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至少非常愉快。一連幾天，黎筱雨過着寧靜的生活，跟衛萊搭車在島上隨意逛一逛，看看植物，看看動物，傍晚參加酒店的一些趴體，沙灘上偶爾有人放煙火，還有幾場搖滾樂隊的演出。
衛萊這幾天露出一些健康的氣息，睡眠質量比黎筱雨還好，早早睡，一大早才醒。
黎筱雨跟她在一起被照顧的無微不至，她彷彿又像那個孩子，可以在她跟前撒嬌，撒野。
“累死我了。”黎筱雨分不清是第幾天，她今天被拖着去酒店內的游泳池游泳，精疲力盡。
衛萊媽一樣管教着她：“鞋脫了再上牀。”一邊說一邊坐在她旁邊，給她解開涼鞋的鞋帶。
黎筱雨踢掉鞋子，睏倦不已：“我不想洗漱了，我要睡覺。”
“髒孩子。”衛萊湊過去，摸了她的額頭，親在她臉邊。
黎筱雨鑽進薄被子，她們的關係恢復的也十分像小時候，無限的親近，但是不牽扯性。她不想吻衛萊，衛萊也沒有吻過她，最多隻在她嘴角親一下，按周迦寧的話說，她倆可能都屬於性|冷淡了。
但是黎筱雨今天玩的太累，不想思考，果斷閉上眼睛。
耳朵裡有衛萊跟單位延長假期的聲音，有她洗澡的水聲。
窗戶大開，黎筱雨被海風吹的有一些冷，喊了兩聲姐，沒人答應，衛萊在洗澡。她頭暈着爬起來，去關了陽臺的門窗，拉了窗簾。感到口渴，去桌子上拿水杯喝水。仰頭嚥了清水，放下手裡的杯子，看見一個白色的小藥瓶。
扎來普隆。
安眠藥。
黎筱雨有一瞬間像被什麼擊中了胸口，覺得自己十分可笑。
衛萊穿着睡衣出來，頭髮吹的半乾，看見她在牀邊，有一些驚訝道：“不是睡了嗎？”
黎筱雨嘆口氣，晃了自己手裡的藥瓶道：“和我在一起也沒什麼作用對不對？最近你只是靠吃藥強迫自己休息，想我安心。”
衛萊的臉色變得難看，有一些尷尬，走過去奪走了她手裡的藥。
“這樣真的好嗎？心裡話一句也不說，每天裝作已經很好的模樣，揹着我吃大把安眠藥。”黎筱雨嘴角勾着，有自嘲的笑容：“衛萊，你明明跟我說過，你想好好面對，跟我一起走出來。”
抓着那瓶藥，再也露不出笑，愣愣看着黎筱雨，心口散發出疼痛，溫婉的面孔帶了些許難過，皺着眉頭，衛萊有恐懼般道：“我實在也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麼？”黎筱雨問她。
衛萊搖搖頭，捏緊手裡的藥瓶道：“不明白你們，你也好，靜彤也好，爲什麼總想着要幫我，明明我已經真的沒有什麼值得你們喜歡，值得你們這樣犧牲。”頓了頓，哆哆嗦嗦，眼神驚恐道：“黎子，你明明……”
“你已經愛上了別人。”衛萊惶恐的說着，懇求般提高了聲音：“爲什麼不乾脆就放棄我，自己去過自己的就好，我不值得你們這樣對我。溫倩她，完全是被我害死的……那不是意外，她會得病都是因爲我……”
大海只有聲音，黎筱雨困在房間裡，只覺得外面的夜色特別深。她沒有去看時間，時間已經失去了意義。
她想挽救一個人的心情，像唐吉可德一樣，顯得一廂情願並且充滿諷刺。
像下了一步臭棋，就快要滿盤皆輸。
黎筱雨掙扎着走過去，抱着她，顫巍巍開口道：“不要胡說，你沒有，那都是意外。”
“你不瞭解，你根本不知道我。”衛萊似乎已經厭倦了意外的說話，伸手把她推開，掙脫了她的擁抱，攥着藥瓶有一些艱難開口：“你想知道什麼？知道我嗎？黎子，我不是你想的那樣，也不是靜彤看到的那樣，甚至也不是溫倩知道的……”
“衛萊……”黎筱雨走到她身邊，看着她的面容，充滿難過道：“我們說過，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不能說的。我很誠實的告訴你，我一直很愛你，但是周迦寧讓我動了心。我願意徹底和她在一起的前提，是你真的過得好。如果你不好，我沒有辦法跟別人在一起，不論我對你的感覺怎麼樣，你對我真的很重要，我需要你好。”
深呼吸，躲避着黎筱雨的目光，衛萊退了兩步，但後背已經貼着牆，退無可退，她緊閉着眼眸，揉亂了額前的頭髮，一寸寸坐倒在地板，抓着藥瓶道：“你真蠢，你們都太笨。”
