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鹹魚
李凡把那張豆腐票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得瞧。
符籙令咒這種東西，確實蠻唯心的，身爲‘符主’本人，他完全感覺不到符咒有多大的威能，說白了自始至終他使用的都是‘自己的力量’，雖然多少開了一點點掛，但他的力量是自己修行來的，領悟來的，拼殺來的，而不是求神告佛借來的。
對於修士來說，雖然‘符主’會寫一些前輩道君之名，但符是自己畫的，咒是自己下的，連道息靈力也是自己提供的，說白了還是自己的手段，更多的是一種自我的暗示，通過符籙的既定格式和規範來增加註意力，發揮咒文法術最強的效力。避免掐訣唸咒出現偏差的輔助道具罷了。
所以同樣是隱身訣，可能有的人若是不用符，咒都念不好，掐起訣就藏頭露尾的，手一抖就現行癡漢逮捕。但有的人就可以過目不忘的，壓根就不用畫符，道訣一掐就是完美無缺萬無一失，尾行必不可能被發現咳咳。
但又不能否認，這世上確實有神佛信仰這種機制存在。‘無生老母’真的會迴應信者的呼喚，創造一個‘真空家鄉’來保護他們免受一切苦厄，那景象李凡也數次見到過了。
現在羅教教衆們對豆腐票的期望，應該是能和無生老母一樣，在他們遭到危險的時候能保佑平安。
可這特麼只是一張借據啊，臣妾做不到啊……恩？等一下，或許，不是做不到的……
李凡突然靈光一閃，拿出蒼松的符道筆記觀看。
事實上，通過符籙借用別人的力量，其實是這個世界的儒生們，對符籙開發出的一種非常完善的用法了。
是的，符咒起於巫覡，猜猜還有什麼起於巫覡，儒家。
在中原人的文明，還處於胡虜山鬼那般蠻荒的部落時代，儒家原本是類似薩滿巫師那樣，祈雨祭祀的術士。
符者，書也，至少在這個世界，文字中確實存在‘力量’。而因爲農耕文明靠天吃飯的特性，符籙本來就是起源於巫師儒士們，寫給‘天’的祈雨文書。雖然修士將符道進行了簡化和另一種方向的發展，但儒家從來也沒丟掉過‘寫書祭祀’這個老本行。
畢竟說白了，巫師，術士，薩滿，儒生，修士，或者，科研工作者，這些職業最初的目標是一樣的。都是人類在面對混沌未知而又兇險狂暴的自然世界，努力探索可以寄居其中的秩序規律的一種嘗試。只不過在那個所有人都處於迷茫懵懂的探索時代，各自的活法都千差萬別，各自對‘道’的猜想自然不盡相同。
而把所有人團結在一起，建立一個有序的階級社會，對外，保證領袖可以最大的效力動員整個族羣的力量規劃生產應對災變，對內，則打造‘禮’的共同價值觀來獲得成員的支持，以維持這個集團的凝聚力，這就是儒家努力夠造的秩序。
當蠻荒時代的祭祀們，將這樣的道，寫在祭文上呈遞上天閱覽的時候，一定很迷茫得，期望得到上天的迴應吧？
假如這個太極界的‘天’，也對儒家們所書寫的這種秩序，全無迴應，那麼這個世界的儒士們遲早都會明白過來，世上並沒有什麼‘神’，‘天’也靠不住，只能依靠‘人’，來創造屬於自己的世界吧。
但偏偏這個‘天’迴應了。
於是仙宮一系最核心的神道系統就這樣誕生了，這系統本來是仙尊爲了祭祀戰死士卒的追封，隨着仙宮疆域疾速擴張，發展到最極致，就形成了三垣十二國一共十三冊的人造天書，封神榜。
文武百官，公卿列侯，靈官天王，城隍土地，這些仙宮的官吏雖然本人沒有修士武者那般強大的力量，卻可以通過三垣十二國的官方冊封認證，名列封神榜，死後既能成爲特定區域的守護神，或者特定司職上的靈官，獲得神通法力。
而同時，封神之人也會受到封神榜的約束，要履行相應的司職和義務，如果能保佑百姓，百姓自然也會回饋你信仰和神力，但如果做的不好，那仙宮換掉你也就是一紙詔書的事情。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張大力，他區區一個縣令，在重兵壓境，外無援軍的情況下，爲了守護一方的平安，最後就是自戕獻祭，矢志不渝，成了一個城隍官，在百姓的信仰支持下，硬是攔住了當年的北伐大軍，信仰的力量，不可謂不強大。
但當時能做到這一切，並不是靠他自己的力量。
當然神道的力量，也並不源於仙宮，並不來自書冊，而是源於萬民。
什麼神榜，仙籍，詔書，法令，這些其實都是符籙，行文格式有所區別，但本質上都是溝通調用這個太極界獨有的，超自然力量的手段。
