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5章 無界之籠(中)

“清明夢”雖然在網上被描繪得很美好,他在實際體驗後卻覺得很反感。如果是普通的夢境,即便是最糟糕最焦慮的噩夢,至少睡着的時候絲毫不必擔憂第二天的工作,醒來的那個瞬間甚至能叫人感到幸福。而“清明夢”卻完全剝奪了這種忘憂的幸福感,哪怕他又一次走在接近湖畔的路上,意識到自己已經睡着了,也還是沒能忘記自己入睡前所煩惱的事情。

不能在這個時候睡太久,否則天黑了去醫院只會更麻煩,老闆可能還會因爲他的失蹤而報警。所以,他必須要儘快醒過來,先在屋子裡找到零錢,然後去店裡買筆——越是這麼焦急地催促自己,他反而越是拖延着不想醒過來。乾脆再去那個湖邊看看吧。去看看湖對面的黑塔有什麼變化?那隻黑鳥還在不在?只要睡得更久一些,也許醒來時身體就自行恢復了,還省了去醫院求助的麻煩。

不費多少力氣就說服了自己,他索性把現實中的困境拋在腦後,一心一意地往湖邊走。這次的夢境和往日明顯不同——天完全黑了,滿月正如燃燒發紅的菸頭,從中四散出紊亂的雲流。正前方的天際線上沒有霞光,卻依然在微微發亮。那是種淡紅色的、像被蒙在厚紗布底下的炭火所散發的光暈。他在行走中眯起眼睛,引脖高望,竭力想把前方的情形看得更清楚些。然而寒風迅猛,夾雜着鹽粒狀的白霜,吹得他只能把脖子縮回來。

現在這裡有點像是冬夜了。繞過最後一片林木圍成的籬牆,隔絕黑塔的幽湖又一次出現在他面前。入目的情形使他驚得合不攏嘴,差點就轉身逃回幽暗的林徑當中。在他真的這麼幹以前,有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他。

“喂,現在走掉的話,你就徹底沒救了。”

他穩住心神朝湖面上張望。果不其然,說話的是那隻黑鳥。它躺在距離湖岸不到三步的蓮葉堆上,渾圓漆黑的眼睛冷冷地瞧着他。如果是人類甚至貓狗擺出這樣的休憩姿勢,他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但一隻水鳥如此彆扭地側躺着,把一邊的翅膀完全壓在身下,他就只見過瀕死的家禽做過類似的行爲。

“對啊,我就要死了。”黑鳥說,聲音裡透出了虛浮的疲倦。

蔡績懷疑地觀察了它好一陣子,這才慢慢地向它走去。整個過程中,黑鳥始終無力地側躺着,壓在上方的細腳輕微痙攣。它的羽毛已變得稀疏無光,鼻腔周邊流出帶血絲的透明液體。那窄小的胸膛急促起伏着,顯然是快呼吸不過來了。只是它的目光依然明亮銳利,沒有任何失去神智而渙散的跡象。

如果是上次做夢時看見它這樣,蔡績一定會無情地發出嘲笑,可聯想到自己在現實中的遭遇,他反而有了種同病相憐的哀傷。於是,他暫時忽略了湖面上極其明顯的異狀,在距離黑鳥最近的岸邊蹲了下來。

“喂,你到底怎麼了?”他試探着問道,“吃錯東西了?”

“中轉站耗盡了。”黑鳥說,“這個中轉站就要到極限了。”

“中轉站?你?”

“我是……接收點。”

黑鳥了無生氣地望着他,過了一會兒又重複道:“我是接收點。”

他心想這真是個奇怪的夢。如果這隻鳥生病也是自己潛意識的作爲,“接收點”這樣的詞就完全不知由來了。可聽見黑鳥用小孩的聲線這樣說話,他也不免有點心軟。拋開說人話這點不提,眼前這隻鳥是還未長成的幼鳥,硬要換算成人類年齡的話,估計就只有八到十二歲左右。要是自己在那個年齡被告知會死,是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吧?

