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成合縱_一 大梁公子出奇策

一 大梁公子出奇策

進了魏國,蘇秦有一種奇特的憋悶。

當他的三國車騎聲威赫赫地進入大梁時,這座天下最大的都城平靜得一點兒波瀾也沒有,非但郊野沒有觀者如潮的景象,連看熱鬧的傳統地方城門口也是冷冷清清的。街市照樣繁華錦繡,人流如梭,市聲如潮,可蘇秦無論如何也沒有感應到一種勃勃生氣。所能感到的,只是一種平靜的麻木,一種深刻的淡漠。蘇秦沒有偏見,不至於因爲魏國人沒有夾道歡迎而對大梁生出失落或憤懣。對魏國,他是抱有最大期望的。他期望魏國成爲六國合縱的真正軸心。雖然魏國衰落了,但按照諸般實力與曾經有過的輝煌,魏國依然是最適合扛起合縱大旗的盟主國。然進得大梁,蘇秦的心卻直往下沉。

住進華貴的國賓驛館,魏國掌管迎送的“行人”前來通報:“魏王尚在逢澤狩獵,兩日內不能還都,敢請武安君先行歇息。”趙勝氣得滿臉通紅:“豈有此理?我去找魏無忌說話。”匆匆大步走了。蘇秦送走行人,對荊燕笑道:“換上便服,到市井看看去。”

蘇秦曾經遊歷各國,每進一城,他都要先到市井街區轉轉看看。有時候竟日流連,許多名勝去處都被耽延了。蘇秦有個說法:“市井之區,邦之經脈,細細把之,可得國命。”當年遊臨淄,天下對齊國尚不看好,可在遊覽齊市三日後,蘇秦對老師詳細描述了臨淄的民生民氣,斷言:“齊國有強盛之象,絕不在魏國之下。”老師大爲讚賞,對蘇秦的預言下了八字考語:“善把國脈,獨具慧眼。”教張儀很是發急了一陣子。對於大梁,蘇秦並不陌生,當年每次出遊,都要經過大梁,幾個月前北上燕趙,也還從大梁過了一趟。應該說,大梁是蘇秦所到次數最多的大都,也是蘇秦最熟悉的一座都城。

天下人將大梁的商市稱爲魏市。魏市分成了老市、新市兩個區域,未做都城前的市區叫老市,做了都城後擴展的市區叫新市。經過一番歸併,老市街區成了私市交易的大市場,一切不受官府控制的貨品都在這個區域交易:絲綢、衣物、珠寶、傢俱、車輛、牲畜、五穀並各種日用器物分做了幾條大街,琳琅滿目,市聲如潮。新市被民間稱爲“官市”,舉凡官府控制的物品都在這裡交易。當時各國控制的市易不盡相同,越是窮弱之國,控制的貨品就越是多。譬如燕國有一段禁止戰馬的交易,秦國在商鞅變法之前是連醋都禁止私自買賣的。當時的醋叫做“苦酒”,因爲要用糧食釀造,所以常常在饑荒之年受到官府的控制。魏國是最先富強的大國,貨品限制最少,官市經營的主要是鹽、鐵、兵器三項。這個“鐵”主要指鐵料銅料——鑄鐵塊、銅錠以及源頭產品鐵礦石銅礦石等,而不是所有鐵製品。在鐵器成品中,官府尋常只控制兵器交易,其他鐵器則視國家情勢而定。魏國大約是各大戰國中控制最鬆弛的。商鞅變法後的秦國是“依法市易”,當是控制貨品最多的國家,但其控制的方式與山東六國又有不同。

對於官市,蘇秦尋常都是走馬觀花,走一遭便知大概。對於私市,蘇秦則看得仔細,他所說的“國脈”,根基便在這熙熙攘攘的私市人潮之中。

蘇秦出門,正在行將暮色而尚未掌燈之時。大梁是天下第一商市,其不夜鬧市也是天下有口皆碑的。按尋常慣例,這大半個時辰正是商家最爲忙碌的一段。店小們一面要輪流吃飯,一面還要繼續招呼那些趁着“日市尾子”磨價錢的上門客官,還要同時準備燈火與適合夜市擺賣的特殊貨品,大體上每個店鋪在這時都要高聲呼喝一陣子,而且大多數店東或執事都要親自出來,幫着打點一番。蘇秦走遍天下大市,對這種夜市前的特殊嘈雜最是熟悉不過。可今日走進大梁私市,卻覺得空蕩蕩的,市人在慢慢消散,幾乎有一半店鋪在“呱嗒咣噹”地上門板,沒有上門的店鋪也是一番悠閒景象,只有眼見的幾家在點碩大的風燈準備夜市,一眼看去,也都是外國商家。蘇秦有些驚訝了,這是大梁夜市麼?

