚子裡感應到了你的恐慌,也就是通俗講的動了胎氣,我給你開一些安胎的藥,你可以拿回去吃。”
“好的,”朱棉棉點點頭。
李心凌結束了觀察,走到窗邊的洗手盤去洗手,低頭的時候無意間被樓下一輛撞得變形的車給吸引住了。
她嘀咕了一句:“那車都撞成這樣了,也不知道先去修理修理,真是夠拼的。”
車子停下來後,下來兩個人,李心凌再定睛一看,從駕駛室出來的不是自己的兒子葉黎嗎?
接着副駕駛室的門也打開了,是唐嶽。
“棉棉,你老公在下面,”李心凌對朱棉棉說。
朱棉棉連忙走到窗邊,正好看到唐嶽和葉黎急匆匆地往住院大樓這邊趕。
“看你老公多焦急,他現在對你一定很上心吧?不過你還真別說,你比範景行要好一點,沒那麼嬌氣,懂得體貼人。”
朱棉棉也有一些小小的興奮。
但是,範景行也在住院大樓。
他緊張的人,是範景行呢?還是我呢?朱棉棉想。
她連忙從產檢牀上下來,走到外面的走廊。
這幢住院樓是環形的,婦產科在20樓,骨科在19樓,她只要走到走廊上,就能看到19樓的病房。
電梯緩緩升起。
唐嶽卻一直嫌電梯不夠快,他不停在狹窄的空間裡來回踱步。
“朱棉棉,你一定不要有事!”那一刻,他腦海裡只有朱棉棉。
也是那個時刻,他更加確定了朱棉棉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原來早已遠遠地超出他的估計。
此時,朱棉棉站在走廊裡,內心充滿了忐忑。
直到,她看到19樓的電梯走出兩個熟悉的身影,走在前面的是唐嶽。他一出了電梯,便緊張地朝其中一間病房奔去。
那是範景行所在的病房!
朱棉棉的心一點點地冷了下去。
……
唐嶽走到1903號病房的時候,擡頭看了一眼門牌,那裡寫着骨科-03號,他便覺得不對勁了。
孕婦不應該是在婦產科嗎?
在來時的路上,他給歐陽子宇打了一次電話,問他在哪裡,歐陽子宇說在1903,所以他第一時間往19樓奔去。
“阿嶽,你來了?”
1903病房裡,範景行看到唐嶽的第一眼,竟激動地哭了起來,範景行旁邊站着一個高大的,長得像混血兒一樣的男人,應該就是歐陽子宇了。
怎麼是……景行?
她一條腿被打了石膏,掉在半空中,長髮披散,臉上帶着淚,楚楚可憐。
“景行,你怎麼也在這裡?棉棉呢?”唐嶽問。
“阿嶽,你一定要原諒我,我不是存心想要推棉棉下去的,當時我一定是得了失心瘋,我……”範景行握着唐嶽的手,擔心他又要走。
唐嶽莫名地涌上一股怒氣:“我問你,棉棉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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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棉在樓上的婦產科,6號房,”一旁的歐陽子宇說。
她們被送到醫院後,範景行又驚又怕,她不敢通知唐嶽,也不敢告訴爸媽,只好打電話通知歐陽子宇,潛意識裡覺得讓表哥歐陽子宇來處理會好很多。
歐陽子宇趕到醫院後第一時間去看了朱棉棉,知道朱棉棉只是動了點胎氣,孩子無恙,他才放心地到樓下去看範景行,只有朱棉棉以及孩子都沒有生命危險,範景行才能放下心來。
而正好那時唐嶽打電話過來急衝衝地問:“你在哪個病房?”