真正的力量來自於生長於這片大地上，有着共同價值觀的人。而封神榜只是通過特定的規則約束，把這些力量轉移到了某個人的身上進行強化。
而且不止是強化，除了神榜系統，仙宮當年定鼎天下之後，還搞出過十三冊仙籍。
但仙籍就不是封官了，這是用來收錄全天下，所有仙宮體系之外，自行修行並獲得超越秩序力量的散修個體，進行登記在案的名冊。
以仙籍對修士進行管理和約束，不僅限制這些修士的力量和境界，還能追蹤修士的位置，並嚴格規範他們的行動空間，不能在國境內肆意流竄，據說三垣的仙籍還能發動天劫。而那些拒絕接受仙籍登記管理的散修，自然都被仙宮當作魔道處置，遭到大軍追殺剷除，滅門絕宗。
這種高壓政策最後的結果大家都知道，玄門誕生了。
這也是這個世界的儒家，死活瞧着修士們不順眼的主要原因了。畢竟他們一心想要建立的秩序和世界，就是被修士們推翻的啊。
當然仙籍那些應用就和豆腐票無關了，李凡是想要仿照封神榜，建立一個豆腐票系統。
不過方向是反過來的，不是羅教教衆把力量提供給他，而是反過來，李凡把自己的法力，傳遞到另一邊去。
畢竟，他們渴求的是保護不是麼，那就保護他們唄，只要求助了，就用豆腐票生成個防護罩之類的法術，抵禦些金丹級別的妖魔鬼怪，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
從符籙的原理上來說是可行的，畢竟蒼松就曾經用符籙定位追蹤，而且也提議過那個小鬼搬運的還債手段。
從法力上來說其實也是可行的，因爲李凡現在已經升級成真陽道炁了，他媽的法力簡直無窮無盡的好不好！
對了！真陽道火！
或許不需要那麼麻煩，就直接把真陽道火傳過去好了！那道火如此霸道，可以直接點燃煞氣，對妖魔鬼怪本來就是天克的嘛！說不定有搞頭哦！
於是有了腹稿，李凡也來了興致，開始研究怎麼把真陽道炁傳授到豆腐票上，最好能設定辟邪法器那樣，一旦有妖魔出現，就直接飛出去攻擊把妖魔燒死。或者加入保護法陣，和把羣妖驅散之類的技能也不錯，總之多嘗試一翻應該不難……
李凡一時出神深思，直到李湯圓頭頂着鯤，跑來啪啪啪敲門告狀纔回過神來。
李湯圓憤慨，“有兩條魚搶我們的菜吃！”
鯤也怒了，‘還有醬！’
於是李凡來到廚房，看到兩個身子溼漉漉油膩膩，長着人型四肢和鱗片，腦袋卻還有大半是鯉魚頭的怪物，正大口喝酒，大塊吃肉，一人抱着一個飯桶，就着醬乾飯，把白天才去採購的食材一掃而空。
阿香還沒起，豹子就躲在門後炸毛，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你們兩化的啥異形啊靠！口味這麼重，是想把自己醃成鹹魚嗎？”
李凡一手提留一個，把兩鯉魚精扔到花田裡吃花瓣。
兩個鯉魚又大吃了一頓，纔在地上一滾，雙雙變成人型，看的出來是按照陰陽魚童子的造型變化的，眼中卻毫無靈性，雙目無神，和死掉的鹹魚似的瞪着，表情動作也呆滯僵硬，活靈活現的蠟像人偶，恐怖谷效應拉滿。
“喂，怎麼樣？成了沒，說話啊？”
李凡摸出兩身婁觀道的道衣給兩人穿上，戳戳兩個童子的臉蛋。
“飼！”“料！”
兩貨張開魚嘴，齊聲鬼叫，大概還沒控制好身體，那聲音簡直和破鑼似的。
“給給給，全給你們了，淦，不會失敗了吧……”
兩個童子把剩下的飼料捧在手裡一陣啃，頃刻間就吃完了，眼神依舊鹹魚般圓睜着，但是已經能說話了。
“成功。”
“好耶。”
李凡就眯起眼瞅着他倆，隱約能分辨出一個皮膚白些，大概是陽魚，另一個膚色深些，約莫是陰魚了。
“你們這鬼樣子，一眼就看出是妖怪啊。”
“不要緊。”
“足夠了。”
“神識太弱。”
“承載太多。”
“修養，一段，時間。”
“就能，自由，行動。”
“但是，實驗，成功。”
“現在，我們，可以……”
“等等等，你們，這樣，說話，聽起來，太特麼，鬧心啦！”李凡雞皮疙瘩都起來，“等我拜個月再說行不行，一口氣說完？”
“行。”
然後兩個童子就地一滾，變成兩條大鯉魚在花田間撲騰。
李凡嘆口氣，莫名其妙東西越養越多了……
把兩條大魚扛着扔回乾坤丹池裡，李凡便拜月去和兩童子見面。
這兩貨倒是興高采烈，還在舉杯宴會，看起來就是幻化的剛纔偷吃鯤的那些東西……
“開心一點啊李凡，我們也有了道體，可以下界幫你了呀！”
李凡忍不住一個白眼，就你們那種實力，只有被做成串的水準好嗎……