“老伯呵,如此早打門,不夜市了麼?”蘇秦上前問一個正在打門的老人。

“呵呵呵。”老人將門板交給一個後生,回身淡淡地笑着,“先生外國人,多日不來大梁了吧。也說不清因由,反正這大梁的夜市啊,不知教甚個風一吹,它就淡了,沒了。再去看看官市吧,半後晌就沒有人了,真是怪也。先生,你可是要買貨?”厚道的老人似乎覺得自己太嘮叨,耽擱了客人正事。

“只想買幾卷白簡罷了,沒大事。”

“看,前頭那街是文品街,都黑了一大半了。往常,文品街可是紅火得不得了呢。中原文士,誰不想在大梁買白簡、筆墨、羊皮紙,如今這大梁啊,沒人來了。看看,老朽又多說了。要在往常啊,這時辰,老朽哪裡有工夫和人說話?先生,你去買吧,前邊,走好了。哎,後會有期,後會有期。”

望着半明半暗的蕭條街市,蘇秦不禁有些悵然,曾幾何時,大梁繁華不再?

大梁商人素來領天下風氣之先,那種“天下第一”的張揚與得意是任何旅人都能感覺到的。他們可以放肆地嘲笑外國人的口音,也可以粗聲大氣地對買主喊出:“言不二價,這是大梁。”買主回頭,他們又會在背後撂上一句:“這是大梁,沒錢別來。”人們豔羨大梁,氣恨大梁,又對大梁商人的做派無可奈何,終了還得說一句:“誰教人家是魏國也。”當初,魏國北面攻趙、南面攻韓、東面威懾齊國、西面壓迫秦國、東南逼得楚國唯魏國馬首是瞻的時候,大梁人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大梁的魏市是何等的風光?而今,大梁商人的聲音蒼老了,淒涼了,聽得出,瑣碎的嘮叨後面是大梁人的沮喪與麻木。

“走,到中原鹿去。”

中原鹿,是大梁最豪華的酒家,也是大梁名士聚集的中心。當初魏國都城在安邑的時候,安邑白氏的洞香春天下有名,也在於它是天下的消息集散中心。魏國遷都大梁,白氏商家隨着歲月流散,洞香春雖依舊留在安邑,卻也風光不再了。這時候,大梁的酒肆行業突然出現了一家更爲豪闊的酒家,名字便叫中原鹿。市井傳聞:這中原鹿的真正主人,是魏國老丞相公子卬,大梁的酒肆都得讓它三分。開始,高傲的魏國人不認這個陌生而又咄咄逼人的新貴酒肆,力圖在大梁擁戴出一個像安邑洞香春那樣的名貴老店。無奈時過境遷,一則是名貴如洞香春那樣的赫赫老店,朝夕間無從尋覓;二則是以大梁富商爲常客的酒肆人流,再也沒有了安邑那種高貴的底色,“天下名士爭往遊學,列國冠帶趨之若鶩”的景象,在大梁已經不復存在了。大梁做了都城,魏國人似乎也變了味兒:只要豪華舒適,對領先天下文明的自信與情趣卻是大大淡漠了。時日蹉跎,這中原鹿也順理成章地成了大梁上流人物的聚散之地,而大凡這種地方,不想做消息議論的湖海都難。

蘇秦就是想看看,想聽聽,仔細掂掂魏國的分量。

中原鹿很是氣派。一幢三層木樓,富麗堂皇地矗立在最寬闊的王街入口處,林木掩映,燈火通明;六開間的門庭前,三十六盞巨大的風燈照得六根大銅柱熠熠生光,美豔的侍女在燈下矜持柔媚地微笑着,像是天上的仙子;西面樹林間的車馬場,高車駿馬穿梭進出,門庭前錦衣如流,各種華貴的服色燦爛交織令人目眩。這一切,都驕傲地宣示着這裡的財富等級,也冷森森地阻隔着貧寒布衣的腳步,與方纔商市的蕭瑟落寞相比,直是另一重天地。