“我是長不大的。”黑鳥鎮靜地說,“沒有接收點能承受長時間的信號。中轉站已經透支,所以我也要報廢了。這是一開始就知道的。”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他的心頭浮現出這句話來。過去兩次夢境中,黑鳥那些叫人厭惡的舉止在此刻似乎全都無關緊要了。恍惚之間,他甚至覺得倒在湖面上奄奄待斃的並非一隻異常鎮靜的水鳥,而是一個真正的人類幼童。雖說這只是夢而已——他一邊不斷跟自己強調着,一邊還是猶豫着問:“你真的要死了?沒有別的辦法?”

“你也看得出來吧?現在,信號已經很差了。”

“那這座湖呢?今後就沒別的東西住在這裡了嗎?”

“纔不是。信號是不會長時間中斷的。等這個中轉站徹底停擺,下一個就會來接替。”

難道這片湖上還會跑來別的黑水雞嗎?他在心裡想着,如果這樣能說人話的黑水雞在現實裡真的存在,而且還有這麼多隻,簡直就是個妖怪家族。正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黑鳥忽然問他:“你在那座城市裡,遇到問題了吧?”

“啊?”

“被排斥了吧?要是什麼都不做,你的情況還會繼續惡化下去的。”

難道你是醫生嗎?蔡績真想這麼反問出去。可就正像他一開始意識到的那樣,既然黑鳥也是潛意識裡創造的幻夢,自己跟自己鬥嘴就毫無意義。對方之所以會說這種話,多半是因爲自己心裡對病癒的事也保持悲觀態度。想明白這點,他只感到一陣頹然。而黑鳥依然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心聲:“去醫院也是沒用的。要是找到錯的醫院,說不定還會提早送命呢。”

“你什麼意思?”

黑鳥發出細細的、有點不懷好意的笑聲。光是做了這點小幅度的動作,半透明的血漿立刻就從它眼眶周圍淌了下來。那情形叫蔡績膽戰心驚,它自己卻好像渾然不覺,依然用虛弱飄忽的孩童聲線對他說:

“我,知道怎麼救你哦。”

“……救我?”

“這裡不是你的夢,而是我的,只要今後你還能到這裡來。下一個我也會繼續解答你的疑惑。但是,在那之前——我先告訴你怎樣逃出去。”

蔡績傻乎乎地重複道:“逃出去?”

“從小偷的夢裡逃出去。”黑鳥說,它那一本正經的聲調更加令蔡績感到天旋地轉,“現在的你被城市排斥了,對吧?”

他努力地消化黑鳥的話。如果說是疾病讓他把所有人都看成怪物,那麼反過來說,是外部世界把他排除了出去,似乎也可以接受。應該說,把責任推卸到了自身以外的主體上,聽起來反而好過一些——大概這就是夢中黑鳥會採取這種說法的原因吧。

“……是。”

“那麼,一定是遇到了小偷。有嗎?”

“什麼小偷?”

“奇怪的事情,有遇到吧?是碰到了什麼人,然後才被排斥的?是遇見了誰,纔到我這裡來的?”

“能有什麼奇怪的……”

眼看已經把否決的話說到一半,某個白天的記憶忽地閃回到他心裡。頭次出現做噩夢的現象,不就是從那天開始的嗎?

看到他呆滯的模樣,黑鳥愉快地拍打起羽翼。因爲已經虛弱到站不起來的程度,只有朝天那一側的翅膀能夠扇動起來。

“有的吧?”它期待地問,漆黑的眼珠不斷眨動,簡直像個在等大人表揚的小孩,“確實是有的吧?以前沒有碰見過的人,讓你覺得印象深刻的人。肯定出現了的。對的吧?”