歐陽子宇看了一眼門牌,便報了一個數:“1903,”等他反應過來這是範景行的病房,而朱棉棉的病房在樓上時,唐嶽已經把電話掛了。
歐陽子宇便想,範景行和朱棉棉,他總要兩人都見一見的。
可現在,當歐陽子宇看見唐嶽對範景行已經沒了憐憫,他心心念唸的只有朱棉棉時,他這才明白,原來唐嶽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愛上朱棉棉了。
唐嶽沒有半點留戀地甩開了範景行的手,直接往20樓跑去。
本來朱棉棉答應了在家裡給他做飯的,但吳霞說朱棉棉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沒多久就摔了一跤,連帶着範景行也住進醫院了。再看範景行那一臉傷心內疚的樣子,唐嶽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要不是範景行,朱棉棉現在應該好好地在家裡等他的。
到了二十樓,等唐嶽衝到6號房的時候,裡面卻是一個人都沒有。
朱棉棉呢?
他連忙走出去,正巧碰到李心凌,“表姑婆,棉棉呢?”
李心凌看到唐嶽竟然可以看到自己了,平日總是一副冰霜的臉上終於露出了驚訝表情:“唐嶽,你看得見我了?”
“這事以後再跟你解釋,棉棉呢?”
“不在病房裡嗎?”
“不在!”
會去哪裡呢?
唐嶽瘋了一般在醫院找了一圈,卻仍然沒有看見朱棉棉的身影。
醫院花園裡,他坐在石桌上,彷彿癱軟了一般。
……
有時候,越是急着要見到一個人,就越是容易亂了方寸,唐嶽就是這樣。
朱棉棉的電話始終是關機狀態。
他打了在外面遊山玩水的爺爺的電話,要了朱曾成的號碼,但朱曾成說朱棉棉沒有聯繫過他。
他想起朱棉棉曾經有一個叫劉雨芳的閨蜜,便讓葉黎去查劉雨芳的電話,打了二十幾通電話後,他終於找到了真正的劉雨芳,可劉雨芳此時在C市,也說沒有見過朱棉棉。
唐嶽現在恨死了自己,他現在才發現,和朱棉棉在一起生活了大半年,他對她的瞭解少之又少,只知道她有一個閨蜜,有一個爛賭的父親,除了這兩個,她其它的親人呢?
他竟然從來不去了解,也不想去了解。
直到夜幕降臨,葉黎才提醒他:“老闆,朱秘……哦不,老闆娘,會不會已經回家了?”
唐嶽這才猛然醒悟,他費盡周折去找她,卻漏掉了一個她最可能會去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家!
他急忙打了個電話回家裡,是吳霞接的,他問:“棉棉呢?有沒有回來?”
“棉棉前一個小時回來了,但是剛剛又出去了。”
唐嶽急忙問:“她有沒有說要去哪裡?”
“我問了,但她沒有說。”
“那她有沒有拿什麼東西?”
“只有一隻很小的包,”不像是離家出走的樣子。
……
唐嶽開着那輛被撞得變形的車馳騁在回家的公路上,
既然朱棉棉是剛出門的,或許在回去的路上可以遇到她。
“葉黎,記得留意每一輛經過的車輛,一旦看到棉棉就趕緊通知我。”
“好,我明白!”葉黎不敢疏忽,緊緊地盯着來往的出租車,幾乎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時隔三年,唐嶽再一次開車,然而當他把車開在馬路上時,看着路上的車來車往,他腦海裡又涌現了三年前那一場重大的交通事故。
在那一場事故中,他瞎了眼睛,失去了雙親。
那場景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而車速也漸漸地放慢了。
最後,他把車子停在了路邊,幾乎要吐了出來。
“葉黎,還是由你來開車吧,”唐嶽沒有辦法克服心理障礙,他坐回了車後排,換葉黎開車。
葉黎開車,自然就不能時時盯着來往的車輛,只能讓唐嶽盯着。
……
朱棉棉坐在一輛出租車裡,旁邊是一隻帶花色的旅行包,也就是她初次來唐岳家拎的那一隻。
包裡並沒有多少東西,只有幾套衣服,還有她的一些證件,癟癟的。
想到唐嶽在醫院裡瘋了一般地衝到範景行病房時,她的心又陣陣疼痛起來。
直到她從醫院出來,又回到唐岳家,她心裡還存着一絲僥倖,幻想着他會出現在自己面前,所以她又等了一個小時,可是,隨着天空一點點暗下去,她的心也漸漸地結成了冰。
她看着車窗外。
因爲是深秋了,所以天黑得特別早,又是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行人和車輛明顯多了起來。
紅燈,出租車停了下來。
綠燈,出租車往前開。
兩個方向的車相遇時,朱棉棉似乎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然而,只是一瞬間,兩輛車便擦肩而過了,同時開往了不同的方向,而且漸行漸遠。
朱棉棉想,原來,他跟她,終究是沒有緣份的。
……
“葉黎,停一下,停一下,我好像看到棉棉了,”前面一個路口處,唐嶽叫葉黎停車。
葉黎連忙把車停下來,也不管這地方能不能掉頭,便快速地把車頭調轉了一個方向。
“老闆,是哪一輛?”葉黎問。
“前方尾號是779的那輛出租車,我肯定車裡坐的是孕婦!”