蘇秦駐足凝望,不禁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先生,這廂請了。”兩個仙子飄了過來,殷勤主動地引導蘇秦與荊燕。

“最大酒廳。”荊燕生硬地吩咐着。

“是了。”侍女輕柔地答應着,“請上樓,小女來扶先生。”

荊燕冷冷甩開仙子的小手,徑自寸步不離地跟在蘇秦身後,嘴裡嘟噥着:“這腳下軟得怪,要醉人一般,嘖嘖嘖!扶手都是金銅,魏國真富,鳥!”蘇秦回頭使個眼色,荊燕臉紅了一下,板着臉不再吭聲了。

上得二樓,眼前頓時豁亮,偌大的廳堂用綠紗屏風隔成了幾十個小間,可見人影綽綽,可聞高談闊論,卻又互不相干,倒也是別有一番意味。蘇秦多有遊歷,自然知曉其中門徑,瞄得一眼道:“就在臨窗處。”侍女立即嫣然一笑,對一個飄過來的長裙侍女道:“先生要臨窗坐席。”說完深深一禮,飄然去了。

長裙仙子一身輕紗,雪白的脖頸上拖一抹曳地的紅綾,長髮烏雲般垂在肩頭,渾身散發着醉人的香氣。“阿嚏!”荊燕不禁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口水立即星濺到仙子裸露的脖頸胳臂上。仙子一面咯咯咯笑着,一面輕柔利落地將手心一方白巾捂在了荊燕鼻頭上。荊燕大急,順手一推,仙子嬌笑一聲跌倒在地。荊燕卻彎腰頓足,“阿嚏阿嚏”地連連打起了更猛烈的噴嚏。仙子旋跌旋起,幾乎是起舞一般,又咯咯笑着飄過來扶荊燕。荊燕躲避不及,大吼一聲:“給我滾!”

仙子頓時臉色發青,嚶嚶抽泣着跪在地上:“小女得罪,敢請客官懲罰。”

“這這這,這是甚路數?起來起來,我又沒……”荊燕大急,手足無措。

蘇秦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道:“起來吧,我等小國寡民,沒經過這陣勢也。”

“多謝先生了。”仙子破涕爲笑,“先生這廂請了。”再也不往荊燕身邊靠了。

臨窗確是雅座,既看得大梁街景,使荊燕一飽眼福,又聽得清全場議論之聲,使蘇秦大可靜心品評。落座之後蘇秦道:“兩鼎逢澤鹿,一罈趙酒,半壇蘭陵酒。你不用在此侍候,我等自飲。”那個

仙子臉上笑着口中應着,飄飄去了。荊燕氣狠狠地嘟噥了一句:“鳥!氣死布衣也。”蘇秦笑道:“兄弟忍住了,大梁風華奢靡,原非燕國可比。”荊燕也“哧”地笑了:“大哥,你說這等國家,富得流油,還能打仗麼?”蘇秦笑道:“能否打仗,不在窮富,秦國不富麼?”正在說話間,一隊濃施粉黛的仙子飄了過來,一陣鶯聲燕語,擺好了鹿鼎,斟好了酒爵,又帶着一片香風飄去了。

荊燕聳聳鼻頭,眉頭大皺,回頭正要猛打噴嚏,卻生生頓住,霍然起身:“大哥,別動。”話音落點,荊燕站到了屏風入口,一柄短劍已經赫然在手。

蘇秦沒有覺察到如何異常,驚訝莫名,卻知道荊燕有“神獒”之稱,眼力聽力與嗅覺遠超常人,便也坐着沒有動。荊燕回頭低聲道:“像是公子趙勝聲音,好像在找你。”

“趙勝?他如何找到這裡?有了意外麼?”偌大廳堂人聲哄嗡,蘇秦甚也沒有聽見,但他相信荊燕絕不會聽錯,略一思忖道,“找趙勝過來,大事要緊。”