他確實遇到了陌生人,但要說印象深刻卻不盡然。此刻再去回憶那天的客人,遑論長相如何,就連穿着都記不清楚了。奇怪的是,對方的聲音明明沒有什麼特色,卻很鮮明地留在他腦袋裡。那個總是興高采烈、旁若無人,滔滔不絕地議論着電影角色的聲音,既不格外高亮也不特別低沉,只是很普通的年輕男性的嗓音而已。

爲什麼會這麼牢固地留在他腦海裡呢?現在想來,他隱隱明白了緣故:不管說到什麼事,那個聲音都透着一股虛假的熱情,看似投入情緒,實則卻置身事外。要說他記憶中有什麼與之類似的腔調,大概就只有幼年參與鄰居女兒的葬禮時,大人們在殯儀館裡嚎啕到嘶啞、傷心得捶胸頓腳,把石磚都跺得咣咣亂響,眼角卻連一滴眼淚也沒有地哭訴自己的悲痛。沒錯,如今他知道那悲痛大半是做給別人看的,而那個陌生人的熱情——也一樣虛假得像是在演給虛空外的觀衆。

“……是那個人。”他不由地低語。

“就是那個人。”黑鳥說,“是那個人的錯哦。”

這會是真的嗎?在夢中無故提及的陌生人,充其量不過是一面之緣,卻被指控是自己這場怪病的元兇。假如自己還有理智的話,就該知道這又是潛意識在尋找藉口,就像老家的人總把厄運怪在祖墳的風水,或者是某種蓄意詛咒上。可是,即便不斷對自己說這樣很不好,黑鳥的話卻還是一字一句地鑽進耳中,引起他內心深處的疑竇。

“那個人……有什麼特別的嗎?”

“他是尾巴。”

“尾巴?”

“嗯,蛇的尾巴。會唱歌的尾巴。吸引小動物靠近的那種。”

可能說的是響尾蛇吧。對於這種只能在電視上看見的蛇類,他並不瞭解其具體習性。聽到黑鳥這樣說,他腦海中首先浮現的卻是幼年時代看見野貓伏在山壟間,對着樹枝上的麻雀發出一聲聲嬌脆的鳥叫。要不是親眼所見,他絕不會相信貓能否發出那種聲響。有時他甚至會想到那些流傳在鄉間的故事——既然野貓能夠像鳥一樣鳴唱,會模仿人話的黃鼠狼搞不好也真的存在。可是,就算真的有,那也只是牲畜本能的行爲而已,世上絕不可能像“美女蛇”那樣裝扮成活人的精怪。

“爲什麼不行呢?”黑鳥問。如今它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跳來跳去,他才得以看清楚覆羽之下嶙峋乾瘦的軀體。黑鳥的確是快要死了,那雙黑睛渴望地眨動着,再也沒有過去傲慢險惡的態度。它這天真而無助的樣子,使得蔡績前所未有地感到了對它的親近與同情。他幾乎忘記了此刻湖面的異樣,又俯下身儘量靠近黑鳥所在的地方。

“我不認識那個人,”他有點結巴地解釋道,“我只見過他一次。”

“那麼,就去找呀。要儘快去找。”

怎麼可能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一個連長相都忘記的人?如果對方有明顯的特徵也就算了,可無論怎麼回想,那都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男大學生。哪怕在大學校園裡跟對方擦肩而過,他也不可能認得出來。更何況,他如今看見的面孔……

“聲音,記得的吧?那個人說話的聲音,很難忘吧?”

“可我現在聽到的聲音都……”

“那個人不一樣。”黑鳥極有信心地說,“那個人的聲音是藏不住的。”

“你的意思是,我還能聽見這個人的聲音嗎?”“嗯,能聽見,也能看見。蛇的尾巴。”

細小的鳥喙隨着聲音輕輕翕合,彷彿想去啄那條正在無形中歌唱的尾巴。它的渴望如此強烈,竟然還掙扎着想要站起來。

“去找那個人。快點去找呀。找到他,你就可以拿回失去的東西。”

“只要找到他就行嗎?”

黑鳥無可奈何地瞧着他:“你真笨。”

“啊?”