“好,我馬上追上去!”
葉黎一踩油門,瘋一般地追上去。
前方那輛出租車司機發現後面有一輛車對自己緊追不捨,不由地罵了一句:“臥槽,開好車就了不起了?想追上我,沒那麼容易!”司機把車開得像飛機一樣。
“Shit,這什麼司機,這德性!”葉黎又加快了速度。
兩人你追我逐,最終,葉黎在一座橋下把出租車逼停了。
唐嶽跑上去,看到車裡果然坐着一個孕婦!
“棉棉,是你嗎?”他怔怔地問。
車裡的女子確實挺着個大肚子,見出租車把車停下來了,她很不滿意地問:“你真沒用,這樣就被人家逼停了啊?要是換我開,就憑那小子的車技根本追不上我。”
唐嶽的心涼了下去。
不是朱棉棉,聲音和語氣都不是!
葉黎也追上來了:“老闆,這個不是!真不是!”
……
唐嶽呆呆地站在朱棉棉以前住過的房間裡。
已經一個星期過去了,還是沒有朱棉棉的半點消息,她彷彿人間蒸發了一樣。
這個房間,他不許任何人動,這裡的一切,都是朱棉棉離開時的狀態。
面積不大的房間,卻被她佈置得很溫馨,牆上掛着幾幅漂亮寶寶的掛畫,他以前聽到她跟吳霞的對話,說懷孕時只要在房間掛漂亮的寶寶畫,那以後出生的寶寶也會很漂亮。他那時還挺不屑地想,除非母親基因太強大,否則寶寶肯定是漂亮的。
房間窗簾換成了米老鼠圖案的,牀上還擺着一隻嬰兒的小枕頭,一隻米老鼠布偶。
想像着她在不眠的夜晚,就是靠這些東西陪伴着渡過的,他的心不由地揪痛起來。
唐嶽,你都對她幹了些什麼?
書桌上,有一張用手機壓着的字條:唐嶽,我們的婚姻結束了,祝你和范小姐幸福快樂,我和你,此生再不相見!
她竟然把手機也留在這裡了。
最後,他把一張小照片放進錢包裡。
這張照片是他從她的應聘表上撕下來的,是一張一寸的黑白證件照,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照的,照片上的她很青澀,還有點嬰兒肥。
除了這張照片,便是一張結婚證上的照片。
照片上她顯得很羞澀,頭有點低,戴一幅大黑眶眼鏡,幾乎遮住了半張臉。而他也是半低着頭,因爲不知道相機在哪裡,眼睛也沒有焦距,照片上的兩個人沒有一點夫妻的樣子,這樣的照片慘不忍睹。
想必是工作人員知道他是唐嶽,所以不敢對他們有太多要求吧。
驀地,他心裡又涌上一絲悲哀。
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他們除了領結婚證時拍過一次合照,其他時間沒有拍過一次照。
他去她的微博看過,除了曬吃的,玩的,她居然沒有曬過自己的自拍照,只偶爾露隻手,或者露雙鞋。
所以他到現在還想像不出來她真長的長相。
再想到那次爺爺讓他們去拍婚紗照,他也是一口回絕了。
棉棉,你的心究竟被我傷了多少回?是否早已經千瘡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