“噓——他來了。奇怪,兩個人。”

這時,蘇秦已經隱隱聽見侍女與趙勝的對話聲,似乎說那個先生不讓侍候……只要是趙勝,不管他帶來了何人,都已經不用擔心,蘇秦起身離座,準備與趙勝回去。

“先生,有個客官請見。”一個仙子飄進來柔聲稟報。

蘇秦一怔,驚訝這少年公子如何懂得這般古禮?思忖間也依禮高聲作答:“蘇秦掃庭以候,公子請了。”綠紗屏風外影影綽綽,可見趙勝拱手道:“在下帶來一位高朋,同來拜會先生。”蘇秦不禁笑道:“公子儘管進來。”

只聽趙勝一陣笑聲,走了進來道:“先生莫怪罪我,是我這姐丈哥非說甚‘賓座如宅,禮同拜會’。你看,先生不是拘泥之人吧。”一通爆豆兒般快語,蘇秦荊燕都笑了起來。趙勝卻恍然道:“看看,還沒中介。先生,這位是公子魏無忌,我的未來姐丈。這位先生是武安君蘇秦。那位,是將軍荊燕。”

趙勝身後站着一位紅衣青年,端嚴凝重,氣度沉穩,上前來深深一躬:“無忌對先生心慕已久,今日得見,不勝榮幸。”轉身又一拱,“無忌見過副使。”

早已在二人進門時,蘇秦便留意到了這位公子,同是及冠青年,他與趙勝站在一起,顯然有一種趙勝所缺乏的沉穩厚重,先就有了好感,及至聽趙勝說,這位公子要在如此場合以古禮拜見自己,便覺此人不同流俗,莊重地一躬到底道:“蘇秦幸會公子。”

趙勝低聲道:“先生,換個地方說話,事情或有轉機。”

“好。”蘇秦精神頓時一振。這時只見一位素裝長裙的美麗女子走到了屏風外面:“請諸位跟我來。”說着將綠紗屏風順勢一推,面前出現了一條幽靜的小徑,走得三五丈便到盡頭。素裝女子又一擰牆上一個凸出的小木輪,便見牆面像大門一樣打開,裡面隆隆吊下一個巨大的銅筐。素裝女子先請四人進筐,然後她自己也走了進來,搖搖筐邊一條細繩,隱約聽見高處“丁零”一聲,銅筐徐徐升起,外面的牆面也徐徐合攏,片刻之間,銅筐便停了下來。素裝女子一摁牆邊機關,牆面又像門一般打開,女子對魏無忌笑道:“公子,這廂請,我已經安置妥當了。”

“好,你領道,先生請。”魏無忌對蘇秦拱手一禮,堅執請蘇秦先行。

蘇秦一行跟着女子走過一條鋪着大紅地氈的長廊,便覺眼前驟然一黑……仔細一看,竟來到了滿天繁星的露天樓頂。說是露天,四面卻是半人高的厚厚板壁,唯獨頭頂露出了一片碧空。夜風習習,滿城燈火盡收眼底,河漢燦爛如在身邊,彷彿置身於一艘大船,漂在無邊天河之中,說不出的開闊愜意。

“有此等佳境,果見公子品位高雅。”蘇秦不禁由衷讚歎。

“好地方!不憋氣!”荊燕高興拍掌,連連深呼吸幾番,“那味兒實在難受。”

趙勝笑道:“先生不知,我這預備姐丈是通天徹地,中原鹿這機密,魏王都不知道也。”

“又信口開河。”魏無忌笑道,“先生,此處總執事,曾經是我之門客,如此而已。”

這時,那個素裝女子走了過來道:“公子,收拾妥當,敢請入席。”

魏無忌做請,蘇秦跟着女子來到樓頂唯一的寬敞隔間內。此時正逢下旬,半個月亮剛剛爬上城樓,可見隔間內的四張長案上已經是酒菜齊備。素裝女子爲每案斟了一爵,對魏無忌作了一禮道:“公子不要侍奉,我便去了,若有急需,搖鈴。”魏無忌笑道:“好了,你去,莫教任何人上來。”女子答應一聲,輕柔地飄走了。

