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大叔……你怎麼了,奕輕城,醒醒啊……”涼夏跪在地上,瞬間淚流滿面。
她忘不了他最後看她的眼神,寂黑的眸子裡有着深刻的不捨和擔憂。他滑落在她身上,飛濺下來的血像大朵大朵的高麗花。
“輕城,輕城,你不要嚇我,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雖然不止一次擔心過他調查母親的死因會遇上危險,但意外真的來臨,
當他真的倒在她面前時,害怕、慌亂、心痛、絕望……
一時間所有的痛苦涌上來,緊緊地糾住她的心。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彷彿地震來臨了。
“我不會有事,別怕。”奕輕城強撐着精神安慰她,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她哭泣的小臉上,黑暗籠罩了他。
涼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到醫院的,她眼睜睜看着他被推進手術室,
一直呼喊着他的名字。護士把她攔在了門外,就好像隔絕了她和奕輕城的聯繫。她整個人忍不住發抖,哆嗦的坐都坐不住。
菁城人民醫院的大門外,一輛豪華加長林肯汽車停在門口。一位年長面帶威嚴的男人走了下來。另處幾輛車也分別下來幾個西裝革履的高大男子,護衛在老者左右。
院長帶着一幫骨幹快步迎上去,“奕老先生您好,貴公子正在全力搶救,院方一定皆盡全力。”
奕啓東淡然地與院長握手,領着一行人走進醫院。他在搶救室外徘徊,護衛們都分排左右,警戒異常。
手術室的燈還沒熄滅,他過去叫涼夏,喊了好幾聲她才反應過來。
“爺爺……”
“怎麼回事啊,剛纔還好好的……”這個一手創立了商業王國的傳奇人物,此刻癱坐在長椅上,臉上呈現出一種極度恐懼的表情。
素日威嚴睿智的眼神,此刻飄渺的找不到焦點,怔怔地盯着牆面。他不斷重複着一句話:“慧心,對不起。”眼眸裡全是讓人顫慄和心疼的痛苦和恐懼。
涼夏強打着精神走過去,“爺爺,輕城不會有事的,不要擔心。”她蹲下來靠近他。
他擡起頭看着她,眼珠一動不動,似乎不認識她了。
“爺爺”她擔心地撫着他的手,“你不能倒下,他不會有事的,他不會丟下我的。”
奕啓東慢慢地閉上眼睛,她從沒見過他這麼揪心的表情,若是兒子真的出事,他將會徹底垮掉。
“老爺,您看會不會是……”羅管家在一旁提醒他。
奕啓東冷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他搖搖頭,蒼老的臉上平靜而威嚴,看不出絲毫表情。但那緊繃的下巴分明有着幾分的心焦。
“不可能的,不會是他。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有人忍不住要排除財產繼承人了。”
他無奈的說着,忽而擡眼繼續說道:“也許輕城說得對,給子女留太多,反而害了他們。”
奕啓東背靠在牆壁上,將臉埋進手裡,他的身體仍有一些輕微的抖顫。
涼夏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爺爺,他不會有事的,我向你保證,很快他就能活蹦亂跳的。”
他擡起頭,看了她好一陣,最後唉聲嘆氣着點頭。他深沉的說道:“等輕城好了,你們一起回美國吧。不要再回來,記住,有多遠走多遠。”
“那您的事業怎麼辦呢,還有大叔的外婆家,冬城餘氏,他們也不肯善罷甘休的。”
“我要是連兒子都保不住,還要事業幹什麼。奕家沒有像樣的男人去領導,衰敗是遲早的事情。”
燈終於熄滅了,醫生很明顯鬆了一口氣,告訴他們病人醒了。
“你們在外面等,羅管家,你去辦件事情。”他在他耳邊吩咐了幾句,周圍的其他人紛紛低頭,一臉虔誠。
管家領命匆匆離去,身後還跟着一個高大的男子。其他人都留在醫院的走廊裡,似是警衛般高度戒嚴,連醫護人員也禁止經過。
孟春語走進來時,門口站着的護衛忙垂下頭,“春夫人好。”
她面色微變,美麗的眼眸中有着些許慍怒,“攔住我幹什麼,都瞎了是不是?都給我滾開!”