“蛇尾巴,要砍掉的。”

那樣的話不就把蛇激怒了嗎?他在心裡暗暗地想着。然而因爲心煩意亂,他也沒有閒情做這種爭論。不管黑鳥怎麼說,他可從來沒覺得自己很笨。“砍掉蛇尾巴”之類的話,說穿了不就是要殺掉一個人嗎?正和上次做夢時黑鳥所說的一樣,是想告訴他只有殺死某個人,自己才能夠痊癒。

“如果殺了人的話,我也活不了。”他一邊唾棄着自己,一邊又忍不住繼續對黑鳥說,“我……我從來沒殺過人。”

“從來都沒有嗎?”黑鳥認真地,彷彿帶着驚奇地問,“你明明長得這麼大了,一個人都沒有殺過嗎?”

“當然沒有!那是犯法的事!”

“但是,你不做的話也一樣會死呀?”

那完全是不同的。就算同樣是死掉,什麼都沒做地病死也比殺害無辜後被判處死刑要好得多。他剛一這麼想,黑鳥又細細地笑起來,那天真的笑聲裡間雜着凌亂支離的喘息。“爲什麼呀?比起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病死,被別人用痛苦最少的方式殺死不是更好嗎?對你來說,現在犯什麼罪都是毫無代價的了。只是自殺的方法不同而已。別人,已經殺不了你了。”

聽到這句似曾相識的話,他像被人打了一棍子似地跳起來。吼叫聲條件反射地從他喉嚨裡衝了出來:“那也不該連累無辜的人!”

“是嗎?爲什麼?”

“你再說這種話,我馬上就從這裡離開。”

黑鳥稍稍擡起瘦小的腦袋,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他。雖然那目光照舊令他感到不適,但也不像過去那樣滿懷惡意。它只是好奇地望着他,過了一會兒後才問道:“生氣了嗎?因爲那個咬掉別人手指的老人?”

“你……”

“我知道的呀。但不是因爲在你的夢裡。對你這個層級的生命來說,我想知道的東西就能知道。”

還不等蔡績反應過來,它又把腦袋垂了下去。

“不過,這兩件事是不一樣的。因爲那個人就只是尾巴而已。就算你把他殺了,也不會有任何懲罰。”

“怎麼可能?這可是殺人,警察一定會……”

“纔不會呢。只要那個人死了,你就立刻得救了。這點是千真萬確的。”

“你是說,只要這個人死了,我的病就會立刻好轉嗎?”

黑鳥靜靜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你真笨,”它說,“就算想教會你也只是浪費資源。真討厭。”

“……你發什麼脾氣啊?”

黑鳥依然固執地重複道:“把我的資源浪費在你身上,真討厭!”

既然如此,他不如直接走開——這個想法伴隨着怒氣冒了出來。他馬上就想放任這個東西自生自滅,只是看見它那副奄奄一息的樣子,一時又覺得這樣做有些殘忍。還沒等他理清楚自己的思緒,黑鳥已轉變了態度,近乎央求地對他說:“去把那個人殺掉,不行嗎?”

“……不行。”

“肯定不會有死刑的。”

聽到這信誓旦旦的孩子話,蔡績感覺自己簡直要被氣笑了。“你怎麼知道沒有?”

“因爲,那個人本來就是要死掉的。打開瓶子的時候必須把封口撕掉,對吧?只要瓶子打開了,裡面的東西出來了,你就不會有死刑這回事了。而且……”

“而且什麼?

“你的朋友,是被他害死的哦。”

比之過往截然不同的湖水,在瀲灩閃耀的波濤中起伏變幻着。蔡績有點失神地望着那迷幻的景象,心想誰能稱得上是“自己的朋友”?緊接着答案自動浮現在心中——自然,在這裡能稱得上是朋友的人,大概也只有失蹤的小芻了。

“小芻……和那個人有關係嗎?”

“去把他殺掉。”黑鳥依然祈求似地說,“不行嗎?明明就全是他的錯呀。只要那個人死了,神靈就會把朋友還給你的,病也會治好的。”

會在夢裡構想出這樣的對白來,自己大抵是真的患上遺傳性精神病了——他一邊這樣想着,一邊卻像被湖水吸引那樣,渾渾噩噩地,身不由己地,朝着黑鳥進一步俯身過去。已經接近到極限了,如果再往前一分一毫,他都會因爲失去平衡而跌進湖裡去。他張開嘴,說出來的話輕得就像在對睡着的毒蛇呵氣。

“如果碰上的話,我確實可以看見他吧?”他悄悄地、口舌乾澀地問,“聽到他的聲音,我也可以辨別出來?”