四人落座,月光下相互朦朧,別有一番韻味。魏無忌舉爵笑道:“勉爲東道,且先爲先生洗塵。來,幹了此爵。”一飲而盡。

蘇秦正要說自己不能飲烈酒,及至舉爵,一股熟悉的蘭陵酒香撲鼻而來,不禁對這位公子的細緻周到大是感慨,一聲“多謝”,也舉爵一飲而盡。

趙勝先開了口:“先生,我也是在大廳找見公子的。我與他正在理論,他卻聽得外邊聲氣不對,說是像燕國武士打噴嚏。我出來一瞄,果然是先生的背影。他思忖一番,方纔決斷在這裡拜會先生。”

魏無忌作禮道:“唐突冒昧,尚請先生恕罪。”

蘇秦對趙勝說法感到驚奇,爽朗笑道:“無妨無妨,人生何處不相逢也。”

荊燕恍然大悟:“敢問公子,燕國武士的噴嚏不一樣麼?”

魏無忌微微一笑道:“聽趙勝說,無忌只是覺得連打噴嚏,很不尋常罷了。”

荊燕大笑,上氣不接下氣道:“那,那味兒,香得,刺鼻……”

趙勝驚訝道:“荊兄啊,聽人說,只有狗不喜歡聞這種香氣,你也受不了麼?”

蘇秦忍不住“噗”地噴出了一口酒:“公子好眼力。荊燕被軍中稱爲‘神獒’,不知道吧。”魏無忌與趙勝鬨然大笑,趙勝連連打拱道:“得罪得罪。”

荊燕卻大惑不解:“狗也不喜歡?難怪也。”

三人更加樂不可支,前仰後合大笑起來。

良久平息,趙勝向魏無忌努努嘴:“該你東道唱了。”魏無忌慨然一嘆道:“先生有所不知,趙國贊同合縱後,我對大父魏王講說了此事。可大父王不置可否。念起先生終將前來,必能說服大父王,無忌也沒有再作糾纏。不想大父王明知先生已經從韓國出發來大梁,卻到逢澤去狩獵,當真令人汗顏。”

默然有頃,蘇秦道:“大梁朝局,可有微妙處?”

“今非昔比。”魏無忌臉色沉重,“自從魏國遷都大梁,朝野風氣大變。魏國恰似泄氣之鼓風皮囊,又好似霜打之秋草,一日一日地癟了,一日一日地幹了。大父也老了,雄心不再,除了狩獵,便是和老孟子談天說地。權臣們也都是花天酒地,沒有一個龐涓那般的強硬人物出來說話。連韓國都抖起了精神,魏國卻如此沉迷,無忌當真是欲哭無淚也。”

趙勝憤憤道:“先生不知,公子小輩,上有老祖父壓着,下有太子父親擋着,公子雖有主見,諸多朝臣也擁戴公子,老魏王卻是優柔寡斷,任何大事都是拿捏不住。”

“勝弟休得亂說。”魏無忌打斷了趙勝,顯然不想涉及朝局。

蘇秦明白此中奧秘,卻也不能理會,只是喟然一嘆道:“魏王當政四十餘年,豈能不知秦國威脅?但能見得魏王,蘇秦必使他決斷合縱。”

魏無忌眼中驟然生光:“先生有此心志,無忌當全力促成。”

“如何做法?”趙勝緊緊追問。

“我陪先生直赴逢澤,可保先生見得大父。”

“何時可行?”趙勝目光炯炯。

“明日寅時出發,午後可趕到逢澤行營。”

“如此,蘇秦謝過無忌公子。”蘇秦站起來肅然一躬。

逢澤依然壯美如昔,所不同的是,湖畔山麓多了一道長長的城牆,城牆中有了一片巍峨的宮殿。這是遷都大梁後,丞相公子卬爲魏惠王修建的狩獵行宮。可魏惠王說這裡陰冷,住了一次後再也不來了。後來每次來逢澤狩獵,魏惠王都堅持住在行轅大軍帳裡,說帳篷裡暖和舒適。這次也一樣,逢澤北岸的山凹地帶,便成了轅門行營的駐紮地。這裡避風向陽,在秋天是不可多得的小陽春之地。