黎筱雨矮下身子湊過去，把她的頭摟在懷裡，帶了自嘲的笑：“那有什麼，爲了自己喜歡的人，誰不是寧願受傷害……如果我過得不好，你難道不會來救我？”
衛萊抓着她的手臂，像個犯錯的孩子那樣，要哭出來。
斷斷續續道：“可我那時候……蠢的要命……”頓了頓道：“爸爸的事業越來越好，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他經常要出差，回來就跟媽媽吵架，媽媽也很忙，後來他們就開始鬧離婚，天天吵架打架……我羨慕你，你的家裡人都陪着你，他們都很和善，你爸爸總是會跑很遠的路買菜給你做飯。”
“衛萊……”黎筱雨真的對她所知不多。
“我一直很嫉妒你。”衛萊在她懷裡開口，說得小聲：“黎子，我特別嫉妒你。憑什麼你的家裡人對你那麼好，那時候我想用盡方法籠絡你，讓你喜歡我，我就真的是你姐姐，也能得到你父母的關心。”
黎筱雨像被潑了一盆冷水，冷到骨頭裡，她十幾年的迷戀，只是被人挖了個溫柔陷阱，顫抖着：“難道你對我只是這樣？衛萊，你喜歡我對不對？不是那樣的……你是因爲喜歡我。”
“我是很喜歡你……”衛萊小聲道，回憶仍舊是痛苦，腦中是那人的面容：“我喜歡所有對我好的人，只想讓他們對我更好，包括溫倩。”
黎筱雨的呼吸變得急促，眼淚陷落。
衛萊緩慢開口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不是她喜歡我追的我，我沒有辦法才答應她……”頓了頓吸口氣道：“我上了大學，你還是高中，我開始住校了，離你家就遠了，那時候我又開始感到孤獨，溫倩她走到了我跟前，她是我的朋友，對我很好，我因爲害怕失去這種好，主動追了她。”
“你早都跟她在一起了……爲什麼又要跟姥爺承認……我不懂你。”黎筱雨混亂無助，徹底不懂得，不認識她。
“我從來沒有想過，你對我是那樣的感情。姥爺找到我的時候，我很擔心，我不想因爲這樣跟長輩鬧翻，我主動跟他保證不再接近你，他也跟我保證，只要我跟你沒什麼，他就願意仍把我當孫女看……”衛萊道。
黎筱雨抿着嘴角說不出話。
“黎子，我回避了你，但又意識到你已經長大了……你是我一直以來照顧的，教導的，跟我在一起，心裡只有我一個人，你纔是那個全世界唯一的，屬於我的，永不會背叛我的人。”衛萊伸手摟着她的腰身，把頭靠在她肩膀，依戀的模樣道：“從來都沒有告訴你，看了你的信，我心裡多麼高興，你寫了那麼多，我全都能體會，我知道，這是多麼珍貴的陪伴，我很想立即就回應你，跟你在一起……”
“可你有女友。”黎筱雨哆哆嗦嗦甚至感到害怕。
“所以我纔要跟她分開……”衛萊皺緊眉頭，一字一句說出來都像是針扎，抓着黎筱雨的衣服，埋在她肩頭像跟神父懺悔的教徒道：“溫倩她太簡單，我給她所有她想要的感情，控制她所想的，讓她相信我喜歡她，讓她愛我愛得不能離開我。可等她真的無法離開我，我又意識到她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負擔她的感情，你纔是最合適我的人。”
黎筱雨不能再開口，事情已經讓她快難以接受，終於有一天她面對了她愛了十幾年的人，結果，竟然只是這樣。
“我開始冷落她，進而提出分手……她懇求我不要離開，她越堅持，我就越害怕。”衛萊掉着眼淚，悔恨不已道：“反反覆覆的和好再分手，分手再複合，她被我折磨的只能以淚洗面。可我對她越來越厭惡，甚至看也不想看她。我只好把她的信放在我家裡，讓父母發現。”
黎筱雨頭皮發麻，感覺抱住了一個惡鬼。
“爸媽去找了她，讓她離開我，聯繫了她的父母，溫倩不能上學被爸媽帶回了家。我捱了幾頓打，但心裡居然感到那麼輕鬆。尤其是姥爺來接我，把我接去你們家，再看到你，我甚至覺得解脫。”衛萊的劉海遮着眼眸，嘴角露出笑容，眼淚滿臉道：“我終於跟她分開了，我利用她也順利出櫃了，我從此了無牽掛，可以去海外求學，不用擔心父母管教，我在澳洲忘記了一切，只等回國後有能力了再把你找回來，我就可以帶你生活，仍像小時候那樣。”