“接下來只要擴大魚塘就行啦！”
李凡忍不住了，“不是，等一下，怎麼那兩條還不夠啊？還要給你們找兩條母的配配？？”
“那倒不需要，”陽魚童子打個響指，展示鯉魚道體的夠造和DNA螺旋，“第一步永遠是最難的，但既然已經跨過了門檻，數據都收集了，那後邊直接準備克隆漁場就行了。”
李凡懵逼，“克隆？”
陰魚童子幹了一杯，“是啊是啊，克隆人違法，克隆魚可沒人管，現在我們也可以展開副業了呢！”
李凡持續懵逼，“副業？賣魚？”
陽魚童子笑道，“不，走私，我們可以安排‘門’那一邊的客戶偷渡過來了。”
李凡半晌說不出話來，神馬？走私？偷渡？
“是啊，轉生異世界可不是一般人能負擔得起的娛樂活動，更何況現在競標的新世界，已經被頂上的幾個大公司壟斷了。
你也懂的吧，雖然那些董事們坐擁成百上千的世界，但那都是私人和公司的資產，不會拿出來分享的。所以少數開放的公共遊戲世界，早就人滿爲患了。”
“所以有一些公司的高管，也會偷偷的放人進入新世界賺點外快，我估計這個世界的公司就有管理者給了軍團過門的權限，才讓他們滲透進來的。”
“降生到人體必然會因爲偏差值升高觸發報警，所以以前我們也是在軍團偷渡的時候，伺機安排你進來，可降生成魚再變成人就沒關係了！剛纔公司那邊也只當是野生動物突變，完全沒有察覺到異樣！”
“當然，畢竟是偷渡到公司的地盤，還是這種邊境世界，過門的費用可不低的，所以花得起錢的客戶也不會很多，老規矩，這是你的世界，利潤咱們對半分。反正我們只提供一個轉世的服務，只要付了錢，你一巴掌拍死都無所謂。”
“咳咳，當然還是建議你不要這麼幹，肯花大價錢非法移民過來，又沒有系統的庇護，就是爲了有個從新開始的機會，不會主動惹事的，而且他們掌握的知識肯定對你有用。”
李凡一時猶豫，“可是這樣做，不是有很大的風險會暴露我們嗎？就爲了賺錢？這與你們暗中收集天書的目標不是衝突嗎？”
兩個童子對視了一眼，然後看着李凡。
“你知道什麼是錢嗎？”
李凡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當然知道什麼是錢了。”
“不，你不知道，我的意思是……”陽魚童子斟酌了一會兒詞句，“‘門’這邊的‘錢’，是一段數據代碼，信息流，發生在系統之間進行的交易鏈，並不存在什麼實體資源，能源的等價物，最多隻代表着‘合法的交易記錄’。
但只要有這‘合法記錄’，你的系統就能正常工作，你就能加入‘門’這邊的經濟活動，獲得‘錢’，並且買到任何的東西，權限，知識，設備，武器，資源，能源，公司，軍團，生化人，克隆人，一切的一切。
換言之，‘錢’在‘門’的那邊，毫無價值。但在‘門’的這邊，無限價值。所以如果有機會，‘賺錢’的優先度，確實是在‘天書’之上的。”
陰魚童子託着腮幫子，扣鼻孔道，“但是公民稅務局的系統，有着最高級最優先的接入權限，局裡會檢查所有系統交易鏈記錄，其實就算髮現我們在偷渡走私的違法行爲也不會管，我們惹的只是公司，而他們只負責查稅。
但一旦發現你的交易鏈收入來源不明，問題交易鏈佔比較高，就很容易觸發報警和監聽，會有專員盯着，反覆追溯檢查你的交易鏈，那偷稅漏稅洗錢之類的情況一抓一個準，然後就是，限制交易，禁止過門，補稅罰款訴訟一條龍，最後就‘啪’得一下，解除你的系統權限，剝奪公民權。
哦吼吼，走到那一步你就被所有的系統都拉黑了，玩蛋了，操蛋了，死球了。”
臥了個……
“別擔心，就算被踢出合法系統也並不一定代表活不下去，也有許多非法的獨立系統存在，你看軍團那些撿垃圾的，也可以活的很滋潤不是麼。只不過，你也看到我們燒掉一個失去權限的員工的腦子，有多簡單了吧？”
陽魚童子拍拍李凡的肩膀，“所以你需要儘可能多的，‘合法的交易記錄’，才能看起來像一個‘合法的公民’，相信我們，只有做一個遵守規則的玩家，其他人才不會用規則外的手段來對付你。”
李凡嚥了口唾沫。
“……不是，這麼搞，那些公司寡頭真的能接受？”
陰魚童子聳聳肩，“他們當然不想接受了，要不然也用不着打四百多次公司戰爭了。可惜規則永遠是贏家來制定的嘛。所以你瞧他們都跑來異世界轉世投胎逃避現實了不是。”
艹啊，什麼社會啊門那邊是，難怪會有人恨不得逃過來做條鹹魚啊我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