站在山腰望湖臺上已經兩個時辰了,遙望着茫茫逢澤,魏惠王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想了些什麼?總歸是有些傷感,不想離開這渺茫的大湖。四十多年前,魏罃還是剛剛加冠躊躇滿志的英俊公子,奪太子、平內亂、首稱王大戰天下一、,舉成爲戰國盟主。那時,魏國是中天的太陽,沒有一個國家不在她的煌煌光焰下誠惶誠恐。那時,安邑比大梁可是小多了,但是,魏惠王所有的驕傲卻都是在小小安邑獲得的,所有的夢想,也都是在安邑實現的。倏忽二十三年,他做了多少事情?魏國領土在那二十多年幾乎擴大了兩倍,三十萬鐵騎威震天下,幾乎就要滅了秦、趙、韓三國……可世事偏偏無常,不知不覺間魏國就萎縮了,他也老了。又是倏忽二十來年,河西千里全部丟了,離石要塞丟了,崤山西大門丟了,上黨北大門丟了,鉅野東大門也丟了,魏國又回到老祖父魏文侯時代的老疆域了。魏罃已經六十多歲,是滿頭霜雪的老人了。他平心靜氣地想了許久,還是覺得自己沒有鑄過何等大錯一,切都是天意——上天興我我則興,上天亡我我則亡,豈有他哉?

自從惠施做了外事丞相,魏惠王對陰陽五行說有了興趣,常常通宵達旦地與惠施商討。他說大

樑風水不佳,累了國運,要惠施用陰陽學說多方論證,好再次遷都。然也奇怪,惠施雖說在論辯術之外酷愛陰陽說,卻偏偏彆扭,老是聒噪道:“我王切莫熱衷此道,強兵富國於陰陽五行,臣未嘗聞也!”每每掃興,魏惠王只有邀請老孟子到大梁盤桓,終日說叨些遠古奇聞與小國寡民井田制,無奈老孟子雄心猶在,總是勸他“力行仁政,廓清天下”。魏惠王覺得老孟子迂闊可愛,便老是打哈哈。老孟子總埋怨說“王顧左右而言他”。魏惠王更是哈哈大笑一通了事。老孟子一生清高,自也耐不得性子,終究是拂袖去了。

於是,魏惠王到逢澤行獵,也沒有心情邀惠施同來,只有孤獨地消磨這長長的時光。要說也不是沒有朝臣可見,沒有國事可議。然魏惠王歷來有“大王之風”,最煩大臣拿瑣碎細務來糾纏他,也最厭煩與大臣商討具體政務。除了任免丞相、征伐敵國,魏惠王以爲其他所有事情都該是臣下“依法度辦理”。

六國使者們常常說:“天下之大,魏國做官最輕鬆,權大事少俸祿高。”

魏國官員們卻每每愁眉苦臉地說:“魏國做官最煩惱,做不得事,立不得功,替人代罪做犧牲。”

魏惠王也聽到了這些話,每次都是哈哈大笑了事,身爲王者,豈能沒有包容四海的胸懷?不管朝野如何風吹草動,他依舊只見丞相,只說大事,剩下的時日寧可自己消磨。女人玩膩了,狩獵過去了,便對着煙波浩渺的大湖發發呆。

“稟報大王,公子無忌請見。”老內侍聲音很輕很柔。

“無忌?他來何事啊?”

“公子說,給大王舉薦一個清談名士。”

魏惠王笑了:“孫兒有心啊,知道找個人陪大父說話。好,宣他來。”

片刻間,魏惠王看見少孫帶着兩個人上了山階。站了半日,魏惠王自覺疲憊,斜躺在竹榻上閉目養神,準備享受難得的清談樂趣。

“無忌拜見大父。大父康健。”

魏惠王睜開眼睛笑道:“無忌啊,起來,難得你記掛大父,回頭賜你大珠一顆。”

“謝過大父。”魏無忌站了起來,“大父,這位是趙國公子勝,屢次請求一睹大父威儀,無忌斗膽帶了他來。”

魏惠王笑着:“公子勝?是我孫兒的那位內弟麼?一表人才,好!”