“你……你爲什麼要那樣……”黎筱雨反覆這樣問着，想笑又想哭，她的青春全浪費給這樣一個人。
“一直到半年後，她媽媽來找我，我被那消息驚嚇，幾天幾夜不能睡，吃了東西就嘔吐，在醫院住了很久……但這又算什麼，我一時無聊玩弄她的感情，把她害死了。”衛萊最後嗚咽出聲，跪在黎筱雨身邊，伏在她懷裡痛哭出來。
“你這個混蛋！”黎筱雨低聲叫出來，忍不住也哭起來，把她從懷裡推出去，看她痛哭的模樣，卻特別想扇死她，想用一切手段把她掐死，恨不得她從來沒有存在過自己的生活。
衛萊像個木偶，耷拉着跪在地板上，黎筱雨擡高了手，卻沒有辦法落下去。
最終她只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難過的不知所措。
“黎子，我根本不值得你犧牲感情來幫我。”衛萊哭出來，頭髮散亂，手鬆開藥瓶散落在地。
黎筱雨渾身發抖，到頭來只是她自己在大腦裡和臆想出來的好姐姐戀愛罷了，過往的那些溫柔，不過是她製作的糖果，究其目的也不過是爲了束縛住她，幫她擺脫寂寞罷了。黎筱雨癱軟在地板上，和她對坐，氣的發抖道：“就因爲你感到孤單，所以你毀了她，可你也從來沒有真正好好面對過我……”
“對不起。”衛萊跟她道歉。
黎筱雨咬着牙齒，又愛又恨，哭了道：“我是不是應該謝謝你，謝謝你放過我。”
衛萊只流淚淡淡道：“黎子，我從來也不指望你們知道了真相還會留在我身邊。”
黎筱雨頭暈目眩，她失去了力氣，她沉迷過的那些都是夢幻泡影，衛萊給過她的，從來都不是無私的愛。她顫巍巍站起來，哭得累了十分口渴，起來抱着杯子大口大口喝了水，窗外的夜色深沉，海浪的聲音洶涌。
“你不應該跟我說這些，我沒有被你傷害，喜歡你都是我自己的事，你確實對我很好，我沒有什麼好怨恨你……”黎筱雨咬着嘴脣，扶着桌子，天旋地轉道：“你應該跟溫倩道歉，和她的父母道歉，你還應該跟孫靜彤道歉，如果你真的決定改過，你最該坦白的人，是孫靜彤。”
衛萊咬牙牙齒，淚眼模糊道：“靜彤不明白，我一點也不想答應她，她身體不好希望我在她身邊，我拿溫倩的事做藉口，但她也不在意……”頓了頓，痛苦道：“她總讓我想起溫倩，那時候她不想跟我分開，糾纏我，哭着求我，我有時候會覺得她們是一個人，才答應她。”
黎筱雨皺着眉頭，拋下話：“不是我不想幫你，我真的也不知道怎麼幫你。你追求的，我給不了你，如果你只是想要家裡人的關心，我們在一起，那些都不會有，姥爺和爸媽他們也很愚蠢自私……如果你愛我，我不確定，你是不是還愛我，還是隻是想抓着我，再幫你堵住心裡的另一個大洞。“
“黎子，我試過了……這都沒有用。”衛萊被傷痛席捲，擡了頭看她，眼眸裡都是不捨：“如果沒有藥，我根本連睡覺這件事都做不到。那天你聽了姥爺的話，來找我，我有一些僥倖，我以爲這樣可以重新從周迦寧手裡得到你，說不定就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和你共度餘生，可那天晚上抱着你，那種愧疚感讓我無地自容，我再一次吃了藥，甚至想着，就這樣吧，做夢也很愉快……可是夢總會醒來。”
抓了自己的頭髮，黎筱雨快要被她逼瘋。
她大發脾氣，摔了手裡的玻璃杯，把桌子上的東西都掀翻，摔的叮叮咚咚。
“你讓我怎麼辦！”黎筱雨恨意切膚，哭着對她喊起來：“我爲你失去了喜歡的人，你告訴我這只是夢？”
“都是我的錯。”衛萊跟她承認。
黎筱雨把她拉起來，怒氣衝衝道：“你爲了自己的不甘寂寞，不想我跟周迦寧在一起，可悲的是我還要演起你的救世主。”
衛萊眼睛裡流露出恐懼，張着嘴巴又說不出話。
“我也那麼自以爲是，是個可憐可笑的蠢貨。”黎筱雨終於懂了一般，痛哭起來。
她哭的像天空的暴雨，放肆心裡的所有悲傷，晶瑩的淚滴滾不完般從眼睛衝出，雙肩顫抖，滿嘴苦澀，痛苦不堪，伸手摟住衛萊的脖子，緊緊抱住她嗚咽起來：“你把衛萊還給我……求你……”
“把我姐姐還給我……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