“可以的,可以的!”

黑鳥連連應答的聲音,聽起來反倒像噪鵑刺耳的啼鳴。只不過是夢而已。在夢裡把無關的人當作自己生病的罪魁禍首,甚至被勸說着要實施謀殺,雖然不是件光彩的事,可到底也沒有真的傷害到誰。這就像是爲了尋求刺激去看驚悚電影一樣,把內心的陰暗想法在無人處宣泄掉,人的精神才能保持正常。

“要是,”他聽見自己這樣說,“要是真碰到這樣的人,我就相信你的話。”

現實裡當然不會有“蛇尾巴”,因爲生病的是他自己,被迫承擔後果的人也只會是他自己。可是——萬一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呢?萬一超越現實的情況真的發生,那是不是說明黑鳥的建議是有效的呢?

黑鳥的眼睛閃閃發亮。那如火苗的光亮並不來自它小小的、垂死的身軀,而是映出了湖水的色彩。

“你一定要去做。”它說,“這是爲了所有人。只要蛇尾巴死掉,創造我的神靈就能把你的朋友還給你。”

從黑鳥稚嫩的聲音裡,他第一次聽出了真誠的情感。真的是神靈把這隻說人話的鳥送進他的夢裡嗎?那麼別的奇蹟是否也可能發生?或者這也是自己絕望之中幻想出來的古怪信仰?躊躇之中,他輕輕地叫喚了對方一聲。

“喂,創造你的神,叫什麼名字?”

“想知道嗎?怎麼樣都想知道?”

“你不說就算了。不過,這片湖……到底是怎麼回事?”

從最初就被他壓在心底的疑問,此刻終於忍不住拋了出來。黑鳥的翅膀似乎因爲喜悅而輕輕揚起,很快又無力地耷拉下去。

“很漂亮吧?現在的狀態。這個分區要重啓了,所以,把舊的東西都清理掉。很漂亮,是不是?”

像是想討要誇獎那樣,黑鳥反覆地徵詢着他的意見。他只得鼓足勇氣,再次擡起頭打量整片湖水。

夜色中已經看不見黑塔的蹤跡,只有滾滾濃煙般的飛雲環繞着滿月。曾經在湖面上肆意生長、繁茂到彼此推擠的浮葉已然顯露出頹敗。高處的圓葉蜷曲而憔悴,發黑的邊緣處如遭烈火燒燎。在敗葉之間,一簇簇明亮的紅火搖曳着。那應該是這些植物所結的花朵吧?然而他根本看不清花朵的形體。眼睛越是去追逐光源,視野裡反而越是一片漆黑。恐懼於會因此而失明,他只能去看湖水上的倒影。那發光的影子也是破碎而扭曲的,在鼓譟沸騰的湖水中飄舞。

水中之火。他情不自禁地這樣想。湖中燃燒不止的火焰纔是真實,而水上變幻的花朵不過是火的倒影,是破碎星辰自湖心深處升起的一縷幽魂。如果這也只是自己的幻想,那真實究竟又存在何處?是否真有一位神靈創造了整個世界?

在這徜徉着花火的湖面上,黑鳥的影子漸漸單薄下去,彷彿只是一堆偶然聚攏在那兒的羽毛。只有閃爍火光的眼睛望着他,依然問道:“重啓時的樣子很漂亮,對吧?”

駭人的壯麗。他心裡想着這個詞,慢慢地,像抵抗不住誘惑般點下了頭。孩童歡喜的笑聲瀰漫在湖面上,使他胸中充溢着重獲新生般的希望感,同時卻又如此的羞慚與驚慌。夢醒以前,他清楚地聽見了自己的心聲:要是能讓這場夢變成現實的話,他情願爲此去殺人;而睜開眼後,他又感到自己距離瘋狂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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