“趙勝參見王大父。王大父威儀皇皇,如中天之日,趙勝不勝榮幸。”趙勝本來玲瓏聰敏,一通頌詞清亮悅耳,說得順溜之極。魏惠王大樂:“起來起來,賜座。趙語後輩若此,大福也。”

“大父,這位是洛陽名士蘇秦。”

“蘇秦參見魏王——”

“蘇秦?蘇秦?”魏惠王思忖片刻,恍然笑道,“無忌啊,你對大父說過這位先生,好像是?噢,對了,合縱。”魏惠王竟從榻上站了起來,虛手相扶道,“大魏國求賢若渴,這無忌竟將先生做清談名士待之,豈有此理?先生請入座。”說完,魏惠王自己也在竹榻上坐了起來,以示敬賢之道。老內侍連忙走過去,給老王推過來一個高大的獸皮靠背,讓老魏王舒適地靠坐着。

蘇秦聽說過許多老魏王的傳聞,知道此王素有“敬賢不用賢”的名聲。天下許多大名士都與魏惠王有親密過從,最著名者如孟子、慎到、鄒衍、孫臏、許行等,但都是禮遇優厚而一一離去。至於商鞅、犀首、張儀等曾經被薦舉或撞到魏惠王面前而離去的名士,還不在其“敬賢”之內。不管途徑如何,只要一個名士能到魏惠王面前,這位大王都會很耐心地聽你說話,如果說辭與國事無關,這位大王則更是虛心求教興致盎然。儘管如此,這樣的機會對於蘇秦仍然只有一次,而且不能失敗。

“蘇子遠來,何以教我?”魏惠王頗爲鄭重地開始了敬賢之道。

“蘇秦無才,只想給魏王說個故事,聊作笑談。”

“噢?先生能說故事?好!聽聽了。”魏惠王臉色頓時舒展。

蘇秦微微一笑:“蘇秦生於村野,能知獸語。當日居破舊田屋夜讀,曾經聽到一場田鼠論戰,大是奇特,至今不能忘懷。”

“如何如何?田鼠論戰?”魏惠王哈哈大笑,“奇!先生好本事,快說來聽聽。”

“天旱饑荒,田中無糧,田鼠們大訴其苦,一致要搬遷到人家去謀生。一隻老碩鼠慷慨唏噓:‘我輩原是家鼠,吃不愁,喝不愁,子孫繁衍不愁,五十三鼠居於一大戶之家,何等悠遊自在?’此言一出,羣鼠大譁,紛紛責問老碩鼠:‘爲何搬家,使我輩流落荒野?’老碩鼠答曰:‘不是我輩願意搬家,而是來了一隻黑貓。’羣鼠憤憤然:‘一隻黑貓算甚?我輩不是咬死過三隻黑貓麼?’老碩鼠嘆息一聲:‘那時我輩也是這樣想了,說定黑貓一出來,我輩便四面擁上,縱然被那廝咬死幾隻,也要撕碎了那黑物!剛剛說定,黑貓便吼叫着猛躥了出來。我鼠輩卻是爭相四散逃命。黑貓抓住了一隻逃得慢的,便細細吃了……如此反覆,兩個月後,鼠輩只剩下老奶奶我一個了。那日我正在傷心,黑貓又猛躥出來。老奶奶我也沒想活,與黑貓拼命廝咬!半個時辰,我渾身是血,還是與黑貓糾纏。不想黑貓突然吱吱尖笑說:‘今日一個拼命,何如當初一齊拼命?若一齊拼命,我貓大人豈不嗚呼?’老奶奶我咬牙切齒地發誓:‘若得逃出,定要讓鼠輩一齊拼命,咬死爾等貓類!’黑貓尖笑說:‘鼠輩爾爾,還能一齊拼命?放你出去,看鼠輩如何變法?’如今,孫孫們要回人家,先好好想想,敢不敢同心拼命?一席話畢,鼠輩們竟無一吱聲,那隻老碩鼠嗚嗚哭了……”

聽着聽着,魏惠王皺起了眉頭,不禁搖頭道:“此等故事,大有意味。”

“敢問魏王,方今天下可有一隻大黑貓?”蘇秦依舊輕鬆地微笑着。

魏惠王眯起了一雙老眼,思忖沉默片刻,悠然笑道:“先生所言,也有道理。無忌向我說起過此事,當初也沒想到,燕國這個老蔫兒竟出了一回彩。先生若能第一個來大梁,由我大魏動議合縱,那是何等力道?如今麼,既然燕趙韓三國都合力了,老夫也樂觀其成吧。我大魏不懼秦國,然畢竟做過山東盟主,不能撇下盟邦也。”他說得一派真誠,趙勝卻只是想笑不敢笑地使勁兒努着嘴巴。魏惠王突然一拍竹榻道:“本王決斷,依趙國例:拜先生爲上卿,派公子無忌做魏國特使,隨同先生促成合縱!”