“夫人,這是總裁的吩咐,請不要爲難我們。”
“混賬!輕城也是我半個兒子,他生死未卜,你們攔住我幹什麼!”奕長治拉了拉她的衣角,孟春語平靜下來,拉着兒子的手要進去。
護衛連忙攔住他們,“總裁說過任何人都不可以進去,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混蛋,我們是外人嗎,我纔是奕家的少爺。”
奕長治的巴掌狠狠拍在高大男子的臉上,“你們馬上給我滾開,都不想幹了是不是,告訴你們,今兒誰攔着我,信不信少爺要你們的命。”
男子低頭站着不動,只是身體扔擋在他們身前。奕長治還想繼續撒野,孟春語拉住他,“不要這樣,我們進去吧,現在不是鬧事的時候。”
奕長治冷哼了一聲,罵罵咧咧的推開男子,母子倆一前一後的進入醫院。
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保鏢把守。他們再也不敢攔阻,都紛紛垂頭向納蘭葎行禮。
“夫人,總裁吩咐了,不讓任何人打擾二少爺休息。”門口的保鏢再次攔住他們。
“你……”奕長治又想故技重施,保鏢冷冷的掃他一眼,“夫人,總裁說過三少爺今天晚上就要飛去南非,要我們陪同他回去收拾行李。
絕不可以耽誤,請您理解。另外,總裁說了,不想見你。”
孟春語煞白了臉,她想端起奕家主母的架勢強行進去,保鏢再次提醒道:“老爺心情很不好,現在進去只會讓他更生氣,夫人是聰明人。”
她遲疑了一會,艱難的點頭,“那……麻煩你們照顧好我兒子。”
“媽,你真的要我走?”奕長治不肯。
“你按照老爺說的去做,不要耽誤了時間。”
“媽,這個時候我怎麼能走,我……”
“閉嘴!”孟春語板起臉來,“送你去南非也好,你這性子,磨練下才能成器。”
她心不甘的帶着兒子離去,走了幾步回過頭看了看緊閉的病房門。沒人能看懂她的表情,她抓緊了手裡的包,下定決心去找人。
“夫人,我們回莊園嗎?”司機問道。
“不,我不能看着長治就這麼被流放,如今能救他的,也只有她了。”
病房裡,奕輕城已經醒了,左手打了很多的繃帶。涼夏突然過去抱住他。兩個人緊緊摟在一起。這時,他們的心是相通的。
奕啓東見到兒子沒大礙也就放鬆了下來,他尷尬的看着兩人抱在一起,彷彿誰也不能分開他們。
“大叔,我好擔心你。幸好你沒事,不然我……”
“你這麼壓着我,就算沒被子彈打死,也被你壓死了。”他虛弱的調侃,凌亂的黑髮遮住他俊美而清冷的眉眼。
他沐浴在金色斜陽中,像漫畫裡一個失落的畫面。
奕啓東黯然地轉身想走出去,他的腳步變得格外遲緩。
“等一下,我有話要問你。”奕輕城的聲音低沉,卻充滿平時不曾有的犀利與陰冷。
“無可奉告。”
“我還沒問你怎麼就無可奉告,心虛了?”
“輕城,你問了我也不會說的。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我聽夠了這句話,不想聽了。”奕輕城躺在病牀上,整張面孔沉入陰鬱中,猜不透他的心。他修長的手掌緊緊握起,手背上幾乎暴起青筋。
“你的大兒子失蹤了,這麼快又有人要殺我,這不是簡單的財產爭奪。你事到如今,還想隱瞞什麼?”
“沒有,不要問了。”奕啓東繼續往前走。
“是有人要殺人滅口吧,”奕輕城冷笑,“當年的爆炸案,報紙都刊登了,鬧得沸沸揚揚。
我找專業的人士勘測過廢墟,爆炸案實際的損失還有死亡的人數,遠遠不止報道出來的數字。更加離棄的是,奕氏闖這麼大的禍,居然還能繼續發展下去。
賠償的事情沒有明確的說法,包括負責人。你動用港口做生意,需要打通的關節不在少數,出事後那些官員也有連帶責任要被追查。
可情況並非如此,只是抓了幾個無關緊要的人給大衆一個交代,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房間裡寂靜無聲,良久,奕啓東充滿自責的,低沉的聲音緩慢的響起。
“你猜對了一半,輕城,事情過去了這麼久,你何必再去苦苦糾纏。往事被揭開,並非是好事,你總有一天會後悔的。”
“我不會,但是你會,你已經後悔了。那件事情成了你被人要挾的把柄,剋制了這麼多年,你兢兢業業爲那些人賣命。
可惜的是,他們不再信任你了,所以想連根拔除。”
奕輕城多想看看他的表情,可是奕啓東沒有再回答他,也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他艱難的拉開門出去,留下了一個未知數給他們。
“大叔,我們以後再提這個好嗎。我看到你流了好多好多血,我以爲你會死掉……”她哭了,將臉靠在他沒受傷的那隻手上。
“只是手受了傷,沒有傷到要害。”感覺到她的身體在輕輕顫抖,他撫着她的頭,安慰着她,也安慰着自己。
涼夏沒告訴他,自己幾乎要崩潰了,她真的沒想到她會這樣的脆弱。
“大叔,我們不要查了好不好。我們去美國,去哪裡都好。”
“就算我們不查,也不會有安生的日子。只有把真相公佈於衆,纔不會讓那麼多的人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