“謝過魏王——”蘇秦心中大石落地,立即以臣子身份行了大禮。

“無忌謹遵大父之命!”魏無忌顯然也很興奮。

“趙勝代主父謝過魏王!”這位公子終於笑出了聲。

魏惠王擺擺手,慢悠悠道:“且慢。此等大事毋得急躁。若辦不下來,本王出面收拾,畢竟,我這老盟主比你等有數。上卿以爲然否?”

蘇秦憋住笑意拱手正色道:“我王洞察深遠,臣自當遵命。”

魏惠王高興地呵呵笑了:“蘇卿果然幹練。來人,賞賜上卿府邸一座、全套出行儀仗、三百名鐵騎護衛,恩加一輛鑲珠王車,以壯蘇卿行色。”

蘇秦雖然久聞魏惠王出手豪闊不吝賞賜,但還是爲這瞬間重賞驚訝了。燕文公、趙肅侯、韓宣惠王都是常規處置——未曾實建功效,君封止於儀仗。而據蘇秦觀察,在他的“捧辭”之前,魏惠王是決然沒有想到如此賞賜於他的。一言之喜,便寵愛有加。若一言有失呢?蘇秦驟然想起魏國官員們流傳的魏王口碑,不禁心中一抖。然則,這種賞賜是決然不能推辭的,蘇秦立即深深一躬:“臣謝過我王——我王萬歲——”

“好!”魏惠王指着小孫子,“無忌啊,還有你這個趙勝,要聽命於上卿,啊!”

“謹遵大父命。”魏無忌恭敬回答。

“遵命。”趙勝笑着作禮。

從望湖臺下來,魏無忌在行營官署辦理了王命君書並調兵虎符,主張立即回大梁。蘇秦欣然贊同,四人策馬加鞭,一夜疾行,次日清晨便回到了國賓驛館。

蘇秦在驛館設了小宴,四人聚酒,商議下一步行程。蘇秦慨然舉爵:“若無公子襄助,合縱幾乎半途而廢。爲公子大義高風,我敬此一爵!”說罷破例地大飲了一爵趙酒。趙勝與荊燕也是同聲相應,大幹一爵。魏無忌卻慨然一嘆道:“今日一行,先生當知我大魏國振興之難也。”說罷淚光瑩然,舉爵猛然飲盡。蘇秦心知魏無忌所指者何,卻也無法附和,輕輕一嘆道:“魏有公子,後國之福也。”

趙勝哈哈笑道:“說那些何用?還是魏人不利落,放在趙國,打翻便是。”

魏無忌瞪了趙勝一眼,破顏爲笑道:“大事要緊,先生指派,無忌聽命。”

蘇秦心中舒展,便說了下一個目標去楚國,並大體敘說了快馬使者在楚國的聯絡情勢,末了笑道:“如今這合縱特使已經是四國了,千餘人馬,加上車騎、輜重、儀仗,行止便要統一號令,否則無法合同做事。我意:無忌公子任行軍主將,統一調遣;公子勝與荊燕輔之,如何?”

趙勝拍掌笑道:“先生慧眼!我這預姐丈熟諳兵法,人稱兵癡,做行軍主將最妙不過!”

“勝弟又信口流淌。”魏無忌對蘇秦拱手笑道,“無忌只是比他長得兩歲,自當爲先生分憂。若有不當,先生說破便是,無忌最忌客套虛禮。”

荊燕笑道:“我老燕武士一搭眼,便知公子有能耐,荊燕唯公子馬首是瞻。”

蘇秦慨然笑道:“不想公子果然知兵,此乃合縱大幸也!天賜公子於我,合縱如何不成?”又與三人舉爵同飲良久,方纔分頭去做上路準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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